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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五章《窥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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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苑囿内,绿沉色与竹青色的林荫覆上一片修剪得齐齐的松花色草皮,遮掩住因大暑所致的酷热艳阳,显得几分大气,为难耐的时节带来些许的凉意,皮肉不至於让狂野的日头给咬伤。
司农寺上林署的官员们正襟危坐,有的则站於边侧,心随着场上奏鼓声砰砰地跳跃律动,正观望着林场内三匹热血沸腾的马只,是当朝国君与下臣们正击着鞠。
击鞠可是贵族官员们的健身娱乐,国君诏命武将每月得击三回,以健强体魄。
击鞠竞赛正进入第六巡,亦是最终巡,为半刻钟,只见身着斜边青红相交锦袄子、腰束白革带的马上球员一手执偃月形球杖,另一手的五指紧抓缰绳,腰身略略一侧,套上牛皮靴的双足稳健地踩於铜铸的马踏上,粗壮有力的手臂猛地一勾,俐落地将拳头大小的球给勾了回,随後领着球、骑着马地奔向前侧的一扇球门。
「扬舟!你休想得逞!」身着鸭黄锦袄子的球员紧接地跟上,缰绳一甩,球杖紧握,就要追上前方之人,显现着自己非凡异常的击鞠身手。
谁也不让谁,三匹骏马於一方地里较着劲,是面子,是自身的气概。
鼓手见球将入球门,随即擂起鼓来,快快又慢慢,於一旁观看的官员们正是以鼓声的节奏来分辨竞赛的现况,奏鼓为始起,擂鼓为将进球,急鼓为球进。
覆住发丝的垂脚幞头於快马奔腾中甩动,甩得如兔子的长耳朵,热汗亦如雨珠子般渗出,沁湿了一身的布料。
「蛛童!快!扬舟就要进球得筹啦!」当朝国君一身鸭黄,朝着後方身着月白击鞠服的蛛童喊,随後扯紧缰绳,将马匹往左侧一拢,堵住一身青红相间正带着球跑的扬舟。
蛛童柔细的五指将白公牛皮与木材制的球杖紧握,以脚尖撑起轻盈的身子,背脊微微地拱起,双腿略屈,小腿内侧朝马肚猛地一拢,只见马儿飞快地奔上前,蛛童则以那灵巧的手将拳头般大小的球给击飞,咻的一声,三百六十度地旋转,一飞冲上了青天。
林场周围的官员们正瞠目结舌地观望着那颗以质地轻盈且坚韧的木材绷上的球,那镶上金箔的雕花纹正於日空下隐隐地闪烁,扎着人的眼眸。
眼看球就要落下,蛛童喊:「国君!」
扬舟刻意放慢速度,不急於抢球,在球落地的那刻,一身傲气的国君将球杖一挥,秒速间一勾,以弧状的面领着外层漆上朱色的马球直朝球门奔去,於最後一秒将球击入门框内。
「得筹啦!」鼓手击着急鼓,扬声地呼喊。
一旁的裁判长举旗长鸣道:「六巡国君胜──」
林场上的三匹骏马蹄声哒哒作响,速度渐渐缓下,不如方才般热血滚滚。骑於马上的三人吐了口气,chuanxi着,将马骑至搭棚边,随後腿一跨地落了地。
侍人见国君下马,连忙上前搀扶,随即递上丝绣的手绢与解渴的茶盅。
「蛛童,扬舟,你俩坐,大暑酷热,嚐嚐这水瓜液,消暑去热呢。」国君一边拢袖一边招手,示意让两人至棚下坐。
扬舟以结实的手臂挥着额上不断溢出的热汗,奉命至一旁的矮竹藤椅上坐下,只见侍人以风的速度捧来绿釉瓷杯盛上的水瓜液,扬舟接过,毫不遮掩,一口便将绯红的汁液饮尽,好解口乾舌燥与剧烈运动下的体热。
他知晓,不能赢国君,得放聪明些。
坐於另一侧的蛛童亦啜了啜添了碎冰的水瓜液,啜得优雅,一口一口地饮用,不时捻起素白手绢将嘴边给抿净,随後又抹了抹染了污渍的十指。
饮完解热水瓜液的国君,身子朝竹躺椅上一倾,阖上略感疲惫的双目,脾性不疾不徐,说道:「扬舟,国后向本君说了奴隶之事,闻言,你有意将奴隶们的铁链松卸,这事你是如何看待」
只见一极是恭敬的侍仆将盘翠衣捧上,翠衣为水瓜果皮与果肉之间的白肉,切成条状,随之小心翼翼地敷於国君那略泛红的脸上,可滋润和镇定肌肤的不适。
国君爱美可不是件秘事,全阴州人都知晓。
轻喘口气,扬舟道:「这是奴隶们的唯一所求,国君亦明白,鸾鸟大神为密国的崇高神祉,大寺的兴建自然重要,影响着国运昌隆,大寺近年来缺乏人力,这帮奴隶来得正是时候,何不好好把握机会,以仁德对待,亦是展现密国威风与气度之时。」仁德二字,使他想起了璎珞。
密国人口二十五年来不断锐减,有谁愿意牺牲
贵族又有何人愿让自家男丁上建地做苦工
「仁德」国君碍於脸部的紧绷,只是轻哼声:「蛛童,你如何看待此事」
嘴角一扯,细长的双眼略眯,蛛童笑得凉凉,道:「奴隶之事放一边,就说密国和国君的威风吧,仁德可是治不了天下,亡国之奴尤是。」
他以象牙玉签戳了片薄姜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驱除着锁於体内的寒气。
「要显一个国家的威风是不需杀人的,亦不需养一群白吃白住的狗,只需抢夺他们的金银财宝,奸他们的女人,让他们怕得紧,这比让他们死还难受,是不」眸心里闪着极为锐利的锋芒,蛛童笑得冷峻无情。
扬舟听着,眉头略略一蹙,未出半点声响。
「嗯……」国君咛声,踌躇片刻,才道:「可本君不要亡国奴怕,是要他们心甘情愿为密国做事,蛛童啊,你这话本君喜欢,是野兽的世界,是强取豪夺,是人性,可你得记住了,还有缜国啊,鸾鸟大神为慈悲之神,若不庇佑咱们密国呢」
国君亲手取下颊上的翠衣,随後双眼一睁,说:「你得记住了,鸾鸟大神是慈悲的,若这麽做,可是要伤了大神的心!」
蛛童垂眼,暗暗地笑。「是,是。」狭长之脸抬起,他附和道:「那倒是,国君有副好心肠,对待亡国奴可算仁慈,但国君也得考量那万恶的缜国,想想,他们会以何种方式来对待这些奴隶。」双目瞬间睁大,话语阴凉,他又道:「怕是,比密国更加残暴,更显自己的威风了。」
「不,残暴治不了这群奴隶,有一次的,就会有第二次,会出乱子的。」本是不语的扬舟略感不满,忽地说话,道出心中所思。
国君坐起,软嫩的双手撑於腿上,眉目一敛,微微颔首,一张素白之脸於艳阳的照射下闪着微微金光,彷若至宝象牙般。
沉思半晌,他开口道:「扬舟啊,你这想法国后亦朝本君提及,算是看在鸾鸟大神和国后的面子上,本君这回就依了你的意见。」他悠悠地戳起了姜片,接着说:「不过呢,这仅限於东郊建地,你是琥珀阗奴隶们的长官,小事就归你管,大事便和中枢商议即可,可本君有条件。」
薄姜片於虚空中晃了又晃,迟迟未等到主人将它给一口食尽。
「鸾鸟大寺已兴建五年之久,视为国之命根,又为心脏,本君盼能於一年半内将其完工,也好向缜国展现威风,你将作大匠可得扛起这个责任。」道完,那片辛辣的薄姜片终得入口,随之咀嚼绞碎。
扬舟思虑,这是目前唯一的解救之道,只能应下。
「扬舟谨遵国君旨意,定携奴隶们尽心修建大寺,於一年半期限内完工。」扬舟揣着一颗心,心想是解决了一项困扰,可却也徒添了件烦忧。
蛛童笑,睨向扬舟,眯眼道:「将作大匠,你可得管好那帮奴隶了,要不你可得负起全责呀!别枉费国君与国后的一番好意。」道完,他将象牙玉签戳至另一片姜片上。
「这炎炎酷暑啊,筋络、头、肺可是保健的重点,大匠在膳食上可得多注意了,你可是国之栋梁,姜片记得多食上些,亦有助脾胃运动。」他执起玉签,将姜片递至扬舟的嘴边。
扬舟以鼻嗅上那辛辣之气,双目瞪了矫情的蛛童一眼,随後张口将姜片咬入口中,换得蛛童那满意的笑靥。
「呵。」国君见两人举止亲密,只是感到有趣地一笑。
忽地,他似想起什麽重要之事,神情转为正经,说:「鸾鸟大神庄严像一事,本君已派宗正寺和上等的雕木工匠前去琥珀阗处置,十六米高的庄严像可得找块参天巨木,一年半内定得凿刻完成,要不密国灭琥珀阗可就没讨到好处了。」
肉做的心蓦然一凉,扬舟震颤。
原来,密国剿灭琥珀阗不单单是为报二十五年前的雪恨,而是为了鸾鸟大神庄严像。
心有如让冷风给吹过,剐去了一层厚厚的皮。
神只,亦是杀人的工具,他总算明白了。
原来,他的一双手亦沾满了血腥,以腥红的鲜血,筑上所谓崇高的大寺。
思绪有些复杂,他念起了自己的父亲与兄长。
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呼喊,咯咯的笑语声不断。
「君父!舅舅!君父!舅舅!」只见一年约五岁的男童朝着林园的棚下奔来,生得肉圆肉圆的,极是天真可爱。
他飞快地扑进蛛童的怀里,嘤嘤地喊道:「舅舅来看磊儿啦!」
太子磊儿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蛛童则用那纤长的指头轻抚抚他的发丝,浅浅地笑道:「磊儿长大,得学习啦,不再是孩子了,还和舅舅撒娇。」
不久,身着典雅华服的国后符湘走至,朝国君福了福身,扬舟亦随即站起,朝国后作揖请安。
符湘睨了眼扬舟,扬舟朝她微微颔首,以示奴隶事件的感谢。
眼睫一眨,符湘笑得淡淡,望了磊儿一眼,又看向了扬舟,道:「扬舟,你也三十有五了,没想要个孩子」
一句无心之话,使得扬舟心中的那道寒风止住,随即吹来的是漫天大雪,冻得心已结了霜。
为何她要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