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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九章《妒火》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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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盘牵起细丝的清烫山药佐白醋摆於圆状桌案上,雪白的肉上撒了些许的胡麻做为点缀,而盘缘搁有两支冰种玉签,如水般透亮。

  蛛童望着块块洁白无瑕的山药,无声地端详凝望,望得极为入神。

  山药的雪白是璎珞的肌肤,是那软绵绵的胸脯,晶莹剔透,是朵柔软的云,是块无瑕的玉,一切都是那麽地美好。

  摆於腿上的十指使力得捏紧,凸凸的筋骨浮上,他的心中只有阴霾,只有郁郁不乐,迟迟无法笑出,哪怕是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靥。

  山药切块生有黏稠的液,注视的眸心里,那黏稠是璎珞的春液,是她因情慾而生出的水,是牧奴的那双手使得她疯狂,使得她为他而滋润,开起了丰泽。

  牙咬得紧,眉头深锁,一双显示着此刻情绪的手暗暗地藏於桌巾下,怒火在蠢蠢欲动,心在胀大,大得就要爆裂喷涌。

  他注定是一辈子的输家,无论是成为男人,还是女人。

  做为男人,他输给了扬舟;做为女人,他输给了璎珞。

  便如多年前的那场血腥,小雪之中,他该死得殆尽,死得屍骨无存,他便不再有这些烦忧,不再有着缠人心的困扰。

  情感,会左右一个人的心,会摇晃一个人的心性。

  或许,只有豺狼虎豹的世界才是最为真实。

  牠们抢,为自己而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充满现实与血腥的世界。

  这就公平了,无须被情感而左右,只要心够狠,全天下也会被掌握於手中。

  蛛童笑,神色肃然,那抹冷使人起了寒颤。

  无声地将眼抬起,打量着那身背对着他的躯体。

  幽暗的影,因自窗棂透进的光而闪着盈盈的微芒,好似是在告诉他,他的牧奴也有伟大的梦想,也有不可思量的前途。

  是月光,是阳光,是琥珀石的光芒,将坐於椅上的他突显得萎弱,不及那道伫立的背影,哪怕那道背影是属於奴,一名下贱无耻的奴隶。

  「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蛛童默然开口问道,屋里彷若凝结的千年寒冰,冰得人的皮上生满了霜。

  无声,牧奴不予回应,一双琥珀色的眼望着那扇让阳光打得光亮的木雕窗,上头有只蚁正搬运着落下的糖霜,来来回回地奔走,碰了壁便回头,努力不懈是牠的天性。

  另一扇未让阳光曝晒的窗子,上头伏着一层薄薄的灰,显得毫无生气。

  深邃的眼凝神注视着那只奔走的蚁,那细小的脚便能扛起一颗糖霜,若是无数只蚁同心协力,亦能扳倒巨大的生物,能将死屍扛回窝里藏。

  蚁虽小,可却有无穷的力量,哪怕是在隙缝中苟且偷生,牠亦能安稳地度过严严寒冬。

  此刻的牧奴,似是明白了一些道理,不再如此憨直,不再一条肠子通到底。

  等不到牧奴的回应,蛛童的心燃起了火苗,渐渐地化开了屋里的冻。

  「你碰了璎珞娘子你是不是碰了她的身子」细长之眼瞪向那身壮硕,瞪向那一动也不动的躯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去了哪,你是去了盐州,背着我去了盐州!」火,添入了柴薪,烧得越加旺盛。

  「呵。」将头一扭,蛛童不愿再看,唯有冷漠酷寒。「女人的身子嚐来可好需要回味吗需要再嚐嚐吗」

  牧奴要自己别说上话,今日的他,不打算和蛛童说上半句话。

  这是他表示不满的方式,他亦有情绪得宣泄,亦有他个人的姿态,他不会再事事听从蛛童之言,他不会再是官人家那卑微的奴。

  「我告诉你,璎珞娘子的肌肤可软了,软得让人垂涎三尺,让人想啃上一啃。」蛛童眯眼,说得清淡,可心里的愤慨却在隐隐地焚烧。

  心头肉一扯,牧奴吞了口唾涎,他就恨蛛童以嘴里吐出的话来奸污璎珞,那是没有接触的qiang bao,是隔空的玷污,遇见蛛童,他总算明白如何用话去杀一个人。

  浑身是火,可肌肤上的皮发麻得如冻於极地寒冰中,蛛童伸手指向那盘清烫山药,嘴里苦涩地道:「含上一块山药,便能再嚐嚐女人肌肤的滋味,多麽黏腻软滑,滑得人的舌都化了,xiaohun了,风流了,舌上都是情慾的aiye了,你嚐啊!」话语逐渐转为不耐,不再是沉默的呢喃与诉说。

  「你嚐啊!我让你嚐!」蛛童火了,掌心拍案,砰一声地站起了身,再也按耐不住地朝牧奴吼叫。

  指着牧奴,如个发狂的女人,背脊微微地一拱,脸色如散瘀般的青,面容狰狞,嘶声力竭地吼:「凭你也想和将作大匠抢女人──」嘶哑声挤出,不知苦痛暗藏於心扉中已有多久。

  「你只是一名奴隶!是个低贱的奴隶!你没资格!」双目瞠大,眼白之处布满了血丝与混浊的黄,蛛童尖啸,宛若中了邪,疯了魔。

  肩上的光芒悄悄地移动,牧奴撒开的双手微微地颤抖,恨不得於此刻捏紧拳头,朝身後之人狠狠地挥下。

  可他不能,蛛童这是在激他,激他发怒,激他动手。

  若动手了,那便是还有情,一颗心仍因他的一句话而悸动。

  他从没想过要如何自蛛童的手中逃脱,因他是一名没有自主权的奴,是没有命的奴隶,生死只能操控於主子的掌心中。

  或许,他有方式可以逃走,或许他将得到自由,可却要蛛童亲手放开他,放他离开都官司员外郎府,放他人身自由。

  他必须让蛛童憎恨他,恨得入骨,恨得再也不想瞧见他。

  「我告诉你!你的璎珞娘子就要倒大楣了!就要衰运连连了!到时你在慢慢地心疼吧!」蛛童咆啸,是失了控的男人,亦是个生着醋劲的女人。

  「将作大匠是何等的角色一个奴想和他抢,你真是作梦啊你!」

  「璎珞娘子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不会喜欢你的。」

  「低贱的奴觊觎高贵的女儿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告诉你,她会在她夫君的身躯下shenyin,却不会为你jiaochuan半声!」

  极尽地羞辱,极尽地冷言热语讽刺,蛛童这是在逼牧奴看清现实,要他别和将作大匠扬舟抢女人,那是自取其辱,是让自己站於细钢索上,一个不小心便会摔落至谷底,死得血肉模糊。

  男人的气概与尊严在一夕之间让蛛童尽扫落地,牧奴决心开口,不再隐忍着心中的憋闷。背对着已失了官人之态的蛛童,牧奴冷声地道:「我从没爱过璎珞娘子,是你多想了。」

  「你撒谎!」蛛童咆啸,指证着牧奴的谎言。「你不用骗我!你的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左手香都只是幌子!我被你给蒙骗了!」

  左手香……

  三个字,如邪咒般地钻进牧奴的耳底。

  已有多久,他嗅不着左手香之气了鼻前,只有满满的鱼腥味,再也嗅不着其余的芳香,再也无法自虚空中判断即将遇上的是非。

  默然地将壮硕结实的身躯转过,牧奴的眼里写着空荡,像是一尊无命的陶俑。

  对着蛛童,他无情无感地开口道:「那你为何不再找一个左眼下有小红痣的琥珀阗人如果你恨我,可以将我撵走,谁都可以取代这样一个卑贱的我。」

  扭着头,一颗头如失了魂般地摇晃,蛛童的双唇哆嗦着,心里发麻,彷若游魂般。「他们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我和你也没有半点的关系,若我将这颗红痣割了,你便不会喜欢我了。」牧奴说得宛若一道声响回荡於空谷中,寂静的,默然的,孤独的,却又是使人感到旁徨异常。

  「我可以剐了自己的脸,挖了这颗痣,不再是你回忆中的小牧童。」牧奴说,下一秒伸手握起了山药盘边的玉签,朝自己的左眼下挖去!

  「不!」蛛童看得惊吓,欲阻止,吼声伴着哭腔,双眼让泪水给灌满。

  可,已太迟了。

  牧奴的左眼下已淌出了鲜红的血,滑过那张古铜色的容颜,刺穿了那颗小小肉色的红痣。

  蛛童心中仅存的一点人性美好,如今是荡然无存,让牧奴给亲手销毁。

  「牧奴!你发什麽疯!」双眼瞠得圆大,蛛童上前搂住了牧奴,柔细的双手捧上血迹斑斑的脸,他断断续续地嘤咛道:「牧奴,我替你止血,我替你请郎中,我让人将你的脸修补好,不会有事的……」

  面色不改,牧奴已失了知觉,眼下的伤,怎麽也比不上於衙门地牢里所受的刑。

  仍是默然,面无表情,牧奴慎重地道:「蛛童,倘若你真恨我,就不要我了,你的爱,我受不起。」蛛童,他唤他蛛童,两人的地位平等了。

  他给的爱,过於沉重,不是一个奴隶可承担。

  你的爱,我受不起。

  这句话的回响,使得蛛童的双手一软,步伐踉跄地往後跌了去,随後摔落至毯上。

  数年前,亦有人和他说过这句话。

  你的爱,我受不起。

  眼眶里的泪水浮现出那使他伤心绝望的画面,蛛童不再嘶吼,不再咆啸,唯有泪流与沉默。

  当他再度回过神後,他只是神色空蒙地道:「弥诺就要出狱了,本员外郎会好好地照顾他。」

  站起了身,蛛童失魂地吃了口清烫山药,细细地咀嚼後,他将口中的山药泥给吐出,随後以大袖将那只盘子挥落地,使得毯上布着一块块的雪白。

  无声地步出了大屋,阳光照射於那抹月白上,可那抹金黄,是落败,是寂寞。

  他输了,牧奴从来就不属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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