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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女 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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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迟疑的这段时间里,水缸里的水渐渐凉了,连惜的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头上的风扇呼呼在吹着,闹得人更加烦乱。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退到浴缸里侧,与他对视着。
这一刻,两人距离咫尺,心却相隔天涯。
终于,叶文彰再次开口了:“你是不是听到了我讲电话?”
电话?什么电话?连惜抓住浴缸边沿的手一紧,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电话,孩子,情况复杂……
她低垂着头,脑子里好像自动浮起了一条无形的线,将无数散乱的珠子穿在了一起。可惜,最后得出的不是华美的项链,而是勒死人的绳。
再度抬起脸时,连惜的面容已是从未有过的冷凝。
她望着叶文彰,语气笃定而生硬,一字一字,好像钢钉钉入了墙壁里,深且狠。
“是,我都听到了!叶文彰,你真对得起我!”
59谁比谁更狠
连惜从来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也有了玩弄人心的本事。当然,眼下她也没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在她问完那句话后,她就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叶文彰的脸上了。
她多希望叶文彰能像以前那样笑她胡思乱想,甚至呵斥她几句也没关系。只可惜,这些都只是妄想。
那个男人在她注视下,久久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转过来头。
“小惜,你相信我。不管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健康与否,都对我没有影响。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一定会解决的,好吗?”
他的声音有一点沙哑,然而却不是刚刚那种染着冲动与情。欲,拨拉得人心痒痒的哑,而是好像磨砂纸与树皮相擦一般,艰涩得叫人牙根发酸。
连惜的目光在一霎那间失去了焦距。
她没有理会他的保证,只是从这段话中提炼出了两个信息。
一:颜可的孩子大概已经被确诊为男孩了。
二:她的孩子很健康,可能都快要临产了?
她垂下头,想笑,但是露在脸上的分明是比哭还难看的怔容。
叶文彰似是心有不忍,伸手抓住她想要安慰,可门外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便传来了莫飞的呼唤:
“叶大哥!你在吗?我有急事!”
莫飞虽然做事跳脱,但是还从来没有跑到卧房叫过人。他这样说,就是真的有急事了。
叶文彰略一忖度,马上分出轻重,在连惜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说:“我去去就来。”
而连惜也没挽留。走就走吧,反正现在她也不想见他。
说什么他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要孩子,真是太可笑了。难道她的孩子是孩子,颜可的孩子就不是了?
也或者,正因为颜可有了男婴,叶家有了后,所以她就没必要怀孕了?
连惜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然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两个女人的身影——叶大夫人和叶二夫人。
历史是否总在重演。
当年叶大夫人稳坐正房位置,得到家里上下一致的尊重,也得到了丈夫的喜爱。可是最后真正继承内宅并受人推崇的,却是那个除了生下一个能干的儿子,对叶家再无贡献的叶二夫人。
如今的颜可,会不会是另一个二夫人?
连惜的身体忽然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她猛地闭上眼,将自己的脸狠狠地扎进浴缸中,让冰冷的水浸泡她狂躁的大脑。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对颜可起了杀心。
电视剧里那些后宅女人决定对其他威胁到自己的女人出手时,似乎无一例外都会阴狠解气地大笑。但是连惜做不到。
她太平凡也太弱小。想到要结束一个生命,即使是自己的敌人,她第一个念头不是痛快,而是痛苦。也是因为这种几近极致的痛苦,竟让她在一瞬间升起了逃避的欲望。
水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可连惜却迟迟不肯将头抬起。
一连串的气泡从水里吹起,她紧紧闭着眼,双拳攥到极致,后背绷紧到扭曲。黑色的发丝浮起,妖冶地在水面上舞动,那些气泡就是它的节奏。这一刻,是谁的心在碎裂?
连惜的脸色渐渐泛起青白……
外面猛地传来一片喧闹声,大得连耳朵浸在水里的连惜也无法忽视。也是这声音救了她,她噌地一下从水里浮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声地咳嗽着。
大梦初醒。
自杀原本就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更何况是用将自己活活溺死的方式。连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跟入了魔一样。
不战而逃,这就是她的选择吗?
她攥着领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尽是茫然。
外面的喧闹音慢慢低了,隐隐有谁喊出了叶修泽的名字,紧接着走廊里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过后,房间里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沉重而压抑。
“吱呀”一下过后,门被推开了,一双深棕色的棉质拖鞋出现在视线里,却是叶文彰去而复返。
那个男人也不知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经历过什么,整个人就像一柄被烧灼到了极致的刀,明明已处在爆发的边缘,却又被强行装进了冰封的套子里。
隐忍,是的,就是隐忍。
连惜松开手,手有些想要发抖,她强行忍住了,硬是抬起来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当做完这些后,她身上又有了些力气。
从浴缸里站起来,她面容平静地看着他,不复开始的冷厉,也没了平时的体贴的关心,有些漠然。这一切,只因为她刚刚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可叶文彰显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真正看过她。
“小惜,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不过这几天你没事最好不要乱走,否则容易发生误会。”
原来他只是来说这个的?连惜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好。”她乖巧地点点头。
叶文彰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有些讶异地掀起眼睑,大概没想到她突然“懂事”了,想在她脸上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已经太晚了。
现在的连惜,已经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包装好,再无一丝破绽。
叶文彰又看了看她,有些疑虑的样子,可大概真的有要事,在门外又一次催促下,终是转身走了。
浴室里有些冷,连惜抱着肩坐了会儿,才披着浴巾走出去,换好衣服后,拉开卧室的门往外看,却见书房的门紧闭,外面还守了两个保镖一样的人,应该是防着谁偷听。
那又是防着谁呢?
她回身坐回床上,捧起一杯热水,却不喝,只是用它温暖着自己。
叶文彰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又不想让她知道,但是这没关系,她跟叶文彰关心的东西也不一样。不过,如果她能利用叶文彰忙碌的时期,不动声色地自己除掉颜可,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自己。
连惜的眼神又暗了几分,攥住杯子的手指渐渐发白。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嗡嗡嗡——”
房间里蓦地响起一阵电话震动的声音,连惜下意识地从枕头下翻出自己的手机,可屏幕是黑的。
不是她的?
她站起身,跟着声音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沙发上,那里有一件叶文彰的外套。
连惜眼里一闪,弯腰在里面掏了掏,果然有一支手机。
她本来想将电话送到叶文彰手里,可当她注意到上面闪烁的名字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主宅。
叶家主宅在香港。在这个时间,会用那边座机打给叶文彰的人能是谁呢?
连惜的眸色更冷,如果你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在那温婉秀美的脸庞上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狰狞。
她疾步走过去关上卧室门,后背重重地靠上门板,然后咻地按下了了接通键。
“文彰!听我说,你绝对不能杀了修泽!”
连惜愣住了。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顿时憋在了嘴里。
这个声音……不是叶文彰的母亲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就当妈求你了好不好?!你这么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喂,伯母,是我……”连惜轻声打断。。
“你?!”那边明显愣住了,“文彰呢?叫他来听电话!”
“噢,他好像在书房谈事情。您找他吗?我这就去叫。”连惜说着就转过身。既然不是颜可打来的,那她扣下这个电话也没什么意义。
却不料那边又响起了略显慌张的一声:“等等,你先别叫他!我有话问你!”
连惜疑惑地皱皱眉,复又拿起手机,“您要问什么?”
“他们在谈的事是不是关于叶修泽?”
连惜回想了一下方才走廊里的动静,答道,“好像有提到修泽的名字。”
“那修泽人呢?!有没有被带过去?!”叶母的声音紧张得几乎变了调,尖利刺耳。
连惜忍不住将话筒拿远了一些,“那倒没有。”
“呼……”那边传来长长的松气声,紧接着又是好几声念佛。
连惜心里有事,没心情陪人聊天,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婆婆,当下便问道,“那我现在给您去叫文彰吧?”
“不用叫他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叶母的声音就恢复了冷静。“现在我找你。”
“我?”连惜愕然。
“对。我要你绕过文彰,帮我打听出修泽的去向。”连惜一听就想拒绝,可叶母却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似的,用冷硬的语气道,“别推辞,我知道你做得到。”
连惜怔了下,片刻过后,扶额笑了出来。
“就算我能做到好了,但我干嘛要帮您做这种事呢?恕我无礼,伯母您到现在也没有承认过我是您的媳妇,我何必为您背叛我的丈夫?”
“那如果我现在就承认你呢?!”她话音未落,叶母就急切地问道。
在连惜的印象之中,叶文彰这位母亲有出家人的超然,却没有出家人的平和。简而言之,就是很自以为是的。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对她这种“下人之女”低头,实在是太奇怪了。
看来,叶修泽跟叶文彰的确是闹得水火不容了。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那也不行。”连惜几乎不用考虑便答道,“即使您是我的婆婆,我肯定还是偏向我的丈夫。”说完,她又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恕我失陪。”
“等等!”对方好像生怕她挂电话,连长辈的风度都顾不得了,厉声喝道,“你要是真的爱文彰,那才该听我的!不然你以为修泽死了,文彰就能好好活着吗?错!结局只能是玉石俱焚!——”
最后几句话她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连个停顿都没有,声音嘶哑而凄厉,几近诅咒,好像一道雪白尖刻的电光,狠狠从空中打下来,直要将人的魂魄都劈散,永世不得超生。
连惜被她那好像来自地狱的声音吓住了,更吃惊的却是她话语里的内容。
那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居然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连惜沉了沉气,冷着脸,一字一句道,“伯母,你不用在这里吓唬我。就算文彰哥哥真的向叶修泽出手了,我相信他也能全身而退。”
对面传来几声怪异的笑音,明明还算敞亮的房间,连惜却莫名地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叶母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也好像离得很远很远……
“嗯。我知道文彰一直在谋划出国的事情,他想带着你,对吗?你可能觉得,即使修泽真的死了,你们大不了就是提前实行这个计划而已,是不是?”
连惜没应声,在心里答了声是。
那边安静了一下,下一刻,却爆出更尖锐的声音,震得她心惊肉跳!
“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叶家的长房嫡子可以这么轻易得消失吗?!要是文彰真犯了傻,从今而后,他便再不可能踏回国一步!”
“香港有他的母亲,有他的妹妹,还有他的家。但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了!”
“从今而后,他将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无根无家的流浪汉!一个就算死了,连祖坟都进不了的流浪汉!”
连惜的脸色越来越白。
对面传来的一句一句,咄咄逼人,都似是钢针一般,狠狠钉进她的心里。一字一针,针针见血。
可叶母竟还嫌不够,嫌她不够痛,还在继续!
“啊哈,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这一切正和你意?!你没有了家人,所以也不让文彰有家人,你无家无姓,所以也要文彰陪你作没有根的浮萍?!”
“连惜,你好狠啊你!”
“够了!”连惜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喉中发出一声大吼,狠狠地扫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眼眶血红道,“闭嘴!我帮你!我帮你!我帮你!——”
一声比一声惨厉,一声比一声尖刻,连会不会被人听到都顾不得了。
叶母不愧是叶家内宅最后的赢家。
攻心为上,她真的拿住了自己的弱点。
母亲死了,又有一个还不如没有的父亲。连惜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她自己清楚,自己的心里有一块是空的。
她的世界只有叶文彰。高兴是这个男人,不高兴时也是这个男人。如果跟别人生气,还可以跟叶文彰说说,但如果跟叶文彰发生了摩擦,她就只能将所有的话咽进肚子里。
她啊,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呢……
多么萧条,多么凄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文彰步上自己的后尘?
连惜的脑海里越发清晰,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无比的平静:“我帮你,明天早上之前,我会告诉你叶修泽的下落。”
对面再次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虽然轻,可还是没有瞒过连惜的耳朵。她禁不住冷笑了一下,真的拿她当冤大头了?
连惜眯了眯眼,继续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婆婆,我这样为您分忧,您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叶母的语气骤然警觉,“你要什么?”
“呵呵。”连惜笑笑,“你别紧张,我就想问问颜可怎么样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她才做过检查。肚子里是个男孩,预产期在两个月后。”
连惜的心中一片冰凉,拖长声音道,“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光叶母的心提了起来,其实连惜也同样在挣扎。
真的要做吗?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她就再不能回头了。也许有一天要面对叶文彰的苛责,也许再不能容身于叶家,也许她永远都不会获得叶母的体谅……
即使这些“也许”都不会发生,可是,连惜知道,她将永远没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挣扎一辈子的。
可是,当这口气用完了,说尽了,无法再继续这个单音节了,连惜却觉得,大概自己的心里早就有了决定。
否则,她为什么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婆婆,我不喜欢那个孩子呢。怎么办?”她叹了口气,声音娇俏柔婉,好像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子在向自己的母亲撒娇要糖果。然而,背后代表的意思,却叫人不寒而栗。
“你、你疯了吗?!”叶母大骇,失声喊道,“那是我的孙子!你怎么能这么……”
最后一句话戛然而止,她好像也意识到,目前需要靠连惜办事,不能撕破脸。
其实,她真的多虑了。此时的连惜,早已不在乎别人骂不骂她心肠狠毒了。甚至,还巴不得有人来骂上几声,朝着那颗冷硬的心狠狠戳几个洞,看看那里还有没有知觉。
“哦?”连惜笑盈盈的,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甜美。她轻声开口,带着一点委屈:“那您要儿子,还是孙子?”
没有回答。
“儿子,还是孙子?”
依然没人应答。
连惜脸上的笑容淡了,长长地叹了一声,那样捉摸不定,好像若你不仔细听,它就会消散在风里。
“我再问最后一次,儿子,还是孙子?”
对面终于传来了一声绝望的哭喊:“儿子,我要儿子——”
60一步错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连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她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真的是脏了,从心到身脏了。即使用再纯净的水来洗涤,也洗不干净。
而那边,叶文彰的母亲却如同一只负伤的母兽一般,低喘着,怒吼着,夹杂着几不可查的哭腔,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你得逞了,你满意了?连惜,你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我告诉你,就算你能瞒文彰一时,也绝对骗不了他一辈子!等他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你以为自己还能安坐叶府夫人的位置吗?!”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连惜深吸一口气,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背着他做事,难道您就不是了?”
她笑笑,声音忽然转向柔和低缓,“若真有他雷霆大怒的那一日……婆婆,我一定会拉着您,跟您一起面对。”
“你!咳咳咳……”叶母只说了一个字,便大声咳嗽起来。隐隐的还能听到女佣在低呼:“夫人你怎么了?”
连惜听到还有其他人在场,神色立时一凛,假如文彰哥哥发现她曾经跟叶母通过电话,紧接着叶修泽的消息就走漏了,那会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飞速穿透进了心。
她沉了沉气,紧张地思索着,脑子里很快形成了一个主意。
“婆婆你记住,今天你打电话过来原本是找文彰哥哥的,但是他不在,于是就跟我聊了聊菲尔和修泽小时候的事情。知道吗?”
那边的回答却只有一声冷笑。
连惜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厉芒,加重语气,几近威胁地说:“婆婆,你最好考虑清楚。若是我被文彰哥哥怀疑了,那修泽的处境可就……”
“好!我答应!”叶母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似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一般。
被人憎恨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爱的男人的母亲。
连惜心里难受了一下,又极快地收拾好了情绪,冷冷地撂下一句:“等我消息吧。”然后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当线路切断的一刻,她方才颐气指使的神色也极速褪了下去,
慢慢地将手机放回桌上,连惜就如同一只失了线的风筝,无力地躺倒向后面,一手遮住了眼睛。久久地,躺着。
不知何时,一滴泪悄然从眼眶滑落。
叶文彰,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个境地?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自找的……她在心里默默说道。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是夜。
待叶文彰睡熟后,连惜偷偷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卧房的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很顺利地便走到了书房外,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连惜这才飞速闪身进去。一进门,便先关掉了墙角花瓶里偷偷安置的摄像头。
不得不说,叶文彰还真是个实心眼的,不光汽车里的保险柜密码用得是她的生日,竟然连电脑密码都是。连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那个所谓的机密文件夹,心里五味杂陈。
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后,连惜没有耽搁,随手从办公桌上撕下一张纸,略略忖度着,写下了“灯下黑”三个字,接着便按照叶母的要求,从窗子里抛了出去。
第二天,叶文彰很早就起来了,而连惜为了掩饰自己心虚,故意假装熟睡。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叶家又要出现一场混乱了,到时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完全脱开任何嫌疑呢?连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体渐渐僵直。
“夫人,不好了!先生回来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一个女佣猛地将门推开,气喘吁吁道,“徐伯叫我请您下去看看!”
“我这就去。”连惜噌地一下坐直了身体,睁大眼睛,也不装睡了,三两下换好了衣服。
当她奔下楼的时候,叶文彰正冷着脸坐在沙发上,阴森的视线在一众内宅下人身上缓缓扫过。目光所及之处,大伙的身体都如秋风中的枯叶一般,瑟瑟发抖。
“文、文彰哥哥……”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忙装作咳嗽掩饰过去。
“嗯,你醒了?”叶文彰转头看向她,神色总算稍稍柔和了些,“再回去多睡会儿吧,我这里有事要处理。”
“你不要老拿我当小孩子啊,家里的事我就不能知道吗?”连惜做了几个深呼吸,已经基本稳住了情绪,她慢慢地走下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谎言的力量。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就不算什么了。
她笑着坐到叶文彰的身边,若无其事地搂住男人的胳膊,用最最无辜的语气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了?看你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是要活活吓死大家吗?”她眨眨眼。
严肃凝滞的气氛因她诙谐的话稍稍和缓了些。好几个佣人都偷偷用感激的神色瞅着她,连惜自觉受之有愧,只回以尴尬的一笑。
叶文彰看有人开始动了,当下便似笑非笑地瞧过去,“还能是什么事?家里有内奸,而且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做手脚了。”
他垂下眸子,声音极淡,极轻,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可是当你抬头看他时,只觉有股冷津津的气息在绕着身体嗖嗖打转,便绝不会认为他在开玩笑了。
“我劝那个人还是自己站出来吧。若叫我揪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难看。”
客厅里依然一片寂静。
叶文彰咻地一下抬起眼,眼神就如同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一般,狠狠地射了出去!他没有朝着任何一个人,却叫屋里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看得是自己。
好像有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客厅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每个人都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突然,传来砰砰两下物体倒地的声响,竟是有人禁不住吓昏了过去。
叶文彰看也没看那俩人一眼,早有保镖默不作声地将他们拖了下去。他把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到桌上,琉璃杯托与翡翠镶边的桌面相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又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都没有人承认吗?”他轻叹了口气,好像带了无限惆怅,却叫人心惶惶,“书房是有摄影器机的,真要去查,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他面无表情地扫试过眼前的这些人。
他们或许昨天还帮他收拾过庄园,或许今早还为他准备过煎蛋,或许刚刚才开车送他回来……而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就是内贼。
大概真是和平日子过久了吧,过得心都软了。叶文彰在心里忍不住唾弃着自己,却还是开了口:“我给这个人一次机会,只要现在主动站出来的,不论是谁,我都保他性命无虞。”
安静,一声咳喘不闻。
叶文彰终于闭上眼,挥挥手,示意莫飞去拿录像。
十分钟后,莫飞回来了,却没有拿着录影带。不只是录影带,他好像什么都忘了拿来,连魂都没有。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颇有些踩在棉花上的感觉,没有去看客厅里的任何一个人,连叶文彰都没有。
那样的场景就仿佛慢动作回放,一点一点的,他终于走到了叶文彰跟前,弯下腰,轻轻说着什么。
那些话好像很艰难,因为他的嘴唇每动几下,便会有更长时间的静止,然后,继续。
而叶文彰,也鲜见的没有催促。他甚至比莫飞更平静,更冷凝,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被一块冰封住了,越来越冷,越来越硬,最后,变得木然。
那天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叶文彰也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他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藏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却不愿再进书房。
连惜心里难受,倒不担心叶文彰是怀疑上了自己。毕竟自那之后,他对她的态度还是极好的,甚至晚上也偶有温存。不过正是这样,她才更加内疚。
看叶文彰和莫飞的反应,明显是发现书房的监视器曾经被人关过了。而能够准确摸到监视器的位置,却不惊动警报的人,只有三种人:
第一;便是叶文彰的枕边人——她,连惜。
第二;就是少数几个跟跟着叶文彰打天下的人,比如莫飞之流。
第三,即是徐伯这种从小就对叶文彰诸多照顾的叶氏老人。
这些人,不论谁因为这次的事落马,叶文彰都一定会非常心痛。而她正是利用了叶文彰近些年越来越重感情的心理,逼迫他自动放弃调查。
否则,若真让那个男人无所顾忌地查下去,就算她关了录像,保不齐也会留下什么别的证据。
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将叶文彰陷入矛盾痛苦,这非连惜所愿,奈何形势逼人,她除了叹一声遗憾,便只能更加细致地照顾叶文彰以稍作补偿了。
这一天,徐伯拿上去的早饭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连惜看了一眼,吩咐道,“中午我亲自上去叫先生。”底下的人自是感激不尽。
就在这时,却有门房过来上报说,有一位自称是连惜老师的女人上门。连惜皱皱眉,问:“她有没有说自己姓什么?”
“她自称是徐老师。”门卫恭敬地答道。
徐老师?徐如华?连惜一惊,马上对门卫道,“快请她进来。”说着,自己更是亲自奔到了门口,准备迎接恩师。
没错,就是恩师。
当初她一门心思认定徐如华跟汪臣串谋,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保送名额给了别人。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徐如华一直对她这么好,只有偏向她的份,又哪会故意委屈她?不过是希望她能在气急的时候去找汪臣,跟汪臣把话说清,然后重修旧好罢了。
那是一位慈母,也是一位慈师,即使最后她没有跟汪臣走到一起,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连惜与徐如华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徐如华先开口问道,“连惜,你身体都好了吗?”几个月前,连惜是以交通事故的名义向学校请的长假。
连惜停下脚步,对老师转了个圈,乐呵呵地说:“都好了,能跑能跳的。”
徐如华看着她这样却有些心惊胆战,赶紧拉住了,“行了,你别转了,听说光住院就住了好久,还是养养吧。”
连惜享受着难得的长辈关怀,笑着点头。可老师的下一句话,却叫她踟蹰了起来。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学校?你这一走都快一年了,要不要我帮你办理复读?明年跟大一新生一起开学。”
“我……”连惜低下头,慢慢地用脚尖蹭着地,挣扎了好久才说道,“我不想念书了。”
她说完话后,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遭到徐如华的强烈反弹。却没想到,短暂的沉默过后,徐如华极为平静地叹了口气,说:“我猜到了。”
“您猜到了?”连惜讶然。
“嗯。”徐如华颔首,脸上的笑容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她抬手指指这栋精雕细琢的大宅院,眼神里有些微犀利,好像能洞悉人心,“退学,应该是给你这套房子的男人的意思吧?”
连惜一愣,这才感觉徐如华真是误会了。她可不是被人包养了,而是真真正正地结婚了,成了个“家庭妇女”。
“徐老师,不是这样的……”她急急地说道,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如华打断了。
“你不必跟我解释,小惜,你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能理解。”
徐如华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认真地考虑一下,依附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即使他现在对你好,可你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对别人好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做到好了。但人都是有过去的,若有一日,他的‘过去式’出现了,你又要如何自处?”
连惜神色一滞,再没了刚才辩解的心情。徐如华的话,当真是戳中她的痛处。
颜可,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否也曾像她这样,闲适地坐在一栋大宅子里,肆意地享受着这个男人的宠爱?
风很凉,吹透了人的身体,吹寒了人的心。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连惜缓缓垂下头,是一张国外大学的邀请卡。
她抬头看向徐如华,“您这是……”
“小臣三个月后会去这家学校报道。我通过关系,为你争取到了考试资格。你的音乐非常有灵性,即使英语差一点,也有希望被破格录取。”
连惜的下巴都要合不上了,突然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混乱。她指指自己,又无措地放下手,“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对于你这段时间的经历,我可以既往不咎。”相比于连惜的惊愕,徐如华的声音却异常平淡,好像只是再叙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从新开始,走上一条普通女孩子会走的路。读书,恋爱,结婚,生子,养老。”
“你的未来大概不会像这个大别墅那么奢侈华丽,但是却可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更多的可能,脚踏实地的过日子。”
“小臣也许没有这里的男人财大气粗,也许没有他成熟稳重,也许很多很多地方都做得都不够好,但他至少足够真诚,想要跟你相互扶持着走完一辈子。”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在徐如华说完话的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连惜要考虑很久。可是出人意料的,那个女孩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便把那封邀请函退还到了自己手里。
“老师,我承认,您描述的未来真的对我很有诱惑性。但是,我拒绝。”她的话,字字铿锵,没有一丝犹疑。
徐如华不知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唯有深呼吸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未来里没有我爱的男人。”
“你爱的男人?”
“对啊。”连惜笑了,脸上慢慢洋溢出一种只有恋爱中的小女生才会有的幸福表情,“他也许有千般不对,但是我爱他,所以,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送这位老师出去吧。”就在连惜话音才落的一刻,两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连惜与徐如华下意识地转过身,如白日见了鬼一般,脸色骤变!
枯树的枝桠上停着两只不知从哪来飞来的麻雀,此时也好像被吓到了一般,不叫不动,两只黑球球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树下的情景。
连惜的身体紧绷,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心知刚才的话大概被他听到了,想到叶文彰素来心狠手辣,当下心就凉了。
她几步跑到叶文彰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眼眶通红地哀求道,“文彰哥哥,徐老师一直对我很好,你、你别为难她行吗?”
叶文彰没有发脾气,反而温和地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应道,“好。我只是叫她走,不为难她。”
如此容易地达到了目的,连惜反倒更加不踏实了,心一下一下跳得厉害,抓住叶文彰手臂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泪珠啪嗒啪嗒地直往下落。
叶文彰有些无奈,“我的话你还不信吗?若真是不信,你亲自送这位徐老师出门好不好?”
连惜狐疑地与他对视良久,可叶文彰也不知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眸子里一片安定,隐隐地好像还有些释然与愉悦,叫人连猜忌的理由都没有。
或许,真的是赶上他心情好了?连惜如此猜测着,总算放下了心来。
叶文彰见状,以眼神示意保镖将徐老师“请”出去。以后如无意外,这位徐老师就要被叶家列入拒绝往来名单了。
连惜倒是乖乖地没有说话。今天徐如华劝她跟汪臣“私奔”,肯定是触到了叶文彰的逆鳞了,如今两人都能全身而退,已经算是万幸了。
她顺从地跟着叶文彰在花园里慢慢走着,小脑袋低着,一副我理亏,我有罪,你来骂我吧的样子。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却是叶文彰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转过身面对连惜,漆黑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她,突然弯下腰,两手一个用力,便像抱小孩似的将连惜抱起来了。
“干嘛跟个小媳妇一样?谁要打你啊?”
“你呗。”连惜瘪瘪嘴,“要打快点打,早死早超生。”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找着要打的呢。”叶文彰忍俊不禁,不轻不重地在连惜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好了,打完了,还继续吗?”
连惜怔怔地看着叶文彰,而叶文彰也大大方方地认她看,眉宇间始终带着浅淡却不容忽视的温柔。整个人就如同冬日初升的太阳一般,耀眼却又温和、包容。
“你、你到底怎么了?”连惜越发不知所措,“你真的不生气?徐老师来找我你不生气?”
“嗯,不气了,什么都不气了。”叶文彰再度将她抱住了,使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一声夹杂着挣扎解脱爱恨离苦不甘等等复杂情绪的长长叹息,好像通过这口气,将一切都放下了。
“得你一个‘爱’字,我也什么都想不计较了。”
不知怎么的,连惜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可是,现在这个怀抱太温暖,他的声音太轻柔,让她一时间没了深思的力气,只想永永远远地沉浸,再不离去。
61口口用品里的信
佛说:众生相于大千世界之中,无不在修行,无不在煎熬。
叶文彰搂着连惜慢慢往宅子里走,忽然对这一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煎熬?也许吧,不过也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院落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动枯枝发出的沙沙声。
怀里的小人儿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豫着问道,“文彰哥哥,你这几天不高兴,都是为了修泽的事情吗?”
听到修泽的名字,他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面上却没露出半分颜色,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那……你非得赶尽杀绝吗?你以前不是很疼他的吗?”这句话,连惜问得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的,可是就是忍不住。
平心而论,她冒险替叶母调查叶修泽的下落,真的就只是为了除掉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吗?
不,不是的。在她内心深处,对叶修泽总有种极为复杂的同情。
那个孩子的父亲、奶奶,都是为了救叶文彰而死,他本来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却要像一个孤儿一般长大。这种情况下,就算对叶文彰心生怨恨,也罪不至死吧?
而这边,叶文彰听连惜提到过去,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脸上也露出了怅然的神采。
叶修泽在他身边十年,就算养一只小猫小狗也该喂熟了,更何况是个人。假如有一分可能,他都不想伤害这个孩子。但是修泽真的触底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接触刘秉承。
他负手而立,眼神幽深地望着远方,脑子里飞速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叶大夫人第一次将小小的修泽带到他的面前,请他以后多加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