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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别藏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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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薇宁突然惊醒,她听到锁住的房门被偷偷打开的声音。
今晚月色异常明亮,房内虽未开灯,她仍旧隐隐看见向她走来的人影。她的心“咚咚”地在胸腔里跳动,呼吸也愈来愈急促,颤抖的手早已握住枕头下预先准备好的剪刀。
那双肮脏的手朝她胸前摸来,力道之大捏痛了她正在发育的ru房,薇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用力将剪刀往那人背上刺去……
“猴回仔!”母亲的同居人吃痛地大喊,满口酒气朝薇宁吐来。
薇宁把握住他后退的瞬间,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向房门外跑去;没想到才到门口,就被对方揪住头发,硬生生往后拖回去。
她的眼中布满惊惶之意,手中的剪刀在空中挥舞着,嘴巴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看你还能怎么样!”随即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薇宁脸上。
薇宁还来不及感觉疼,就听到自己上衣被撕袭的声音,情急之下,紧握着剪刀的手直直地往那男人的腹部刺去。
“夭寿死囝仔!”男人松开了魔爪,委顿地趴在她身上。
薇宁立刻感觉到黏热的液体流到自己身上,她用力地推开那奄奄一息的躯体,发抖的往门外走去。
“姐,你怎么了?”妹妹茉莉站在房门不远处揉着眼睛问她,显然被吵醒了。
“茉莉……”她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姐要走了,你自己要照顾自己。”
“为什么?”茉莉显然不懂。
“姐……要出去赚钱,等赚够了钱就回来。”她用双手抱着自己,不停地摇晃着。
说到钱……薇宁走到母亲的卧室,拿走放在衣柜抽屉里的零用钱,一抬头,衣柜镜子映出浑身瘦巴巴的自己,短发凌乱、脸色死白、眼睛吓人的大,妈妈总是嫌她像个讨债的小可怜。
她的房内传来男人疼痛哀号的声音。
强迫自己换上母亲衣橱内干净的衣裳后,她拿起电话叫救护车,然后带着手中的零钱,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这年,她十六岁。
第一章
西元二○○○年旧金山
又开始下雨了。
最近一入夜就飘起细雨,蓝谷讨厌这样的雨。
要嘛,就痛快泼洒,最恨这种雨丝绵绵,拖泥带水的。
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雨,懒得撑伞;偏偏这雨就是能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咒骂一声,蓝谷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想找个地方暂时躲雨。
这里是旧金山不热闹的城区,要找个栖身的店面不甚容易。搜寻一阵,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灯光微弱的招牌上——bluemoon。
招牌上有个霓虹灯制成的酒杯,发亮的酒杯盛着飘落的雨丝,闪烁着奇异的美感。
就到这家店躲雨,他决定。
推开沉重的门,轻柔的钢琴音乐立刻涌入他的耳膜。
或许因为这场连续好几个夜晚的雨,店里只稀稀疏疏地坐着三两个客人,显得冷清空旷。没有人朝他多望一眼,昏暗的钢琴酒吧,正好适合他安静的躲雨。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脱下微湿的外套,静静打量这个阴错阳差被他闯进的空间。
“长岛冰荼。”他对侍者说。
饮料没多久就送上来,他握着晶莹的玻璃杯并不想喝,只专心注视舞台上弹奏钢琴的表演者。虽然刻意躲避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对于音乐敏感的天性却改不掉。
完全不带感情的钢琴指法,弹奏者一意孤行的诠释,反倒使得大卫.鲍依的“中国女孩”由原来摇滚的节奏被改为缓慢的节拍,好诡异的转折。虽然效果青涩,但起码不是那种令人厌腻的煽情演奏。
分析完毕后,他的注意力很快离开音乐。于是几首乐曲在他耳边流过,他却只瞪着玻璃杯里逐渐融化的冰块发呆。
这场莫名其妙的雨让他莫名其妙的走进这家酒吧,也好。
哪里都一样,哪里都没有意义。
音乐嘎然停止,突来的静寂让他烦闷,宁可要那种没有感觉的音乐也胜过四下无声,嘈杂总能让他安心。
四周传来微弱的交谈声浪,但仍然太安静了,既然这裹不能提供噪音,那么他到别的地方总可以吧?
骞然响起的歌声打断了他脑中所有的思绪——
雾来了我被赶到记忆的窗口
你走了世界只剩下猫来陪我
我在回忆里寻找你的踪影
琴声一段一段说出爱的心情
猫在钢琴上留下梦的脚印
谁在一步一步牵引你的背影
猫在钢琴上睡着了
悲伤的情歌特别温柔
我陪你最久季节已深秋
美丽的开头不一定有美丽的结果
柔柔的指头轻轻地弹奏
最美的情歌总是写在心碎的时候
猫在钢琴上睡着了
你走了以后寂寞不休
(词:许常德)
谁预料得到他竟然会在旧金山一家落魄的钢琴酒吧里听见用中文演唱的歌曲?
但让他停止脑中所有想法的不是因为他听到了母语——中文,而是因为她的歌声,歌声里明显的感情。
他毫无心理准备地在这样的地方、邂逅这样的声音。
换气、转音、爬升和降落,微哑低柔的嗓音熨贴着他的心跳,钻到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痛处。他感到热气在眼眶发散,落泪的冲动令他惊骇莫名,封藏在心井底的感情竟然被她轻而易举地唱出口,他急促地呼吸着。
不!他只要求能够填满耳朵的声音,不是这种让他发热又让他发冷的歌声!不该这样的。那歌声再度响起,无视于他的抵抗,仍旧抓着他的心,让他一阵战栗。
保护壳被拆下的赤裸感让他愤怒,他扔下饮料费,不顾狼狈地推门而去。
这样仓卒的逃离,连唱歌的女人始终维持的侧脸都来不及审视。
“那是谁?”望着蓝谷消失的背影,一位熟客问老板。
“不认识,大概是误闯误撞进来的。”
你走了以后,寂寞不休。
隔夜,管不住自己,蓝谷再次出现在这家酒吧,他的双脚似乎自有意志的走来连里。直到长岛冰荼的冰块融化殆尽,他终于开口问了看来像经营者的老板。
“昨晚唱歌的女孩今天不来?”
“你说小雨吗?”老板多看了他一眼,“她只有星期二和五晚上过来。”
叫做小雨。
“除了这里,她还在哪里唱歌?”蓝谷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再亲耳确定她声音的穿透力。
“这我不知道,你要听小雨唱歌,就星期五再来吧。”老板说完人就走了。
喝完桌上的白开水,他起身离去。久未刮除的胡髭配上深蓝色的levis牛仔裤、夹克,在他人眼中他只是个不起眼的落魄东方人。
在因细雨而显得朦胧的街灯下,他停住脚步。
好多的巧合!
美国这么大,他偏偏挑了旧金山躲藏。旧金山这么大,他偏偏找到这家酒吧躲雨。情歌这么多首,那个小雨偏偏挑了他也听得懂的中文歌唱。
在旧金山,她没想到昨晚竟然有人听得懂她唱的歌吧?
蓝谷深幽的黑眸漾起难以察觉的兴味。
山姆——蓝月酒吧的老板,握着啤酒罐走进休息室,一进门便重重坐在老旧的布沙发上。
“小雨,恭喜你又多了一位忠实听众。”他打趣地说,外表看来,他是个五十多岁性格爽朗的红发大汉。
“有吗?”语气平淡,刚结束表演的她坐在老旧的梳妆台前,准备卸下浓重的舞台妆。
一下台她就换下黑色小礼服,穿上绒布长裤和毛衣,一点也没有方才亮丽的舞台魅力。其实她已经留意到,最近每次来蓝月,角落的位置总有人占据。只是那个位置灯光黯淡,她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长得不错的东方帅哥,够阴沉,跟你挺配的。”山姆大叔继续开玩笑。
“不好笑。”她虽然出声斥责,但一点也不生气。
是个东方人?她有些意外。
山姆喜欢说话逗她上”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
“嘿!你竟然都没注意到?”山姆故意大惊小怪地嚷。
“山姆——”她拉长声音警告,尽管她习惯他的玩笑,但这并不表示她喜欢这个话题。
山姆对她的正经八百似乎不以为意,呵呵笑着。
“他是……日本人吗?”她故意表现出随口问问的样子。
希望不是大陆人或台湾人,也听不懂她唱的那些国语歌。她喜欢偶尔唱些中文歌,毕竟中文是她的母语,再好的英文歌对她而言总是隔了一层。这是她用来抒发心情的方式,像写日记一样,是种非常私密的自我对话。
歌是唱给自己听的,希望他不懂,不然她只好暂时收起自己的小秘密了。
“口音听不出来,他的英文说得很溜,甚至带点英国腔,奇怪吧?”
英国腔?的确不寻常。不过话又说回来,旧金山本来就是个民族杂烩的地方,即使某个黑人一口道地的台湾国语,似乎都没什么好讶异的。
“我看八成是那种从小在美国长大的有钱人家孩子。”山姆以他丰富的识人经验评断。
“大概吧!”她随口答着。如果是个美国人,那就没有威胁性了,她松了口气,很快就把脸上的彩妆卸除干净。
灌了一大口的啤酒,山姆皱眉盯着地日渐清瘦的背影,“小雨,不是我说你,怎么愈来愈瘦了?你是不是为了漂亮饿肚子啊?告诉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女孩子还是要长些肉才好看,你别学那些干巴巴的模特儿,她们只有在杂志上好看,男人在床上还是喜欢软软的胸部和肥嫩的屁股,你——”
“我本来就瘦,你想多了。”她打断他的话。
山姆的善意总是藏在粗鲁背后。
她虽然不太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但山姆不以为意的态度总让她感到温暖。
脸上的彩妆卸尽,白皙的脸蛋上浓密略粗的眉毛配上漆黑的大眼,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其实,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卸完妆,她拿起木梳,将一头长发束成清爽的马尾,舞台上的明媚风情此刻全收拢成未施脂粉的清丽冷凝,这才是她。
“你啊,凡事都看得太认真了,这样不好,该放开的时候就要放开。”山姆突然开口,“别整天唱那些伤心的歌,像你这样的小女生不应该整天愁眉苦脸的浪费生命。”
“情歌如果不哀伤凄美,哪里会动人呢?”她故意把话题扯开。
“谁说只有那种歌好听?以后多唱点快乐的歌给我听。”山姆拿出老板的气魄命令她,“还有,看看你四周的男人,去谈场恋爱!女孩只要谈恋爱就漂漂亮亮,什么烦心屁事都没了。”
山姆总认为爱情是年轻女孩的生命泉源,可是她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山姆还把她当成小女孩!虽然这么想,她心头还是因为山姆的叮咛涌起一股暖意。
“何必费事?找人谈恋爱,过不了多久就要伤脑筋怎么谈分手,浪费精神。”她语调淡漠的说。
“谁说的?”山姆满脸不以为然,“谈恋爱就是要享受它的每一个过程,那可不只是约会、做爱而已,谈恋爱就是要学会吵架、妥协,甚至学会怎么分手。”
学会怎么分手……薇宁在心里疼痛地重复这句话。
“既然注定要分手,一开始何必谈恋爱?”她忍不住质疑。
“每分手一次,你就愈能了解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伴侣,愈清楚什么样的人才适合自己。要知道,mr.right不会突然出现在你眼前,除非你勇敢尝试去了解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不然你永远找不到他。”山姆拿着啤酒滔滔不绝地说,完全是过来人的口吻。
“所以在mrright出现之前,我可以尽情的交男朋友,只要感觉不对就把他甩掉?”她顺着他的语意提出疑惑。
“或者被他甩掉。”山姆开玩笑。
“一个接一个,养成习惯之后,搞不好连mrright都会被我当成垃圾一样丢掉。”她嘲讽地下结论。
山姆摇头,“不,我不是指这种速食爱情。速食品,营养不足,偶尔吃一下还可以啦!”他笑了,“女孩,我说的是那种用心的恋爱。”
不,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中,她就是太用心了。
山姆望着她,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以难得的温柔语调说道:“宝贝,你要给自己机会。”
“我给过了。”她低语。
如果谈恋爱是要学会怎么分手,那她拒绝再学。
曾经,她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离开他,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痛苦得快要死去,这种痛,一次就够了。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山姆忍不住上前笨拙地搂住她随后放开。小雨在他的店里唱了两年的歌,刚开始他因为她的歌声而留下她,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真心喜欢上这个会唱歌的姑娘,她虽然个性安静封闭,但她的歌声却完全相反。
他之所以开这家店,就是因为许多年前,他也曾经和一个歌声美妙的女孩深深相爱过,小雨像她,唱的歌都发自心底。
只是,他发现她的歌声愈来愈深沉寂寞,虽然他不知道她从前的故事,可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
“女孩,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分手的刻骨铭心是年轻人的专利,从前的痛苦都会成为日后你珍惜万分的美丽记忆。”他诚心地安慰着。
“你怎么知道?”她微微哽咽。
“相信我,我知道的。”山姆的目光落在薇宁身后,嘴角扬起了薇宁不曾见过的温柔笑意。
“知道什么?”弹钢琴的泰伦推门走进来就接口问道。
“没什么。”她收回刚刚忍不住的真情流露,“我要回去了。”低低说了一声,她避开泰伦有意无意的探询目光。
泰伦是美国华裔,五官虽然仍是东方人的模样,但是吃汉堡长大的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美国人,他不懂得国语或普通话,更别说看得懂中国字。
他对她很好,钢琴也弹得不错,只是……她不喜欢那双试探似的眼睛,不想牵扯上其中暧昧的期待。
“外头下雨,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泰伦问道。
又是试探。
“不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她很快拿起手提包,不等他们的反应径自由后门离开酒吧。
习惯这样不近人情。
走在下过雨的街道,四周仍然充满雨的气味。
大概是雨的缘故,她有些恍惚,仿佛脚下踝的不是旧金山的石板路,而是海水那一边的台北柏油路。可是转头一看,身旁并没有她熟悉的身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那灰黑的影子在路灯下显得凄凉,提醒地那个为她撑散让她开心大笑的男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脚下踩着的是旧金山,她曾经以为,重里是自己永远飞不到的世界尽头。
一只野猫从脚边窜过,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突然想起家里的猫罐头已经没有存货,要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几罐才行,不然阿丁会不高兴的。
阿丁,陪她在旧金山生活快两年的老猫,习惯吃消夜。
回到外表老旧却有种古朴气派的公寓,爬上四楼的阶梯后,推开门就听到猫向她低沉的打招呼,它轻巧地走到她身边,长长的尾巴轻卷着她的裤管,这是它表示亲热的方式。
“等消夜吗,阿丁?”她带着罐头走到厨房,一边用国语对着猫说话,它大概是旧金山里唯一一只老了还要学中文的猫。
阿丁轻轻哼了一声,跳上流理台,优雅地等在一边望着她为自己准备消夜。
“喏!”她把碗放在猫的饮水碗旁边。
阿丁低头吃了几口,才突然想起似的抬头对她“喵”了一声,大概在跟她说消夜还不错吧?
薇宁淡淡笑了。
医生说阿丁是只年纪不小的老土猫。两年前她刚来到旧金山不久,某天在公寓门口发现浑身湿淋淋的它,原本只打算收留它一晚;没想到它竟然自愿留下来,她也不勉强它离开。
本来只喊它啖咽,不打算为它取名字。可是某一晚,她在看见它狼吞虎咽吃掉她准备的沙丁鱼罐头时,顺口为它取了名宇,叫作阿叮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有了名字,就表示她和阿丁之间有了联系。
就好像小王子拥有他的玫瑰一样。
它总会在她心情不好时,轻轻走过来陪着她一同望着窗外的天空;她也从不打扰它偶尔宁可躲在沙发底下也不愿她陪伴的时刻,这是人与猫之间的默契。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喜爱回到住处,因为知道阿丁在等她回家。
“我们听lan.g.的音乐好吗?”她低头问猫。
她最近养成听一段lan.g.的钢琴音乐才入睡的习惯。
吃完消夜的阿丁忙着用爪子洗脸,没理会她。
发现lan.g.的音乐也是件巧合。去年冬天吧,她在街角那家书店里看书,看着看着心思反倒为店里播放的音乐夺去。那是纯钢琴的演奏,没有华丽的弹奏技巧,简单的音符组合仿佛作曲者不耐烦精致的编曲,只肯以简约示人。她对古典音乐没什么认识,只知道这样的音乐在她迂回的心谷里潺潺慢流,心里面沉积长久的郁结奇妙地随着清脆的琴声流走。
当下,她就把书店里lan。g.的两张钢琴专辑买回家,日夜聆听。
窗外吹来夜雨的气息,她在轻柔的乐声中沉沉睡去,猫在她的脚边守护着。
三个月后
西雅图冬日的黄昏。
蓝谷找到让他姐姐心碎的家伙,狠狠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算是替自己出了口怨气。
“你如果爱她,就去找她,照顾她一辈子。”蓝谷困难地吐出这些话,也是一脸狼狈。
“不必你来劝我,我会找到她,跟她重新开始。”梁乔恩恶狠狠地向他吼道。
梁乔恩那张让媒体记者爱煞的英俊脸孔此刻与他一样糟糕,但那双原本黯然无神的湛蓝眼眸此刻却闪着不寻常的光亮。
“最好是这样,你知道吗?我姐姐爱你爱了十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他说完话,故意忽视浑身的疼痛,挺直脊梁走出梁乔恩的视线。
他祈祷梁乔恩对小蝶的爱没有因为多年的分离而消失。但愿命运不会对他多情的姐姐这么残忍;残忍的始终是他,该受苦的也该是他,不是小蝶和……她所爱的人。
从旧金山赶到台湾,他如愿地再度破坏小蝶和梁乔恩的感情,只是这一次小蝶看出了他的从中作梗。十年的时间仍然无法断绝姐姐对乔恩的深情,当真相大白,姐姐哀伤的眼神让他明白,她打算放下他各自人生了。
不甘心!可是他放不下已经怀孕的小蝶,所以才会咽下自尊找到独自在旧金山舔伤口的乔恩。这场架他们都伤痕累累,身上的淤青算他还给梁乔恩的道歉。
“小蝶,我把你还给他了。”他一路凝视着车窗外漆黑的夜空。
终于被抛下,孤零零地存活在这世上。
多年来自己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担忧了像是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结局宣告无可挽回之后,他反而奇异地感受到……松了一口气;毕竟事情不可能更糟了不是?他的嘴角因为自己无聊的幽默而轻轻扯动。
这个动作立刻带来痛楚,提醒他这一刻是真实的。但他的脑袋似乎还不能理解失去蓝蝶代表何种意义?像是拒绝存取的电脑一样,萤幕上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要留在旧金山?
他不知道。生平首度与小蝶分开的这段日子,他一直住在旧金山,没去经纪人为他安排的法国录音室录唱片,也没答应晓光的要求回台湾跟爸爸小住一段时间。当时,只是随意找一个城市停留而已,根本不在乎是哪里。
可是今晚,他却清楚明白自己想留在旧金山,似乎脑子里有根不知名的神经接替了他的思考,为他选择了栖息之所。
这些夜里,缠绕在他耳际的歌声突然在他心中响起,放眼这个近海的都市灯景,竟若小时候抬头见到的点点繁星,果真,他的天地完全颠倒了。
这一刻,他迫切地想要听小雨唱歌,这些夜里经常萦绕在耳际的低柔嗓音。
第二章
西元一九八四年台南
成功国小四年三班作文课,作文题目:";我的家";。
姓名:韩薇宁/座号:三十六号
我的家有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我们一家人每天过着幸福怏乐的生活。
我的爸爸每天工作认真,妈妈也一样。虽然爸爸、妈妈工作都很辛苦,但是他们非常疼爱我和妹妹,有时间就会带我们去公园散步。
我的妹妹小我六岁,今年只有幼稚园大班,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女生,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芭比娃娃。
我们家还有一只可爱的狗狗,名字叫作小白。它是爸爸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小白听话又漂亮,我非常地喜欢它。
妹妹和我都很期待暑假的到来,因为爸爸计划要带我们全家人去垦丁海 边玩,妹妹说她要捡贝壳送给妈妈,这是我和妹妹的秘密。
薇宁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作文,走到讲台缴交作文簿,她虽然刻意放轻脚步,可是班上正在发呆的男生还是眼尖地发现她的举动。
";韩薇宁写作文又是第一名!";男童吹了一声口哨。
";很臭屁喔!";另一名男同学立刻接口。
不管他们的冷言冷语,薇宁快速地整理好桌上的铅笔、书本,拿起书包起身准备回家,她总是班上第一个交出作文簿回家的学生。赶着回家,是因为妹妹茉莉还等着她做晚饭。从学校小跑步回家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但是老师说路上跑步是件危险的事情,所以她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走着。
南台湾六月的傍晚,阳光依旧明亮刺眼,薇宁调整橘色的帽子遮挡斜射而来的阳光,汗珠顺着发际流到白色的制服上,蓝裙下的双腿像鸟仔脚一样细瘦得可怜。
还好,洗旧了的红色帆布书包里装着今天的作业和吃完的便当盒,没有什么重量,不至于减缓地的步伐。倒是便当里的铁汤匙,随着她疾速的步调有节奏的敲打着便当,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
转进熟悉的巷口,再拐进小弄,几只土狗姿态慵懒地趴在路边,对于她的路过毫不关心,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实在是因为太热了,她的脚底传来柏油路面的微烫温度。
终于,眼帘映人一楝灰色不起眼的平房和斑驳的红色大门,家到了。
才开了门……
";姐,你回来了!";妹妹茉莉高兴地嚷着扑到她身上,妹妹俩都是瘦小的瓜子脸,而且同样镶嵌着一双比例不协调的大眼睛,黑水晶般晃出柔亮的神采。
";嗯。";她还因为方才的疾步快走微喘着,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茉莉今天乖不乖?";
";很乖!";妹妹用力地点头,眼睛反射着清澈的喜悦。";茉莉今天自己在客厅画画。";
";真的?等一下拿给姐看。";
她牵着茉莉的手,一边与她说话,一边推开纱门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手脚利落地开始准备晚饭,只要炒份蛋炒饭就够她们姐妹俩吃了。
";姐,今天还是吃蛋炒饭吗?";小茉莉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稚嫩的嗓音有着微微的失望。
淋沙拉油的手顿了一下。";嗯,不过姐等一下要煮绿豆汤,有没有人想要喝绿豆汤啊?";
";哇!好棒!我想喝!";茉莉赶紧喊道。
";先去客厅看电视等姐煮饭,马上就可以开动。";她忙着把冷饭铲开,没回过头看妹妹。厨房很小,她怕茉莉会被溅出的热油烫伤。
用昨晚的剩饭当材料、打个蛋、撒把盐,就成了她们姐妹的晚餐。她手脚利落地将炒饭盛人碗中,姐妹俩一人一碗,还顺道拿出书包里的便当盒冲洗干净,装上多余的蛋炒饭,明天的便当也解决了。
厨房窄小,所以她们总是把碗筷拿到客厅,边看电视卡通边吃饭,这是一天中姐妹俩难得的愉快时光。
";有一个女孩叫甜甜,从小生长在孤儿院……";茉莉跟着卡通节目哼唱着。
她也小声跟着唱,这首歌很好听,不知道小甜甜后来幸不幸福?
家里没钱让妹妹上幼稚园,妈妈如果上白天班的话,茉莉就被一个人留在家,就算妈妈上晚班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补眠的妈妈要是被吵醒,免不了刮茉莉一顿。
还好妹妹明年就要上小学,她可以带着妹妹上下学,不必再担心茉莉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没有中餐可吃、或者没人可以说话。
";妈妈在睡觉吗?";趁着广告时间,她问。
";嗯。";
";别吵到妈妈。";她起身把电视音量转到最校
她们都知道要是吵醒了妈妈是件很可怕的事,伴随怒气而来的又捏又打早已习惯。不过身上有淤青的通常都是薇宁,因为她总是习惯将茉莉护在身后。其实妈妈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急,挨过打后就没事了。只要她们留心些,说话轻声、动作小心,妈妈也不是这么容易被吵醒的。
这一集的甜甜很伤心,因为好朋友安妮被领善了,她和安妮再也不能谈天说笑一起长大。
";姐,为什么小甜甜要住在孤儿院呢?";
";因为她是孤儿。";
";什么是孤儿?";
";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提到爸爸,茉莉转了话题,";爸爸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家?";
她开始收拾碗筷。";姐也不知道,大概工作太忙了吧!";她记不得上次看到爸爸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在妈妈的哭喊声中,爸爸快步离开家门。
";可是妈妈工作忙也会回家。";茉莉皱着眉。
爸爸就算回家,也只是跟妈要钱而已,薇宁突然警觉起来,";讲话小声点,别把妈妈吵醒了!";
提到爸爸,妈妈总会打她们出气,打完了还会跑回房间偷哭,她不怕妈妈的拳头,却怕妈妈的眼泪。
";姐,我长大以后要跟小甜甜一样穿漂亮的衣服跟安东尼跳舞。";茉莉捧着自己的碗筷,跟着她进厨房。
这么小就幻想着安东尼,薇宁忍不住笑了,";帮姐把妈的碗筷拿到客厅去。";她边洗着碗筷边转头对茉莉说。
";妈妈等一下会起来吃饭吗?";茉莉小声地问。
";嗯,妈要上晚班,我们把晚餐留一份给她。";
";姐,我等一下喝绿豆汤想加粉圆。";
茉莉的话提醒了她,考虑了一下,她拿出这个礼拜自己的早餐费。
";茉莉,要不要陪姐到巷口买绿豆?";
";要!";在家闷了一天,听到可以出门的茉莉很开心。";姐,可不可以买纸娃娃?";
";不行。";她立刻拒绝,但又接着放软语调,";等姐拿到奖学金,再买纸娃娃给你。";
";好……吧……";茉莉失望的拉长声音。
推开门,她牵着妹妹软软的手走在家门前的巷子里。
傍晚的凉风吹来,吹乱了姐妹俩柔软的黑发。
薇宁突然醒了。
一时之间,她愣愣地瞪着贴着碎花壁纸的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意识逐渐回到脑袋里,她转头望向不远处被晨风吹动的窗帘,这里是她在旧金山住了快要三年的老旧公寓。
好久没做梦了;没想到终于入梦来的,竟是与茉莉相依为命的童年往事。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在梦里却无比清晰,那夏夜的晚风吹来含着夜来香的气息,她原来都还记得。
薇宁觉得口渴舌燥身体发热,窗帘随着晨风阵阵飘动,看来是昨晚忘了关窗的后遗症,她感冒了。
昏沉地起身欲到厨房倒热水,半睡未醒的她走到房门口就绊了一跤,";什么东西让……";她半睁的眼睛瞬间放大,";阿丁!";她惊呼。
猫不寻常地倒躺在地上,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
她立刻忘了自己的不适,迅速拿出平日带阿丁出门的提篮,小心翼翼地将猫放进去,还用毯子为它保暖。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兽医院。
";医生,我的猫怎么了?";薇宁声音沙哑地问神情严肃的兽医,完全不管自己为了尽速赶到医院的邋遢模样。
";可能是急性腹膜炎。";
腹膜炎?她不懂,望着昏迷在手术台上的阿丁,她只想知道,";它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等阿了病好,她要每天煮鱼肉好好让它补一补。
";腹膜炎是猫咪的绝症。";已经满头白发的医生望着她惨白的脸孔,迟疑地说。
老医生两年来一直很喜欢眼前这位优雅、有气质的东方小姐。他一向喜欢观察宠物和主人之间的互动关系,他从她和老猫之间的默契中察觉,这位小姐不是那种养宠物只是一时好奇,或者只知溺爱的主人。
从两年多前,她带着显然是路边捡来的老猫到他开设的兽医院后,一直是由他负责这只老猫的身体检查、打预防针之类的例行医务。这位小姐的态度虽然冷淡少话,可是老猫每来一次医院状况就好一些,逐渐由孱弱带病的流浪猫变成毛量丰厚、两眼炯炯有神的漂亮模样,他知道这只猫肯定受到这位小姐细心的照顾,她确实很用心。
他喜欢这位有礼貌的小姐,现在有礼貌的女孩不多,好的宠物主人更加难找。
养宠物最伤感的,就是时间到了不得不与它们告别。
这位小姐看来与老猫的感情深厚,尤其是她原本美丽的脸蛋现在苍白得像要晕倒的样子,老医生感到非常不忍心。
他清清喉咙,想要说什么话安慰她,却被她打断。
";不会的,昨天它还好端端地在家等我,还跟平常一样撒娇、陪我听音乐……";她觉得好冷,声音愈来愈低,然后又扬高,";它只是感冒了,对不对?";她轻轻摸着阿丁软黑的颈毛,它一向喜欢她这样抚摸它。
只是这样而已,猫不可能突然就病倒的。
医生摇头,";小姐,我很抱歉,我们现在只能让它休息……等它的时间到。";
老医生困难地抬头,迎视她带着恳求的深色眼瞳,他竟然有种错觉,自己似乎成了刽子手,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我……";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撑不住重量。
";小姐,你还好吗?";老医生反应还算灵敏,立刻握住她颤抖的臂膀,稳住她的重心。
阿丁要离开她……
";小姐,你体温很高、脸色也不对,你需要立刻去看医生!";老医生惊呼道。
她又要孤单单一个人了……
薇宁听不进医生嚷着地需要就医的建议,恍惚地转头走开。兽医院的玻璃门自动开启,旧金山暖呼呼的冬阳立即照射而来,她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
盲目沿着街道行走,她固执地不理会让自己像飘浮在地面的晕眩感,只是专心于每一个跨出去的步伐,仿佛这对她是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想。
现在是平常上班时段,街道上并没有太多往来的人潮,她沿着红砖道茫然地走,沿街商店的透明橱窗逐一照映出她只穿着厚棉t恤牛仔裤的单薄身影……然后地发现自己走到常来散步的";艺术宫";公园。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觉得两腿困乏,于是机械性地在人工湖旁的长椅坐下,眼睛则愣愣地望着湖中成双优游的白色天鹅,动也不动。
蓝谷的时差还没调整回来。
不然昼伏夜出的他不可能在明亮的午后到公园散步。
昨晚他直接赶往那家钢琴酒吧,却无法如愿以偿听到她的歌声,只有零落的抒情钢琴演奏。他这才想起,小雨只有固定时段才会到店里,懊恼地,他立刻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空了好一阵子的住处。
幸好睡意立刻征服了他,他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在房里待不住,他套上休闲衣裤、网球鞋,打算四处走走透气。
今天是星期四,也就是说他还要等到明晚,才能听到小雨的歌。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烦躁,随即跳上迎面而来的公车。平日时段搭公车的人不多,他走到后面的位子坐下,静静望着缓缓转换的街景。旧金山的冬日比起西雅图温暖舒服,他却宁可回到阴沉沉的西雅图,回到他跟小蝶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
公车停下,车上大部分的人都下了车,他也跟着起身。下了车抬眼一望,原来这裹是观光胜地";艺术宫";,既来之则安之,他无所谓地继续散步。
沿着人工湖闲散地漫步,碧绿的湖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景致宁静优美。突然间,湖畔的天鹅永鸭打破这一片安宁,争先恐后吵了起来。原来是为了抢夺游客喂的面包。
";无聊的两爪动物。";他轻哼批评。
伫立在湖边,他的视线一一略过湖畔的长椅、如茵的草地、公园里着名的罗马图顶凉亭……不愧是旧金山最美的公园,触目景色如诗如画。忽然间,似乎什么触动了他,他的目光又沿着原来的视线回溯……
是她。
他的眼睛锁定了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女人。
无法解释地,他就是知道那张侧脸属于夜里酒吧的小雨。
怎么会认不出呢?他已经静静看了那张侧脸不知多少个夜晚了。
那些夜里,他坐在台下凝视她的侧脸,让她哀伤的情歌静静流人心底。
初看只觉得顺眼,但那些夜里的静静凝视之后,他才惊觉这张脸竟然愈看愈有味道,不是精雕细琢的风格,但确有她优雅独特的韵味,那随着歌曲变换的细微表情尤其让他着迷。
饱满的额头、浓密的弯眉、挺翘的鼻梁和柔软丰厚的唇瓣,他几乎可以全数默记下来。只不过,夜里的她是华丽的妩媚风情,眼前的女子却只是平常衣着,甚至发丝凌乱,脂粉未施的素颜甚至可说是……面无血色。
他皱眉,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她的视线似乎毫无焦点,表情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她只穿着运动t恤,虽然日光烂漫,但仍挡不住冬日的低温。他眯着眼睛凝望,没错,她在发抖。
趁着自己还没反悔,蓝谷快步走过去。
";你不觉得冷吗?";走到她身旁,他低头用英文问着。
";什么?";薇宁反射性地转头看他,脸上仍旧是迷惘的神情,声音异常沙哑。
她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听就知道不对劲。
";你感冒了。";他皱着眉说。
";阿丁要离开我了。";她盯着他看,突然说出他听不懂的话。
话才说完,她的黑眼睛就蒙上一层水雾,泡在波光中的眼瞳水汪汪地凝视他,那哀伤的表情就像那日蓝蝶与他告别时的样子,他感到心痛。
";穿这么少坐在这里吹风,你脑子烧坏了?";他口气突然恶劣了起来。
她正为某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伤心,这个发现让蓝谷不舒服。
";赶快回家吧,在这里吹风,感冒会更严重的。";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她看来就像要被风吹走一样的单保
她对他的话置若未闻。
";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小心保护自己了,却还是会伤心……";她用中文自言自语。
";你喝醉了吗?";蓝谷用英文问。还是吸了大麻?她的样子实在不太正常。
";我不喝酒。";薇宁猛力摇头,苍白的脸庞漾着不寻常的红晕。
";你发烧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发烧让她失常,他想道。不是因为喝酒或吸毒,他的眉头因此放松,但随即又皱得更紧,烧成这样还出来吹风,可见她真的很伤心。
";发烧的是阿丁,他还在医院。";她还是摇头。
";我带你去看医生。";他开始担心了。
";不!我不看医生,医生医不好我,我痛的是这里!";她望着他,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的举动让身上柔软的布料更加服贴着她的胸口,那美好的胸型顿时映入他眼中,他感到自己胸也跟着发热,身体有了反应。想到自己对着眼前发烧到口齿不清的女人遐想不已,让他一阵自厌。
他喉咙干涩地回答:";去不去随便你,衣服你可以留着。";
自讨没趣之后,蓝谷转头离开,没注意到身后的她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他的前进动作因为她的拉扯而摇晃,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他就已经跌躺在草地上。
身体被她当成肉垫,他口气不佳地对身上的女人吼:";你到底要干嘛?";
";我……";她勉强撑起自己的身躯才要回话,却又突然闭嘴。
他不信,她竟然昏……倒……了!
看来他今天真是该死的走运。因为昨晚入睡的时候才想着这个女人,现在她就昏倒在他身上。
该死!他从来没有许过睡美人的愿望。
望着躺在他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蓝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已经坐在床前当了一晚的兔费看护,因为她一直高烧不退,折腾一夜,他几乎没什么时间板上眼睛睡觉。
昨天下午抱起昏倒的她,一走出公园他就一上刻揽辆计程车回到暂居的公寓。她说她不想看医生,他也不想。他跟她非亲非故,难道要他跟护士小姐说:";对不起,这个女人刚好昏倒在我怀里,能不能请你们照顾她?";
所以不情愿地,他带她回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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