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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处男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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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知巴结少爷,少爷要多少给多少。俗语说:“吃不光,穿不光,赌瘾上身精光光。”洛佑基迷恋赌场,由大理一直赌到昆明,赌到仰光,赌到万象,成千上万白花花的银元,没听到一点声响,就打了水漂。家人看出家道已经败落,内偷外骗,好端端的偌大家业,变成空架。直到有一天,洛佑基无法偿还赌债,被人打成重伤,洛、魏两家也被烧成一片瓦砾。这大火一连烧了三天三夜,映红了大理半边天。当时流行的歌谣就反映了这场大火的惨烈和悲壮:“洛、魏两家一把火,浓烟滚滚冲天起;孩儿奔跑惊嚎叫,老儿摇头长叹息……”这时洛、魏两位老爷才知道家道已经无可收拾,悔之晚矣。

  解放后,洛家成分评定为城镇贫民。

  解放前,大理是个小巧玲珑的古城,背靠苍山,面临洱海,从南到北五条街,从东到西八条巷,方圆十二里,“抬头只见苍山绿,低头俯看洱海清。一年四季总是春,疑是瑶池落九天”。大理多白族人,人人都爱花:“三家一眼井,一户几盆花。”家家院内都设小花坛,种些山茶花、杜鹃花、白兰花、兰花、含笑、六角梅和各式盘盆花卉。每逢节日,家家户户都把盆景和特色花种摆在门前,城中百姓扶老携幼上街观花,赏花,评花,斗花。大街小巷百花斗艳,阵阵花香熏得人醉,枝头百鸟高歌鸣唱,处处溪水潺潺流淌。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城内有一条石板街,叫做护国街,街头开着一家小小鲜花店,专卖用细线串起的玉兰花、含笑花、春兰花之类的香花和各种鲜花。姑娘、媳妇、老奶奶路过花店时,会买上一两串,或插在头上,或挂在胸前,走在路上花香随风飘去,那感觉特别好。花店里只有一位老太太,守着一个柔弱纤细的小孙女过日子。孙女叫陈若鹃,是远近闻名的孝女,她懂事、勤快,每天早早起床,在小花园摘花,用针线串好,摆放整齐,赶在姑娘、媳妇、奶奶们赶早集时放在门前出售,然后就到街那头教会办的慈善学校上课。

  离花店不远处,开着一家杂货铺,卖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日用百货。杂货铺里只有一位年轻寡母守着儿子过日子。那年轻寡母心地善良,从不计较生意得失,穷人家来买东西,赊欠都写在小纸片上,时间长了不能还的都给划掉拉倒。那孩子便是洛伟奇。他个子高高,白白净净,生性文静,不爱说话,爱笑,一笑俩酒窝。他也在教会学校读书,课余帮母亲卖杂货。

  陈若鹃每天上学路过杂货铺,就轻轻说声:“走吧,呆子。”这时洛伟奇不声不响,背上书包跟上陈若鹃。在路上他们也不说话,有时陈若鹃会打开雪白的手帕,从中分给洛伟奇一些红薯干、小糖块之类的小零食,洛伟奇接过来就吃,也不说声谢谢。

  邻居六婶笑着对洛母说:“洛嫂,这一对小人儿可真的是男才女貌,大理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对来。真让人稀罕死了。洛嫂有福气呀。”

  洛母不说话,眯着眼睛,定定地望着远去的一双人儿,心里像溢出了蜜似的。她早就喜欢上陈若鹃了。是啊,找遍全大理也找不到第二个陈若鹃:若鹃美丽,孝顺、懂事、勤快、善良的品性早在洛母心中留下极深的印象。更让她稀罕的是,若鹃比伟奇大三岁,俗语说:“女大三,抱金砖。”她幻想着洛伟奇和陈若鹃健康成长,以后结婚生子,为洛家和魏家维系血脉。

  上中学时,洛伟奇和陈若鹃分在不同的学校,但两校相距不远,见面的机会依然不少。1953年,他俩同时考上云南农业大学,陈若鹃在畜牧系,洛伟奇在农艺系。临出发去昆明时,洛母带着伟奇去见陈家祖孙。洛母拉着陈若鹃的手说:“阿鹃,你比伟奇大几岁,就把伟奇当是亲弟弟吧。别看他长得牛高马大,却什么事都不懂的,一天只会嘿嘿地傻笑。请你特提醒伟奇千万不能吃豆腐、豆腐干、豆浆之类的豆制品,否则会过敏,脸上发起来得像猪头一个样。”

  若鹃笑笑说:“伯母放心好了,我会关照伟奇的。”

  若鹃的祖母说:“你自己还是孩子呢,就吹起牛来了。”她把洛母拉到一边轻声说:“我家阿鹃最近得了月经不调的病,一来月经,就咧咧啦啦总不停,急死人了。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说怎么办?”说着说着就拿出手帕抹眼泪。

  洛母安慰说:“若鹃年轻,不要紧的,看看中医,吃几副药就好了。”

  “看过好几个郎中了,不管用。”

  “有没有吃过云南白药?”

  “吃过了,不管用。”

  “有没有吃过乌鸡白凤丸?”

  “也吃过了,还是不管用。”

  洛母听说若鹃有月经不调的病,心中骤然咯噔一声,仿佛正在演奏的琴弦拉走了调,心中升起一丝凉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感觉。一时间她无法整理出头绪来。

  洛母定了定神:“这样吧,我有个远亲在昆明中医院做司药,等阿鹃到了昆明,我托他找个有名的中医给阿鹃看看。”

  “那就拜托了。”

  洛伟奇这年十八岁。这时的他,1米8左右个头,一头黑发浓浓的,如同着了漆一般,细眉大眼,鼻如悬胆,脸如润玉,唇染丹砂,肩宽体壮,好一个奇伟的美男子。他见到生人,特别是见到姑娘时,还未开言,脸先红了。说起话来,虽是细声细气,也会引起胸腔的共鸣,给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磁力。有时在课堂上回答问题,那声音会刹那间把女生们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弄得讲课的男老师心里很不平衡。他为人憨厚随和,忠实善良,不怕吃亏,浑身上下散发出清纯的品格,但时不时给人留下有些呆傻的印象,所以没有哪位女孩子会认真想过和他交朋友,却有事没事地想从他身上找点乐子,比如让他帮忙到女生宿舍的柜子里找一本书,等他看到柜子里女孩子的乳罩、三角裤、例假带之类特殊用品时,那不知所措时的样子十分可爱,姑娘们大乐,很是欣赏他发窘时的美丽。

  陈若鹃从不和洛伟奇开这样的玩笑。她总是等姑娘们笑够了,才把洛伟奇拉到一旁,小声责问:“伟奇,怎么又上人家的当了?怎么总也不长记性?”洛伟奇只是“嘿嘿”傻笑。每逢饭堂里吃豆腐类的菜肴时,若鹃就和伟奇坐一起,提醒伟奇千万不要吃豆腐。昆明是个高原城市,“四季如春,一雨成冬”,若鹃平时在自己的书包里准备下两件薄毛衣,遇有雨天,若鹃会把毛衣送去给伟奇,伟奇就乖乖穿起。隔三差五的陈若鹃还给洛伟奇拆洗被褥。男孩子长到十八九岁,梦里常遗精,把被褥弄得斑斑点点。陈若鹃是学畜牧系的,当然知道这种生理现象,她看到也不在乎。

  有一天洛伟奇所在年级上大课,打过下课铃,老师刚离开教室,突然一位男同学大声发问:“同学们,你们说在这个世界上谁最幸福啊?”

  百多号男女同学齐声高喊:“洛伟奇。”

  那男同学又问:“为什么?”

  同学们又一齐高喊:“因为洛伟奇带着妈妈上大学。”

  那男同学大声说:“不对,不对,是妈妈带洛伟奇上大学。”

  同学们一齐拉长声说:“对—啦—”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洛伟奇并不恼,只嘿嘿傻笑。陈若鹃后来听说了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

  洛伟奇出身好,为人又老实认真,大二时就入了党,并被选为党支部委员;陈若鹃则由于群众威信高,没有“事非”,也在这一年成为共产党员,而且是党支部书记。

  不少男同学对陈若鹃的秀丽和美好性格表示仰慕,频频向她献殷勤,递条子,她都不屑一顾,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人给她起了“石观音”的绰号。陈若鹃有个同班同学姜子辉,是省委白书记的外甥,高挑个子,性格活泼,多才多艺,在学业和艺术上都显得很突出。姜子辉对陈若鹃穷追不舍,几乎每个星期都给她写情书,让陈若鹃心烦不已。一天,陈若鹃拿着厚厚一叠信件对洛伟奇说:“呆子,你把这叠信交还姜子辉,你对他说,我是你的对象,让他别再打扰我。”洛伟奇把脸憋得通红:“姐,这样的事怎能让我出面?我做不来。”陈若鹃生气地说:“呆子,那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让你干什么你都干,姐让你干正事,你却不干。你就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呀?你若不把这些信送回姜子辉,姐可要生气了。”洛伟奇无奈,待晚上,他敲开姜子辉宿舍房门,把信放在桌上,讷讷地说:“子辉同学,我姐让我把你给她写的信还给你。”说完转身就跑,背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陈若鹃月经不调的病,仍然不能根治,时好时坏。陈若鹃的祖母着急,洛母也着急。为了陈若鹃的这个病,洛母多次上昆明市,带着陈若鹃去中医院,通过亲戚找老中医梁代儒看病。梁大夫是中医院出了名的老好人,六十多岁,白白胖胖,待人和气,开口三分笑,很像一尊弥勒佛。洛母拿到药方,又帮着去划价、拿药,回到学校招待所,专门为陈若鹃煎药,把陈若鹃侍候得如同亲闺女一般。洛母早就看出陈若鹃和洛伟奇之间的情意。眼看着两人马上就要毕业分配了,陈若鹃的病仍旧时好时坏,洛母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这一年春天,洛母瞒着洛伟奇和陈若鹃,再上昆明中医院找梁大夫。 洛母问梁大夫:“梁医生,不好意思,我想请教您个事。”

  梁大夫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为你未来的儿媳妇陈若鹃的事来的,你问吧,不用客气。”

  洛母也笑着说:“是这样的,陈若鹃来您这里看病已经几年了,吃的药没有一百副也有几十副了吧,但她的病仍旧没有痊愈。请问这是什么原因?”

  梁大夫:“陈若鹃的病中医称为‘崩漏’,是由肾气不足,血热妄行,气滞血瘀等原因造成,又因为她病久而造成气血两虚。”他边说边打开陈若鹃的病历,指着病历说:“你看,我为她的治疗还真下过一番心思,安排了三个疗程:第一个疗程,先补元气以求其本,用药主要为朝鲜人参、白术、山药、甘草、熟地、萸肉、菟丝子、五味子、生龙骨、禹余粮、伏龙肝等;第二个疗程我以止血来塞其流,用药加河车粉;第三个疗程,止血后我再澄源固本,我再用人参、白术、山药、炙甘草、熟地、克萸肉、五味子、赤石脂等。应该说,开头疗效是不错的,可惜后来又出现了反复。是什么原因,我也有点纳闷。”

  洛母点点头:“她这个病结婚后能生育吗?”

  梁大夫想了想说:“这个……我不好答复你。大多数得崩漏病的女孩子,结婚后不但生下白白胖胖的孩子,病情也减轻甚至痊愈了,可有些女孩子结婚后不能生育,有些怀孕后会流产,更有甚者,生子时出现大崩漏,这就危险了。总之,这种病还是要及时治疗,不可掉以轻心。按我的想法,像陈若鹃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考虑看看西医。千万不要因为在我这里看过病,就不好意思改看西医。”梁医生的话面面俱到,很有说服力。

  洛母:“谢谢梁医生的指点。”

  洛母想:“不能再拖了,得和伟奇好好谈谈。”但怎样和儿子谈,又让洛母犯了难。她当然知道,伟奇和若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绝非平常。现在活生生的要让伟奇和若鹃分开,谈何容易?特别是伟奇这头倔牛,倔起来难以回头。“世间事,大莫如传宗接代。就是伤筋断骨,也要想办法让他们俩分开。”洛母下了决心。

  明天就要回大理了,这天晚上,洛母把洛伟奇叫到学校招待所。洛母说:“伟奇,妈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晚上睡不好,白天干活总觉得疲劳,动不动就出虚汗。”

  洛伟奇心疼地:“是啊,我也看出来了,最近妈瘦了许多,白头发也长出来了。等我毕业后,我一定把妈接来和我一块住,让妈享享福。”

  “儿啊,我等着这一天呢……对了,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我们该去给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扫墓了。你还记得你姥爷和爷爷吗?”

  “嘿嘿,当然记得,我小时候,爷爷、姥爷可有钱了,两个非常大的院落连在一起,有数不过来的房子和仆人。我和小朋友玩捉迷藏,谁也找不到我。爷爷和姥爷对我可好了,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听说在我过满月那天,请了三个戏班子,连唱三天戏,全大理的老百姓都到蝴蝶泉来看戏。我现在身上挂着的护身符,还是爷爷和姥爷两人合起来送给我的呢。可惜我爸爸不争气,嫖、赌、饮、抽全占了,最后被人一把大火把两个大院落烧光光。我还记得小时候和小朋友一块玩时,大家走着齐步大声喊:‘养儿不学洛佑基,嫖赌饮抽全占齐;金银财宝都丢尽,流落街头任狗欺。’我也跟着大伙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后来若鹃姐把我拉出队伍,问我知不知道洛佑基是谁,我摇摇头,若鹃姐说:‘呆子,洛佑基是你爹啊,你怎么跟着大伙骂自己的爹?’我才明白过来,你说我傻不傻?”

  洛母苦笑着说:“是够傻的。伟奇,你知道吗,你是我们洛家和魏家唯一的独苗苗。”

  洛伟奇:“嘿嘿,那还用说。我爸爸是我爷爷和奶奶的独生子,您是我姥爷和姥姥的独生女。我上无兄姐,下无弟妹,我当然是我们洛家和魏家唯一的独苗苗。”

  洛母的脸色严肃起来:“古人说,不孝有三,什么为大?”

  洛伟奇顺口而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谁都知道。不过我不明白妈为什么突然看出这个问题?噢,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想让我早点和若鹃姐成亲,你好早点抱孙子?”洛伟奇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洛母摇摇头:“不是……而是……”洛母欲言又止。

  洛伟奇:“妈,你想说什么?”

  洛母摇摇头:“妈岁数大了,身体也越来越衰弱了,所以希望你找一个身体健壮的姑娘结婚。以后好帮帮我。”

  洛伟奇以为自己听错了:“妈,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洛母加大了语气的力度:“你妈岁数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希望你找一个身体健壮的姑娘结婚。以后好帮帮我。”

  洛伟奇瞪大双眼,直直地望着母亲:“妈,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和若鹃姐吹,另找一个身体强壮的?”

  洛母点点头。

  洛伟奇坚决道:“不—可—能—”

  洛母:“为什么?你们肯定关系了吗?”

  洛伟奇:“没有。”

  洛母:“谈恋爱了吗?”

  洛伟奇:“也没有。我和若鹃姐从不卿卿我我,也没有海誓山盟,但是我和若鹃姐从小到大在一块,十多年来,我们俩从未红过脸,我们心灵相通,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便互相心领神会,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妈,世界上没什么力量能把我和若鹃姐分开了。倒是我不明白,原先妈在我面前总夸若鹃姐这样好,那样好,怎么突然间就变了?”

  洛母:“若鹃是个好姑娘。可惜她身体不好。”

  洛伟奇:“身体不好,就更需要爱护她、保护她,怎么可以打击她。”

  洛母急了:“医生说她不能生育。”

  洛伟奇也急了:“不能生育就舍弃她呀?您一向教育儿子做人要宅心仁厚,要正直,自己剩下两口饭时,也要留一口饭给要饭的。现在若鹃姐有困难,妈却要儿子把若鹃推开,这不等于让儿子对心爱的人落井下石吗?你把儿子看成什么人了?”

  洛母气极而泣:“呆子啊,你怎么能这样看待母亲呢。天大地大,都不如传宗接代的事大啊。”

  洛伟奇也激动异常:“又来了!这是封建思想,我不想听。时代变了,不必把生育看得那么重。现在许多外国人结婚后干脆不要孩子……妈,请您以后别再提这件事。”

  洛母知道,儿子的倔劲来了,这时是一百条牛也拉不回头的。她抹着眼泪缓缓而言:“儿啊,无论你现在听不听妈的话,也要做到一条:未曾登记、未举行婚礼,你不准入洞房。你能保证吗?”为了防止洛伟奇先斩后奏,造成既成事实,洛母来了一个缓兵之计,待以后慢慢说服他。

  洛伟奇:“妈,这个你放心,我保证:未曾登记、未曾举行婚礼,我绝不入洞房。”

  第二天,洛伟奇和陈若鹃上车站送洛母,陈若鹃看到洛母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因为什么事哭过,而且哭得相当厉害。

  回校的路上,陈若鹃问洛伟奇:“呆子,伯母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吗?”

  洛伟奇:“没有啊。”

  陈若鹃又问:“那是你惹伯母伤心了?”

  洛伟奇一愣:“也没有啊。”

  陈若鹃:“还说没有,我看到伯母眼睛都红了。”

  洛伟奇犹豫着,想说出和母亲的争执,又怕引起若鹃疑心。

  陈若鹃:“到底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为难?”

  洛伟奇:“为了你的身体……”

  陈若鹃:“我的身体?”她马上联想到伯母身上有一股中医院的熬药味,她明白了:“恐怕不单只说到我的身体吧?还说了些什么,你老实交代。”

  洛伟奇看了看若鹃,欲言又止。

  陈若鹃:“是不是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洛伟奇瞪大眼睛:“若鹃姐,你……”那眼神分明是说:“你是不是偷听我和妈谈话了?”

  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不会在意洛母对伟奇说什么话,若鹃则不然。她不仅细心,而且敏感、脆弱。她爱洛伟奇爱得越深、越狠、越细腻,就越害怕由于自己的身体不好,造成对心爱的人的伤害。这些日子她想得最多的,就是月经病不能根治。她查过资料,知道这个病如果久治不愈,很可能结婚后不能生育,会造成洛家断后。这已经成为她的心病。 现在一听说洛母和伟奇议论她的身体,她马上联想到这个事。她心里说:“事情是明摆着的,我从伯母身上嗅到中医院的熬药味,伯母自己没病却去中医院,而且没有带我去,回来后也没有跟我说起,却和你说了,说什么呢?肯定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关。”

  陈若鹃:“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说得对不对吧?”

  洛伟奇不会撒谎,只好沉默不语。

  陈若鹃:“伯母还对你还说了些什么?”

  洛伟奇木讷……

  陈若鹃:“真急死人了,到底伯母还对你说了些什么?难道对姐也需要隐瞒吗?”

  洛伟奇憋得脖子通红:“我妈还说:未曾登记,未举行婚礼,不准入洞房。”

  陈若鹃点点头。

  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

  过了两天,陈若鹃请假上中医院找梁大夫。

  陈若鹃:“梁医生,您好。”

  梁大夫笑着说:“若鹃,来开药的吗?”

  陈若鹃:“不,是来请教您的。前两天,洛伯母来找过您,问及我的病情,回去后,她把情况都对我说了。为了今后更好的配合治疗,她建议我来找您。请您把我的病情及今后治疗的建议告诉我好吗?”

  梁大夫:“好的,好的,你的病中医称为崩漏,是月经病中比较重的一种。由肾气不足,血热妄行,气滞血瘀引起,加上你病久而造成气血两虚。我为你的治疗安排了三个疗程:第一个疗程,先补元气以求其本;第二个疗程以止血以塞其流;第三个疗程,止血后再澄源固本。应该说,最初的疗效是不错的,这个你最清楚。可惜后来又出现了反复。”

  陈若鹃点点头:“请问这种病结婚后能生育吗?”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梁大夫:“很难说。不少得崩漏病的女孩子,结婚后不但生下健康的孩子,病情也减轻甚至痊愈了;但也有不少患者结婚后不育,有些怀孕后会流产,更有甚者,生产时出现大崩漏,危及生命。总之,这种病要及时治疗,不可掉以轻心。我建议你看看西医。”

  陈若鹃:“谢谢梁医生。”她心里说:“原来如此,洛伯母是怕我断了洛家的香火。”

  晚上,陈若鹃和洛伟奇约好去校图书馆看书。从图书馆出来时,校园已经灯火阑珊,回宿舍的路,格外宁静,路旁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好长时间,他俩沉默着,仿佛害怕打碎这美丽的夜……

  洛伟奇轻声地说:“姐,你最近好像有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陈若鹃没有回答。

  洛伟奇又怯怯地问:“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陈若鹃好像没有听到洛伟奇的话,淡淡地问:“伟奇,大学快毕业了,你的分配志愿怎样填?”

  洛伟奇:“姐怎样填,我就怎样填。”

  陈若鹃生气了:“总也没长进,什么事都依赖我,我死了你怎么办?”

  洛伟奇认真地:“姐要是不在了,我就学贾宝玉,出家当和尚。”

  陈若鹃瞪起一双丹凤眼,正颜厉色道:“怎么说出这样没轻没重的话来。你是洛家和魏家的独苗苗,你就不怕气死你妈。”

  他俩又陷入沉默之中。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且早就心心相印。然而两人连手都未牵过。陈若鹃在洛伟奇面前当姐当妈当惯了的,她对洛伟奇的爱太深沉,还夹杂着母爱的成分,一想到婚姻就会想到自己的身体,怕自己不能长寿而造成心爱的人的伤害,更怕由于自己不能生育而断了洛家血脉。洛伟奇对陈若鹃的爱却是依赖型的,他深深地爱着陈若鹃,甚至一天也离不开陈若鹃。正是由于自小就受惯了陈若鹃的支配,对陈若鹃有着绝对的信任,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位姐姐兼“母亲”,会安排他的一生,无需自己费神去想婚姻大事。

  陈若鹃缓缓地说:“最近我们班的姜子辉又给我递条子了。”

  洛伟奇:“是那个舅舅在省委当书记的小白脸吗?”

  陈若鹃:“是他。”

  洛伟奇:“条子上说什么?”

  陈若鹃:“说他舅舅有办法让我留在昆明。”

  洛伟奇警惕道:“你怎么回答的?”

  陈若鹃:“我还没有想好。”

  洛伟奇紧张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陈若鹃用严肃的口气说:“伟奇,咱们分手算了。”

  洛伟奇定定地看着陈若鹃,想知道若鹃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他看到若娟脸上少有的认真和严肃,顿时流露出惊惶的神情:“姐,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这个弟弟傻?你真的看上那个能说会道的小白脸啦?”

  陈若鹃点点头。

  刹那间,洛伟奇两眼发直,脖子通红,眼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涌出眼眶。他呜咽着说:“那天我还对我妈说,我和若鹃姐心灵相通,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像一个人似的,世界上没什么力量能把我和若鹃姐分开。看来是我错了……”

  陈若鹃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马上强作欢颜,扑哧一声笑道:“你看你,那么大的个子,在路上哗哗流泪,也不怕丢人现眼。”说着掏出手绢递过去,说:“真是个呆子,连笑话也听不出来。”

  洛伟奇接过手绢,边抹眼泪边说:“这样的玩笑好开吗?要出人命的。”

  陈若鹃本意是试探洛伟奇的真实想法,没想到这呆子的反应如此强烈。她听到这呆子的内心表露,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体,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1955年,洛伟奇和陈若鹃大学毕业,在毕业分配栏目中,都写上“愿到最艰苦的环境中接受锻炼”。刚巧大理附近的金云县农艺出版社来云南农大要人,组织上考虑到洛伟奇和陈若鹃两人学习的专业和家庭情况,便分配他俩到金云县农艺出版社当编辑。这个出版社原先就六个人:社长李鹏飞、副社长汪珊珊、支部书记杜一诺 、文学编辑温通融、农艺编辑吴得方、管理员李有根。他们原先都是人民解放军二野某部的指战员,集体转业到这里。这是一个典型的革命大家庭:一色的共产党员,非常团结友爱。可惜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最高的是社长李鹏飞和吴得方,也不过是初中刚毕业,文化程度最低的是李有根,还没有脱盲呢。但李有根资格最老,1938年当的八路军,曾经是许世友的马倌,因为他不爱学文化,加上自由散漫惯了,所以官职一直上不去。他的老伴王秀珍原先是山东老区的民兵连长,还是许世友介绍给李有根的呢。结婚后有过一个女儿,可惜因为打仗转移时丢失了,后来再也没生儿育女。李有根曾扬言要休掉老妻另找,许世友听说后对他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要敢休掉王秀珍,我就敢拿剃头刀子把你老二剁下来喂狗。”直到现在,两口子吵架,老伴就说要找老首长,让老首长把他的老二剁下来喂狗。

  现在上面把洛伟奇和陈若鹃派来,大家从心里头高兴。欢迎会上,大家都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李有根,他没等欢迎会开完就回家对老伴说:“走,上单位去,看看新来的小闺女,长得那份水灵呀,就甭提了。”王秀珍来到出版社,第一眼看到陈若鹃就稀罕上了:白白净净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小小的嘴,两条又长又黑的辫子绕在胸前,配上那小巧的身子,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王秀珍马上联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如果女儿还活着,定和这闺女相当。”

  她走过去拉起陈若鹃的手,定定地望着陈若鹃说:“闺女长得真俊啊! 今年多大了,家在什么地方,有婆家没有……”大家为之一愣,随之大笑起来。

  主持欢迎会的杜一诺说:“嫂子,欢迎会还没有开完呢!

  王秀珍愣了会儿神,脑子一转说:“唉,开什么会啊,走,都上我家包饺子,一边包一边聊吧。”

  洛伟奇负责植物栽培与虫害防治有关专题的编辑,陈若鹃则专管家禽养殖有关的专题。这个大家庭很温馨,人人对待同志都像亲兄弟、亲姐妹,工作上互相帮助,出了问题主动承担责任,互相补台,洛伟奇和陈若鹃很快就适应了出版社的生活和工作。这些哥哥姐姐在金云县城都有家室,伟奇和若鹃被轮流邀请到各家去做客。伟奇和若鹃回大理时,也会带些熏肉、熏鸡、熏鱼、米线之类的云南特产回来和大家分享。对伟奇和若鹃最好的,还要算李有根和王秀珍两口子,原因很简单:老两口无儿无女。因为洛伟奇和陈若鹃在此地没有家,王秀珍决定让他们俩在自己家起伙。王秀珍从心里认定若鹃是自己的亲闺女,看到若鹃身子弱,从此家里养的几只芦花鸡下的蛋只让若鹃吃。老李头则和伟奇特别投缘,把伟奇看成是干儿子一般。洛伟奇和陈若鹃也把老李头和王秀珍看作亲人,口口声声叔叔、婶婶,叫得老两口心都酥了。

  老李头总有讲不完的战斗故事。晚上,老李头泡上一壶浓浓的普洱茶,抽着树根做的大烟斗,就开始大摆龙门阵,从抗日战争的平型关大战讲起,到百团大战,到解放战争的山东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上海战役和解放大西南的各个战役、老李头百讲不厌的是淮海战役中,一根扁担俘虏三十七个国民党官兵那段故事:“那时,我刚巧从伙房出来,挑着满满一大筐包子和稀饭往阵地上送。突然看见有好多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官兵从北面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放下挑子,操起扁担大喝一声:‘缴枪不杀!’那些国民党官兵一个个惊呆了,马上把枪一扔举起手来,内中一个军官发现我手里原来是根扁担,又想把枪再捡起来,我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刚出笼的猪肉白菜馅热包子,来晚就没了。’你猜怎么样?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一哄而上来抢包子。就这样,我一下子俘虏了三十七个国民党官兵,最大的官还是个中校呢。”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说:“不过这些被我俘虏的,现在多数比我官大,真丧气。”有时,老李头还脱去上衣,让洛伟奇数他身上的伤疤,述说每一个伤疤的来历。洛伟奇对老李头讲的战斗故事百听不厌,心想:“若有机会,以后一定把老李头的经历整理出来发表。”老李头则在辉煌往昔的回忆中得到莫大的享受。老李头还爱下象棋,但棋艺和棋德俱臭,下棋爱输,逢输必悔,悔棋时嗓音洪大,以势压人,弄到后来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和老李头下棋了。现在来了个生力军,棋艺与老李头相当,而脾性特好,从不计较输赢,任由老李头怎样悔棋,他只是嘿嘿一笑,老李头的自尊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唯一让老李头心有不甘的,是伟奇下棋事不过三,三盘一过,无论输赢抬起屁股走人。任由老李头怎样哀求都无动于衷。伟奇说:“这是若鹃姐规定的,怕我玩物丧志。”

  金云县城南,有一个叫做金霞湖的小湖泊,湖边有一座不很高的小山,山上山下有许多拔地而起的石峰、石笋、石芽和奇形怪状的巨石,远眺犹如莽莽丛林中长出的海市蜃楼,近看宛若非凡的天神创造的巨大雕塑群,每一支石柱的形状都十分怪异,有的像张牙舞爪的野兽,有的像面目狰狞的巨人,有的像神话中的仙女,有的像可爱的小动物……这里的人都把它称之为“瘦石林”,有别于昆明市附近的“大石林”。

  工作之余,陈若鹃和洛伟奇喜欢来到金霞湖,在小山上各自寻找一块石头坐下来。这时,太阳已经渐渐隐没在西山,在天与山相接的地方撒下一缕橘黄色的霞光,低垂的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霞光透过山的缝隙照射在金霞湖上。那金灿灿、红艳艳的霞光随着浪花闪烁着,仿佛来到了神仙们居住的琼楼玉宇一般。

  陈若鹃脑子里的文学细胞特别活跃,她常常根据一块石头的形状,来尽情展开她那丰富的想像力。一会儿说那边那块石头像个村姑背着鱼篓去捡田螺,于是便编了一个田螺仙子的故事;一会儿又说那块石头像个守卫边疆的战士,便编个新婚别的故事……洛伟奇则托着腮帮,静静地、定定地望着若鹃,有时,脸上还浮起痴痴的笑容,那深深的笑靥惹得若鹃心动神怡。

  若鹃问:“呆子,你听我讲没有?”

  伟奇:“听了。”

  “那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

  “你非说不可。”

  “你在夕阳照耀下,在鲜花丛中,显得那么好看,那么圣洁,使我联想起曹植在《美女篇》诗中所说:‘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你看此情此景,多像曹植所描述的。我正在幻想自己和一位又聪明、又善良、又美丽的仙女在一起……”

  “你太坏了,我不跟你玩了。”她娇媚地表示。

  他俩正值青春年华,又处在一个意气风发、和谐向上的社会环境,他们具有崇高的理想,纯洁的爱情使他俩的心灵产生共振……他俩已经商量好,先集中精力好好工作,待事业有成,再考虑婚姻大事。

  一场大雨过后,太阳又出来了。他们又来到了金霞湖。越过小山坡,他们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霭,斜阳透过雾霭照射在湖面上,生长出万道霞光。片片睡莲叶子上滚动着晶莹透亮的水珠。千百只彩色的水鸟在湖面上飘浮。近处的巨石周围,数不清的红杜鹃竞相怒放。湖对岸的农家冒出淡淡的炊烟。远处的山峦在蔚蓝色的雾中飘忽不定。一只子规不知在什么地方鸣叫着。他们俩都在欣赏这无法形容的美丽图画, 谁也不想发出一点声响来破坏这宁静的、又带点忧伤的美。

  过了好一会,陈若鹃轻轻地说:“美吧,呆子。”

  “美,太美了。人生能得几回美。可惜我不会写诗。”

  “那你就编个美丽的神话吧。”

  “嘿嘿,编神话姐姐最擅长,还是姐姐代劳吧。”

  “不成,今天你非编个故事不可。平时总是我说你听,太吃亏了。”

  “只要姐听得下去,不捂耳朵,我就编个故事来凑数。不过得姐先说。”

  “好,这次我们变个样子,先说金霞湖上一个小景致,然后根据这个小景致套一个老故事,最后把这个老故事翻成新故事。我开始说了。我们正前面那块石头的形状,特别像一个美人坐在一大叠书前读书,像《聊斋志异》中的 ‘书痴’:彭城有个叫玉柱的年轻人,他的祖父曾经做过太守,为官清廉,因为太喜欢读书,便把薪俸都买了书,整整好几个房间都装满了书。玉柱的父亲也爱书,还亲手写了一篇《劝学篇》贴在书房里:‘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父亲去世后,家里更穷了。玉柱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唯独这些书他一本也舍不得卖。一天到晚就钻进书堆里翻啊翻,想从书里翻出个美人来。一天半夜,他在一本书中翻出一个书签,上面画了一个美人,玉柱叹了口气说:‘原来书中自有颜如玉是这么回事呀?’他很是失望,不过书签上的美人实在可爱,便把书签留在书中,反复瞻玩,以至废寝忘食。一天,他又把书翻开,书签中的美人忽然坐了起来,向他微笑,吓得玉柱立时跪在地上俯伏膜拜。再一抬头,美人长成一尺有余,再拜,美人长成大人一般,从书签上下来。玉柱拜问:‘姐姐是何方神仙?’美人笑答:‘我姓颜,名如玉,与君相知已久,如果我再不出来与君见面,恐怕再没有人相信古人说过的话了。’玉柱大喜,从此两人形影不离。玉柱逢人便说:‘原来夫妻间有如此之乐。’ 如玉知道后便责备他:‘夫妻之间的事,怎能对外人说。’玉柱却说:‘钻穴逾墙者,始不可以告人;天伦之乐,人所皆有,何讳焉!’你说这人痴不痴……”

  “现在再说另一种类型的书痴。清同治年间,湖南地区出了一个文武全才,姓钟名怯病,年方二十。文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武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年京城举行五年一次的武状元大考,钟怯病当然不会错过。前几轮考试中,钟怯病都顺利过关,文章武艺在众考生中鹤立鸡群,人又长得威武雄壮,惊动得八王爷也要出来一睹他的风采。八王爷一看钟怯病就喜欢上了,私下里决定把自己的第五个女儿许配给钟怯病,还要上报皇上,让钟怯病统领十万御林军。钟怯病也沾沾自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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