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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二章《奴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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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时节,小雨不断,雨势愈急,打雷闪电,农民们忙着收割稻麦,开始播种着夏季的庄稼。
阴州位於密国中部,是中部地区最大的州府,京兆府便设立於此,可这儿却种不出太多庄稼,只有境外的几亩田地耕农着,大多货物都倚靠其他州县的运输与进口。南方的盐洲靠海盛产盐,北方的绥州产梁粟,产织料,东部的汤州产煤矿与钴石,西部的农州产蔬果与鲜花。
密国立阴州为京兆府,只因她在密国的中心,是鸾鸟大神活蹦乱跳的心脏。天下有命之物,若无心脏,便活不成。
巫觋言道,阴州阴,需带有天子之命之人方能镇守压制,於是密国建都於此,迅速地发展其内在的繁华,如今已是紫陌红尘,人潮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片热络,河川与陆路的行驶亦相当发达,还能自码头乘船上最南端的盐州盐城县。
密国人信鸾鸟大神,就连缜国之人亦信,鸾鸟孕育人类,赐予子民延续生命的香火,每个人都敬畏祂,崇拜祂。祂是密国的象徵,是密国最为崇高的神祉。
将作大匠府的主屋内,雕花窗子旁放了一只焚香炉,里头正燃着气味深沉的沉香,青烟飘飘,馨香弥散,陪伴着自屋檐瓦片坠下的雨珠,缓和着飘散於虚空中的霉味。
璎珞自衣橱子里取出几件较薄的里衣,替才梳洗好的扬舟套上。
「芒种湿气重,穿些透气的衣物,保持身子乾爽。」璎珞心细地拂着扬舟的身子,将那衣上的皱褶给抚平,就怕线条凹了不好看。
她走向一旁的圆桌,而扬舟自顾地替自己套上单薄的黑衫袍子,拉着领口,顺理着。
「我替舟哥备上几套换洗的里衣,都是丝绸的,透气呢。」她熟练地将几套月白色的衣裳摺妥,用锦布包裹住。「流了汗就得换,要不皮肤得闹病,闷了可不好。」她放下手上的活,转身看向她的夫君,轻道:「记住了」
正瞎系着领子边带子的扬舟忽地止住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看向璎珞。
璎珞抿唇一笑,踩着碎步,走至扬舟的身前,伸手替他系上那老系不拢的衣带。扬舟眼一敛,望着那垂垂煽动的眼睫,嗅着那股自璎珞身上传出的淡淡香气,心想,他的珞儿总是如此贴心,让他不得不爱。
「好了。」璎珞抬眼,看向扬舟,微微地笑着,两个小酒窝溢出。
扬舟亦朝她笑,随後轻捏捏她的粉颊,细声道:「就你最贴心。」
他只有璎珞了,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那年与璎珞成亲,还是上祠堂拜见祖宗,取得祖先的认可,婚後三个月才携璎珞行密国婚制规范的庙见礼,告知祖先,扬家多了个媳妇。
「不对你贴心,还能对谁呢。」璎珞调皮地笑笑,拨开扬舟的手,可扬舟却伸手搂住她的腰,她嗔笑地躲开,娇道:「替你端来早膳,你等着。」说完,她转身就出了主屋。
扬舟看着那抹纤纤背影的离去,随後才垂眼翻阅着案上鸾鸟大寺的兴建图,纸上密密麻麻,一梁一柱,一砖一瓦,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他伸手点点桌案,心想,今日刑部会将琥珀阗的胥靡发放下,他得好好地规划每个奴隶的服役事务,怕是得花上许多心思,没日没夜的。
不久,璎珞端来了才烧上的早膳,道:「是瓠瓜米线。」她将一大碗的米线端放至案上,随後替扬舟取来陶制的筷和勺。
扬舟收起兴建图,伸手取来筷子,看着翠绿色的瓠瓜道:「芒种吃瓠瓜好啊。」
「是啊。」璎珞顺手替扬舟斟了杯清茶。「瓠瓜水分丰富,利尿,消水肿,清凉又开胃,最适合不过了。」
陶筷一夹,夹起了口感弹牙的米线,扬舟吸了一口,嘴上沾了些清甜的汤汁。他细细咀嚼着,道:「咱们大寺建地旁亦有个瓠瓜棚,生有许多瓠瓜呢。」
「瓠瓜煮上绿豆粉制的粉条也好啊,明日给你烧个瓠瓜粉条吧,还怕你吃腻呢。」璎珞挪了张圆木椅凳坐下,啜口热热的清茶。
「不会。」扬舟吃口不硬也不软的瓠瓜,一脸的满足。「你烧的我都爱,米线也好,粉条也好。」
璎珞感到好笑,放下揣在掌心里的陶杯,笑笑道:「这是膳房里的老婆子烧的,看你吃得津津有味,还尽给我说好话,才不信哩。」
「不信我还是得吃,这粮食可不能浪费了。」扬舟举起碗,将碗内的汤汁给一口饮尽。
双手倚於桌缘,璎珞看着那个吃得满足的夫君,嘴角一扬。「那你可就说对了,这粮食可浪费不得,想想还有许多人没食物可充饥,这浪费得遭天谴的。」
她的眸心不再澄亮,是想起了暗街里的那帮小乞儿,还有来自琥珀阗的奴隶们。
将食尽的碗筷放下,扬舟取来手绢擦擦嘴,随後饮了口茶,将嘴里的油渍给除去。在茶水透过喉,吞入胃里後,他道:「今日琥珀阗的胥靡们便会让刑部发放下来,我怕是得花更多的心力在东郊的建地上,你可得担待些,别见怪。」
「才不会呢。」璎珞娇气地拍拍他的衣袖,拧着鼻。她才没那麽小气,她的夫君是个做大事的人,她怎能无理取闹。
扬舟抚抚璎珞的发梢,温柔地笑道:「你都不吃味啊,任着自己的夫君在外忙碌。」
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璎珞朝扬舟咧牙扮鬼脸,随後以食指戳戳他的额头,嗔道:「你是要我和鸾鸟菩萨吃醋吗我可得罪不起喔!」为神只做事,是天大的福气,哪能耍性子呢。
「好、好,我的娘子最懂事,最贴心了!」他伸手就将璎珞搂入他的怀里,让她倚坐在他的腿上。
璎珞红着脸,双手扳住扬舟的肩,先是垂脸,随後才抬起看向他,心绪有些复杂地道:「舟哥,答应我一件事。」这事,她搁在心头已有很长的时间。
「你说,我听着。」扬舟满是柔情地道,将那本凌厉严肃的脸部线条给软化许多。「你的话,我一直都听着。」他伸手揉揉那粉嫩的面颊,爱怜着。
搂紧扬舟的颈项,璎珞道:「你对那些奴隶们别太严苛了,当心气坏自己的身子。」今日琥珀阗的奴隶就要来了,兴许日子将会有变化,不再如往常般。她的心软,不忍见无辜的老百姓受害,更何况是因战事而受罪的人们。
亡国奴,是个悲哀的字眼,使她想起那一片的血淋淋。
「好,我听你的,不过这还得照着公事来。」扬舟轻应,用手背的肌肤抚着璎珞那柔软的粉颊。
「还有,」璎珞喊了声,伸手抚住那只怜惜着她的大掌,紧紧地握住,双眼闪着盈盈的光芒。「还有……」她踌躇了,下句话有些接不上。
「嗯还有什麽」扬舟看着自己的妻子,问道。
「还有……」她细声说着,随後垂下眼。「……心里只许有我。」脸上,泛起了红晕,这句话让她感到害臊。
她极怕失去他,她的舟哥已三十有五了,到了朝廷婚配小妻的年岁了……
「哈。」扬舟笑,施力捏捏璎珞的颊,咧牙道:「你这坏丫头还怕失宠啊!」他捏得更用力些。「那我还得赶紧讨个小妻子啦!」
「讨厌!」璎珞娇喊,推着扬舟的手,可她却在下一秒让他给紧紧地搂入怀里,心口相互贴着,密不分离。
两人的脸颊凑着,之间是热烫的温度。沉静了好一晌,感受着胸口的起伏,一会儿急,一会儿缓。
「不会的,国君会体谅我为大寺而忙,不会的,不会的。」扬舟轻拍着璎珞的後脑,安抚着心里不安的她。
璎珞的脸埋於扬舟的颈窝,此刻的她好想流泪,想将心中的不安给宣泄出。可她答应过舟哥,她不轻易哭泣,她不在他的面前落泪,只因,他待她太好,她不愿让他见着她难过,他会懊恼。
「傻丫头,你在我的心中,已不只是爱了……」他搂着她,回想着自己的过往,失去母亲、失去父亲与兄长的那一刻。
自从有了璎珞,她填补了他心中的空洞,将那一块冰凉之地给捂热。有了她,他感到满满的,将遗憾给补足。
将脸埋得更深,璎珞细声地道:「舟哥,对不住。」她好後悔。「我不该和你说这种话,不该这样的……」可是,她在畏惧,畏惧着那一天的到来。
「没事,没事的,不用和我说抱歉。」他揉揉她的发,抚慰着她。他知晓,璎珞一直想要个孩子,可鸾鸟大神却不让他们如愿。八年了,他们未孕育出种子,尽管他不强求,可璎珞仍是将此事往自己的心里去。
「没事,大神会听见我们的祈求的,嗯」扬舟扶起璎珞,在她的唇上吻了一记。
将作大匠府前,扬舟提着包袱,踩着马踏,跨上了大马,坐於鞍子上。璎珞站於下方,将油纸伞递给了他。
「芒种雨水不断,将伞带着,当心淋雨了,可要掉发变秃头的。」她叮咛着。
扬舟接过油纸伞,将其系於一旁,随後嘴角微微地一扯,双眼满是温情地道:「知晓了,你就好好在屋里歇息吧。」
「嗯。」璎珞点点头。「你去吧。」
笑笑後,扬舟甩起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朝着东郊的方向奔去。
璎珞将脸一垂,转身之际,发现石砖的墙角生了苔藓,暗绿绿的。那只纤纤细手抚上自己那扁平的小腹,心里忽地一揪,感到有些疼痛。
就要夏至了,她仍是没能替舟哥怀上半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