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四章《暴动》之五

    　　璎珞心中所思的是小暑盛产的丝瓜。

　　扬舟跳夜舒荷塘解闷的那夜，璎珞本欲替他备上取丝瓜藤茎汁液集成的美人水，夏日里可清热解毒，补充水份，若肌肤让如虎的阳光咬得通红，还可消肿，舒缓着不适。天气燥热，吃什麽都上火，唯有丝瓜吃了清甜，是当令的滋补瓜果，价格不高，亦极为家常。

　　璎珞上城中市集，欲大量收购来自密国西部农州的丝瓜。

　　坐於略为摇晃的马车内，璎珞轻摇摇手中的蒲扇，苦苦冥思，心想该如何帮助来自琥珀阗的五千名奴隶。她是朝廷将作大匠之妻，亦是户部尚书之女，碍着身份，能做的并不多，只能尽自己的一点心意，掏出香水行所攒的银两，替奴隶们添上些消暑的粮食，虽不知中枢可否会因此而发怒，可她必须做，谁让她是京兆府有名的热心肠和爱管闲事的璎珞娘子呢。

　　她笑，嘴角微微地扬起。助人是好事，她总这麽认为。

　　额上冒着点点汗珠，发鬓已湿了一块，那一身的水蓝色薄纱装仍是无法将小暑的炙热给散去。璎珞掀起马车的小窗帘，望着挥汗成雨的大街，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大的店家结彩招揽着生意，小贩则是叫卖声不断，亦有骑马巡视着大街的官吏与捕吏。

　　挥着蒲扇，使那微微的凉风朝热红的脸颊吹去，璎珞闷得就要晕了过去，身子感到有些不适，胃在翻腾。这些日子燥热，香水行人潮不断，她是忙坏了，不久前又让扬舟给吓得三魂七魄受惊，少了一魂一魄，心神仍未完全定下。

　　这时，马车在刹那间煞住，车轮发出紧紧的猛煞声，车辙痕迹断了。璎珞的身子狠狠地朝前一倾，心脏险些弹了出，肌肤上的疙瘩一粒粒地冒起，瞬间感到一股凉意正沁着皮下的骨骼。

　　「你这臭小子！」在前头驾着马车的朴子破口大骂，像是不陌生。

　　璎珞见朴子喊得如此响彻，赶紧喘了口气，掀起前头以银丝线和青碧色布料掐绣而成的车帘，问道：「怎麽回事马车煞得如此厉害」

　　朴子还未转身回应，只见几名小乞儿已拢上前，热络地喊道：「恩人！恩人！」不大也不小的孩子们直朝着璎珞喊，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就怕失了礼。

　　怔了住，璎珞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掀着车帘的手略略僵住。

　　「唉呀！你们这帮小乞儿来得真不是时候！咦呃！」朴子咧牙，伸起拳头，作势要朝小乞儿们挥去，他吼：「没瞧见璎珞娘子办正事吗！」

　　朴子将脸一转，窘窘地看向璎珞，道：「娘子，这是跟着我的那帮小乞儿，挡了路，真是不好意思。」他摸摸後脑，嘴角一扯，感到有些抱歉。

　　站於马车旁的小米子和夥伴们又如夏蝉鸣叫般，直喊着璎珞，称她为「恩人」，是他们的大头哥哥教的。

　　璎珞似是会过意来，轻吐了口气，随即抿唇一笑，道：「是你们啊，我还没好好地瞧过你们几个小崽子呢，没想到会在此碰着。」

　　她摸摸小米子的发梢，又眯眼望向那自青天射下的刺人光芒，问道：「天气正热呢，和娘子上馆子歇息去，娘子请你们吃午膳，可好」

　　「唉啊，娘子万万不可啊！多不好意思啊！」朴子连忙拒绝，就怕麻烦了璎珞。

　　握住小乞儿们的肩头，璎珞温婉地说：「不碍事的，况且天热呢，我也累了，咱们上馆子小歇一会儿，不打紧的。」

　　「这……」朴子垂下脸，娘子的好意使人拒绝不得。

　　小乞儿们蹙着眉，看向他们的大头哥哥，只见本是一脸铁青的朴子无奈地朝他们将头一颔，示意着许可，才不忌讳地笑了出，双手举起欢呼。

　　「耶！耶！太棒了！」小乞儿们有如得到蜜糖的小麻雀般，雀跃地跳叫着。

　　「来，你们和我一同乘马车，娘子带你们去吃米苔，冰的哦！」璎珞的面容绽出母性的慈悲光辉，伸手将小米子、狗子、笨石头拉上了宽敞的马车，让他们和她坐於一处。

　　「好啦，朴子，走吧。」璎珞唤，随後将车帘放下。

　　「好哩，走罗！」朴子拉起缰绳，将手中的鞭子一甩，马蹄声便再度地哒哒作响。

　　马车内，璎珞捏起手绢，替小米子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与污渍。「你们可否有听朴子哥哥的话如果不听话，成了坏胚子，是会让雷神大人处罚的唷！」

　　小米子皱着眉道：「我平时都有听话，可前些日子和人打了一架，还让大头哥哥给骂了一顿，呜呜。」他真怕让雷神给劈得屁股开花。

　　「为何和人打架呢有事可好好说嘛。」璎珞以指尖替小米子顺顺略为杂乱的发，有如在疼惜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笑我没蛐蛐可玩。」小米子瘪着嘴。「还说我爹娘是……狗。」他说得悲怜，心里仍有些难过，无法遗忘让人嘲讽的苦楚。

　　璎珞抱住小米子的头，安慰着：「他们不懂事，就爱胡说，若你和他们打架，不也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是坏胚子！」小米子挣脱璎珞的怀抱，猛摇着头，五官挤成了一团。

　　抿唇一笑，璎珞有耐心地道：「哎，娘子便是知晓你们不是坏孩子，所以才疼着你们呀。」她拍拍小米子那两团红红的颊，眉目之间极是慈悲。

　　小米子望着那张宛如母亲般温柔的脸，那紧揪的眉才松了开，黑色的眼珠子溜溜地一转，看向璎珞那扁平的肚子，好奇地道：「娘子没生宝宝吗当娘子的宝宝一定很幸福！」

　　这句无心之问使得璎珞的心一绞，可她忍住，随即挤出一抹笑，道：「你们就是娘子的孩子，都一样的。」她笑，笑得有些酸涩。

　　「好了，你们都坐妥了，咱们吃米苔去罗！」她张臂搂住三名年岁相仿的孩子，要自己坚强，千万别将私人情绪带给他人。

　　没有孩子，她还有这帮可爱的小朋友们，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