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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香终结篇 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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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写这本书本是出于好意,但一想到现在姝美正在读它,心里就觉得忐忑不安,甚至觉得害怕。”
“没关系。虽然我也还没读过,但就我对你的了解,既然你是费了不少心思写的,一定写得很好。而且,既然你写的时候心里有爱,就算暂时有所误会,最终还是会在读的人心里留下感动的。”
“您真的那么想?”
“当然了。”
“谢谢!其实……我真的很担心,万一承宇君大发雷霆怎么办?万一承宇君大喊:‘为什么不经别人允许就写我们的故事?你做事就这么没分寸吗?’我该怎么办?所以……虽然我一直把书放在包里随身带着,想在见到姝美的时候给她,但……刚才掏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心跳得厉害。”
“哈哈哈!人生中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令人惊奇……哎呀,现在没那么紧张了,头又开始疼了。”
“啊,您太劳累了,快躺下吧!”
承宇对庆恩说了声“对不起”,躺到床上。
“嗓子刺痛,真难受,全身也痛。”
“发烧还这么厉害,还是去医院吧!去打一针或打个点滴一定会好得快多了。”
“去医院太麻烦了,我现在醒酒汤也喝了,药也吃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也许吧,可是……如果病情加重怎么办呢?”
庆恩依然满面忧色,小心地伸出手捂在承宇的额头上。那手是那么温暖,似乎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盖在额头上的手更温暖更柔软的了。庆恩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的承宇,自言自语般地说:
“怎么也得好几天才能好吧……下次一定不要再这么不要命地喝酒了!真的,似乎比我自己生病还要难受。”
深夜里双脚的演奏
嘻嘻嘻!
姝美在梦里笑了,怀里还抱着庆恩姐姐写给自己的童话书。她发现自己穿着公主裙,手里拿着金色的指挥棒,正在树丛和花草中散步,兔子、狍子、鹿和松鼠跟在后面,就像电影《白雪公主》里的场景。姝美挥动指挥棒,指着身后温顺可爱的食草动物喊了一声“停”,几十只动物立刻一动不动地停了下来,姿态各异,十分可笑。兔子悬在半空中,松鼠用尾巴
缠着树枝挂在树上,晃过来荡过去,小鹿像是要一头栽倒在地上。姝美看着动物们的样子,格格笑起来。
清澈的银色小溪从草原上流过,溪水里放着一块块石头,像“多来米发索拉西”音阶的样子。姝美跳到第二块石头也就是“来”上,举着指挥棒在空中划过,划过的地方出现了金色粉末,空中突然落下一张粉红色的纸,落在姝美手里。这显然是支魔棒。
姝美用纸叠了一只小纸船放在水面上,纸船顺着水流忽悠忽悠地往下游漂去。姝美又举起魔棒指着纸船,“啊”地喊了一声,纸船顿时变成一朵红玫瑰,依然漂在水面上。姝美又举起魔棒在空中画了个之字形,然后指着玫瑰“啊啊”地喊了几声,玫瑰先变成西红柿,又变成一条长长的缎带,接着变成了一只海狸。
“哎呀!这是什么呀?我不要!”
海狸在水里扑腾着,水花四溅。魔棒坏了吗?我明明是要变只青蛙的,怎么变成了海狸?姝美歪歪头,举起魔棒指着海狸又喊了一声,海狸顿时变成一只黑色的蝙蝠,猛地从水面上飞起来,箭一般射向坐在石头上的姝美。
哎呀呀!姝美双手捂着脸缩起身子,手里的魔棒一下子掉进了水里。蝙蝠飞走了,掉进水里的魔棒却怎么也找不着。各种动物也恢复了常态,瞪圆眼睛看着姝美。
“这可怎么办啊?喂!你们快给我找呀!”
可是,魔棒在手的时候,要它们跳舞就跳舞,要它们翻跟头就翻跟头的动物们全都伸伸舌头,不理睬姝美,似乎在说:“什么?我疯了吗?听你的指挥!”它们甚至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魔棒丢了,现在姝美不是公主了!”
“什么公主呀?她只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而已,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孤儿。”
动物们不约而同地讽刺起姝美来。
“什么?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说我没有爸爸?我怎么就变成乞丐了?哼!等我找到魔棒再说,非让你们全都脱层皮不可!”
“你试试呀!谁怕啊?魔棒已经丢了,怎么可能找回来?要是你是一条鱼也许能找到。别做梦了!哈哈哈!”
它们说的都是事实。姝美身上漂亮的公主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到处打着灰色补丁的破衣服。
“啊!怎么回事?爸爸!爸爸!哇———”
姝美正要号啕大哭,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虽然已经醒了,但梦里夺眶欲出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哭声似乎就堵在喉咙里。
什么呀,原来是个梦!
姝美用手背搓了搓眼睛,抱着枕头下床走出自己的房间。她想去跟爸爸一起睡。
挂在客厅墙上的时钟敲了三下,是凌晨3点了。
“爸爸!爸爸!”姝美叫着打开承宇的房门走了进去。
承宇感觉非常不舒服,一直在出冷汗,似睡非睡的。因为极度的疲劳而发炎的喉咙像针扎一样痛,食道入口处也火烧火燎地痛。全身滚烫,像被放在火上烤,火焰所及之处,关节似乎被烧断了,肌肉也像刀割一样痛。承宇以前也得过重感冒,但像这次因为彻夜喝酒而引发的剧烈的肌肉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而且夜越深感觉越痛苦。他实在难以忍受,起来吃了两片止痛片,但喉咙和全身的疼痛依然没有减退。
“哦?噢……是姝美呀。睡醒了吗?”
“嗯,我要跟爸爸一起睡!”
“嗯……不过爸爸今天有点儿……”
“爸爸很难受吗?”这时姝美才发现爸爸满脸通红,全身冒冷汗,牙关紧咬,“很痛吗?”
“哦……嗯,有点儿……”
“我帮爸爸治疗好不好?”
“不用了,没事儿。”
承宇躺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抬手揉了揉另一条胳膊和肩膀。怎么会这么痛?用棍子毫不留情地从头到脚打上一个小时会有这么痛吗?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就在嘴边的呻吟声。
身体呀……你能不能放过我呢?不,这话说得不对,身体是生活的准确反应。如果它被虐待,被忽视,被过度使用,就会准确地还身体的主人以痛苦。这种准确几乎是残酷的,凶恶的,残忍的。现在承宇的身体就是把自己受到的压力和痛苦积蓄起来,一下子还给主人,在他身上连锁性地爆发出来。
果然……庆恩是对的,金代理也是对的,他们都认为像自己这样的症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这些药袋来解决,虽然很麻烦,但还是应该去医院接受诊治。即便要在病床上躺五六个小时接受输液,那也是必要的,或者至少要在胳膊或屁股上打一针,配合医生开的处方药才会有效果。要是听了他们的话,自己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忍受全身像被毒打般的剧痛了。
现在自己还很清醒,也不是什么危急情况,打119急救电话也不合适,大动干戈地冲到急诊室去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不管怎么样,时间快点儿过去吧……时间快点儿过,早上快点儿来吧!
爸爸看上去真的很痛呀!姝美担心得快要掉眼泪了,想了想,伸出纤弱的小手,给爸爸按摩起胳膊来。
“爸爸,我给你按按。”
“哦……”
“看,现在不疼了吧?嘻嘻嘻……”
“嗯……我们姝美真乖……还给爸爸治病呢……”
“我生病的时候爸爸不也给我治了吗?”
如果姝美大一些的话,看到爸爸发烧这么严重,就会先去找退烧药给爸爸吃,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放进水里做成冰水,把毛巾用冰水浸透拧干,拿一块放在爸爸额头上,再拿一块给爸爸擦拭手和脖子。但现在姝美还只是个小娃娃,根本不知道要做那些事,就算她知道,也够不到冰箱冷冻室的门,拧不干那么大的毛巾呀!
这样的事……应该是美姝为承宇做的。在一个人的一生里,总有无可奈何病倒的时候,就像不想喝酒却不得不喝的应酬一样。无论如何,这样的时候,病人应该得到健康人的照顾。每当这种时候,承宇就不由自主地对美姝又思念又抱怨。虽然他不是不知道美姝走得有多么不情愿,但心里难免感到惆怅:年龄相仿的大多数人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单单你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呢?
“怎么样?爸爸,好点儿了吧?好点儿了吧?”
“嗯……你胳膊痛就别揉了!”
“没事儿。”
尽管姝美已经累得张着小嘴呼哧呼哧喘,但还是继续用双手揉着爸爸的胳膊,不肯停下来。这个小不点儿……在爸爸生病的时候,竟然像个大人似的说要照顾爸爸,撅着小屁股专心致志地给爸爸按摩……承宇感觉鼻尖酸酸的。
就在刚才,他还感觉自己被孤零零地抛在黑暗里,像躺在茫茫大海里的一个孤岛上一样,而现在,跟年幼的女儿谈着话,女儿的小手尽管柔弱,但按摩时传到身上的体温却已经让他感觉舒服起来,这是一个有奇效的精神疗法。
“姝美……”
“嗯?”
“姝美真的长成大姑娘了,都知道照顾爸爸了。”
“嘻嘻嘻!”
“……怎么了?”
“那可不行!要是这就算长大了,个子不再长了,那我不就成小矮人了吗?”
“哈哈哈!听你这么一说,也挺有道理的。”
这是不是就是小大人儿呢?这孩子虽然还很小,却已经这么懂事了,是因为没有妈妈的娇惯吗?
“姝美呀!”
“嗯?”
“既然你打算帮爸爸按摩下去,爸爸就……嗯,这样趴在床上,你站在爸爸身上给爸爸踩踩背好不好?”
“用脚?行吗?”
“嗯,那样爸爸觉得更舒服。”
“好。”
姝美正好也觉得胳膊累了,而且用脚踩爸爸的身体一听就像个很好玩的游戏。
高个子的承宇平平地在床上趴好,姝美小心翼翼地站到他的身上,像玩平衡木一样张开双臂,从他的肩背往下走,经过腰部、臀部、大腿,直到小腿。姝美感觉像是在有生命的跳石上行走,每踏出一步就唱一个音符。她正在跟随家庭教师学习弹钢琴。
“姝美为什么突然唱起‘多来米’来了呢?”
“嘻嘻嘻!这样更好玩。爸爸你瞧!你的屁股最高,所以是高音‘多’!”
“嗯……姝美,你用脚演奏‘我的故乡’,爸爸发出钢琴声来好不好?”
“真的?哇!一定很好玩!来,爸爸!开始!”
“ok!”
姝美轻巧地在爸爸身上跳起来,与此同时,承宇唱起谱子来:
“多多米发索拉拉索……哎呀!”
姝美一脚踩空,顺着爸爸的身体侧面滑下去落到了床上。她趴在床上格格笑起来,似乎摔跤也很有趣,很快又敏捷地爬起来,站到爸爸身上。
多———多米,来多来米!米!来来!多来多拉拉!索索索米来多……
姝美用脚在自己身上演奏《我的故乡》时,承宇感觉原来难以忍受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姝美的小脚把自己身上像毒蘑菇一样冒出来的那些疼痛都踩死了。真舒服。姝美的体重和活力原封不动地传到了承宇的身体里。女儿真是太惹人疼爱了,自己居然有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在承宇心里,疼痛离去,幸福感占据了整个心田。
《我的故乡》结束后,姝美继续用可爱的小脚为消除承宇身体的疼痛演奏了两三首曲子。为了使爸爸能平静入睡,她全神贯注地演奏着。
趴在床上的承宇微笑着流出两行泪。他连忙擦掉了,免得女儿觉察。
“爸爸!再来一首吧?”
“好啊。可是,姝美太累了吧?”
“有什么累的呀,我觉得好玩。怎么样,爸爸?”
“我也觉得好玩,太好玩了。爸爸感觉很幸福。”
“嘻嘻嘻!我也一样。好,那我就开始了,这次是《三只小猪》。”
姝美又开始像敲击琴键一样在爸爸酸痛僵硬的肌肉上轻轻挪动起双脚来。承宇伴着姝美的歌,伴着姝美的脚步和身体感受到的压力呼吸着,心里像有一架手风琴在演奏优美的乐曲。
“爸爸!你可不能睡呀!”
“嗯……”
“跟我再玩一会儿这个弹钢琴的游戏!听见了吗?”
“嗯……嗯……”
但睡意一点一点控制了承宇,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听着女儿的歌声,用整个身体感觉着女儿的动作,承宇抖动着睫毛,嘴角含笑进入了梦乡。这将成为他生命中永难忘怀的一个夜晚,原本像噩梦一样痛苦的漫漫长夜不知不觉中变得温馨了,当然,这是因为姝美,因为姝美在深夜仿佛被召唤似的来到爸爸身边。在以后的人生中,只要想起这个夜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承宇都会幸福得热泪盈眶。
因为这个夜晚,小天使变成了小护士,照亮了承宇的心。
沐浴
“嘻嘻……爸爸的身体……”
承宇刚脱光衣服,在浴缸里玩着芭比娃娃的姝美就看着他捂嘴笑起来,承宇不免有些慌乱。上个星期他们一起沐浴的时候,姝美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忙于玩水。
承宇没说话,打开水流站到淋浴喷头下面,干咳了一声,才开口说:
“怎么了?爸爸的身体怎么了?”
“嘻嘻嘻!”
“哎呀,瞧这小丫头,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我什么都知道。嘻嘻嘻!”
“嗬!你能知道多少事呀,小不点儿?”
“昨天在幼儿园学过了。嘻嘻嘻!”
“学什么了,小丫头?”
姝美用手捂着脸,却在手指缝里上下打量爸爸的身体,还嘻嘻笑着,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娇羞的样子看上去还真像个大姑娘。
这可真是的!承宇逗她继续说下去,才知道昨天幼儿园里用投影仪对照图片说明了男女身体的差异。可能因为社会上不时发生对幼童进行性侵犯的事件,所以幼儿园也给孩子们看了预防儿童性侵犯的系列片,教育他们搞清什么样的大人是坏人,勇敢地说:“讨厌!不要碰我。”
承宇一踏进浴缸温暖的水里,水里的姝美就调皮地大叫起来。看她格格笑着却又略带羞涩的样子,的确跟以前有所不同。
“哎呀!男女不能一起洗澡。”
“嗯?为什么?”
“老师说会出事的。”
“小丫头,跟爸爸一起洗没关系。爸爸不是男人。”
“爸爸不是男人?”
“是啊。”
“哦?不会吧,难道爸爸是女人吗?嘻嘻嘻!”
“什么?你今天是不是小屁股痒痒,想挨打了?”
哎呀,这件事可不应该随便发火。嗯,姝美呀,爸爸不是男人的意思是说……真是的,这可怎么说明呢?哎呀,我也不知道!
承宇把脸埋进浴缸的水里。哎呀,我现在到底想说什么呀?身为一个男人,养育女儿的过程真的充满了种种突如其来的惊异与不知所措。
“爸爸,我举手问了老师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说呀,我跟爸爸一起洗澡,一星期一次,啊,不,一星期两次,那也不行吗?”
“嗬!是吗?老师怎么说?”
“嘻嘻,老师说没关系,说跟爸爸一起洗澡是好事。”
“嗯,就是,那是理所当然的。”
“后来……”姝美把光着身子的芭比娃娃放在爸爸露出水面的膝盖上,用手反复梳理着芭比的头发,“我决定要跟爸爸一起洗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几个小时?”
“不是,我是说即使我以后长得像姐姐们那么大了也要跟爸爸一起洗澡。”
嗬!这个小家伙!逗我玩了半天,现在开始安慰我了。到你九岁十岁的时候看看,就算我叫你跟我一起洗,恐怕已经变成小淑女的你也会找各种借口拒绝的。就像“我长大以后要跟爸爸结婚”一样,只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谎言而已。
“嗯,那是为什么?”
“我喜欢跟爸爸一起洗澡。”
“喜欢?”
“嗯。”
“是啊,跟姝美一起洗澡的时候是爸爸最高兴的时候。你呢?”
“哈哈!我也是,我跟爸爸想的一模一样。爸爸,我们拉钩吧!”
姝美向着承宇伸出小指,承宇也把自己的小指伸向姝美。
“为什么拉钩?”
“嗯,我呀……就算这么大这么大了以后还是要跟爸爸一起洗澡。”
姝美把十指伸出来,收起来,又伸出来。哇!那么多啊!
“小家伙,你知道那是多少吗?”
“知道,20!”
“啊哈,够聪明的!也就是说,我们姝美会跟我一起洗澡,一直到20岁吗?不过,那样的话爸爸会吃亏的,我不愿意。”
“为什么?”
“还是你先说,你为什么那么想跟爸爸一起洗澡?”
这个小丫头,一定是为了舒服,坐着不动就有人给她洗,从打湿身体、擦香皂到冲洗干净,用干毛巾擦得小身体上一粒水珠都没有,连头发也洗得干干净净的,她连一个手指头都不用动。把一个孩子洗干净并不完全是一件好玩的事,真的做起来相当麻烦,一个人要完成这个任务,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这孩子心里一定是想在20岁之前一直使唤爸爸,而自己只需要轻松地伸出一个小手指头拉拉钩就行了。
姝美摸着芭比娃娃,歪着小脑袋,似乎脑子在飞快地转动,想找出一个最顺理成章的理由:
“那是因为……我喜欢!嘻嘻嘻!”
“‘嘻嘻’什么啊?你这个小家伙,人小鬼大,笑得怎么那么狡猾啊?噢,我知道了,你是希望能经常看到爸爸的身体吧?”
“嘿嘿嘿!”
姝美在水里扑腾起来,挥动着双手双脚往爸爸脸上泼水,似乎心里的小九九被爸爸识破了。
“小丫头,怎么坐不住啊?让我看看,你屁股上是不是长角了?要是有角,就得拿个大锤子来用力敲,一定要把角敲回去,哪怕把你的屁股打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
承宇张开双臂想捉住姝美的腰,她喊着痒嘻嘻笑着用力挣扎。
“灌你喝点儿水吧?”
“哎呀,救命呀!快来救姝美呀!”
他们的喊叫和动作夸张而快乐。这父女俩根本不是在洗澡,而像在闹着玩,看谁泼到浴缸外面的水多。
闹了一阵后,姝美在浴缸里端端正正地坐好,背对着承宇给芭比娃娃洗澡。承宇则双手掬起浴缸里的水洒在女儿身上。
这一刻,承宇静静地看着半泡在水里的女儿干干净净近乎透明的脸和身体,觉得无比温馨和幸福。
有时他甚至觉得很神奇:那个小家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样的疑问常常在他脑海里出现。从美姝的身体里?从我的身体里?这似乎不是正确答案。承宇感觉,她似乎是从更远的地方,更神奇的深不见底高不见顶的地方,像一束光,像一颗蒲公英种子一样飞到自己身边来的。那个地方似乎不在宇宙中,而在心里。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像起来,那想像立刻展开了透明的翅膀。在那个叫做“心”的国度,各种思念、快乐和美丽的悲伤像树丛一样生长,那个国度像湖水一样幽深,在那里,孩子们化作世上最小的种子在空气中飘荡,直到一阵爱的微风吹来,一颗种子落到美姝和自己之间,就这样茁壮地成长起来了。
她那生动无比的表情,就像笑容穿着粉红花瓣做成的鞋子在脸上走动。肩部线条流畅自然,身体不胖不瘦,全身覆盖着光滑无比的白皙皮肤。眼看着这个明亮纯净的小东西一点一点长大,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了。
“爸爸!”
“嗯?”
“我的芭比呀……”
“嗯?”
“她没有爸爸妈妈吗?”
“这个嘛……应该有吧,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漂亮呢?”
“可是,他们怎么不在她身边呀?”
“那倒是……芭比是金发碧眼,她的爸爸妈妈可能在美国。”
“是吗?要是爸爸把芭比的爸爸妈妈也买来多好,现在芭比多伤心呀!”
“哦……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爸爸,下次去美国的时候一定要买回来呀!”
“好。”
“在他们来之前,我就给芭比当妈妈吧,给她洗澡……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服,跟她一起睡觉,陪她玩……”
“嗯,好啊!”
“……我只有爸爸,芭比只有妈妈,我们俩是一样的。”
“……”
承宇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背对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给娃娃洗澡的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他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姝美已经读完了庆恩送她的那本叫《姝美爱爸爸》的童话书了。她自己大概能读懂百分之七十,其他的是在下午来的家庭教师的帮助下读完的。
如果我是个善良的孩子,如果我爱爸爸……爸爸就一定要结婚吗?
姝美一读完书就问了老师这个问题。但她什么也没对爸爸说,也没有把那本童话书丢到角落里,而是爱惜地放到了自己床边的小圆桌上。
直到承宇问姝美童话书读得怎么样时,姝美才开口问:
“爸爸,你真的想结婚吗?”
承宇摸着后脑勺无言以对。在抚养孩子的过程中,他体会最深的一点就是小孩子是最直率的,他们常常能直接抓住问题的要害。生活中最珍贵、最真实的东西,他们已经与生俱来,不,经过不长的人生已经学会了,诸如快乐,诸如爱,还有那看不见的悲伤。
姝美是在想念妈妈吗?
刚才姝美说的那句“我只有爸爸”对承宇来说是振聋发聩的,女儿的这句话深深地刺进承宇心里。他抬起靠在浴缸边上的身子,似乎是为了平息心里的混乱,双手捧起水洗了把脸,然后把手放在姝美的肩膀上,用快活的声音说:
“叭叭!叭叭!现在是我们的公主擦浴液洗头发的时间了!”
开启葡萄酒
2003年6月5日。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
承宇上午和三名职员一起,在有数万张lp和cd的仓库里,翻箱倒柜,寻找演奏mark knopfler的歌曲。下午回到办公室,他花了两个小时看新的企划书和其他文件,确认工作进程,
作出指示,在文件上签字。接下去的4个小时分别见了4位客人,晚上又赴了两个约会,回到家已经是晚上9点40分了。
承宇洗了澡,换上衣服,到姝美房间一看,姝美已经睡着了,她似乎是看着那本写自己的书入睡的,看来《姝美爱爸爸》这个题目她非常喜欢。
晚上10点,回家较早的承宇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雨季还没有开始,但外面的雨已经刷刷地下了一天了。承宇去厨房拿出两个玻璃杯,把手伸向放在客厅酒柜上的那瓶红葡萄酒———戈兰,瓶塞还原封未动。在今天这个幽静的雨夜,没有任何打扰,承宇想喝一杯,细细品味庆恩求婚的含义。虽然庆恩要求承宇一个人喝,但他还是想跟另一个人一起喝。
打开通往平台的门锁,承宇走上了屋顶平台。屋顶笼罩在蓝色的雨声和湿漉漉的黑暗中。电灯开关一打开,十几盏隐隐透着蓝色的灯就把整个平台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中央那个欧洲风格的电话亭一下子有了生命。
承宇走到电话亭门对面斜屋顶下的桌子旁坐下,把两个玻璃杯和葡萄酒放到桌子上。
“不管怎么样……这第一杯酒,我想跟你一起喝。”
承宇把一个酒杯放在猎户星座升起的方向,另一个放在自己面前。
他打开瓶塞,一缕奇异的香味像透明的雾气一样从瓶口冉冉升起,向四周弥漫。承宇先给美姝斟上,然后给自己倒了半杯,端起来跟美姝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面向看不到的猎户星座的方向,他举起酒杯无声地喝了一小口。雨声,幽蓝的黑暗,被雨水清洁了的空气,跟酒一起顺着承宇的喉咙咽了下去。
这味道该怎么形容呢?是否可以借用一下改编自玛格丽特·杜拉斯小说的《情人》结尾处的台词呢?女主人公说:“我爱你,一直到死都爱你。”
红色的太阳和绿色的长的香味,而是像刚开始学习芭蕾舞的小女孩第一次穿上舞鞋左右摇晃着倒在舌尖上……但美姝非常喜欢那种味道,整个周末手不离瓶,一个人两天就能把两瓶酒全喝光。
葡萄酒这种东西,不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适合自己的口味就是好的。有的人认为味道浓郁是淳厚,有的人却认为那意味着重浊,有的人选择的标准是喝上一口就能让人全身舒坦身轻如燕……承宇喜欢比较浓烈的味道。戈兰虽然是透明的金色葡萄酒,但味道非常强烈,充分体现了葡萄本身的红色激情。
“别紧张!我上来不是为了说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喝她送的酒太……嗯,就是这样,要是你不高兴或者不喜欢这种味道就别喝了。”
承宇点了点头。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什么想跟美姝一起想庆恩呢?自己也可以在卧室的玻璃墙前面独自品尝,但……那让他感觉像是自己在偷偷摸摸地想,因此不愿意那么做。不管别人怎么说,对承宇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另外一个女人可以替代美姝在他心里的地位,以后也不会有人超越美姝,这一点毋庸置疑。
世界上所有的酒,只要是自斟自饮,不论酒劲大小,只要喝进一个男人嘴里,落入他的身体里,就会令他想起女人。承宇跟美姝一起分享第一杯酒,并不是无视庆恩的感受。他内心深处不停地呼唤美姝,这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从这一点来看,他拿着这瓶蕴含庆恩心意的葡萄酒来到以前只跟美姝分享的屋顶平台上,这是破例的,可以说恰恰是对庆恩的礼遇。
葡萄酒在他手里,他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哪怕永远都不喝,永远都不去想庆恩,也是他的自由。但正像已经打开的酒瓶一样,承宇也已经向庆恩敞开了自己的心。
迄今为止,对承宇来说,“初次”的含义就是美姝。最适合美姝的葡萄酒,也是美姝最喜欢的葡萄酒,是薄酒莱新酒,这不正与承宇对她的感觉吻合吗?对承宇来说,美姝是他的初恋,正像当年秋天收获的葡萄制成的新葡萄酒一样清冽,而初恋的那段爱情,那火热纯粹的热情应该就是人生独一无二的祝福的季节。
承宇对美姝的爱就是那样的,紧追不舍,肝肠寸断,战战兢兢,不依不饶,多少个夜晚,他睁着眼睛看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如果没有美姝,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自己就会发疯。万幸的是,她终于转向自己,温暖地抱住了自己的生命。那热烈的吻和那温暖的怀抱他如何能忘记?
承宇面向猎户星座所在的方向,闭着眼睛,慢慢吟诵起自己非常喜欢的那首题为《初恋》的诗,因为非常喜欢,他把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
我等待已久,等待那个我爱她胜过自己生命的姑娘。
无论生死,我都愿意永远与她分享快乐和悲伤。
这个世界因你而转动,
伴随着你的喜怒哀乐,我心里有一座沙城时而修起,时而坍塌……
我把自己生命中最纯粹最美丽的东西盛在心里献给你,像捧出第一次晚餐一样。
你就像滋润花朵开放的雨露,像吹拂树木的轻柔的风,像照耀万物生长的太阳。
我心里发出一颗新芽,希望能因你而绽放。
请用你的爱祝福我吧!
在今后的人生中,无论路途多么曲折漫长,无论艰辛生活多么绝望,
只要想起你,我就会变得纯粹、开朗、善良。
“啊……美姝,怎么样?很好吧?要是你就在我身边听着,一定会激动得晕倒的。”
他把杯中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美姝不在身边的悲哀冷冷地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他倒了第二杯酒,目光呆呆地看着外面不断飘落的雨丝。
“这样的我……能好好爱庆恩吗?”
庆恩……
一个女人……依然活在我心里,这样的我能走到你面前,站在你身边吗?这会不会令你陷入悲惨的境地,对你不公平呢?“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没关系。”你会这么说吧?你也许会说,深深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散发出的香气是最迷人的吧?也可能你认为自己可以令我完全忘记心里的那个女人……也许真的会那样,你用无比温暖的怀抱,对我的人生施加难以觉察的压力……或许会使她慢慢缩小,最终变成天边才有的思念。
呃……
上次在纽约拜访你父母的时候,我真切地感觉到,你的父母真的很爱你。身为子女,在爱情的路上如有偏差,那就是对父母的极大的不孝。我非常喜欢美姝,非常爱她,但对我的父母来说,尤其是对我的母亲,我的举动自始至终都是一种忤逆。而现在,庆恩你又因为我而令你的父亲难过……这真的很奇妙,仿佛生活就是一个循环的圆,随着滴答的钟声一步一步向前,却总有后来人踏上前人走过的路。我心有不忍,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内心的一角的确感到温暖。
经历过深切悲伤的人们为什么能互相认出来呢?或许他们的灵魂上都刻有蓝色的纹身吧?他们可以用悲伤的线把彼此的生活美丽地缠绕起来,这又是源于什么神秘力量呢?你已经说过了,没有别的东西能像悲伤那样,充满深不可测的诱惑力,因为悲伤能钝化世界上所有尖锐的角,能模糊鲜艳的色彩,它的效力是不可抗拒的,好比在雨中行走,即使撑着雨伞,湿气也会弥漫到全身。经历过悲伤的人,在雨中的姿态比在阳光下更优美,这是他们的天性,而且,他们还懂得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点亮灯生起温暖的火焰。在他们的爱情里,总是会散发出水的气息,那来源于泪水,用泪水清洗对方的身体和心灵。那种爱是多么美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不过,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虽然我经历过那种爱情,庆恩并没有经历过啊!那样的话,难道悲伤是一种本能,是一个人本质的东西吗?是不是有一种人,为了爱而出生,天性是透明的液体性的,如同奔流的溪水河流?庆恩就是那样的人吗?
是啊,我得承认,庆恩的经历中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方面,她是领养的。那是我所没有经历过的内心创伤,所以我不能妄自猜度,但即便如此,领养的孩子就一定要选择悲伤的爱情吗?
爱上我怎么就一定是悲伤的爱情呢?这说不通?这个嘛……也许你是对的,但我的思绪似乎总飘向悲伤的方向,可能是因为笼罩着整个屋顶的雨声吧。
承宇喝光了第二杯酒,又深深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在纽约你父母家里度过的那个夜晚,庆恩你不是深夜穿着睡衣敲响了我的房门吗?那天晚上我一分钟也没能入睡。呵呵,是啊,美姝你听到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是生活在我心里的你早已知道了的。庆恩……当时我觉得你非常甜美可人,好几次我握着房门把手,想打开门走过去敲响相距不到一米的走廊对面的你的房门。我像一只被关在圆形铁丝笼子里的松鼠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分钟也睡不着。窗外刚刚泛白,我就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下楼打开大门,去了旁边的中央公园。那里有高大的树木、宽广的草坪、池塘和湖水。清晨的空气凉凉的,甜甜的,我深呼吸了好长时间才渐渐清醒。
我沿着公园里的小路漫步,突然看到宽阔的草地中央有一条白色长椅,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还是身体的欲望?我那么想拥抱你,是心引领着身体还是身体引领着心?这样的疑问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向那条长椅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离开了。因为我猛然省悟:那是一切的中心!如果想走过去,就必须心无旁骛。我发现自己被充满魅力的你深深吸引,但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并没有完全思索清楚,于是我慌忙撤退了。
那时已经不早了,我想在你的家人醒来之前悄悄回去,所以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我突然很想再看看那条草地中央的白色长椅,于是回过头,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两个人,看上去是一对恋人。他们坐在长椅上,拥抱着彼此亲吻,很美。果然……我点了点头,感觉非常羡慕他们,那条长椅,一个人坐在上面会显得很凄凉,但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坐在上面,它就会变成世界的中心,心的中心。如果我跟你相爱了,一起生活了,再去你父母家的时候,我一定要牵你的手去看看那条长椅,跟你一起坐在那条长椅上深深吻你。在坐飞机回国的途中,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依然对那条长椅念念不忘。但是,那条空着的长椅并不在我的心里。庆恩,你明白吗?也就是说,我心里的长椅上,坐着另外一个女人。
美姝,你说你已经早就把那个位置让出来了?你去世三年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从我心里走出去了?可是,你应该也知道,自你走后,我就把对你的思念放在那里了。你对我的爱虽然离开了,但我对你的爱依然坐在那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似乎只有那样我才能呼吸。
庆恩,对不起!我似乎是在两个女人之间犹豫不定,是不是?而且是把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女人跟你相提并论……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你说我畏首畏尾,没有主见,我也没办法,只能低头接受你的斥责。
我似乎有点儿醉意了。今天……算是喝掉了三分之一。是啊,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在这瓶酒见底的瞬间,我必须决定是否邀请你到我心里的长椅上,对我来说,你也是未完成的悲伤。
承宇盖上瓶塞站起来。
他向电话亭走了几步,停在门前。在电话亭里面,他只要拨美姝的居民身份证号码就能把电话打到猎户星座上找到她。但他无法干脆地拿起电话筒,因为他想起一种说法:下雨是上天的悲伤落到了地上。无论美姝怎么宽容,怎么积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