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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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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廉价座位的观众正在下楼,皮鞋声响个不停,穿黑礼服的人流在向前移动;一个女引座员拼命抓住一把椅子,生怕被人推倒,因为她把观众存放的衣服都堆在上面。
“我可认识她!”斯泰内瞥见福什利时大声说道,“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她……我相信是在俱乐部里,她当时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搀扶着。”
“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新闻记者说,“我和你一样,肯定见到过她。”
他压低了声音,笑着又说道:
“也许是在拉特里贡家里吧。”
“当然罗!那是个肮脏的地方,”米尼翁似乎很生气,说道,“让一个妓女上台演戏,观众还热烈鼓掌,真叫人恶心。不要很久,演戏的就没有正经女人了……对,终有一天,我要不让罗丝上台演戏。”
福什利不禁微笑起来。这时,沉重的皮鞋下楼梯发出的声响还没有停止,一个戴鸭舌帽的矮个子男人拖着长长的声调说道:
“噢!拉,拉,她长得又矮又肥!可有吃的啦。”
在走廊里,有两个年轻人,卷曲的头发是烫过的,衣着很考究,脖子上套着两角往下翻的假领,在那儿争论。一个人连声说道:“糟糕透了!糟糕透了!”却没有说出糟糕的理由。另一个人只用一个词来回答:“精彩!精彩!”他也显出一副不屑讲出理由的样子。
拉法卢瓦兹觉得娜娜演得很好;他壮着胆量仅提了一个建议:如果娜娜再把嗓子练一练,那就更好了。斯泰内本来已不再听他们讲话,听了他的话,吃了一惊,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切还得等着瞧。说不定在以下几幕里砸锅呢。观众对这出戏已经表现出了兴趣,但肯定没有达到被它扣住心弦的程度。米尼翁断言戏演不到底,在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离开他们去楼上休息室时,他挽起斯泰内的胳膊,把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耳语道:“亲爱的,你去看看我妻子在第二幕里穿的服装吧……真是下流的服装!”
楼上休息室里,三盏水晶分枝吊灯发出耀眼光芒。表兄弟俩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透过打开的玻璃门,可以从走廊的一头望到另一头,只见人头攒动,分成进出两股人流,不停地流动着。他俩终于进去了。里边有五六群人在指手画脚地高声侃侃而谈,在人流中不肯挪动一步;其他人排成队走着,他们的脚后跟重重地踏在打蜡的地板上。左右两边的仿碧玉大理石的圆柱中间,一些女人坐在红丝绒垫子的长凳上,用疲惫的神态注视着过往的人流,似乎热得精疲力竭;在他们身后,有几面高大的镜子,从镜子里面可以看见她们的发髻。在屋子的尽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一张台子前喝一杯果子露。
福什利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到阳台上去。拉法卢瓦兹在仔细观看照片框内的女演员们的照片,照片框与镜子相间地挂在柱子中间,最后,他也随着福什利走到阳台上。剧院正门上边的一排煤气灯刚刚熄灭了。阳台上黑糊糊的,气温宜人,他们以为上面没有人。在右边的门洞外边,一个青年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胳膊肘撑在石栏杆上,抽着烟,烟头闪着火光。福什利认出他是达盖内,于是,他们握起手来。
“亲爱的,你在这里干什么?”新闻记者问道,“你躲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每次看首场演出,你都不离开前排座位。”
“我在抽烟,你看见了吗。”达盖内回答。福什利想让他难堪,问道:
“那么,你对这位新明星有什么看法?……在走道里,人们对她的看法都不大好。”
“哦!”达盖内嘟哝道,“他们都是她不会要的男人!”
这就是他对娜娜的天才的全部评价。拉法卢瓦兹俯着身子向大街上望去。对面的一家旅馆和一家俱乐部的窗户里灯火辉煌;而在人行道上,黑压压的一群饮客围坐在马德里咖啡馆的桌子旁。夜已深了,行人仍然拥挤不堪;人们只能迈着碎步走路,人流还不停地从儒弗鲁瓦胡同里出来,街上车辆排成长龙,行人要等上五分钟才能穿过马路。
“真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拉法卢瓦兹连连说道,巴黎还在使他惊讶哩。
电铃已响了好长一阵子,休息室里已空无一人。观众在走道里急急匆匆地走着。幕布已升起,还有一些人三五成群地进来,已经坐下来的观众很恼火。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露出神采,又全神贯注地看戏了。拉法卢瓦兹首先看看加加;当他看见加加的身边坐着一个高个金发男子时,他惊讶了一阵子,他刚才还坐在吕西的边包厢里哩。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福什利还没有看那位先生。
“噢!看见了,他叫拉博德特。”福什利终于用毫不介意的神态说道。
第二幕的布景出人意料。那是一个名叫“黑球”的小酒店的舞场,舞场是用栅栏围成的。时间正值封斋前的星期二,即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戴假面具的人们一边唱轮舞曲,一边跳轮舞,唱到叠句时,就跺脚作伴奏。穿插这样粗俗的场面,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们看得那样高兴,竟然要求再来一次。虹神吹牛自己熟悉尘世,愿为众神领路,结果众神都迷了路,于是,众神就在这里开始调查。为了隐姓埋名,众神都化了装。朱庇特化装成法兰克王达戈贝尔特入场,他反穿着短裤,头上戴一顶马口铁的大王冠。太阳神扮成隆朱莫驿站的马车夫。智慧女神扮成诺曼底的奶娘。观众用一阵哄堂大笑迎接了战神,因为战神穿着一件瑞士海军上将的怪诞服装。但是,等到海神一出场,人们笑得更欢了。海神身着一件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鼓鼓胀胀的高大鸭舌帽,卷曲的鬓发贴在太阳穴上,脚上穿着拖鞋,他用沉浊的声音说道:“什么!一个人既然是美男子,就该有人爱!”这时候,场内发出了一阵“噢!”“噢!”声。妇女们把扇子稍微往上抬一抬。吕西坐在包厢里,她笑得那样响,卡罗利娜·埃凯便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扑了她一下,让她静下来。
从这时起,这出戏得救了,获得巨大成功已经在望。这种众神参加的狂欢节,把奥林匹斯山拖进泥泞里,戏谑整个宗教,戏谑诗情画意对观众来说,仿佛是一种绝美的享受。这种亵渎神祗的狂热已经蔓延到一些看首场演出的文人墨客身上。传奇遭践踏,古代的人物形象被摧残。朱庇特有一副和善的面孔,而战神则变得疯疯癫癫。众神的王朝变成了笑剧,军队则成了戏谑的对象。朱庇特一下子爱上了一个娇小的洗衣女,开始与她跳起狂乱的康康舞1来。洗衣女是西蒙娜扮演的,她把脚踢到主神的鼻子上,怪声怪气叫他:“我的胖老头!”
这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笑声简直把剧院都震动了。在跳舞的时候,太阳神请智慧女神喝了几盆色拉酒;海神则端端庄庄地坐在七八个女人中间,她们在请他吃糕点。观众抓住那些带暗示的台词,并添加上一些猥亵的话语,一些无伤大雅的台词,只要池座里发出叫喊声,就改变了原来的意义。很久以来,观众在剧院里没有沉醉在比这更低级的荒唐举动中,这使他们感到闲适。
1十九世纪起巴黎流行的一种下流舞蹈。
这出戏就在这疯狂胡闹中继续下去。火神装扮成漂亮小伙子,穿一身黄色衣服,连手套也是黄色,一只眼里夹着单片眼镜,总是在追求爱神。爱神终于打扮成女鱼贩子上场,头上披着一块头巾,胸部隆起,上面挂满了大块金饰。白白胖胖的娜娜演这种大屁股、大嘴巴的人物是那样自然,她很快就赢得了全场观众的赞叹。一看到娜娜,人们就把罗丝·米尼翁遗忘了。罗丝扮演一个有趣的娃娃,头上戴着一顶柳条编的软垫帽,身着一条平纹细布短裙,她刚刚用迷人的声调诉说了对月神的怨恨。另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娜娜拍着大腿,像母鸡一样咯咯叫着,向她的周围散发着一种生命的气息,散发出一种女人的无限的征服力,观众为之倾倒了。从第二幕开始,她随便怎样演都行,她可以在台上举止粗野,可以连一个音符都唱不准,可以忘记台词;她只要转转身子,笑一笑,就能博得一阵喝彩声。每当她把人人皆知的扭屁股动作一做,池座里的观众的情绪就沸腾起来,这股热情从楼座上一层层升上去,一直升到楼顶为止。因此,当她在小酒店的舞场里领舞时,就会取得辉煌的成功。她在舞台上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一手叉腰,仿佛把爱神搬到了道旁的阴沟里。音乐也似乎是为了她那郊区口音而伴奏的,那是一种芦笛的吹奏声,令人联想到圣克卢集市上的卖艺人的音乐,还配上单簧管的喷嚏声和短笛的欢快的颤音。
有两段乐曲又重奏了一遍。开幕时演奏的华尔兹舞曲,节奏放荡,现在又演奏了一遍,把众神送走。扮成农妇的天后当场抓住朱庇特和洗衣女,打了他耳光。月神突然撞见爱神正在与战神幽会,她赶紧去把他俩约会的地点和时间告诉火神,火神嚷道:“我自有办法。”
下面的内容就不太清楚了。这次下凡调查最后以加洛普舞曲1结束,然后,朱庇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王冠也没有戴,他宣布说,人间的小妇人们都是甜美可爱的,男人们都是有过错的。
1加洛普舞曲是一种欢快、两拍舞曲。
幕布落下来了,响起一片喝彩声。还有一些人声嘶力竭地叫道:
“全体演员出来!全体演员出来!”
这时候,幕又升起,演员们手挽着手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娜娜和罗丝·米尼翁紧挨着站在中间,向观众连连行屈膝礼。观众中响起一阵掌声,雇来捧场的人们发出一片欢呼声。
然后,场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半人。
“我得去向缪法伯爵夫人问个好。”拉法卢瓦兹说。
“对了,你把我也介绍一下,”福什利说,“然后我们一道下楼。”
可是要走到楼厅的包厢里真不容易。在楼上的走道里,观众拥挤不堪。在人群中间,要想往前走,必须侧转身子,用肘子开道,钻着空子走。那个胖胖的批评家把背靠在一盏燃着煤气火焰的铜灯下面,在一圈聚精会神的听众前面对这出戏进行评论。经过的人低声互相转告他的名字。据走廊里的人传说,他在整整一幕演出中,笑个没完没了;然而,现在他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态,评论这出戏的风格和伦理问题。稍远一点,有一位薄嘴唇的批评家,他满怀善意地评论这出戏,但言词中带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就像牛奶变酸了一样。
福什利用目光扫视了一下每个包厢,透过包厢门上的洞眼向里边看。德·旺德夫尔伯爵拦住他,问他想找谁;当他知道两个表兄弟要去向缪法伯爵夫妇问好时,他便向他指了指七号包厢,他刚从那儿出来。随后,他对新闻记者耳语道:
“喂,亲爱的,这个娜娜肯定就是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普鲁旺斯街的一个拐角上遇见的那个女子……”
“噢,你说得对,”福什利嚷道,“我说过我认识她!”
拉法卢瓦兹把他的表兄介绍给缪法·德·伯维尔伯爵,但伯爵的态度显得冷漠。而伯爵夫人一听到福什利的名字,便抬起头来。她用一句分寸得当的话来赞扬这位专栏作者在《费加罗报》上发表的文章。她把双肘撑在丝绒罩着的栏杆上,把肩膀轻盈一扭,转了半个身子,接着,他们交谈了一会儿,话题是万国博览会。
“那博览会一定很精彩,”伯爵说道,他那端端正正的方脸上保持着官方人士的严肃表情,“今天我到玛尔斯广场去过,我回来后,对它赞叹不已。”
“听说博览会还没有筹备好,”拉法卢瓦兹壮着胆子说,“准备工作还乱无头绪……”
伯爵用严肃的语调打断他的话:
“会准备好的……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愿。”
福什利兴致盎然地说,有一天他到那儿去搜集一篇文章的素材,那时,水族馆正在兴建,他差点被困在那里。伯爵夫人莞尔一笑。她不时向楼下场子里张望一下,抬起她的一只戴白手套的胳膊,那手套一直套到胳膊肘,另一只手轻轻摇着扇子。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厅仿佛昏昏欲睡了;正厅前座里的几位先生在翻阅报纸,妇女们无拘无束地接待来问好的人,如同在家里一样。在水晶大吊灯下面,只听见一些知心朋友的窃窃私语声,吊灯的光线,通过幕间休息时观众随意走动扬起的灰尘,亮度减弱了。男人们聚集在各个出口处,瞧着那些留在座位上的女人。他们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一会儿,脖子伸得长长的,白衬衫在胸前露出来。
“下星期二,我们等你来。”伯爵夫人对拉法卢瓦兹说。
她还邀请福什利,他向她鞠了一躬。他们不谈那出戏了,也不提娜娜的名字了。伯爵的面孔上保持一副冷漠而庄重的神态,别人还以为他在参加立法会议呢。他把他们来看戏的原因,简单解释为他的岳父喜欢看戏。包厢的门只好一直开着,因为刚才德·舒阿尔侯爵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来访者,出去还没回来,他站在包厢外,挺着高大的老人身躯,他的脸在宽边帽子下显得松弛而又苍白。他用模糊的目光盯着过往的女人。
福什利刚刚受到伯爵夫人的邀请,便告辞了,因为他觉得再谈那出戏是不适当的。拉法卢瓦兹最后走出包厢。刚才他在德·旺德夫尔伯爵的边包厢里,瞥见端端庄庄地坐着金色头发的拉博德特,他与布朗瑟·德·西弗里紧坐在一起谈话呢。
“啊!是这样,”他一赶上他的表哥就说,“这个拉博德特认识所有的女人吗?……他现在又与布朗瑟凑到一起了。”
“当然罗!他认识所有的女人,”福什利平心静气地回答,“亲爱的,难道你是外星人吗?”
这时走道里的人已经少了一些。福什利刚要下楼,吕西·斯图华便叫住他。她呆在走廊一头的她的边包厢门口。她说,包厢里热死了,于是她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俩呆在宽阔的走廊里,嘴里嚼着糖杏仁。一个女引座员与她们亲热地交谈着。吕西与新闻记者争执起来,她说他真殷勤,宁愿上楼去看望其他女人,也不问一声她们渴不渴!接着,她随口说道: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觉得娜娜演得很好。”
她想让他留在她的包厢里,陪她看完最后一幕;但是,他还是走了,答应等散场后在出口处等她们。在楼下剧院门前,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点燃了香烟。观众一个接一个从剧院台阶上走下来,堵在人行道上,在马路上减弱的喧闹声中,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
这时候,米尼翁拉着斯泰内进了游艺咖啡馆。他见娜娜获得了成功,便热情地谈论起她来,一边瞟着银行家,他很了解银行家,他曾两次帮助银行家欺骗自己的妻子罗丝,等银行家的情欲一过,他又把他带到罗丝的身边,这时银行家表现得既后悔又忠诚。咖啡馆里顾客很多,他们都拥挤在大理石桌子周围;有些人匆匆忙忙站着喝咖啡;横动的人头映在高大的镜子里,一眼看不到头的狭窄的大厅里,三盏吊灯、仿皮漆布面子的长凳和铺着红地毯的螺旋楼梯都无限放大了。斯泰内走到第一厅里,坐到一张桌子旁,这个厅临大街,门已拆了,按照时令来说,拆得未免早了一些。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从那儿经过时,银行家叫住他们,说道:
“来跟我们一起喝杯啤酒吧。”
但是斯泰内的头脑里,总是萦绕着一个念头:他想叫人把一束鲜花递给娜娜。他终于叫来一个侍者,他亲密地管他叫奥古斯特。米尼翁一边听着,一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斯泰内,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期期艾艾说道:
“去买两束鲜花,奥古斯特,交给那个女引座员,两个女主角各送一束,要在合适的时候交给她们,听懂了吗?”
在咖啡厅的另一头,有一个姑娘,看上去年龄最多只有十八岁,她把颈背靠在一个镜框上,一动不动地呆在一只空杯子前,她像长时间等人未等到,神态迷惘了。她有一头美丽、灰色天然鬈发,模样像是处女,一双天鹅绒般的眼睛,显得温和而又天真;她穿着一条褪了色的绿绸袍子,头戴一顶圆帽,由于常常挨耳光,帽子变破了。夜晚的凉风吹得她脸色发白。
“哟!原来是萨丹在这里。”福什利瞥见那个姑娘悄声说道。
拉法卢瓦兹问福什利是怎么回事。哦!她是大街上的一名暗娼,算不了什么。但是,由于她很下流,大家总爱逗她谈话。于是,新闻记者拉大嗓门说道:
“萨丹,你呆在这儿干啥?”
“无聊呗!”萨丹一动也不动,若无其事地回答。
四个男人听了,开心得笑起来。
米尼翁向大家说,不必赶紧进场,第三幕布置布景就要花二十分钟。可是表兄弟俩喝了啤酒,身上有些冷,因而想进场。于是,仅剩下米尼翁和斯泰内两人,米尼翁把肘支在桌子上,面对面地对他说:
“嗯?这就说定了,我们到她家里去,我给你介绍……你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不必告诉我老婆。”
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回到座位上后,发现第二排包厢里坐着一位衣著端庄的漂亮妇人。
陪她看戏的是一个神态严肃的男人,他是内务部办公室主任,拉法卢瓦兹认识他,他在缪法家里遇见过他。而福什利呢,他相信这位太太就是罗贝尔夫人,她是一位正经女人,只有一个情人,没有第二个,而且她的情人是一位总是受人尊敬的人。
他们不得不转过身来。达盖内向他们嫣然一笑。现在娜娜已经获得了成功,达盖内不再躲躲闪闪了,刚才他在走廊里还洋洋得意呢。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的逃学中学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他崇拜娜娜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他想女人就应该像娜娜这个样子。他兴奋得涨红了脸,情不自禁地把手套戴了又脱,脱了又戴。随后,他听见邻座上的观众在谈论娜娜,他便壮着胆子问道:
“对不起,先生,演戏的那位女子,您认识她吗?”
“对,有点认识。”达盖内对他的问话感到惊讶和犹豫,悄悄回答。
“那么,您知道她的住址吗?”
他如此生硬地问他,他气得真想打他一记耳光。
“不知道。”他用冷漠的口气回答道。
接着他转过身子。那个金发少年觉得刚才问题问得有些失礼,脸变得更红了,感到惶惶不安。
开幕的铃声响了三次,女引座员一定要把存放的衣服还给观众,她抱着皮大衣和短外套,在进场的人流中走动着。雇来捧场者一见这一幕的布景就鼓起掌来。
布景是埃特纳火山的一个山洞,山洞开凿在一个银矿里,山洞的两侧犹如新铸的银币闪闪发光,在山洞的尽头,火神的锻炉发出落日般的光芒。在第二幕中,月神同火神商量好,叫火神假装出外旅行,好让出位置来给爱神和战神幽会。随后,场上只剩下月神时。爱神就出场了。观众见娜娜身上一丝不挂,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坦然而又大胆,赤身裸体地出现在舞台上,对自己的肉体的无比威力笃信无疑。她裹着一身薄纱,她那圆圆的肩膀,隆起的乳房,像喷嘴一样挺直的粉红色的奶头,极其肉感并不停摆动的宽大臀部,肥胖的金发女郎的大腿,以及整个身体,在那轻盈的白得像泡沫的料子下面都能让人揣摩出来,看得清清楚楚。她犹如正从波涛中显露出来,除了头发,没有任何东西遮掩身体。每当娜娜举起臂膀时,在排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腋窝下的金色腋毛。这时舞台下没有掌声,谁也不笑了。男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严肃的神态,肌肉绷得紧紧的,鼻子收缩,口干舌燥。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风里蕴藏着一种无声的威胁。突然间,在这个姑娘的身上,出现了成年女人的特性,她变得令人不安,身上带着女性的狂热,开放了情欲的不可知的门户。娜娜一直微笑着,那是一种犀利的微笑,仿佛要把男人吞噬掉。
“真没想到!”福什利简单地对拉法卢瓦兹说。
这时候,战神头上插着翎毛,匆忙去幽会,他受到两个女神的夹攻。有一个场面,普律利埃尔演得很出色。战神一方面受到月神的爱抚,月神在把他送交给火神之前,还想作最后一次努力,把他争取过来;另一方面,他又受到爱神的爱抚,因为情敌当前,爱神更加精神抖擞。战神沉醉在这些脉脉温情之中,露出一副因受到百般照顾而怡然自得的神态。随后是一部三重大合唱结束了这场戏。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引座员出现在吕西·斯图华的包厢里,向台上扔下两大束白丁香花。大家一起鼓起掌来。娜娜和罗丝·米尼翁向观众鞠躬致谢,普律利埃尔捡起两束花。池座里的一部分观众转过头来,对着斯泰内和米尼翁的楼下包厢微笑。银行家的脸涨得通红,下巴的肌肉微微抽搐,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
接下来的情节令全场观众昏昏欲醉。月神愤愤走了。倏地坐到一张苔藓长凳子上的爱神召唤战神到她身边来。人们从来没有敢上演过这样大胆勾引男人的场面。娜娜用胳膊搂住普律利埃尔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这时候,演火神的丰唐出现在山洞的深处,他扮演一个当场抓住通奸妻子的丈夫,他那副滑稽、愤怒的神态,把戴绿帽子丈夫的表情夸张了。他手里拿着那著名的铁丝网。他把网摇了一会儿,就像渔夫撒网时的动作;他用一个巧妙的技法,使爱神和战神上当就擒。铁丝网把他们裹在里面,不能动弹,仍然保持一对幸福情人的姿势。
低语声越来越响,犹如一阵叹息声在慢慢高起来。有几个人鼓起掌来,所有的望远镜都对准爱神。娜娜慢慢地引起观众的仰慕,现在,娜娜能被每个人接受了。从她身上发出的一股春情,如同从发情期的动物身上发出来似的,总是在不断地扩散着,充斥了大厅。在这样的时候,她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燃起人们的欲火,连她的小指头的动作都能引起人们的肉欲。一些人弓着背,背在颤动着,好像有若干看不见的琴弓在肌肉上抽动,长在他们颈后的细发,仿佛被不知从哪个女人嘴里吹出来的温暖而飘忽的气息吹拂得微微飘动。福什利看见那个逃学的中学生,由于情欲的冲动,从座位上站起来。出于好奇心,他看看德·旺德夫尔伯爵,伯爵面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又看看胖子斯泰内,他那中风般的脸简直像死人一样,再看看拉博德特,他像一个马贩子,带着神奇的神态用一只望远镜在欣赏一匹完美无缺的母马,而达盖内呢,两耳涨得红红的,乐得摇头晃脑。随后,他又向后边看了一会儿,他对在缪法夫妇的包厢里所看到的情景感到惊讶:在皮肤白皙、表情严肃的伯爵夫人后面,坐着伯爵,他把身子拉得高高的,张着嘴巴,脸上布满红色斑点;他的旁边,坐在黑暗中的舒阿尔侯爵,混浊的眼睛变成了猫眼睛,发出闪闪金色磷光。人们感到窒息,大伙的头上流着汗,头发变得沉甸甸的。观众在那里已经呆了三个钟头,呼出来的气息夹杂着人身上的气味,使场内的温度升高了。在煤气灯的火焰般的光芒照耀下,空中的尘埃在大吊灯下变浓了,整个大厅摇晃起来,观众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感到疲乏而兴奋,充满午夜时分的卧室中的朦胧睡意。而娜娜,面对着一千五百个济济一堂、昏昏欲睡的观众,面对着这些演出结束时精神疲惫和神经异常的观众,凭借着她那大理石般的白皙的肌肤和她那强烈的性感,赢得了胜利,这种性感足以毫无损害地摧毁全体观众。
戏演完了。听到火神的胜利的呼唤,奥林匹斯山众神列队在一对情人面前走过,一边发出“啊!唉!”“啊!唉!”等惊讶和快乐的喊声。朱庇特说:“我的孩子,你叫我们来看这个,我觉得你有些轻浮了。”接着,情节变得有利于爱神。乌龟合唱队又被虹神带来了,他们哀求主神不要审理他们的诉状了,因为自从他们的妻子呆在家里后,男人们简直无法在家里生活,他们当乌龟,反而高兴。这就是这出戏的主题。于是,爱神被释放了。火神被判处夫妻分居。战神和月神言归于好。为了使家庭生活安宁,朱庇特把他的小洗衣女送到一个星座上去。人们终于把爱神从她的囚室中拉出来,她在那里时并未练习动词“爱”的变位,而是折摺纸鸡。闭幕时剧情发展到最高潮,乌龟合唱队跪在爱神面前,唱感恩歌,爱神微笑着,她那具有无比吸引力的裸体使她显得高大起来。
观众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有人叫着剧作者的名字,在雷鸣般的喝彩声中,观众两次鼓掌要求演员谢幕。“娜娜!娜娜!”的叫声震响着。随后,观众还未走完,大厅内就暗下来,成排脚灯熄灭了,大吊灯的光线变暗了,长长的灰色布罩从舞台两侧的包厢上落下来,盖住了楼厅的金色装饰。那样炎热、人声鼎沸的大厅,顿时仿佛沉睡了,发出一股霉味和尘土的气味。缪法伯爵夫人站在她的包厢边沿,等待观众离去,她站得挺直,身著柔软暖和的皮衣,瞅着暗处。
在走廊里,观众向女引座员们催着要衣服,她们面对那些倒下来的衣服,个个忙得晕头转向。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匆匆走在前头,想目睹一下观众散场时的情景。前厅里男人们排成一行,在两边的楼梯上,两队整齐而密集的观众还没完没了地往下走。斯泰内拉着米尼翁,走在前边的人群中。德·旺德夫尔伯爵挽着布朗瑟·德·西弗里走了。加加与其女儿似乎不知怎么走是好,拉博德特赶紧去为她们找了一辆马车,她们上车后,他还殷勤地给她们关上车门。谁也没有看见达盖内走过。那个逃学的中学生,脸上火辣辣的,决定到门前等待演员们出来,他向着全景胡同跑去,结果发现胡同的栅栏关着。萨丹站在人行道上,走过来用裙子撩擦他;由于心情不好,他粗暴地拒绝了她。她眼里噙着欲望和无能为力的泪水,消失在人群中。一些观众抽着雪茄,一边走,一边哼着:
黄昏时分,爱神在徜徉……
萨丹又到了游艺咖啡店前面,侍者奥古斯特让她吃客人吃剩下来的糖。最后,一个胖男子高高兴兴地把她带走了,一起消失在渐渐沉睡下来的大街的暗影中。
还不断有观众下楼梯。拉法卢瓦兹在等候克拉利瑟。福什利答应过等候吕西·斯图华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俩。她们来了,占据了前厅整整一个角落,在那儿大声说笑,而此时,缪法夫妇正神态冷漠地从那儿走过。博尔德纳夫正好推开一扇小门出来,福什利正式允诺他,要给他的戏写一篇评论文章。这时,博尔德纳夫汗流满面,满面红光,仿佛被成功陶醉了。
“这出戏可以连演二百场,”拉法卢瓦兹恭维他道,“巴黎人都会络绎不绝地来你的剧院看戏。”
可是博尔德纳夫恼火了,他猛然抬起下巴,示意拉法卢瓦兹看看拥挤在前厅里的观众。
这群吵吵嚷嚷的男人,个个口干舌燥,眼睛红似火,他们浑身发热,心里还想着娜娜。接着,博尔德纳夫嚷道:
“就叫我的妓院吧,固执的家伙!”
二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娜娜还在睡觉。她住在奥斯曼大街的一座高大的新房子的第三层楼上。房东把它租给一些单身女子,让她们当新房子的第一批房客。一个莫斯科富商来到巴黎过冬,替娜娜预付了六个月房租,把她安顿在那里。这套房子对她来说,显得太大了,里面的家具从来没有配齐全过,陈设豪华而刺眼,几张金色的蜗形脚桌子和几张椅子与从旧货商那里买来的旧货——几张独脚桃花心木小圆桌、几盏模仿佛罗伦萨青铜制品的锌制菱形大烛台摆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这令人联想到她早就被第一个正经丈夫抛弃了,后来又落到一些行为不端的情人手中。可谓旗开失利,第一次下海就遭失败,告贷无门,又受到被人赶出住宅的威胁。
娜娜趴着睡觉,两只赤裸的胳膊抱着枕头,睡得发白的脸埋在枕头里。整套住宅里,只有卧室和盥洗室两个房间经过本区一个装潢工人精心装潢过。一道熹微的光线从窗帘下射进来,照亮了卧室内的红木家具、帷幔和罩着锦缎套椅子,锦缎的底色是灰色的,上面绣着一朵朵大蓝花。在这间沉睡、空气湿润的房间里,娜娜突然醒来,仿佛感到身边空空的,顿时大吃一惊。她瞧瞧枕头旁边的另一只枕头,在镂空花边枕套中间,还留下人头压陷了的痕迹,她用手摸摸,还有点热呢。随后,她用一只手摸索着,揿了一下床头的电铃。
“他走了吗?”她问进来的贴身女仆。
“对,保尔先生走了,还不到十分钟……因为太太很疲劳,他不想惊醒您。他让我转告太太,他明天就回来。”
贴身女仆佐爱一边说,一边打开百叶窗,一大片阳光射进来。佐爱长着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头上扎着许多小头带,一副长长的脸,嘴巴长得像狗,脸色苍白,脸上有条长长的疤痕,扁鼻子,厚嘴唇,两只黑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明天,明天,”睡眼瞢瞢的娜娜重复道,“明天是该他来的日子吗?”
“对,太太,保尔先生总是星期三来的。”
“嗳,不对,我想起来了!”年轻女人坐起来,大声嚷道,“情况都变了。我本来想今天早上告诉他的……他如果星期三来,就会碰上那个黑鬼。我们可就麻烦喽!”
“太太事先没有对我说,我没法子知道,”佐爱喃喃地说,“如果太太更改日期,最好事先告诉我一下,好让我知道……
那么,那个老吝啬鬼就不是星期二来喽?“
她们两人私下里一本正经地用“老吝啬鬼”和“黑鬼”两个绰号来称呼两个花钱买嫖的男人,其中,一个是圣德尼郊区的商人,天生吝啬;另一人是瓦拉几亚1人,自称是公爵,他从未按时付过钱,而且钱的来路不明。达盖内叫娜娜把他自己的日期安排在老吝啬鬼的后一天,因为那个商人在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必须回到自己家里。这样,达盖内就可以在佐爱的厨房里窥伺着,等老吝啬鬼一走,就钻进他的暖烘烘的被窝里,一直睡到十点钟;然后,他再去办自己的事情。娜娜和他都认为这样安排很合适。
1瓦拉几亚,罗马尼亚南部地区名。
“算了!”娜娜说,“今天下午我写信给他……如果他收不到我的信,明天他来了,你就拦住他,不让他进来。”
这时候,佐爱在卧室内轻轻地走着。她谈起前一天演出的巨大成功。太太表现了出色的天才,她唱得多么好!啊!太太现在可以放心了!
娜娜把胳膊肘抵在枕头上,一声没吭,只点头作答。她的睡衣滑了下来,头发松开,乱蓬蓬的,披散在双肩上。
“也许吧,”娜娜露出沉思的样子,悄声说道,“可是怎么等得及呀?今天我会碰到种种麻烦事……喂,今天早上,门房上过楼没有?”
接着,两个女人就一本正经地聊起来。娜娜欠了三期房金,房东扬言要扣押她的财产。
另外,她还有一大群债主:一个马车出租人,一个洗衣妇,一个裁缝,一个卖煤的,还有其他人。他们每天都来,来了就坐在前厅的一张长凳上不走。她最怕的是那个卖煤的,他上楼梯时就大声嚷叫。但是,娜娜最伤心的事还是她十六岁时生的男孩小路易,她把他留在朗布依埃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请一个奶娘照管。奶娘要她付三百法郎才肯让她把小路易带回来。
上次她去看望孩子后,大发母爱之心,头脑里产生一个想法,还清奶娘的帐,把孩子放到住在巴蒂尼奥勒的姑妈勒拉太太的家里,这样,她随时都可去看孩子,可是她现在不能实现这个计划,感到非常失望。
这时候,贴身女仆提示她,说她早该把经济拮据情况告诉老吝啬鬼。
“唉!这情况我跟他说过了,”娜娜大声说,“他对我说,他有几大笔到期的票据要付款。他给我的钱,每个月都不超过一千法郎……另外,那个黑鬼吧,现在身上连一个子儿也没有;我想他是赌输了……至于那个可怜的咪咪,他还急需向别人借钱呢;股票价格暴跌,他的钱损失得一干二净,连买花送我的钱都没有。”
她说的是达盖内。她刚醒来,朦朦胧胧的,竟对佐爱吐露了真情。佐爱对这些知心话也听惯了,听时总是恭恭敬敬,对她还带着几分同情。既然太太愿同她谈知心话,她就大胆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首先,因为她很喜欢太太,所以才特意离开布朗瑟太太,天晓得布朗瑟太太动了多少脑筋想把她要回去!她相当有名气,不愁找不到活干!但是她要留在太太家里,即使太太现在经济有些拮据,因为她相信将来会好起来的。最后,她把自己的建议说得更明显了。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会干些蠢事。可是这一次,太太应当看清楚了,因为男人们只考虑寻欢作乐。啊!太太很快就会如愿以偿!只要太太说一句话,债主们就会消气了,她所需要的钱也就有了。
“这番话一点不错,但现在不能给我弄来三百法郎,”娜娜重复道,一边把手指头插进她散乱的发髻里,“今天我就需要三百法郎,而且马上就要……连一个弄到三百法郎的人都不认识,真无用!”
她思索着。她本来约好早上等勒拉太太来,让她到朗布依埃去接孩子。现在她临时想出的计划落空了,昨天晚上的成功,她觉得也没有味道了。在所有向她喝彩的男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十五个金路易1!再说,我也不能白白接受别人的钱。天呀!她是多么不幸呀!她在谈话中,总是离不开孩子。她的孩子有一双碧蓝眼睛,像小天使,他才牙牙学语:
“妈妈”,声音是那么逗人,真笑死人!
1一个金路易合二十法郎,十五个金路易等于她所急需的三百法郎。
就在这时候,大门上的电铃响了,铃声急促颤抖着。佐爱出去看了又回来,神色神秘地说道:
“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佐爱见过多次了,可是她装作从来不认识,也不知道她与那些手头拮据的女人之间的关系。
“她把名字告诉我了……她是拉特里贡太太。”
“拉特里贡太太!”娜娜大声说,“喂!真是她,我早把她忘记了……请她进来吧。”
佐爱领进来的老太太,高高的个子,满头鬈发,模样像一个使诉讼代理人厌烦的伯爵夫人。随后,佐爱不见了,她不声不响地走了,她从房间出去的动作像水蛇一样敏捷,如同来了一个男客,她立刻退出房间一样。不过,她不走也无妨,因为拉特里贡太太连凳子都没坐,她只同太太说了几句话。
“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客人……你同意吗?”
“同意……多少钱?”
“二十个金路易。”
“几点钟来?”
“三点钟来……那么,就这样定了?”
“就这样定了。”
尔后,拉特里贡太太说起天气,她说现在天气很干燥,出去走走倒挺惬意的。她还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