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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腐败中成长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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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先生只当是香香恨他回来太晚,便保证再不会这么晚回来了。香香突然凄楚地尖叫一声:

  “差点被人害了!”

  贵先生悚然望着她,香香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再把经过大致说了。

  贵先生听完香香的哭诉,平生第一次发出了几声怒吼。

  香香受了突然的惊吓,躺在床上不住发抖。贵先生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将她搂抱在怀里,香香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晚贵先生彻夜未眠。

  他睁着眼想了很多,想起父亲叮嘱 “从此香香的命运就系于你一身了”,他感到肩负着太沉重的责任。

  然而自己又是如此懦弱无能,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孤立无援……

  天麻麻亮他就起床了,他决定从今天起练习散打。

  他准备替姐姐雪恨,如果没有这种可能至少要能够保卫姐姐。

  他胸中开始聚集仇恨。一想到一群流氓捂了香香的嘴往胡同里拖,他就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

  他不敢去想象,如果不是正巧碰上纪元子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站在一块草地上,面对浩浩荡荡的干支河,他回忆起上大学时体育老师教过的防身术和几套拳法,慢慢恢复练习,假想对面就站立着那群流氓。

  “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可是他感到自己的腿已经僵硬了,尤其侧踹乏力,马步也不稳。

  他开始琢磨,迎对敌人不可能摆好架式来打,一般是近距离攻防,瞬间就要决出胜负,怎样才能出奇不意就制服对方呢?

  他想到眼睛,如果能够突然击中对方的眼睛一定能够取胜。

  他对照自己双眼的距离在一株樟树上抠了两个坑,然后伸直食指和中指突然发力一戳,“哎哟”一声痛得他又蹦又跳。所幸指关节没有脱臼,只是指尖充血。咬紧牙,他仍然坚持练习。

  上班时手指红肿,连单指单张点钞都不行了。

  贵先生只得去央求德如科长,换个人顶他两天班。德如科长说:

  “从前有的人怕当兵,砍断自己的食指。我不是说你类似这种情况,但是我就弄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间中指食指都受伤了?”

  贵先生闷着头不吭声。德如科长见他不说话,一挥手:

  “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没有人顶替你!”

  出纳岗是不能单人经手钞票的,必须双人经手交叉复核,头顶的监控探头会将他们的操作过程摄录下来,如果违反规定操作即使没有差错也将受到严厉处罚。

  旷君叫贵先生只需要装模作样,由她一个人来经手。

  但是即使装装样子,手指也要跟钞票磨擦,钻心的疼痛仍然难以减轻。

  贵先生叠一张白纸咬在嘴里,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他的胸中本已聚集了仇恨,现在则是随着牙齿越咬越紧,仇恨一点一点膨胀。

  旷君几次要去找德如科长,贵先生都坚决不同意。

  贵先生不想让人知道旷君关心他,担心她掌握不好分寸而把与贵先生的亲昵关系流露出来了。

  实际上他对旷君的了解非常表面化。

  他把旷君看成是一个刁蛮泼悍自私狭隘冲动易怒恬不知耻头脑简单只求性满足的动物,没有认识到在旷君的身上,人性的光辉在动物性的压迫下仍然在闪耀。

  她的很多行为并不是受动物本能的驱使,而是受理智控制的,这种控制能力甚至超乎常人。

  她把大部分真实都掩藏了,露出狰狞的但并不完全真实的一面。

  她乐意以这种面目出现,正如化妆舞会上的人愿意使自己变得可怕。

  因为其他人也是戴着假面具,所以没法认识别人也就不让别人认识自己。

  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只剩下需要的相互满足,只剩下动物本能的充分暴露。

  目前贵先生对她心存忌惮,不同意她去向德如科长求情。旷君并不违拗贵先生的主张,也不会去拿点药水、带点纱布来以体现女性细致入微的关心,她仍旧装着与贵先生互不想干。

  旷君暗中却在开始盘算另外一件事。

  手指的伤仍是十分疼痛,贵先生将这一切归罪于德如科长不近人情,心存的不满便如浓雾凝结成寒霜。

  惊蛰的雷声惊醒了蛰伏冬眠的生命。

  在春天温暖阳光照耀下,营业柜台上争奇斗妍的姑娘们急不可耐地换上了春装。

  贵先生忽然意识到该给香香添新衣服了。香香不肯,她知道钱已是所剩无几了。她曾经希望买一台电视机,希望再买一套组合音响,现在也不提这些要求了。

  自从上次纪元子营救了香香后,香香贵先生都对她心存感激,纪元子也乐意跟香香往来,便常常聚在一起。

  可是跟纪元子交往,贵先生感到经济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纪元子出手大方,常常请香香上饭店,不时还赠送香香一些礼物。贵先生便叫香香同样回请纪元子,也回赠一些礼物。

  香香说见情不能见物,不要搞得太俗气。纪元子是一分心意,勉强自己去还了礼,那就是见物不见情了。

  贵先生觉得香香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总感觉到亏欠了人家,仍然坚持回请纪元子,同时回赠了些礼物。

  相对于纪元子送给香香的礼物,贵先生感到惭愧得很,所以将一份小小的礼物拿出来后要反复声明,只是一点点心意。即使就这么一点点心意,贵先生已是力所难支了,常常要借故推托纪元子的盛情。

  纪元子心气高傲,香香借故推托两次后她便不再来邀请了。香香感到愧对纪元子,不顾贵先生反对而主动上门去,两人又搅和在一起了。

  有的漂亮姑娘不肯与同样漂亮的姑娘相处,纪元子和香香偏是能够相处,也少有虚言客套。

  纪元子送给香香一些衣服,香香穿在身上美滋滋的。贵先生心头很不是滋味,觉得姐姐在靠人施舍。但是他没能力维护姐姐的尊严,于是更加气闷。

  他决定去讨回自己的津贴和奖金,两项加起来每月将近二百元,快接近工资了。

  见了德如科长他直接了当问:

  “打听过了,我有津贴有奖金的,这是我的钱为什么不给我?”

  德如科长冰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贵先生问:

  “凭什么不让我上班了?”

  德如科长说:

  “你不是不满意吗?嫌这个岗位屈了你的大才吗?那你就另寻高就!”

  贵先生申辩:

  “我什么时候不满意了?”

  德如科长反问:

  “如果满意现在来抱怨什么?”

  贵先生说:

  “我只是要我的钱。”

  德如科长问:

  “你有什么钱在我这里?”

  贵先生说:

  “津贴和奖金呀!”

  德如科长一拍桌子:

  “告诉过你了,这个岗位没有津贴也没有奖金!”

  贵先生鼓起勇气问:

  “为什么?”

  德如科长仍是冰冷的一句:

  “上面规定的。”

  贵先生突然发狠说:

  “我找上面去!”

  德如科长冷笑着问:

  “这是集体研究决定的,你找上面哪一个去?”

  贵先生顿时愣住了,不无祈求地问:

  “我应该找谁去?”

  德如科长一挥手: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吧走吧,再胡搅蛮缠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客气过?贵先生胸中翻涌着仇恨。但他忍住了,他准备找公孙主任问问情况。

  苏欣老师说:

  “你不能越级汇报,凡是单位上的事都必须按照组织程序来办。公孙出面干预会是什么结果?只会进一步激化你和科长的矛盾,懂吗?”

  苏欣老师拿出两千元钱:

  “生活上有困难给我讲。千万记住,在小事情上,尤其在涉及个人利益这种敏感问题上,不要去争不要去吵,要敢于吃亏,吃亏不是坏事。”

  贵先生不敢接受苏欣老师的钱,见苏欣老师生气了,他才含着眼泪收下来。

  出门后他去干支河边长廊上坐下。

  夜风习习刮过,一艘游船灯火辉煌地顺流而下,长长一声汽笛炫耀着它不可一世的灿烂。

  船顶上是一个舞会,鲜艳男女在纵情狂欢,似乎空气中都弥散着情欲野性的呼唤。

  两岸都是驻足观看的人,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尖叫,有人仰着一张如泥土般朴实的脸,眼中饱含着惊羡和渴望,有人则迎风伫立满腹惆怅……

  船顶上的人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中努力显露肢体的优美或强壮,显露艳丽的服饰和感情的疯狂,显露他们的富有和尊贵……

  昏暗的灯光下贵先生蜷成一团,紧了紧衣服不使河风吹凉了自己的心。

  他想了很多很多。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如此悬殊?他们靠什么来支撑自己的富裕和尊贵?难道自己注定就是一个趴在柜台上整天清点不属于自己钞票的小人物?谁都可以对自己不客气,而自己对谁都要客客气气?自己的钱别人想给就给还不能去争不能去抢,终日惊惊惶惶如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又想到姐姐,接受别人的施舍还快乐地笑着,几被遇害还不知道复仇的剑应该刺向何方。即使知道了又将如何?贵先生悲伤得几近绝望,除了与人打一架还能做点什么呢?

  再想到纪元子,想到苏欣老师,想到旷君、王枝枝、德如科长、公孙主。

  又想到争抢垃圾房的老人和孩子,想到月宫戏娥饭店的毛胡子和那些呜呜咽咽的小姐……

  他在内心挣扎着对自己说:

  “不行!这样不行!”

  六 犯罪的感觉

  将苏欣老师给他的二千元钱带上,连同自己仅有的六百多元,贵先生预备去买一台电视机。

  他不愿意香香在苏欣老师家看完电视才回来,也不愿意香香去纪元子家看电视,没有可以解释的理由,他就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他被人藐视得太久了,他被人太不在乎了,他被人欺凌够了,因此他的心思细微而敏感。

  没有告诉香香他将去买电视机,他想给香香一个惊喜。

  有了自己的电视机,想看就看想关就关,想躺着看就躺着看想喝茶就喝一口,再也不必顾及旁人,再也不必拘束自己。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他独自去商业银行大楼不远处的子午路购物中心。

  见家电柜前人头攒动,好多人都将大把钞票攥在手中。贵先生不明白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有的人同他一样年轻。

  他的心又一次颤动,一种深刻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他挤进去,不敢学人家财大气粗的样子大声喊叫,也不敢像人家摆“上帝”的谱反复挑选。

  他只是默默地观察,观察别人是怎么选购的,购买电视机应当注意些什么问题,哪种电视机比较适合他。

  有一个人口气特别大,大声武气叫售货员:

  “挑那最大的拿一个,运到我家!”

  说完递给售货员一张票。售货员说:

  “这张票太多了,你还可以挑五百元别的商品。”

  这人说:

  “我没功夫,你看着给点东西就行。”

  有人笑起来:

  “买东西还有这么马虎的人?”

  另一个人接过话:

  “私人掏钱谁会这样?这都是公款消费。”

  旁的人说:

  “这种叫礼券,凭这种券什么东西都可以拿。”

  于是有人骂,有人抱怨,有人叹气。有人说:

  “原先受贿的人是偷偷摸摸,现在是脸都不红了,大摇大摆地拿出礼券来,还充他娘的大爷!”

  另一个人说:

  “别心不平了,现在是什么?像农村的生产队,要解散了,赶紧抢去,抢到就是自己的!”

  立即就有人反对:

  “共产。党天下容得你抢?‘镇反’那会儿杀了多少?‘三反五反’又杀了多少?‘社教’杀了多少?文化大革命,东西摆你面前还不敢捡哩,你抢呀!”

  又有人反击过来:

  “什么年头了还提这些!少数人怎么富裕起来的?雷锋活到今天能富裕吗?焦裕禄活到今天能富裕吗?刘青山张子善活到今天会杀头吗?苏联多强大,都摇摇晃晃啦!为什么?墙角都被掏空啦!你当我们中国人就是良民,就不会掏墙角?睁眼看看吧,能贪的赶紧贪,能抢的赶紧抢,能盗的赶紧盗,不贪不抢不盗,那就安心做你的主人翁当家作主去吧!”

  争到后来各自都面红耳赤,气氛越来越紧张。一个售货员来劝说:

  “会叫的狗不咬人!像你们这种牢骚满腹的人,只顾发牢骚占不了多大便宜,咬人的狗什么时候叫过?闷声大发财去了。”

  贵先生忽然意识到西装口袋里那种硬梆梆的感觉没有了,急忙用手一摸,不无惊恐地大叫一声:

  “我钱遭偷了!”

  众人围上来,有人问他放在哪里的,有人怨他自个儿不当心,有人叫他报警去,有人劝他自认倒霉吧!

  贵先生浑身冰凉,直勾勾在人群中寻找可疑对象。似乎人人都可疑,又似乎人人都不是小偷。

  售货员提醒大家提高警惕,大家便顾着自防自卫,少有人再理睬贵先生了。

  香香轻描淡写地说:

  “丢了就丢了吧!”

  贵先生却是欲哭无泪。胸中的仇恨急速膨胀,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他仇恨的对象。

  他气极败坏地骂香香什么事都不操心,除了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没用!骂得香香痛哭流涕,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有点歇斯底里。

  生活费也没有了,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将近十天。

  贵先生不让香香问父母要钱,又不好意思再向苏欣老师借。

  想起公孙主任给他的一箱好快活饮料、一件殷红葡萄酒、一件咕咚酒,他跟香香商量是不是可以拿去卖掉。

  香香说:

  “全卖了!”

  贵先生有些担心:

  “公孙主任下次来喝怎么办?”

  香香说:

  “就说我们全喝了。”

  贵先生说:

  “心头还是不踏实。”

  香香说:

  “见物不能见情,它不就是堆东西吗?想那么多干吗!如果讲情份,谁又在乎这点东西呢?见情的时候就不能见物。”

  贵先生感到香香的话减轻了他不少的心理压力。

  香香要一同去卖酒,贵先生坚决不同意。

  他先用自行车驮了一件咕咚酒,去一家小饭店问收不收。饭店老板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不仅不收还咕噜一句:

  “看面相不像做贼的人呀,年头真是变了。”

  贵先生羞愤难当,意识到这么一件酒别人轻易不肯要的,便转身离去。

  饭店老板追出来说:

  “水门城墙街有个夜市,去那儿摆个地摊试试。”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贵先生向饭店老板道了谢。

  夜市灯光昏暗,有售货亭,有流动售货车,有地摊,吆喝声一遍。

  逛夜市的人还真不少,贵先生捡路灯下那块明亮的地方坐下摆开。

  抬眼看正巧是旷君的房顶,胸中涌起酸楚。想那屋里有间多么温馨的房间呀!想那旷君眼巴巴盼着他多去一回,禁不住念起旷君的许多好处来。

  她愿意怎么生活是人家的自由。单凭她对待自己的态度,虽然以前有很多的亏欠,但以后她不是在努力弥补吗?想起旷君含着热泪说“谢谢你”,贵先生胸中涌满温暖的情意。

  正在呆呆地想,有人围上来,抬眼看是工商管理人员。

  他们问有没有办手续,贵先生说不知道要办什么手续,于是一个人说:

  “没收了。”

  旁边一人上前抢了酒就要走。贵先生扑上去抢夺,被另外的人架住,严厉地威吓一声:

  “你敢殴打执法人员吗?”

  贵先生并不胆怯了,怒吼一声:

  “抢人吗?”

  其中一个人说:

  “无照无证摆摊设点,没收算便宜你,不服处罚上法院告我们去!”

  贵先生努力挣扎。旁边又上来一人,叼着香烟说:

  “我现在打你也是正当防卫,你相信吗?”

  说着一拳击在贵先生心窝上,一口气顿时上不来,贵先生如散了架一样被人扔在地上。

  有人过来劝他:

  “有理也惹不起他们呀,何况你还没理。别再凑上去挨揍了,这是伙领了执照的强盗!”

  心窝疼得厉害,又是一腔悲愤,贵先生“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劝他上医院,有人鼓励他“告他们狗日的!”

  贵先生缓过口气,双腿却无力,便推着自行车缓缓离去。

  走到树荫下,走不动了,便坐下来,心窝仍是疼痛,喉咙口咯住一口痰。

  春寒料峭,他感到寒冷,又起来,走几步双腿仍是发抖。

  他掉转头,推了自行车缓缓走到旷君房前,门紧锁着,从门缝看里面卧室有灯光。

  现在见了那微弱的灯光他禁不住流下眼泪。他敲门,没有人响应,他不顾一切地喊“旷君!”

  有人响应了,旷君在问是谁。贵先生虚弱地说:

  “我,是我。”

  旷君将信将疑:

  “贵先生?”

  门开了,贵先生一头扎过去,旷君惊叫着扶住他。

  直接进入西厢房,旷君又回头冲着卧室叫一声:

  “你快走,我不陪了!”

  扶贵先生进房间躺下后,旷君急切地问:

  “嘴角怎会有血?”

  贵先生眼泪又涌出来。

  旷君从未见过贵先生流泪,猜想是受大委屈了,便温言抚慰,低下头亲吻他的眼睛,柔情脉脉。

  过一阵感觉好多了,贵先生便将钱被偷卖酒被打这些事说了。旷君说:

  “谁打你总会查到的,这个仇先记下。没钱了这是小事,我有的。”

  贵先生苦笑着说:

  “怎能要你的钱!”

  旷君说:

  “扣你的奖金津贴都是我出的坏主意,我还写了证明材料,证明你工作表现不好,捏造了很多诬陷你的坏材料,凭这个证明厉德如就可以任意玩弄你了。如果不是你坚决反对,我可以逼厉德如将证明退还我,逼他退还扣下来的钱。”

  贵先生十分生气:

  “你怎会做这种事!”

  旷君说:

  “当时不是恨你吗!设了圈套逼你屈服,手段太狠了点,至今都懊悔得很。你还是让我去把那些事都抹平吧!”

  贵先生叹口气:

  “原先这些事都是很要紧的,现在就变成小事了,再抹平也没有什么用了。”

  旷君问:

  “现在遇到哪些大事了?”

  贵先生说:

  “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能再这样活下去!”

  旷君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神秘兮兮地说:

  “先保密!我在帮你张罗一件大事情……”

  见贵先生脸色陡变,旷君急切地说:

  “你先别阻止我!我保证这件事办成后你不会怪我,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我们有什么特殊关系。”

  贵先生以近乎恳求的口气说:

  “我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你做什么事都得记住这一点!你是被大家议论的人,你出面帮谁的忙,有时不是帮忙哪怕就说句公道话,别人都会胡乱猜疑。一有猜疑就会风言风语,一有风言风语就真假难辨。之所以我俩的交往还没有闲话,仅仅是因为大家认为我俩还是冤家。我十分害怕别人看出来我们已经不是冤家了!”

  旷君深重地叹息一声,不无忧伤地说:

  “你还是不相信我!你想一想,自从我俩亲近后哪样事做得让你尴尬过?哪样事做得让人说过闲话?你当我是草包吗?他们说我很多坏话也就是背后说说而已,我让他们说!哪天我不让他们说了,就抓两个出来示众。他们拿住什么把柄了?跟人睡觉又怎么啦,恋爱自由!”

  旷君忽然不无兴奋地说:

  “可能是我从来没有遇上过值得爱的人,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东西,把性满足当成了爱情的全部内容……现在我有点明白了,说出来怕你笑话,不说了!”

  贵先生从她少有的羞涩中见到一种荡人心魄的眼神,心头“怦”然一动,“难道她是真的爱上我了?”

  忽然想到香香一个人在家指不定多焦急。贵先生抱住旷君说:

  “快点做了吧,我要急着回去了。”

  旷君温顺地倚靠在他怀里,轻声说:

  “从今以后心归你,生理上的需要归别人,你不见房间都分开了的,明白吗?”

  贵先生仍然不明白,旷君闭上眼说:

  “抱紧我,亲亲我。”

  贵先生紧抱着她,满含了感情亲吻她。大约她感受到了贵先生满含的感情,眼泪不尽地流淌……

  贵先生要离开了。旷君从箱子里拿出一万元,深情地望着他说:

  “你拿去吧,我心都给你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贵先生凄然说:

  “我不能接受的,不是说我不喜欢你,这不可能!”

  旷君说: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娶我!这个房间我就当它是洞房了,心就搁这儿了,你明白吗?想起了你就来看看……”

  说着突然泣不成声。

  贵先生哄劝她不哭了,问:

  “干吗要这样呢?”

  旷君抹了泪,嘻笑起来:

  “我高兴!”

  贵先生仍是不要钱,说:

  “我不能欠你太多了。”

  旷君说:

  “你让我感到的不仅仅是满足,是幸福,谢谢你!”

  说着又含了泪。贵先生说:

  “你收入也不多,钱留下自己用吧!”

  旷君说:

  “我有很多钱的,你不要替我担心!”

  见贵先生一脸疑惑,旷君说:

  “仅凭我一个人能够住一座四合院,你就应当知道了。别误会这是什么脏钱,我们家有很多的钱,真的,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慢慢给你讲。”

  贵先生说:

  “那就先借去,以后还你。”

  旷君扑哧一声笑起来。

  贵先生揪紧的心并未因此而舒展。

  他变得更加阴郁了,即如跟香香在一起也不像从前那样笑得痛快哭得酣畅。

  他有很多话搁在心里不再讲出来,有很多事深藏心底不轻易显露。

  香香一如既往的快乐,这令他十分欣慰。

  他买了电视机、音响,还替香香买了衣服、皮鞋、手提拎包。他暗中在拿纪元子和香香比,纪元子有什么他就尽可能给香香配备上。

  香香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撒谎搪塞过去,香香也就不再过问了。

  一万元钱流水样的很快就花得所剩无几了,他愈是焦虑,变得烦躁不安。

  一天有位客户吵着要见德如科长。

  他说贵先生把他现金解款单上的日期弄错了,害得他回去跟领导说不清楚。

  原来单位交款时要填制现金解款单,出纳柜受理后在现金解款单上加盖专用印章,凭盖章后的回单客户才能作记帐凭证。

  这种专用印章每天要更换日期,贵先生今天忘记更换了,如此一来印章日期和现金解款单上手工填写的日期就不相符。

  这种情况不属于严重差错,但是也属于差错,于是德如科长非逼着贵先生写份检查。

  偏偏今天又是旷君休息,由王枝枝顶岗,这只闹山麻雀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如果是旷君当班,两人共同承担责任,也不至于非要写检查。

  贵先生怒火中烧。

  营业终了,他趴在桌上写检查,撕了一张纸又一张纸。

  偏偏今天还是更换监控设备。

  旧设备已经拆卸新设备还没有安装,于是那些设备就全部堆放在金库门口的警卫值班室。

  警卫值班室这会儿应该腾空了来搁置陆续入库的银箱,等待逐一清点后送进金库。

  现在警卫值班室被监控设备占了空间,三十个支行的几百只银箱便像长蛇阵一样,从警卫值班室一直排放到营业柜过道上。

  出纳柜距离金库最近,因此贵先生椅子旁边全是堆着的银箱。

  他心头本来就有火,便猛踹旁边的银箱一脚,希望借此提醒他们不要欺人太甚,怎会把银箱乱搁而不管别人的进出呢!

  各支行的押运员和警卫都扎了堆在说笑,警卫值班室的人则被闹山麻雀吵得团团转,谁在乎贵先生是不是有情绪?

  贵先生便动手去搬动。

  最靠近他的这只银箱竟然没有上锁。封签上写着:

  “第三支行,外币银箱。”

  贵先生脑袋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抬头看没有人注意他,再仰头看,监控设备确实没有安装好,桌上正好有一双劳保用的线织手套。

  他便模仿那电影里的动作,飞快开箱抓出两捆钞票扔进脚边的字纸篓里,扯桌上报纸盖上,佯装倒垃圾,走了出去。

  离垃圾房不远,有个房间是专门用来分捡报纸信件的,这会儿没有人,贵先生见分捡箱和墙壁间有暗缝,便将两捆钞票塞进去。

  回来坐在原位上他发了呆,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完成的。

  为什么要去拿这个钱?一旦暴露会有什么后果?会暴露吗?到底有多少钱,值得吗?有人看见吗?分捡箱背后的钞票会被发现吗?……

  这一切全没有想过,完成的过程完全是下意识支配的结果。

  心在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胸膛中迸出来。

  贵先生很快明白了一个道理:镇静就意味着活,惊慌就意味着死!

  然而不能不慌乱,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

  贵先生将手伸进裤兜,突然掐住大腿,恨这条腿抖动不停!可是仍然要抖,再用力掐,直掐得钻心的疼痛。

  肉体的痛苦意外地减轻了心头的紧张慌乱,贵先生开始不去想这件事。只去想德如科长可憎的面孔,想那几个挟裹香香的流氓,想偷他钱的小偷,想那伙没收他酒还打他的人……

  胸中渐渐翻涌起仇恨的怒涛。

  他深恨自己抓得太少,抓两捆太少,太少!这是公家的钱,我为什么不能多抓点?为什么我就不能去争不能去抢不能去盗?

  他觉得太多的人都疯狂了,不顾别人的痛苦在争在抢在盗!他万分万分悔恨,怎会才抓两捆呢?

  但是没有机会再抓了,他悄悄将那只未上锁的银箱蹬远一点,趴下头继续写检查。

  下班铃响后大家潮水般退去。

  德如科长坐到了贵先生对面的空位上,叼上烟,以玩猴的心态看着写检查的贵先生。

  写好检查后贵先生递给德如科长,他看了说:

  “不深刻,再写。”

  贵先生只得重新写……

  警卫值班室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不少人涌进来。

  德如科长慌忙问:

  “什么事?”

  没有人理睬他。

  忙乱一阵后王枝枝过来对德如科长小声说:

  “不得了,第三支行外币银箱没有上锁,不知道在哪里丢失了十五万美元。”

  德如科长问:

  “我们有责任吗?”

  王枝枝说:

  “肯定没有我们的责任!入库清点我发现没有上锁,马上就叫第三支行押运员过来。”

  德如科长长出口气:

  “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可能被人家赖住的?”

  王枝枝说:

  “肯定没有!”

  德如科长冰冷的脸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欢笑:

  “出点事也好,也好,吸取吸取教训嘛,不然全是经验。”

  又叮嘱王枝枝:

  “不管什么事,有没有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尾巴!”

  忽然发现贵先生在听他们说话,德如科长吼一声:

  “写你的检查!对了,写完也不能走,我估计要封锁现场。”

  正如德如科长的估计,一会儿整个营业大厅都被封锁了。

  德如科长叫贵先生跟他上十八楼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部分是营业部的。

  见纪元子独坐在一角看书,贵先生靠她坐下。问纪元子:

  “知道什么事吗?”

  纪元子说:

  “管他什么事。”

  主席台上陆续坐上去几个领导,贵先生只认得其中一个年轻漂亮的是周吉离副行长,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在信贷科见过她。

  旁边一位肥胖臃肿的秃顶男人突然对着麦克风吼一声:

  “安静啦!请公安局景尚甲局长讲话。”

  贵先生这才知道了,这位长相粗壮却戴副平光眼镜西装笔挺的人是公安局长。

  景尚甲局长说:

  “跟你们岳护生副行长商量过了,今晚在座的都要等我们讯问过后才能回去。”

  顿时炸开了锅,愤怒、抱怨、责问、骂娘,台下一片混乱。

  那位肥胖的秃子大约就是岳护生副行长,他大吼一声:

  “翻天啦!公孙礼呢?把你营业部的人管住。”

  公孙主任从人群中站起来环视一圈,立即安静下来。

  贵先生被叫进一间小会议室,当中坐了一男一女,叫贵先生在屋中央一张凳子上坐下。男的说:

  “讲吧!”

  贵先生问:

  “讲什么?”

  男的说:

  “你应该知道讲什么。”

  贵先生摇头:

  “不知道。”

  男的说:

  “从四点钟开始到现在,你干了些什么全讲出来。”

  贵先生说:

  “我什么都没干!”

  女的问话了:

  “政策你知道吗?”

  贵先生问:

  “什么政策?”

  女的说:

  “要再给你说一遍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贵先生问:

  “我为什么要知道?”

  男的虎下脸:

  “这不是跟你在聊天,懂吗?”

  贵先生说:

  “我也不想跟你聊天。”

  女的说:

  “那你讲吧,一件一件都如实坦白出来。”

  贵先生故意装得很生气:

  “到底要我说什么?”

  他全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暗暗惊叹自己竟能如此镇静。

  这会儿他心头充满的是兴奋。

  自从听见王枝枝说丢失的是十五万美元,他就兴奋了,觉得这两把没有白抓。

  他一点没有犯罪的感觉,他感到的是一种收获的喜悦。

  他努力掩饰住这种情绪,抱定了不多说一句话。

  僵持一会儿,女的问他姓名、性别、年龄……又问他何时离开营业厅,他说从未离开。问他下班了还呆在营业厅干什么,他说写检查。问谁能证明,他说德如科长和王枝枝都可以证明。

  很快他就出来了。

  会议室里的人,有的已经被叫到别处去讯问,纪元子继续独坐着看书。贵先生在她旁边坐下,她问:

  “都问些什么?”

  贵先生说:

  “主要是问有没有离开过营业厅。”

  纪元子说:

  “我就离开过,去了子午路购物中心一趟。”

  贵先生说:

  “只要有证明人好象就没事。”

  纪元子说:

  “上班时间去的,唯恐别人知道,哪儿找证明人去。”

  贵先生说:

  “反正没有人知道,就说没有离开过,省得找麻烦。”

  纪元子笑着问:

  “能找什么麻烦?说我违反劳动纪律扣奖金?扣吧!”

  贵先生隐约觉得不会是扣奖金这么简单,因此建议她: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惹些麻烦干什么呢!”

  纪元子说:

  “那行,听一劝得一半。”

  贵先生出于善良的愿望建议纪元子撒谎,纪元子出于善良的愿望接受贵先生的建议撒一次谎。

  审讯人员问她是否离开过营业厅,她说没有。问谁能证明,她说事后监督上的同事都能证明。

  但是后来向其他人求证时,其他人都证明有一段时间不知她的去向。

  审讯人员再次传她去讯问。她说出去过的,上子午路购物中心去了。又问她为什么要撒谎,谁能证明她去了子午路购物中心,去干什么了?

  审讯人员语气越来越严厉,难免有些话就不中听,态度也有些粗暴,可能就把她惹恼了。

  她不再回答问题,转身就要走,被人拦下。那人动作太大弄疼了她,她扬手就给那人一个耳光,骂他流氓。

  多数人在接受讯问时,见了这种阵势就已经惊恐不安了,竟敢扬手打人的倒是没有遇见过。被打的人也是公子脾气,恼羞成怒就还了一击。

  纪元子哪里经得住专业警察的一击,顿时就瘫下来,含悲带怒哭着说要告他们。

  她仍然是不肯回答,脾气大得令审讯人员全上了火,便以嫌疑人的名义将她铐走了。

  贵先生顺利通过了讯问,过几天见一切都趋于平静,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藏在分捡箱背后的两捆共十五万美元带走。

  香香在苏欣老师家。

  贵先生打开报纸包裹着的两捆钞票看,一捆五十元面额的是未开封新钞。贵先生知道新钞是每张联号的,公安肯定已将这捆新钞的号码掌握了,谁要拿了新钞去存银行或者消费就是自投罗网,不免懊恼。

  所幸另一捆一百元面额的是旧钞,便将这一捆层层包裹好。

  他知道自家的浴缸安装得不好,是砌了个池子然后将浴缸直接搁进池子里的,因此四周虽用水泥抹了逢,但水泥干后浴缸照样是活动的。

  他撬出浴缸,将裹好的一捆钞票垫在池子里,再把浴缸复原,仔细看看不出可疑痕迹。

  剩下一捆五十元面额的新钞,就等于废纸了,甚至比废纸还不如,废纸至少不会惹祸。

  他小心地将这一捆钞票怀揣了,出门找地方扔掉。

  不觉到了子午路购物中心,见冷僻处有个垃圾桶,瞅人不注意就扔了进去。

  后来被环卫工人发现。

  工人不认得是美钞,见花花绿绿的以为是冥钱,深感晦气,破口大骂缺德人出他霉头。

  因此惊动旁人围观,这才惊动了公安。

  公安大喜案件有重大突破,又是在子午路购物中心垃圾桶发现的,纪元子便被列为重大嫌疑人。

  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大家只是议论公安带走了很多人,第三支行的出纳、押运员、警卫、司机等等凡有可能接触银箱的人都被公安带走了。

  纪元子很少与人接触,几天没有上班也很少有人去注意。

  贵先生是后来在苏欣老师家,听公孙主任叹息:

  “怎么也看不出纪元子会是那样的人。”

  这才谈起此事。

  几天不见纪元子,香香以为她是出差了。纪元子一向不喜欢旁人打听她的行踪,所以就没有多去关心。

  现在一听竟然是涉嫌偷钱,香香吓了一大跳,认定纪元子是被人诬陷了,说她决不会是那种人。

  贵先生最清楚纪元子是被冤枉的,他无心害谁却有人被他所害,心头很难受,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该去抓那两捆钱。

  他问公孙主任:

  “纪元子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公孙主任说:

  “公安的事我不熟悉,具体情况也不是太清楚。”

  香香问:

  “一点没有办法了?”

  公孙主任说:

  “新的行长还没有到位,家里几个副行长全都不肯拿主意。我也很着急,打算通知她家里,可是没有她的家庭住址。人事处上官智处长说,当初纪元子是周维坤市长一手安排进来的,什么事都不让人多问。跟市政府联系,说维坤市长在欧洲,只好等她回国后再设法了解点情况。”

  苏欣老师借此机会又叮嘱贵先生,凡事要小心又小心,没做坏事有时也难免替人背黑锅。

  七 威权万里

  营业部的人开始议论纪元子了,说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人嘴两张皮,是非随心意,说谁是贼还就能够说成是贼。

  有人举证,她一身衣服佩饰,全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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