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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兽医奇遇记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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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使用。胃复安有止吐功效,但对于消化道出血、机械性肠梗阻或穿孔等情况,用药会使病情越发加重。地塞米松有许多适应症,但目前我们兽医们几乎逢病必用,属于滥用激素,造成的后果非常广泛而严重,降低免疫力、加重感染、诱发消化性溃疡穿孔和出血、导致癫痫畸胎伤口不愈合角膜穿孔等现象俯拾即是。中毒性疾病种类繁多,许多种中毒有其独特的解毒方法和药物,所谓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阿托品仅仅只对有机磷酸酯中毒有效,对其它的中毒一概无能为力。糖水、盐水的使用也得看脱水的性质是低渗还是高渗,体内的环境是酸性还是碱性,缺失的成分是什么盐分,以及脱水的程度等酌情而定,随心所欲盲目乱用往往铸成大错。比如说,马大爷的那只狗,不吐不拉发热饮少摄水量不足尿少而黄稠,已经呈现高渗性脱水征候,还给它输注高渗性葡萄糖氯化钠,就象‘越渴越吃盐,越热越包棉’一样,肯定是不对的。维生素b什么时候都治不好腰酸腿软,鱼肝油钙片也只在缺乏它们的条件下才有效。母畜难产必须区分情况,如果是产道狭窄、胎位不正,或者子宫颈口尚未开张,你就贸然使用催产素,就会造成子宫破裂,母畜子畜的性命都将难保,只有在没有上述情况,而子宫收缩无力的时候才可使用。庆大霉素有耳、肾毒性和神经肌肉接头阻滞作用,对胃肠功能紊乱消化不良引起的腹泻拉稀恰恰有害无益,不能滥用。止血敏只对血管与血小板异常所致的出血才起作用,而其它的出血因子必须用其它的措施加以处置。那种叫‘百病消’的复合药,声明包治百病,可能什么病都不好治,是一种‘万金油’,而且成分不清,与其它药容易冲突或重复,最好不要随便使用。所有的病,都有其原因、过程、相关因素和多方面的影响,而所有的药,都有其适应性、使用方法、注意事项、慎用和禁用的范围以及配伍问题,综合考虑、辨证施治是医家必须奉行的基本原则和精髓,单凭一首顺口溜就包治百病,与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区别。我不明白的是,郭经理你说你只用这么十几种药,但这几只大药柜放了这么多药又是干什么的?”

  “对于我,那只是摆摆样子装装门面而已,相当于做广告,其中夹杂着有一些药还是过期、失效的,我也不用,但是你莫要将它们丢掉了。”

  “那么,最后那句‘死后补支肾上腺素’又是什么意思呢?”陈山问道。

  老郭笑了说:“你真是鲫鱼没见过大江河,连这也不懂啊!人家的狗猫或因车祸或因重病延误,赶到医院已经死亡无可救药,你就别分什么青红皂白,赶紧补上一支肾上腺素,一来呢,可以安慰主人,二来呢,显示咱们已经尽心尽力,三来呢,我们的成本只花了几毛钱,而标明的急救针收费价格是五十元。”

  陈山摇头苦笑说:“看来我懂得的真是太少太少了!”

  老郭踌躇满志地说:“所以老古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到死还有一大半东西没学到;也说了,先出生的总不如后出世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斩旧人。尽管你的年纪比我大,可许多方面的阅历和经验还是不如我,你就好好的跟我学吧。你瞧,又有病例来了,你就看我的!”

  (33)

  题:好种孬种,普通人难于辨别,上当受骗寻常事;正道歪道,刁钻商容易混淆,勾心斗角生意经。几只杂狗,赖腾挪手段,唾手时刻赢巨利;一间小店,凭通达关系,谈笑之间赚大钱。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个子高大,比老郭高一个脑袋,自报姓胡名成。他带的一只筐子里放了五只生下来才半个月左右的小狗,刚睁开眼皮没几天,灰黑的绒毛,宽阔的小脑袋,壮壮的个子,样子很可爱。小狗体温升高,口渴,有的呕血,有的血性腹泻,吱吱叫着,挤作一堆。老郭怀疑是细小病毒病,用快速诊断试纸条测试后呈阴性,不是。于是,老郭拿起笔,写了一张处方笺交给陈山。陈山拿来一看,见上面写着:

  胃复安

  庆大霉素

  止血敏

  百病消

  陈山问:“剂量呢?你没写呀。”

  老郭接过处方笺,加上“每狗每样各半支”字样,又怕陈山误解,亲自走到药柜前,每样药拿了三支交给陈山。

  陈山疑惑地问:“剂量是不是太大了?”

  老郭不耐烦地说:“你就收钱照打吧。真是的,什么都不懂,够戗!”

  打了之后,每样药还剩半支,胡成问:“药剩下没打完,是不是该少算些钱?”

  老郭说:“药开瓶后,没用完也就作废了,少什么少?你想要的话你就拿去好了。”

  胡成果真把多余的药拿在手上。他手快,顺手将药柜子上的处方笺也抄入口袋里。老郭想拿回来,胡成笑问道:“你莫不是怕什么?”

  老郭说:“怕什么?笑话!我用的又不是假药过期药,我怕什么?只是这些是技术秘密和专利,不对外传。”

  胡成说:“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还专利呢,只怕是狗屎!人民医院的处方笺和病历还都交给病人呢,我们有知情权!”老郭无奈,只好让他拿走了。

  这天下午凑巧生意忙,接连进来好几拨顾客。老郭正在高兴,信口给陈山讲解那个“都都平丈我,学生满堂坐;郁郁乎文哉,学生都不来”的典故,还没有卖弄完的时候,只见胡成领进来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女的,一个二十几岁,另一个四十几岁,象是母女俩。两个女的刚进门,就呜呜咽咽地哭开了:“我的小狗呀,你们死得好冤枉呀!你们是叫人故意害死的呀!你们死了我们也不想活了呀!……”胡成将小筐子放到了地上,里面是上午来的五只小狗,都直挺挺地躺着,死了已好一会儿了。

  胡成抓住老郭的手,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狗娘养的!你上午是怎么治的,把我的小狗都治死了?你赔我的小狗来!……”

  老郭说:“你不要诬赖好人!怎么是叫我治死的?我一辈子都是这么治狗,一直治得好好的,全国闻名,你把活蹦蹦的小狗连处方笺带多余的药都拿回去了,谁知道回去后是怎么死的,我有什么错?你们来这儿胡搅蛮缠破坏我的合法经营,你可得负责!我打电话到派出所叫我的战友来了你可走不了!……”

  胡成说:“是我破坏了你的合法经营还是你自己不想把生意好好做下去了?什么污七八糟的鸟军医,胡诊乱治,小狗完全是叫你给治死的!我的侄子也来了,他是学医的,叫他对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个治法!你有派出所的战友,我的外甥还是管那个派出所的呢!这一位是工商局管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的李主任,那一位是区兽医站行政科的小童,让他们评评理,你该赔还是不该赔!……”

  几个给小狗看病的畜主抱着各自的病狗,站在旁边看热闹。陈山没办法,也只好静静地看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34)

  胡成的侄子拿出那张老郭写的处方笺,大声地说:“你的这份处方呀,问题是太大了。体重不到一公斤的小狗,这庆大霉素,按规定只能打三到五毫克,你给它打了半支,四十毫克,相当于十倍!安痛定本来只能打零点一到零点二毫升就够了,你用了一毫升,也是五到十倍!这两种不可以同时使用的药,你却偏偏同时使用。胃复安在消化道出血时是禁用的,你还是大剂量地用它。而且,你连一个什么病也没有分清楚,就闭着眼睛瞎用药,小狗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屈死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郭有些傻眼了。这学生说的话似乎陈山也说过,想来不会错,可惜自己当时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先来的几位畜主抱起小狗,前前后后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两位妇女还在一个劲地痛哭,哭得陈山心里都软绵绵的几乎要陪着掉下泪来。

  老郭问胡成:“你到底想怎么办?”

  胡成说:“我看你想怎么办。”

  老郭说:“我把上午收的钱退给你总行了吧。”

  胡成冷笑说:“你说的真轻巧,把那几个钱退了就完事!你知道这几只小狗是什么品种?它们是藏獒,正宗的铁包金纯种,它们的母亲是我花了一百五十万从马家军马俊仁的场子里买来的,配一次种就花了我十三万!每一只小狗,按市价,你最少赔我十万,总共五十万,你得老老实实给我拿来!……”

  老郭哈哈大笑,打断他的话说:“你以为我是谁,随便来一个毛孩子也能糊弄得了我?我告诉你,我是贩狗倒狗的专家和祖师爷!虽说眼下我还没有见过你的那只母狗,但从这几只小狗的体形外貌倒推着看,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杂得已经没有藏獒气味影子的土杂母狗而已。你要不服气,我可以上你家去看看,或者请权威人士来判别鉴定,如果真是纯种藏獒,我认赔你一百五十万!告诉你,你可别打算临时弄一条真藏獒来蒙骗我:这母狗必须正在喂奶,能认得这几只小狗是它的小崽子,而且,成年藏獒不可能接受你这个陌生人,即使有人给你狗,你三五个月也摆不平它。偷梁换柱的把戏我玩得够多的了,你给我当孙徒子我还不收呢!”

  胡成“哼”了一声说:“不管我的小狗是不是杂种,可它们长得象藏獒,我能将它们当藏獒卖出去,人家认帐能买。我们卖狗的不象开医院的,我们是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卖出去了收了款就走了,谁也找不着,世界上有几个卖狗的人对品种、年龄、打没打疫苗、有没有病说真话?说真话的干这一行连水也没有喝。可你开医院就不同,你办了营业执照,上边有人管着,对外有承诺,要顾面子讲信誉,否则你干得了今天干不了明天,干得了今年干不到明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专门倒狗贩狗的,却装模作样地在这儿冒充军医治犬病!我可以把你的这种做法和经验通过电视、报纸向全市人民介绍介绍,我的儿子就是报社的编辑,我会把他叫来。我还可以向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反映这个有价值的新闻线索,敬一丹就是我的外甥女,水均一跟着他的对象称呼我表叔,看你的这个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好象你有两、三家宠物医院对吧?你要不给我一个圆满的答复,我还会天天到你的几家医院坐着,向每一位上门的顾客宣传你的所作所为。你有什么本事你就使,咱们骏马驴子比蹄子,看看谁的脚底板硬!”说着,胡成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老郭的口气软了下来,说:“我刚才不是问过了你吗,你到底想怎么办,有事好商量嘛。”

  (35)

  胡成说:“我的要求不高,第一,你在报纸上发表一个声明,承认自己假冒军医招摇撞骗草菅狗命诈取钱财的行为不文明不道德,向所有来过你的宠物医院就诊的顾客赔礼道歉,并酌情赔偿经济损失;第二,如果你不愿意作到上一点,你就爽爽快快赔给我现金二十五万,我也就马马虎虎原谅你罢了。”

  那两个正在啼哭的妇女听了哭得更响:“二十五万,太少了啊!我们的母狗,从小养到大,一把屎一把尿,容易吗?十月怀胎,坐月子,容易吗?生出了这么好的小狗,怎么也得值三、四十万哪!我们原指望小狗生小狗,小狗又再生小狗,两三年下来,老老少少的都生小狗,好几百只小狗能值多少钱哪!天哪,给我一百万我也不愿意呀!……”

  老郭气愤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十月怀胎!你当它是人哪,小狗不就怀两个月吗?吹牛讹人也吹不到点子儿上,可见你们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实话对你说吧,登报道歉这事儿门儿也没有,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要赔钱,十万八万的别做梦。你要是敢拆了这医院你就动手拆,你要是敢抄家你就动手抄,你要是敢打人你就先动手打,你要天天来陪坐,我把雇来的人都解散了,我两口子天天来陪着你们,你的小日子能过得下去,我们三年两年也饿不死!怎么样,咱们就这样耗着吧!”

  老郭说完,索性关上门,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纯净水,眼睛角也不看胡成一下,悠闲地喝了起来。

  胡成说:“你也别装腔作势摆阔摆谱了,你陪着我关门你的损失比我的大。你一处店面单是租金每月就有几千上万,赚的利润肯定也过万,我的饭钱多少?几百块钱就把我撑死了!我说一句话,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们就算是生死冤家一对,我就陪你斗争到底了。我说,你赔我十万,一分钱也不能少了。”他拉开门,搬过一条凳子坐到门外,脸上充满了轻蔑的神气,点上一支香烟抽着。

  两个妇女高一声低一声地哭着,门外有不少人走近想看个究竟。胡成的侄子拿着处方笺不停地向人们解说,捕风捉影虚构夸张地煽风点火,有些人听了就指指点点地批评责怪老郭。老郭渐渐地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最后,他走到里间拿起手机给金萍打了个电话。

  金萍赶到后,急忙把胡成和他的侄子推进了门,把门关上,对胡成说:“我说大哥,俗话说,有理让人才留得天地广阔,你也不要将我们逼到死路上。就算老郭有失误给你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我们该赔偿,也不能漫天要价高得离谱叫我们承受不起。我们做这生意,房费、工资、税费水电、药械成本,还有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道也道不明的人情关系打点,自己起早贪晚的,也不容易。你要是不信,我就斗胆做一个主,把这店让给你,你也不敢说一定开得好。你说,你要不要这店?”

  胡成显然没有算计好这一条道,一时语塞。

  金萍说:“所以我说吧,你也不要逼人太绝,要真的把人逼上梁山,老郭有命一条,你这不是还有一家子在这儿吗?你舍得跟老郭同归于尽吗?我们大家都给对方留一个面子,给自己留一条阶梯和后路。我问一句:我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带来了,也只有五万,你收不收?”

  胡成指着两个妇女,对金萍:“你问他们肯不肯收。”

  两个妇女一边哭泣一边说:“不收不收!五万块,太少了,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子那么好打发?天哪,我们的小狗呀!……”

  金萍提着小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不收可是你们说的哟。你们要坐便坐好了,我还有事,没有工夫陪你们,让老郭一个人陪你们吧,我走了……”

  (36)

  同来的两位男子,按胡成的介绍,一位工商局的李主任,一位兽医站的小童,连忙上前拦住金萍说:“别走别走,都是邻近地方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事好商量,别弄得那么僵。我们俩既然来了,就代表他们表一个态,五万就五万,放你一马也不是放的外国人,我们收下吧。”

  金萍指着胡成说:“得叫他打一个收条,注明事情已了结。”

  这两人说:“打收条就打收条,行,”忙催着胡成写条子。胡成草草写了个收条,交给金萍,金萍将五叠一万元的钞票点给了胡成。

  这一场风波总算结束了。老郭等他们走后,愤愤地说:“什么工商局、兽医站,什么藏獒,还有敬一丹和水均一的亲戚,全是跟我一样的冒牌货!今儿个遇上了碰瓷儿的高手,算我倒霉。”

  金萍说:“这件事埋怨不了别人,只能怪你自己。别人不明白你的底细,你自己也忘了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墨水,一直敢猪鼻子插葱装大象,还敢不打自招供认自己是倒狗贩狗的专家和祖师爷,甚至敢将处方笺给人家当把柄,亏你还是个坑蒙拐骗的老手!就算他一切都是假冒伪劣,单凭他们一家人对付咱几家医院,无论是曝光还是僵持下去,咱们的损失远远比他们的大,孰轻孰重,他们掂量过。从今以后,处方还是得写,不然我凭什么进行检查和监督呀,但不许当着畜主的面写,等人家走了之后才补开,放在抽屉里锁好,不许外泄。今天这么一闹,郭经理你也臭了一大片,以后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来这里坐了。”

  陈山答应了“是”。

  老郭问陈山:“你说这些小狗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又是怎么样死的呢?”

  陈山说:“小狗病情比较急,症状模糊,没有实验室的诊断条件,要准确地鉴别确实不容易,所以我不敢说看得清楚,只能说‘好象’是传染性肝炎。小狗拿回了他们的家,掐死的也好闷死的也罢,我更说不明白,但是,你的处方无疑是大错特错的。幸亏是五只小狗,要是人命,怕是真的倾家荡产也了结不成。”

  金萍完全赞成陈山的话,又对陈山说:“陈大夫,听说你的手术做的好,我想抽空来跟你学学,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陈山连声说好。

  这一个月里,陈山觉得自己在治疗马大爷的狗的问题上犯了个大错误,寻思立功补过,便没有休一天假,同儿子和侄子也仅仅打了一两个电话,报了平安就罢了。金萍更不提起休假的事,到时给陈山发了四百块钱,并且找来几只人家丢弃的小狗,挤出几天时间,特地安排陈山教她做手术。陈山倒是真的没有一点儿保守思想,从消毒的程序、器械的使用、缝合方法、解剖知识许多方面,一五一十地把着手耐心地传授。金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又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差不多是稍加点拨就通,几天下来,感觉自己收获不小,高兴得又买来些酒菜请了陈山一顿,还说了许多的感谢的话,尊敬地称呼陈山为“老师”并一迭连声地叫了好多遍。新医院按时开张营业,将小侯调了过去,这边又新招聘来一个刚从南方来的业务也还比较熟练的姓于的小伙子给陈山当下手,陈山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主治医生,自然而然,所有的相关责任也就压在了他的肩上。金萍和陈山商议,给陈山的工资每月比上月增加两百元,如果没有意外,保持这个幅度往上涨,直到双方中某一方提出异议为止。陈山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有不少短处,老郭和金萍经常对自己流露出不满的意思,根本不指望工资涨得太快或真的无限期上涨,那样不现实,只要将就着过得去比在家里强而且还有指望朝上涨就行,所以心平气和,怡然自乐。

  谁知乐极生悲,稍不经意间就跌了一跤。

  (37)

  那天一个粗粗壮壮的中年男子,带来了一只浑身雪白、一只眼底兰色、另一只眼底黄色的漂亮的波斯猫。男子说,主人告诉他,这只猫老是提不起精神,打瞌睡,有时饭后呕吐,大便时稀时干。陈山检查了体温,不见发烧,眼结膜有轻度黄疸,呼吸显得有些微弱。陈山想起在南方老家的时候,猫的钩端螺旋体病大约是这种症状,况且这里又没有检验的仪器,于是,拿起处方笺,按照经验,开了止吐的溴米那普鲁卡因和抗菌素链霉素,让小于给打了针。

  男子抱了猫走后,陈山回想自己处理得似乎不对。钩端螺旋体在南方比较多发,而北方则很少,猫尤其少见,况且这只猫体形很消瘦,体温不高,又没有典型的血红蛋白尿现象,与慢性肝炎更相近似一些。陈山后悔检查时太粗心,没有进行腹部触诊。如果是误诊了,则所用的药就有两个问题,一是神经抑制的副作用重叠对呼吸不利,二是加重了肝脏损害。想到那不该用的链霉素,陈山心里一惊,跑到药柜子里拿出盒子一看,果然是过期了四年多的药,自己原来留意过这个问题,刚才却一点也不记得了。过期的药经常毒性增加,尤其猫科动物对链霉素这类氨基甙类抗生素更为敏感。

  陈山正在五心不定时,抱猫的男子大步跨进门来,朝陈山厉声喊道:“你看,打了针还没有半个小时,这只猫怎么突然就死掉了?!”

  小于接过猫,放在接诊台上。猫早就断了气,脉搏全无,瞳孔已经散大,没有救了。

  陈山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珠子。胡成的事情历历如在眼前,他还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件。

  男子伸出一只手,抓住陈山的衣领前襟,问道:“这只猫是叫你治死的,你说是不是?”

  小于想上前把男子的手拉开,双手用劲却纹丝也扳不动他的一只手。男子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小于朝旁边拨了一拨,小于就打了个乱窜,差一点跌倒。男子骂小于道:“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己找死!”小于就乖乖地站在旁边瞪着眼朝那男子呆望着,紧闭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陈山说:“是我的责任。”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陈山说:“我赔猫吧,行吗?”

  “你是打工的?”

  “是的。”

  “你一个月多少钱?”

  “上个月四百,现在六百。”

  “那我问你,你身上总共有多少钱?”

  “有五百来块。”

  那男子说:“你说话好轻松,五百块钱说赔猫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这只猫是我们小姐从老板那里要来送给她妈妈的,是她妈妈的无价宝,小姐要是不答应,你莫说五百,就是五千、一万我也放不了你和这个小医院!”

  陈山为难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男子“扑哧”一笑,松开了抓住陈山的手,说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也就是看你老实,二话不说就认了账,所以我暂且先不和你计较,但你能不能过得了我们小姐的门槛,还得看你的造化。我也是个给别人打工的人,我同情你,给你出个主意,你跟我走一趟,亲自见一见我们的小姐,赔礼道歉,请求她高抬贵手原谅了你。小姐是个最仁慈厚道的人,说不定不要你赔多少也行得通,否则,靠你这一点工资,你白干两三年也还不清这份债。”

  陈山说:“感谢你的指点,我就跟你走吧。”

  小于急忙把陈山拉进后面的手术室,低声说:“陈大夫,你不能去!你没注意那个人,他有多么大的力气,我可以说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手臂动一动的时候,我就看到上面刻了蓝绿色的花纹,是龙是蛇没看清楚,反正是什么帮会的标志,这种人横得很,你我都惹不起,还是把老郭或金萍叫来吧?”

  陈山说:“把老郭或金萍叫来又怎么的?还不是要赔款?赔多赔少,都记在我的名下,最终要我还,可能我真的好几年都还不穿头呢。反正这事是我的错,躲不脱也不应该躲,说不定我走一趟,他的小姐能开恩少要我赔一些吧。我一个空身子,宰了拿去榨油也榨不出什么油水,绑票没有人出钱去赎,跟他走最安全,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陈山不听小于的劝告,嘱咐了几件小事,坐上了那男子开着的小轿车。 txt小说上传分享

  (38)

  题:繁华都市,旁衬以破棚烂舍,贵贱两端差别巨大;饥寒弱女,跻身作风月烟花,悲苦二味无以复加。几把恶火,烧尽了文明躯壳,空留下污浊余烬;一身孝义,体现出高品亮节,远胜过美妙讴歌。

  小轿车走过很长的街道,跨上了一条河上的大桥。那男子见陈山一路郁闷无语,现在却仔细地盯着桥头的石碑和桥两边的栏杆若有所思,立即放慢了车速,说了上路以来的第一句话:“这就是名闻中外的芦定桥。”

  “啊,芦定桥!”陈山惊呼出来。

  陈山记得有关芦沟桥的许多传说。一个是“芦沟桥上的石狮子——数也数不清”,那是说这近五百个石头狮子千姿百态大小不一,有的母狮子怀中还抱了小狮子,甚至在你眨眼间没有看到的时候,还能够跑动移位,所以不容易数得清楚。相传清代一个宛平县令新上任时,把所有守城的兵士都派去数,结果谁也数不准。他不服气,就亲自去数,也数不清。他心里十分奇怪,于午夜时分蹑手蹑脚地踱到桥上去一看,原来那些狮子都是活的,正在桥上跳来跳去的嬉戏玩耍,他就大叫一声:“好啊,原来你们是活家伙!”这一叫,狮子们马上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他这才数清楚了,拢共是四百八十五只。也有传说这些狮子是鲁班修桥时,把一根根汉白玉石条像赶羊一样赶到芦沟桥上,做成了桥栏杆,刻成了狮子,又挨个儿搂着狮子头,给它轻轻地一锤子,念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饬令!”石头狮子便个个活了过来,在人不看见的时候就跑动玩耍。更难忘的,是这座桥见证了中国人民全面抗日战争烽烟燃起的序幕,29军、吉星文团、赵登禹、佟麟阁等许多英雄的名字至今篆刻在每一个清醒的中国人的心中。陈山对它神往已久,今天,算是实地瞻仰了芦沟桥了。

  两百多米的大桥一滑就过去了,陈山的心情又回到凝重愁闷中来。

  车子在公路边停了下来。下车一看,面前,在四周已经建好或正在建设的摩天大厦之间,有一片约两三亩宽的地方,尽是些高矮不一宽窄参差的一层的建筑物。说是建筑物,实际上是靠人的手工用些粗细不等的废旧木头或竹柱立了个桩,四周把破旧木门板或者水泥瓦石膏板之类作为遮拦的墙,顶上则用各种瓦片或油毡做了斜顶排水的棚子。因为盖的材料破旧,难挡风雨,有些“屋顶”盖了四、五层,横的竖的斜的兼而有之,棱角也有长有短极不整齐,这在现代建筑学上,大概就是叫做什么“棚户区”——不是通常意义上城市常居居民居住的、像电视上辽宁老厂区那样的棚户区,那些棚户区的房屋虽然破败不堪,但是还基本上用砖瓦建造,相对的牢固安全,居民也有地方政府组织或单位作为依赖,有承前启后盘根错节的亲缘和社会关系网络联系——而这里的居民全为外地来城市找活路、日子比在老家略微好过以至冻饿不死、各级政府机构无暇顾及也没有亲友关怀其生老病死、内部没有任何组织结构可言、绝对租不起哪怕是最便宜的住房、只好东拼西捡来废弃材料在不收费的荒地上搭建起一个遮风挡雨落脚之地的流民。从它们的上空,弥漫着袅袅升起的混合着木柴、油毡、油漆和烟煤气味的紫黑色夹杂着油黄色不一致的烟雾,随风刮过来的时候,闻着很是呛鼻。陈山想到,现在正是烧中午饭的时候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39)

  男子把死猫抱在怀里,锁好了车,带头走进了这片小区。陈山没有做声,紧跟着他,沿着弯曲的巷道,时而避开地上乱堆着的垃圾,绕过正专心从垃圾中分拣清洗废塑料袋子和瓶子的灰头土脸的人们,时而低下脑袋,以免碰上屋檐伸下来的顶盖的棱角,时而跳过地上的污水和臭泥潭,时而侧着身子给迎面而来的像穿着油布一样衣服的脏兮兮的人让着道。陈山看到,有些棚子受材料高度限制,低矮得只能容人弓着腰才可以钻进去,狭小得里面仅仅铺下了被子睡觉,烧饭和其它的事情只好又在外面紧靠着搭了个敞棚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滚地龙”吧。最后,来到了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屋前。男子让陈山站住,他推开一扇门轴用铁丝捆在一根柱子上的三合板钉的门,弯着腰走了进去。

  屋子里立即传出了女人见到死猫后悲伤欲绝的恸哭声,哭得陈山心里很不好受,更预料到今天自己可能是得承担极其严厉的惩罚了。但陈山也感到莫名其妙,难道那个男子所俯首听命的高贵的小姐,竟然是住在这样的小棚子里?

  过了一会儿,小门拉开了,男子先走了出来,后面跟了一个女的。

  陈山打量了那位女子:二十岁约莫出头,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杨柳细腰,山高水低的曲线,棱角分明的波纹,瓜子脸,白净俊秀的脸庞,小巧玲珑悬胆垂珠一样的鼻子,薄如蝉翼掀动生风的嘴唇,天生一个精雕细琢冰玉美人儿模样,拉丝烫后锔油的小波浪长发型似流云飞瀑,一身衣服装束更衬托得她雍容华贵胜过牡丹仙子,与电视上的交际花的打扮一般无二;不同的是,她的举止风度婀娜多姿又不失庄严稳重之态,泪花闪烁的双眼看人时妩媚动情又露着和善率真的光芒,从一个成熟的男人的眼光看来,说她是“妖娆赛过春风柳,清纯胜似寒露珠。崖上兰花香艳烈,月里嫦娥舞步舒”竟毫不为过,将唐广谦的“清风摇翠环,凉露滴苍玉。美人胡不纫,幽香蔼空谷”安在她的名下也当之无愧,把一个不容易为美色所动的陈山看得直有一点发晕,恍惚突然间撞上了一个刚下凡来的仙女而不知如何自置。陈山还没有把自己对她的评价理出个头绪出来,她就开始问话了。

  “小猫是你给治的?”

  “是。”

  “你是怎么给治死的?”

  “我诊断错了病,又下重了药。”陈山没有将药已经过期说出来,他觉得这些已经够了。

  “你也是外地人?”

  “嗯。”

  她又问了年纪、打工的收入、家里的经济状况这些小事,陈山都一一回答了。

  “他没有为难你吧?”她指着那个男子问陈山道。

  那个男子急忙说:“我可没有给他什么为难处,真的,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啊。”

  “我没有问你,你抢什么话?”

  那个男子立即垂手而立,低下了头说:“是,小姐!”

  陈山说:“如果他说了我什么,那也是应该的,但是他真的没有说我什么。”

  小姐对陈山说:“猫死了以后,他打电话告诉我,我吩咐了他,如果对方老老实实认帐,千万不要为难了人家,有什么等我亲自处理,还好他听了我的话。出门在外的人,有多么难,我也能设想得到一二。你和我爸爸的年纪一样大,我的爸爸是为了扒拉垃圾里面的废品,叫坍塌下来的垃圾堆给活活埋了……”小姐说着又痛苦地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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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山鼻子头酸酸的。他掏出身上的近五百块钱,说:“我先给你这么多,你看还差多少,我以后补来……”

  小姐说:“猫已经死了,你又不是故意弄死它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要你赔做什么?最伤心的是我妈妈,她为腰椎病瘫痪在床,又因喉癌做手术连声带也切除了,说不出话来,整年整月地闷在这小屋子里,吃喝都得我隔三岔五地送进来,屎尿也要好几天帮她往外倒一次,我没有来时门一直被从外边锁着,这只猫是她的伴儿,陪了她三年多了,她心里一时半会肯定放不下,猫还能帮她赶这屋里的老鼠,这破屋烂舍的,老鼠又大又多还特别地凶恶,人睡着了耳朵都叫咬了好多次,没有只猫还真的不行,但她的意思,我能懂,她是不愿意为了一只猫而跟人过不去的,猫再亲热也比不上人。我之所以不为难你,其实也是我妈妈的意思。你既然已经来了,我就麻烦你到屋里去一下,对我妈妈说一声对不起。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你这一声道歉,她心里也熨贴温暖了,你看行不行?”

  陈山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这一点钱,你无论如何得收下,不然我就心里不安的。”

  小姐说:“钱我说过不收就不收。要么这样,现在许多人家里小猫多得不好处置,你要是方便的话,以后就帮我妈妈找一只断奶后好养的小猫咪来,什么品种的都行,我就不付钱了。不要花钱的本地猫其实更好养,更能捉老鼠,是这样的吗?”

  陈山说:“这还真是的,我一定办到。”

  陈山将钱收起来,随小姐走进了小屋。

  小屋子有两间房间那么大,里头亮着昏暗的电灯。从屋顶的拱檐下,牵拉了镶缀成一块的很大的塑料棚布用以遮风,又算是房屋的天花板,高度和陈山的个子相当,人一走动头发就在上面擦得“沙沙”地响。房子的进门这头一侧搁了个煤气灶台,旁边放了个碗柜,是用来当厨房的地方,看得出由于基本上没有烧火,竟有蜘蛛网从棚布牵拉到了煤气灶上;另一端中间用了两个旧木柜子当活动墙,两边各放了一张床,一张是空着的,上面盖了薄膜,显得很少有人来睡,另一边的床上则在靠壁的那头近窗户处的被子里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说是窗户,就是架了一个木质镶玻璃的旧窗框,由于外面离别人家的墙只有一尺余宽的空隙,从那一线夹缝中透进的光亮几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以说整座房屋里几乎没有天光。因为地形低洼潮湿,地面平垫了一、两层破砖块,走动时感觉得到脚下高高低低地极不平整。老太婆那头的床边,摆了一张小桌子,上边有两个大号暖水瓶,还有几只碗和筷子勺子,以及一纸箱子的什么“康师傅方便面”,桌子底下有两只盖了盖子的盛废弃物的塑料桶,床边则放了一个小痰盂,这是方便她坐在床上自己照料自己的安排。除了那盏低功率的白炽灯,没有其它的电器。因为老太太全部生活都在屋子里,空气不流通,里面有明显的污浊的气味。华人小说吧 m.hrs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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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山走近老太婆,很愧疚地说:“大妈,我真对不起您了!”

  老太婆显然耳朵很灵,将两只捂住脸的瘦骨嶙峋的手掌拿开,顺手擦了一下红肿的眼睛,露出布满皱纹的瘦削的脸来,朝陈山摆着手,那意思明显是“没关系,”或“不要紧。”

  陈山说:“我过几天给您找一只小猫来。”

  老太婆和蔼地笑了,用双手比划了一会儿,陈山理解是叫小猫不要太小了,稍大些好养,连忙点头答应了。

  小姐看目的已经达到了,对陈山说:“你家里还有事情要干,和我妈妈说话也太累,我就不留你坐了,恰好我们顺路,你就跟我一块儿走吧。明天后我得出门几天,你要是找到了小猫,麻烦你抽空帮我送过来就行了。我告诉你,你来看着,这个门通常锁着,钥匙就挂在房门背后,门板关不严,你将门推开一点点,右手顺门缝插进来,翻转手掌就可以取下钥匙来,记得出去时帮忙挂在原位置,把门锁好。屋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小姐把死猫用塑料袋子装了,叫那个男子提上,带到外面埋掉。

  坐在车子上,小姐从一只小提包里拿出两只特大的银白的耳环戴上,耳环上面还系了绿色的宝石的坠子,又往脖子上戴了一条金灿灿的项链。陈山对小姐说:“你待人如此厚道,我不知道说什么话能表示感激之情,想问一下小姐的姓名行吗?”

  小姐说:“我姓姚,你就叫我姚兰好了,”她又顺手拿笔给陈山写了张电话号码,叫他买了猫送来后给她去个电话就行了。

  回到宠物医院,看到闻讯赶来的金萍和小于都在等得发急。听陈山说完结果,金萍大喘了一口气,小于则问陈山:“那姚兰小姐好生奇怪!她自己穿衣坐车支使佣人一副大款气派,待你这么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么的仁厚友爱,却把自己的亲娘放在那么样恶劣的地方住着,这是不是叫做虐待?然而她对老娘倒也像是孝敬有加,娘女俩心心相应,这又怎么解释?你也没有问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山说:“我倒没有问这个问题。”

  金萍说:“不问是对的,问了她也不会说实话,我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小于催她快说,陈山也想知道个究竟。

  “她是个做鸡的,就是个妓女,”金萍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道。

  陈山觉得有些牵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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