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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腐败中成长 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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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震行长介绍了贵先生的情况,以及他和元子的关系,维坤市长哈哈大笑,说:
“光是提拔元子议论会比较多,把贵先生也提拔起来,这就正好说明我们不是任人唯亲嘛,贵先生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
随后又补充一句:
“开发区那边去两个年轻人好,有不懂的,还有束空同志可以帮助他们嘛!这样好。”
贵先生元子被光震行长叫去谈话,两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怎会突然就叫他俩去峰县开发区支行当副行长,并由贵先生代理行长。
当确认光震行长所言不虚时,元子嘻嘻笑着说:
“不好玩我们就回来。”
光震行长和吉离副行长要送他俩去上任。
汽车从子午路拐弯上崦嵫斜拉一桥,到干支河对面考山脚下的城北区,经过一条崦嵫至西凉省省会凉都的高速公路,一小时后到峰县。
从峰县出道口往北,走一条坑坑洼洼正在建设中的南北一级公路,又过一小时便是古集镇。
如果再往北走,就该是贵先生的故乡清溪镇了。
古集镇沿清溪河建造,是峰县仅次于城关镇的另一个大镇。
清溪河发源于考山北峰,在清溪镇汇集成河,一路流经古集镇和峰县城关镇汇入干支河。
贵先生见了这条河十分激动,不断向元子介绍他儿时与香香嬉戏的情形。
峰县在古集镇建设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
为了避免古集老镇遭到破坏,便在老镇旁边另外开辟一块地方,准备平地建设一座新城。
现在新城的纵横干道已经峻工,工业园区、生活园区也已经显现雏形,中心公园、学校、医院早已先期完工。
在中心公园与生活区、古集老镇的交汇处,并排矗立两座楼房,一座是三角形,楼前有一大块停车场,这是开发区管委会办公楼;另一座仿古建筑,楼前有一大块草坪,这是中国商业银行崦嵫分行的开发区支行营业楼。
支行楼前已经站满了人,看见汽车停下来,突然响起掌声。
下车后仰望,支行楼上拉了条横幅:
欢迎栾贵贵纪元子同志
贵先生倏然红了脸,有些慌乱。
光震行长大笑着向贵先生、元子介绍两个人,一个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胡加仁,另一个是南北一级公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乌加义。
胡加仁四十多岁,一张慈母般的面孔,如果不是一身男装几令人误会。
乌加义超过五十岁,粗壮结实,身板笔直,皮肤粗糙。
见了贵先生和元子,加仁说:
“行长派来一对金童玉女。”
加义紧跟着说:
“不会错,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吉离副行长吃吃笑,笑得元子羞红了脸。
进会议室坐下后,开始介绍情况。
贵先生这才知道,胡加仁和乌加义都是分行派过来的。胡加仁曾经是分行的办公室副主任,乌加义曾经是分行的行政处付处长,因为少有接触所以面生。
整个开发区和南北一级公路都是由商业银行全额投资建设并直接管理的,峰县仅仅是帮助协调。
这是维坤市长首创的一种模式,叫金融政府结构,也就是划出一个区域给银行,由银行负责建设,同时政府转让部分行政权力。
维坤市长对此的解释是:
原来的银行以单个企业为贷款对象,以单个企业实现的效益为最终还款来源,现在尝试以一块地方为贷款对象,以一块地方所产生的综合效益作为最终还款来源。一种是散点投资方式,一种是板块投资方式。
现在光震行长对他们说:
“你们四个人,代表商业银行在这里看家,任务很明确,关紧门、防住人、理好财。相互要多沟通多协商,但是不能越俎代庖,要各司其职。”
贵先生和元子都感到新奇有趣。
可是到任不久就发现,他俩是被架空了的。
信贷科长杜子鹏、会计科长杜子举、储蓄科长杜小桂、办公室主任杜小荷是堂亲,四个人的父亲是嫡亲四兄弟。
一天杜子鹏来请贵先生元子,说他父亲过生日。元子答应一定去,她没有见过乡下人是怎么过生日的。
下班后司机殷雄来接他们。
沿一条机耕道往前开,夕阳下的麦苗碧绿油亮,油菜花金灿灿一片,牧童横坐在牛背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山坡上有人在望着他们的轿车指点。突然一个中年男子脱下裤子,翘起他那玩意儿冲着轿车撒尿,一道弯弯的水柱博得旁边人大笑喝彩。
殷雄一个急刹车,冲上去抬腿一脚将那中年人踢翻。
有人举起锄头冲过来要打架,殷雄拔出屁股后面的手枪,肆无忌惮地鸣枪警告。
宁静的乡村顿时弥散着惊恐,连那中年人一起,一伙人突然四散狂奔。
贵先生责备殷雄太张狂,殷雄说:
“元子行长在车上,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上火!”
元子问他哪里来的手枪?他说银行司机都编入了经济警察队伍,可以佩带手枪。
说话间轿车开进一个大晒场,晒场上人声鼎沸,摆满了酒席。几根竹竿高挑着大灯泡,还有五彩灯笼。
很多人迎上来,支行的人大部分在场。
贵先生元子被人簇拥着走进一座显赫的红砖青瓦楼房。
门口有人专门收礼。贵先生随手摸了钱递过去,收礼的人便在礼单上记一笔,并长声吆喝:
“五百元——银行客人——请——”
元子也掏出了皮夹子,杜子鹏忙说:
“贵行长已经礼重了!”
元子抽出一扎钞票点也没点就递过去,收礼人再一声吆喝:
“九百元——贵客——楼上请看座——”
杜子鹏“啐”他一声说:
“都是贵客!”
收礼人赶紧改口说:
“前面一位五百元——也是贵客——楼上请看座——”
元子忍不住要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行长,抿了嘴直朝前走。
楼上一张大圆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一见贵先生元子他们并不起身,杜子鹏说:
“我的两位行长。”
那几个人这才赶紧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位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田三亩,一位是大垭口村支部书记过学农,一位是古集镇供销社主任过六山,还有几位厂长经理。
贵先生和元子按照杜子鹏的安排坐下,在他俩中间空了个座位,说是留给峰县县委书记束空的。
束空不来就得一直等着。
元子拉上贵先生出去看看。
晒场上灯亮如白昼,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齐集。都不开席,入夜透着寒意,桌上的菜就任它凉着。
几位银行的姑娘围上来,贵先生和元子都认得,是被称为五朵金花的龚静、桑可以、文秀、房春燕、翟姑。
她们纷纷问元子,衣服是什么品牌,平时用什么化妆品,发型是哪里做的,一直问到鞋子袜子应该去哪里买。
元子喜欢她们,就打趣逗乐,引出阵阵欢声笑语。
她们又大胆地赞扬贵先生,甚至说出很露骨的话,窘得贵先生无地自容。愈是如此,她们还愈是感到趣味盎然,将元子也一起搭上了逗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元子贵先生忙逃回楼上自己的座位。
束空仍是不来。
元子耐不住了,也不管杜子鹏如何挽留,她坚决扯上贵先生去找五朵金花,他们要拼一桌先开席。
元子把住酒瓶,威吓说要把五朵金花灌得花容失色,五朵金花并不惧怕。
可是一开酒瓶,元子皱起了眉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普通白酒。殷雄机灵,忙去找杜子鹏专门拿了五粮液来。
旁边人还是不开席,有的就偷偷吃,有的坐在座位上望着这边的人发笑,有的要过来围观,却又怕被殷雄驱赶,就远远地站在一旁起哄。
贵先生和元子自然就成了中心人物,被五朵金花缠住左冲右突仍难以摆脱。
眼睛的余光忽然扫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贵先生慌忙定睛看,远处一盏灯笼下悄然坐着一位姑娘,朝这边看得发呆了。
见贵先生在眺望她,她慌忙别过脸,而这一举动令贵先生猛然想起安之丙。
贵先生断定那位姑娘就是安之丙,情不自禁走过去。
满桌人都惊讶,望着贵先生快要走近那位姑娘时,姑娘拔腿跑开了,贵先生似乎在大声呼叫。
元子气结于心,大口喘气。意识到自己是行长,努力克制住没有使性子。待贵先生回来后,元子说句俏皮话掩饰内心的酸涩:
“贵行长像日本鬼子进村,专追花姑娘。”
满桌轰然大笑,笑声也掩盖了贵先生的窘困。
元子却是因此神情黯然,提出要先走,五朵金花缠住不放。
这时束空来了,被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高声问:
“元子行长在哪里?”
元子很惊讶,她并不认识束空。杜子鹏忙介绍他们认识。
束空伸手要握住元子,元子从不轻易跟人握手,束空缩回手大笑着请元子入席。
杜子鹏低声央求元子上楼去,又来央求贵先生。贵先生靠近元子说:
“我们是来工作的,别使性子呀!”
便先上楼,元子紧跟着也上去。
束空不肯入上座,推元子去坐了。
众人见束空对元子如此敬重都莫明所以,猜想定有特别的原因,于是对元子几近敬畏。
束空书记说:
“常委会拖时间了!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让元子行长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元子推出贵先生,介绍说:
“贵行长,支行是由他负责的。”
杜子鹏早已向束空介绍过贵先生了,但是束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元子再次介绍,束空仍是对他很冷淡。
一开始贵先生对束空充满敬意,现在见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就知趣地只同管委会副主任田三亩等人说话。
束空自认一杯罚酒后,提议除元子外都干一杯。
贵先生先马上就干了。可是束空发现贵先生面前是空杯,便不承认他已经干过,硬是要他再添上。贵先生觉得束空有点蛮不讲理,捂了杯子说:
“真是先干了的。”
束空问其他人:
“是不是干过了?”
坐在贵先生旁边的田三亩分明看见贵先生已经干过了,这会儿却说:
“好象没见贵行长干过。”
贵先生被五朵金花缠住时已经喝到八分醉了,加上气血正旺,因此就是不肯再添一杯,争辩说自己喝酒从不做假使诈。
束空下不了台,涨红了脸说:
“在峰县地面上,我叫人喝酒还没有说不喝的!”
贵先生觉得自己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能轻易就丢了自己的面子,倔犟着就是不肯喝。
杜子鹏一脸惊慌,赶紧过来劝贵先生意思意思。旁人又来劝,田三亩甚至动手抢出了贵先生的酒杯。
贵先生突然性起,叫换上大杯,要与束空比出高低。束空说:
“喝酒只图活跃气氛,硬拼伤身体。”
贵先生不依不饶,就是要比出高低。
这就激怒了束空,他大声说:
“在峰县地面上,还没有人跟我较劲的!”
大杯满上,足有四两白酒,贵先生一仰脖子,咕咚几口就喝干净,呛得一通咳嗽。
元子递给他一张餐巾,不无关切地望着他,全然不顾旁人的眼神。
束空见贵先生抢先喝完,恼羞成怒,也将一杯干了,叫再添一杯。
贵先生已经醉眼迷离,束空穷追猛打,先将第二杯干了,逼贵先生也喝下。
贵先生摇晃着站立不住,仍然要站起来,元子按不住他,负气将他的一杯白酒干了。
旁人喝彩。束空舌头僵硬,说再找机会一决高低,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桌上。
从峰县摸黑赶来,上桌不到十分钟,一口菜没尝,这就被人送上车拉回去了。
贵先生元子同样为酒所伤。
拉他俩回去后,殷雄扶贵先生进屋躺下,然后下楼扶元子。元子清醒一些,驱赶殷雄回去,她自己上楼。
在支行的职工宿舍中留有十套客房,元子贵先生门对门一人住一套。
元子见殷雄没有将贵先生的房门关上,就进去看看。恶臭扑鼻,贵先生呕吐不止犹浑然不觉,一脸痛苦的表情。
平时见了这样的情景元子早就惊跳着跑开了,几分酒醉后人的各种感觉器官都有些麻木,因此元子敢于靠近。
见他满脖子污秽不堪,元子找毛巾替他擦拭。发现床单被子枕头全弄脏了,元子将床单被子枕头全扯了扔在地上。脱去他外套,又将他羊毛衫脱去,里面衬衣也是脏的,再脱去后他就是个赤裸的上身了。
元子擦干净他的上身,忽然意识到他会冷。捡起地上的被子看,被套与被芯绗缝在一起。再去翻柜橱,找出条毛毯替他盖上。
意识到光着身子盖毛毯不舒服,再去翻出他的棉毛内衣。贵先生死沉死沉的,元子搬他直坐起来,用自己的身体去顶着他,这才替他套上棉毛内衣。
而就在用身体顶住他的时候,前胸紧贴着他后背,忽生异样感觉,心急跳颤动,脸上发烧。
酒乱心性,元子放他躺平后一个人发了呆,情不自禁凑上去贴近那微张着的嘴。这一贴近,感觉销魂荡魄,浑身颤抖不止。
贵先生突然扭动身体,元子惊醒了,慌忙逃回自己宿舍。洗漱后越来越清醒,躺在床上全无睡意。
第二天在食堂吃早点的时候,贵先生问:
“全忘记了,昨晚谁帮我换的衣服?”
元子绯红了脸,狠狠瞪他一眼。
贵先生惊得双眼发直,忽然咧开嘴直是乐,他越是乐元子越是难为情,不待吃完早点元子就先走了。
十六 官商一体
贵先生在电话里对公孙主任讲,不知道如何当行长。
公孙主任不无悲凉地说,他不可能再作贵先生的领导了。
作为朋友他推心置腹讲,目前的行长既容易当又不容易当。
说当行长容易,是因为不用承担多大的责任。业务能不能发展,资产质量是不是继续恶化,赢利还是亏损,这些对于一家银行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有的行长可能为此殚精竭虑,但是大多数行长只是把这些问题挂在嘴上讲讲,不用他(她)真正为此负责,他(她)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行长也不是人人能当的,需要具备以下条件:
第一会收礼。
收礼有很多学问,有人受处分就是因为不会收礼或者收错了礼;
第二会送礼。
不会送礼有礼也送不出去,即使勉强送出去人家受了礼未必就高兴;
第三会作客。
被人请去作客要分清应该去还是应该拒绝。如是要去得考虑清楚怎样去最好,空着手还是带上礼?单独去还是叫人陪着?先去主人家里还是直接到饭店?如果决定不去而要拒绝,也不能简单处理,有时需要婉言拒绝,有时需要断然拒绝,有时不仅拒绝还要义正词严;
第四,会请客……
如果不具备这四个条件行长就难当了,偶然被推出来当上也难保长久。
公孙主任叫贵先生其他事可以缓一缓,集中精力苦练这四项基本功。
贵先生对公孙主任坦陈肺腑之言感激不尽。
可是并没有人给他送礼来,而他送出去的礼倒是如流水不断。
在营业部当科长时,仅商淇科长清单中所列出的重情重义客户即达二百家,不在清单之列的几百家客户也不全是无情无义。
现在的开发区支行,客户大多数是微不足道的小企业,贵先生恐怕被其陷害所以不敢过份接近,相互就疏远了。
这边入帐无多,那边出帐却是不减。
仅仅人情往来上就有不得了的事。支行四十多人,一人爹生日一人娘生日,一人爷爷奶奶做寿一人外公外婆千古,还有小辈生日、百日、周岁,或者订亲嫁娶修房造屋。
殷雄说:
“当行长的到场就是很大的人情了,不用送礼的。”
可是送出礼后并不见多少人退回,贵先生便知道了,不仅要到场替人家撑面子,还要送礼替人家平衡预算。
一处送了礼另一处就不能遗漏,份量还减轻不得。
元子抱怨乡下人杂事太多,不肯多去了。贵先生劝她:
“没见我们去人家多高兴吗?说句不中听的话,人家当我们是主子呢,你这个样子不是显得太刻薄了?”
元子听从了规劝,一如既往到场贺喜,一如既往的大方。
不久贵先生元子就深受职工的拥戴。他们口口相传两个新来的行长慷慨,从不薄待哪个,说话也和气。
听到这些议论多少有点欣慰,也就不再计较一份礼了。渐渐形成规矩,横竖就是这么回事。
贵先生想起刚刚做营业部副科长时也是出帐大于入帐,后来是商淇科长点拔他这才采取措施扭转了逆差,而且盈余越来越多。难道目前的窘困也是因为没有采取有力的措施所致?
贵先生猜想应该有增加收入的途径,否则谁肯当这个赔本的行长,便用心去琢磨。
元子去崦嵫找分行有关部门衔接工作。
贵先生一个人感到很寂寞,忽然想起要去寻找之丙姑娘。
自从那天晚上在杜子鹏晒场见过她一眼后,贵先生就迫切地想知道她的近况。
一个人骑了自行车沿那条机耕道走。见到晒场后赶紧避开,怕杜子鹏家的人认出他。
绕到一遍桑树前,见一位老婆婆在采摘桑叶,贵先生上前问:
“婆婆,附近有个叫安之丙的人吗?”
婆婆停下手头的活,热情地指引他看:
“那座房子就是安家的,我分不清哪个叫安之丙,怕是老大。”
贵先生推着自行车从田埂上过去,一座土墙草房破败不堪。墙面到处是裂缝,依稀可见白灰粉刷的“毛主席万岁”字样。
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狗狂吠着阻止贵先生靠近,惊动屋里的人,涌出来三个姑娘。长大成人的那位穿着鲜艳的化纤衣服,面相酷似之丙姑娘。
贵先生正在惊疑时,之丙姑娘出来了,她淡淡地说“进来吧”,一边轰开黄狗。
进屋后怪味刺鼻,泔水的酸臭和发霉的气味尤其强烈。地上随处可见禽畜粪便和垃圾。
贵先生小心地跟着之丙姑娘。她冲着里间屋叫一声“来客了”,便招呼贵先生坐上张独木凳。
之丙姑娘解释说,她妈已瘫痪多年,父亲过世了。
三个姑娘围过来,贵先生忽然意识到应该买点礼带上。他掏出皮夹子,一人给了两百元钱,三个姑娘欢呼雀跃着散去。
之丙姑娘抱怨说:
“你不听我劝早晚要沾惹是非的。”
贵先生问,知不知道他已经来古集工作。之丙姑娘说:
“古集多大点地方!到处都在传来了对金童玉女行长,但是以前不知道是你。”
贵先生问:
“谁当行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之丙姑娘说:
“商业银行是古集最大的银行,不管做买卖的还是当农民的,都巴望着来个存着善心善念的行长,怎么会不关心呢?”
贵先生真是不明白商业银行跟农民有什么关系。他曾经想去过问具体业务,但是被几个科长给托举在空中无法深入,因此只能浮光掠影看个大概。
之丙姑娘说:
“农民要贷点款是很难的。先要寻到熟人,再去送够礼,托人担保,最后还要被打折扣,借一百最多八十到手,归还时照样还一百还要加利息。大家都偷偷骂,银行行长心太黑了。都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人才会去贷款,高利贷背在身上,那是水里拖稻草越拖越重。”
贵先生问:
“去贷款的农民多吗?”
之丙姑娘说:
“只有像杜家这样的少数人才不用贷款。买化肥农药种子,交水费农税和集体负担,都是要集中付钱的。庄稼一年只收两季,经常就接应不上。如果家里突然遇上死人结婚修房子这类事,高利贷就越背越多了。”
贵先生问:
“杜家是不是杜子鹏他们?”
之丙姑娘说:
“他们家是这一带的霸王,县委书记束空是杜子鹏的舅舅。”
贵先生沉吟不语,胸中翻涌起愤怒。他安慰之丙姑娘:
“你有困难就来找我,如果不方便就叫你妹妹来。”
之丙姑娘直摇头,幽幽怨怨说:
“乡下人有个贵亲戚就傲气得很了,其实这个贵亲戚不定还记得你乡下人,有可能从来就不会来一趟。但是乡下人还是很自豪,为什么呢?心头高兴,相信遭到欺负时有人给自己撑腰。虽说是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安慰。你就做个我的贵亲戚吧!别说帮不帮忙的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贵先生心头酸酸涩涩的,坚持要帮助她。
之丙姑娘忽然流泪,很快又坚强地咽回去。
“乡下太苦太穷了,好几次都想再去崦嵫做小姐。后来没有去,我就是想做个干净人。心想等自己干干净净了,原先那些人不再认得我了,就上你们家做个保姆去。原先那些人现在还认得我,要是翻出从前做小姐的事,连你也给污损了。真要帮我你就再等几年吧!”
两人都沉默下来。之丙姑娘见贵先生坐在独木凳上横坚不舒服,就领他去里间屋。
贵先生见是进了之丙姑娘的卧室,不由得紧张起来。
之丙姑娘拉他在床沿坐下说:
“往后再别来找我了,你名声要紧。”
说着她按贵先生躺下:
“最后给你做一回,是我报答你。”
成串的泪珠又掉下来。贵先生坐起来替她擦泪,忧郁地说:
“我不要你报答。”
之丙姑娘含泪凝望着他,忽然笑了:
“见到那些神气活现的人我就想,再神气还比得过栾贵贵?”
说着羞涩地低垂下头:
“我真的很高兴,一想到你在惦记我心头就很甜的。”
她说那天晚上村里人都去巴结杜家,她也送了二十元礼。
因为礼太轻,杜家便没有请她去吃饭,她是听人讲商业银行行长来了。因为贵先生是商业银行的,所以她一听商业银行几个字就特别亲切,赶紧去看看。
猛然看见新来的行长竟然就是贵先生,她当时就呆住了。见贵先生要来相认,她害怕了,跑回家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贵先生问:
“村里人知道你做过小姐?”
之丙姑娘说:
“不会知道的。但是害怕那些坏蛋找上来,所以凡有生人来找,家里人都给我挡着。”
贵先生问她今后怎么打算,她说等三个妹妹都长大了她就招赘个壮实的男人。现在种点田仅够糊口,置一身嫁妆都犯愁。
贵先生建议送大妹出去工作,她还是害怕牵连贵先生:
“要是知道她是我妹妹,再知道是你帮的忙,万一将你和我牵扯上就毁了你啦……”
贵先生认为她顾虑太多:
“哪里会有人专门盯住了查问?”
贵先生坚决要给大妹介绍个工作,之丙姑娘又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
“欠你这么多人情拿什么去还呀!”
贵先生神情黯然,说他受过人欺负的,特别同情弱者,尤其对之丙姑娘特别惦记,猜想是天定的的缘份。
之丙姑娘一定要伺候贵先生一回,说是不然她就心中愧疚。
贵先生不由得冲动起来,紧抱住她不无怜惜地去亲吻。
之丙姑娘激动不已,剥去他衣服,自己也一丝不挂。
孤男寡女正当青春冲动时,都不能自制。
之丙姑娘自然十分懂得如何照顾男人,使出了全部手段。
那次在一天一天红娱乐中心,贵先生是在半昏迷状态下与之丙姑娘接触的,浑然不知究竟。这一次才发现,即如跟旷君的接触也是敷衍了事,不得要领,全没弄明白男女间的深奥学问,只当是跟动物交配样的一了百了。
之丙姑娘先是按摩抚慰,她几乎明白男人全身每个部位的敏感程度,而且明白采用什么方法可以使人兴奋到极限。
贵先生快活得又哼又叫,时而全身震颤,时而瘫软成泥。贵先生对她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惊叹不已,她能轻而易举地将贵先生顶托起来,又能柔若无骨地缠绕着他,以贵先生的强壮在她纤细的手中犹不过是件玩物。
但是终因吃不住贵先生那玩意儿,她仍然短暂休克了。
苏醒后她用微弱的声音说:
“你怎会这么厉害?从没遇见过。”
贵先生羞惭不已,歉然说:
“只顾自己了。”
之丙姑娘提醒他:
“往后跟你新娘子做事,你可得照顾着她一点,哪个女人都吃不消你的。”
贵先生问:
“怎样照顾?”
之丙姑娘说:
“见新娘子说好,你不管过瘾没过瘾都不能再做了。”
贵先生顿时想起元子,慌忙说要走。
之丙姑娘并不缠绵,起身送他。他趁之丙姑娘不留意,塞一把钱在她枕头下。
出门后贵先生感到自己里里外外都肮脏,又是十分懊悔。
在过后的几天里一直心绪不宁,他怕见元子。
元子不明白他藏着什么心事,见他一反常态,就打电话给香香。
香香追问,贵先生不肯说出实情,只是托言在为钱犯愁,就搪塞过去。
香香以为他真是很缺钱,便答应高点,同意去演出。
高点一直鼓动香香去他的四星级大酒店演出,遭到香香断然拒绝。
她说自己弹琴不是为了卖艺求生,也不想弹给不相干的人听。琴为心声,她只弹给自己和少数几个亲近的人听。
现在香香答应去演出,喜得高点心花怒放,忙去叫人隆重安排。
高点出任董事长的ooo公司在上海是家挺神秘的公司。有人说在做军火生意,有人说是家跨国集团,不管怎么猜测,仅凭其拥有一家四星级大酒店就可知实力雄厚。
所以当高点邀请一些名流来参加香香的古琴独奏音乐会时,无不趋之若鹜。
后来公孙主任描绘当时的情景。香香一亮相台下就屏息静气,她长相太出众,仅这个形象就足以让人长久欣赏玩味。
她弹了《平沙落雁》、《 白雪》等广为人知的名曲后准备谢幕,但台下掌声经久不息,感动香香又表演了一只琴歌,一边弹琴一边歌唱。
这支曲子是香香从古琴谱中整理出来的,歌词是一首山歌,表达的是乡愁。
古琴的声音本来就偏向低沉,歌词又充满惆怅无奈的情绪,因此香香含泪弹唱时,台下唏嘘一遍,即如公孙主任也感动得落泪。
此后就传开。高点的朋友多,定要缠住高点再请香香演出第二场、第三场……
都是圈子里的人,高点不收门票,但是人人都不会空了手来,一般是封个红包,离开时悄然放在座位上。
高点请公孙主任代香香收下,公孙主任说,有的红包礼情很重很重。
目前贵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仍然在盘算如何增加收入。
贵先生筹备开一家饭店。一开始以为元子会阻止,便想好很多理由准备说动她支持。
没想到元子会说:
“不贪占谁的便宜,自己开个饭店也好。”
贵先生本来想搞一份虚假验资,托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胡加仁向工商打个招呼就领本执照。
可是元子不同意。她打电话给高点要钱,高点叫她要搞就搞得大一点,最好开办一家综合性的公司,既搞餐饮又搞贸易。
贵先生不想办成高点的分公司,他要办成自己的私人企业。
元子说:
“那就把高点汇来的一千万作为借款而不作为他的投资。”
于是贵先生以姐姐栾香香的名义出资八百万元,以父亲栾山人的名义出资一百万元,以母亲名义出资一百万元,注册成立山人公司,除经营餐饮外还能经营生产资料、烟酒等食品。
这当中得到加仁的大力支持,各种手续很快就办妥当。
管委会办公大楼旁边有幢三层楼房,原来是准备给管委会办食堂的。后来光震行长叫管委会与支行共用一个食堂,那幢楼就空关着。
加仁以非常低廉的房租将整幢楼租赁给山人公司,租期三十年,三十年中租金不变,山人公司可以随时解除租赁合同,但是开发区管委会不能单方面要求中止合同,这是比《南京条约》还要不平等的。
为防止意外,加仁在一次管委会主任办公会议上将这份合同拿出来审议,解释说:
“这是钓鱼政策,不给人家点优惠怎么能够钓来更大规模的投资?”
其他领导心照不宣,一致通过了决议,表明这份合同是集体审议通过的。
贵先生不明白加仁为什么要帮这么大的忙,因忙于筹办公司也就没有功夫去多想。
高点借给他注册的一千万元,装修和添置必要的用具花去不到两百万,余下八百万准备归还,高点说先留存在山人公司,还给他也是存入银行。
吉离副行长打电话来,说贵先生筹办公司的事已有群众反映,叫他立即委托别人去做,自己不要出面。
可是委托给谁呢?父母是决不肯出来开公司的,香香同样不是这块材料。
贵先生忽然想到安之丙。她在月宫戏娥饭店做过事,而且对自己应该会忠诚,由她出面应付或许可保无虞。
元子会怎么想?她虽然没有追问贵先生那天晚上去追赶的姑娘是谁,但是要把之丙姑娘请来管理公司就不能不解释清楚她是谁。
贵先生试探着征求元子的意见,元子也不知道公司交给谁可以放心。
于是贵先生撒谎说,香香认识一个人就在古集,叫安之丙。元子说:
“香香认识的人应该不会刁滑,就请她来试试吧!”
贵先生赶紧打电话给香香,说他认识一个人,准备请出来代管公司,但是这人是个姑娘,怕元子多心所以就托言是香香的朋友,叫香香一定要帮他撒谎。
香香答应了。贵先生这才郑重其事地去找之丙姑娘,如此这般全说清楚,嘱咐她公司大小事都找元子商量,只要小心就是。
之丙姑娘含泪说:
“姐妹四个一生一世都还不起这个人情。”
大妹已经成人了,在一旁跟着姐姐只是哭,对贵先生谢了又谢。
元子很快喜欢上之丙姑娘,觉得她懂事、温顺、勤劳,凡公司的事无不尽了全心去做。
之丙姑娘对元子敬若神明,说话做事都要看好元子脸色。
饭店很快就开张。
不少人知道这家饭店与贵先生有关,既然与贵先生有关那就与开发区商业银行有关,既然与商业银行有关又是租赁管委会的房子,那就必定与管委会有关,与管委会有关那就是与开发区的党政警有关,如此一联系,山人饭店立即就成了开发区有身份的人聚集之处,迅速火爆。
加仁加义自然成了饭店的常客,元子贵先生与他俩渐渐关系亲密。
一天之丙姑娘打电话给元子说,在市场上买到一只野生甲鱼足有五斤多,想炖了给元子贵先生吃,元子说不如连加仁加义也叫上。
加义带了个叫黄果兰的人来,她原是古集镇的副镇长。
古集镇并入开发区后她的工作一直难以落实,主要是管委会副主任田三亩在古集镇当党委书记时与她积怨太深,所以无论加仁怎样安排黄果兰的工作田三亩都要百般阻扰。
后来加义把黄果兰要去当南北一级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
黄果兰近四十岁的人,风采不减当年,清清爽爽,一双眼睛传神传语,毫不掩饰她与加义的亲昵。
加仁寻他俩取笑,加义要反击加仁却无的放矢,便扯上贵先生元子取笑,笑语欢声中倒是十分热闹。
之丙姑娘在一旁小心照顾,加仁叫之丙姑娘陪他喝点酒,之丙姑娘十分为难。贵先生说:
“加仁可是好人呐!”
之丙姑娘明白了贵先生的意思,这才入席相陪。
加义讲笑话。
有个书生跟一位黑脸大汉的老婆有染。
一天黑脸揪住书生,按他在地上并骑上去当众羞辱他。
书生苦苦哀求,表示:
“再不敢碰你老婆了。”
黑脸问:
“要是碰了怎样惩办你?”
书生说:
“再碰她我就脱只鞋给你,让我光着一只脚走路。”
黑脸问:
“这话当真?”
书生说:
“现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这时黑脸的老婆冲过来,一把推开黑脸,骂他:
“你这头笨牛,你骑在他身上有什么用?让我骑上去替你赚只鞋子穿。”
说完黑脸老婆骑上去,对书生说:
“这不就碰着我了吗?快脱鞋!”
书生对黑脸老婆说:
“如是让我骑在你身上,两只鞋全脱下。”
黑脸老婆高高兴兴躺下来让书生骑上去,并冲着黑脸喊:
“又赚回来一只鞋子。”
众人都笑了。
元子笑笑有点羞涩,就略低了头朝贵先生这边靠。贵先生迎接着她,她便将头斜搭在贵先生肩上。
黄果兰笑得忘情,双手擂打加义:
“哪里听来的荤段子!”
加任侧过脸对着之丙姑娘边笑边说:
“加义老不正经。”
之丙姑娘见到村支书过学农都心存畏惧,如今面见的是堂堂加仁主任,更是半点不敢无礼,陪着一脸的笑。
加仁主任以为她有情便靠过来,之丙姑娘不敢,红着脸十分紧张。
又喝了不少酒,几个男人就壮了酒胆,便动手动脚,即如贵先生也禁不住捏了元子的手。
元子任他捏着,脸泛潮红。过一阵元子要走,加仁加义还要喝,贵先生便陪元子先离开。
正是阴历六月十四,虽然月尚未圆但是已经丰满透了。
如水的月光浸透了夜空,遍地洒着清冷的光辉,如白昼样明亮,又不失黑夜深沉的寂静。
元子要散步,贵先生陪她朝河边走。
两人都不说话,隐约听到对方的心跳。
在河边草地上坐下,背后是一株巨大的榕树,板根裸露,枝叶繁茂。河里蛙声一片,盖过虫鸣和杂音,又是另一种状态的静谧。
凉风习习吹过,元子打个寒噤,贵先生用梦呓般柔和的声音问:
“冷吗?”
元子朝他靠过来一点。
贵先生忽然伸手搭在她肩上,元子猛然颤抖。贵先生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元子呜呜咽咽哭起来。贵先生悚然松开手,惊慌失措,只是道歉。
元子含泪仰望着他问:
“你会待我好吗?”
贵先生坚定地说:
“会的!”
元子又问:
“你不会骗我吧?”
贵先生说:
“这颗心都可以掏给你看的。”
元子便要来掏,贵先生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元子喃喃说:
“一直以为不可能,一直又想为什么不可能?一直以为早晚要各奔东西,一直又想为什么要各奔东西?一直以为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一直又想舍了你还有谁能使我如此幸福?”
贵先生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潮起伏!
一直感到自己如大海上空一只惊恐不安的小鸟,哀哀嘶鸣着寻找陆地。偶有过往船只经过,便乞求着让自己落脚喘息,可是船上的水手正端着枪。
翅膀早已倦了,不甘心坠落,于是低着尖喙抚慰忧伤孤寂的心,挣扎着随风飘荡在海天的无限苍茫中。
多想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而又害怕那不是呼唤,害怕那是一声令人绝望的诅咒……
贵先生忽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连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