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十章《死离》之十一

    　　大雪纷飞，牧奴泪已流乾，纵使泪腺发达，他亦不愿再哭泣。

　　他浑身筋肉紧绷地将弥诺的屍体抱入荒废的矿坑里，以矿场里遗留下的铜铲凿了一个深深的坑洞，正好是弥诺身形的大小。

　　在将弥诺以土埋葬前，牧奴以短锄削下了他的一撮发，以麻布包裹住，存放於胸前的衣襟内，要弥诺与他共享一颗心脏，共同chuanxi，共同呼吸这世上的空气。

　　他俩同命，同生。

　　细细端凝不再chuanxi的挚友一眼，牧奴嘴角一扬，以最诚挚的笑靥送弥诺入土。

　　他亦削下了自己的发，让弥诺的双手紧捧住，那是他俩的信物，是胳膊上的誓言，纵使阴阳两地，胳膊上的图腾仍是不会淡却。

　　「王子，你好好安息吧，牧奴会带你回故乡。」牧奴脸上布满着笑意，可心却在狠狠地撕扯，痛得已不是泪水可以来将思绪表达。

　　徒手抓起被铲松的泥土，牧奴哼着只属於他俩的歌，将看尽人世苦厄的土朝弥诺的屍躯掩上，一点点，一点点，直到那张熟悉的容貌消失了踪影，而他再也见不着他。

　　弥诺的话语仍於耳边辗转徘徊。

　　牧奴，我会化作白海青庇佑你，会是你胳膊上永远的图腾，会在杜鹃湖上等你回来。

　　将坑填平，牧奴望着埋葬弥诺之处，那儿什麽也没有了，独剩不知轮回几世的土壤，覆上了人於这世上的一副臭皮囊，掩上那曾经的眷恋与情谊。

　　将残破的斗篷给拉妥，牧奴拍了拍手上的灰屑，皮肉僵硬地站了起身，踩起极为沉重的步履，於废弃的矿坑里游走。

　　矿坑里极暗，唯有浅浅的光色透入。

　　这座废弃的矿坑极为古老，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里头遗留下的铜器和铁器早已生了锈，有的一碰便化成了粉灰。

　　漫无目的地走踏，牧奴那琥珀色的双眼发现矿坑内有一面壁墙，上头似是凿刻了许多文字，他走上前，眯着眼凝望，见着上头写着琥珀阗国的土字，不同於现今所使用的语言。

　　缜国、密国和琥珀阗的语言是相通的，可於百年前，琥珀阗人有着自己的土语，如今浮花山一代的山人和老人仍操着一口世人难以理解的土话，写着多数人看不懂的土字。

　　那是熟悉的凿刻，是如蝌蚪般的文字，牧奴认得。

　　师婆曾告诉他，人不能忘了自己的根，琥珀阗人该懂自己最古老的文字，於是她孜孜不倦地教着他认些土文，说哪日会有帮助。

　　他学得不精，可却还有些许的记忆残存於脑中。

　　岩壁上凿的似是一幅地图，上头的土字写下了浮花山，写下了杜鹃湖。

　　是，那是一幅地图，绝对没错！

　　牧奴紧蹙着眉，寒毛抖擞地一颤，他快速地奔向前，以废弃的铜铲将乾枯发黄的杂草给铲开，将厚厚的灰屑给拍落，使得地图完整地呈现於他的眼前。

　　定睛仔细一看！

　　──那是百年前缜密国的地图！

　　满满的蝌蚪文标记着当时缜密国的大小城镇与山川，南方的密国和现今已大有不同，可统治百年前缜密国的北方如今仍沿用着当时的地名，也就是现今缜国的地名不因共枕木的分割而改变。

　　牧奴半眯着眼，以粗糙的指尖抚摸着同是斑驳不堪的石壁，回想着年幼时师婆教他写下的一横一撇、一点一圆。

　　缜国有延绵不绝的缜江，有如今的王城孤独城，有寒冬如雪城的怒鬼川，西边有……

　　蜘蛛台！

　　猛地，牧奴的神经狠狠地抽了下，一段唱嗓自他的耳边响起。

　　桃花，桃花，灼红之色，刺伤悲戚人的眼。

　　春日，伸手将枝来折，盼无情春雨，打醒痴情郎的醉。

　　蛛郎，蛛郎，吐丝缠上姑娘眉心，朱砂化成梅。

　　姑娘这一生，有我来陪，有我来陪。

　　「蛛郎……蛛郎……」牧奴嘴里来回咀嚼着自蛛童口中唱出的「蛛郎」二字。

　　凝神细细回想，牧奴似是发现了什麽不对劲，虽不能确认，可那疑虑便像那段小曲缠绕於心头，想忘却不能忘，迟迟缭绕不愿散。

　　蛛童他……许是缜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