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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要被你侮辱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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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求你了!”梅晓丫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将她翻乱的东西复原,“我在厨房干了一天,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不是酸的,袜子被冰水渍透了,我都懒得换,你还这样折腾我,倒底咱俩谁没有良心?”
“真的呀?”朱慧急忙把梅晓丫搀到床上,“你咋不早说,哎哟,真是湿呢!赶紧脱下来,这大冬天,要着凉的,你可不能病,你病了,谁来养活我啊。”她把梅晓丫的鞋脱掉,又把袜子撸下来,夹在指缝里,“瞧瞧,都能拧出水来……”
梅晓丫突然想起来,她没带换洗的袜子,便对朱慧说,“这可怎么办?一会我还要去做夜宵呢?总不能光着脚出去吧?”
朱慧说:“没关系,你穿我的去,我反正不出门了,裹在被窝里,用不着穿袜子。等明天我回去,给你拿几件换洗的。”
“你的袜子多臭哇!你有没有脚气啊?”
“你才有脚气呢!没良心的,嫌臭你光脚片子去……”朱慧边说边端着脸盆,去厕所洗袜子。
黄姐屋里虽然没有暖气,也没有煤炉子,但是有电视。梅晓丫汲着鞋,拨弄了一会,电视真出现了人影。她高兴极了,冲着窗外喊:“慧啊,有电视节目呢,你快点上来吧!”
没有回应。厕所在楼下,加上流水,朱慧听不见。
梅晓丫拉过被子,捂住了半截身子,侧卧着看电视。
朱慧端盆进屋时,梅晓丫已经睡着了,她蜷在床角,一只手撑着脸蛋,头倚在柳条箱上。朱慧屏住气息,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将被子拉上去。电视只有一个台,还不清晰,雪花比窗外差不到哪去。朱慧看了会电视,又开始涂指甲,她把花瓣在瓶子里捣碎,逐个敷在指甲上,再用塑料袋套住,到第二天,取掉塑料袋,如果染色效果好,她的脸会开花;不好,五官卷在一起,显得很惆怅。
梅晓丫醒来时,朱慧也睡了,她裹着棉袄靠在床头柳条箱上,一绺头发挂下来,摊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梅晓丫使了好大的劲,也没能挪动她的身体。朱慧太胖了,身上的肉像水一样朝外流淌。没办法,梅晓丫只好推醒她。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嘟噜道:“这怎么看着就睡着了?”她爬到床上,转个身,又睡过去。梅晓丫笑笑,将被角掖到她下巴里,又将脚下的缝隙掩实,带上门,奔伙房去了。
做了一天饭,梅晓丫才弄清,马姐只管小灶,真正的厨娘只有她和田婶。伙房里有个小冰箱,里面储存着许多好吃的东西,都是给老板预备的。马姐的手艺不错,据说原先在宾馆当过服务员,偷学了不少厨艺。高兴时还刻两个萝卜花放到盘子里,显得很有档次。炒完菜,她先拨出一些,留给她们,剩下的装盒给老板送去。梅晓丫估计潘总就呆在那间会议室里,因为每次她回来得很快。梅晓丫不明白,她俩都那样了,干嘛不在一块吃,偷偷摸摸的像作贼一样。吃夜餐的都是值夜班的民工,人数不多,做起来也轻松。民工们打完饭走后,马姐下了一大盆肉丝面来。奇怪的是她将面捞进碗里,独自吃起来。
“你怎么自个儿吃起来,不管潘总啦?”梅晓丫感到自己的脚被田婶踩了一下,省过劲,嘎巴一下嘴,将脸埋进碗里,不再吱声。梅晓丫今天没怎么吃饭,可一点都不饿,胃里涨涨的,没有一点食欲,还不时翻酸水,她知道自己的肠胃出了点问题,可不知道是朱慧的豆腐串造成的,还是脚板受了凉造成的。
梅晓丫挨近楼道口又想喊朱慧,攒了半天劲,还是忍住了,毕竟这里不是向阳旅社,那里只有许老头,喊破天也不济事。这里不定哪个角落藏着人——她的眼前又浮现了那高傲地隆起的膝盖骨和马姐被拉倒的情景。会议室斑驳的玻璃上渗出暗红的光亮,楼道口淡淡的雪光使它变得不那么恐惧。朱慧还在熟睡,姿势与梅晓丫走时一模一样。梅晓丫想去厕所,本想上来叫她陪,见她睡得这样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提着裤管悄悄走下楼。厕所里黑洞洞的,她半天也没摸到灯绳。就在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嘎吱隙出了一条缝,一道光柱呈扇形撒到了院子里,将杂沓的雪窝映成绛红色。紧接着她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来。凭着本能的遗传密码,梅晓丫断定是个男人。这么晚一个男人上楼做什么?是找马姐?田婶?还是……那双鞋仿佛踩在她的心上,溅起了一股巨大的疑团令人兀臬不安。
脚步声在梅晓丫的宿舍前停下来,那人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宿舍的房门便打开了。不大一会,宿舍发出巨大的声响,震落的尘埃和墙粉簌簌地落进梅晓丫的脖颈里。
“你是谁……你干什么……滚开……干什么……”朱慧喊叫和推搡声撕破了冬夜凝滞的空气,刺激了梅晓丫。“老天!是我的房间,朱慧在里面。”梅晓丫的心脏被攥紧了,她下意识喊了一声,裤子还未系上便跳出蹲位,朝楼道跑。她的双腿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柔软,不停地在楼梯口摔跟头。额头、脸颊和手掌上涌出了热呼呼的东西。
“干什么……流氓……抓流氓……来人呐……救命呐!”朱慧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堤坝一会被堵住,一会又豁开口。
“妈的……力气还挺大?再踹老子把你扔楼下去,摔死你个小婊子……哎呀……我靠……”是潘瘸子,他呼呼哧哧喘着气,手掌飞速轮动着,有的煽到朱慧的脸上,有的煽到柳条箱上,发出空洞沉闷的声响。房门被反锁上,梅晓丫怎么也拧不开。她用拳头砸,用肩膀顶,用整个身体撞,还是撞不开。她用双拳在门板上敲打着,喊叫着:“开门……开门……凭什么欺负人……那是朱慧,不是我……快开门呐……”她哭喊着朝马姐和田婶的宿舍跑。她们都住在一个楼层,隔不了几扇门。
“马姐、马姐、快开门,求求你啦!救命啊……强奸了,杀人啦……快……”
开门的是刘清明。田婶回家了,他偷偷地溜进来睡觉。他手里攥着一根擀面杖:“在哪里,哪里强奸了?”
“就在我屋里,刘清明你快去救救朱慧吧,求求你啦!”
马姐的门也隙开一条缝。“我不是田婶,我是马晓娇。”她对梅晓丫说,“你快别喊了,不会杀人的,过一会他就会出来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事的。早让你别住你不听,现在……”
“田婶,杀人啦!强奸啦!你快去救救朱慧吧!”梅晓丫没听清马姐絮叨些什么,她的眼球充着血,脸上也淌着血。
“我看你是疯了,我是马晓娇,不是田婶,这里没有杀人,也没有强奸,他一会就会出来的……”马姐关上门。
黑暗降临的一刹那,刘清明跑了回来,撞倒了梅晓丫:“……不是流氓……是潘老板……”他脸色苍白,嗑嗑巴巴地比划着。
“救我……救我,别动我的钱……强奸……哎……哟……哎呀……”朱慧的呼救声越来越猛烈,成了哓哓的嚎叫声。梅晓丫连滚带爬地到了门口,发现房门已经敞开了。潘瘸子赤着下身,圧在朱慧髋部。他的脊背蛇一般弓着,显得很吃劲的样子,朱慧的两条大腿交替蹬踹着,两只手掎着他的膀子朝后推。梅晓丫蹿上去,抓住他的后腰,想把他从朱慧身上推下去。可潘瘸子虽然赤着下身,上身还穿着皮衣。皮衣很滑,梅晓丫没掇动他,自己反倒摔倒了。地下一片狼藉,柳条箱也躺在地上,咧着嘴,露出鲜艳的女人用品。她抽出一条裤袜罩到他的脖子上,用尽全部力气朝后拽——潘瘸子终于拧过了脸。
梅晓丫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脸:尖突的鼻子,深垂的嘴角,僵硬的脸部肌肉扭曲着,骷髅般沉陷的眼眶边缘暴凸着干裂的褶纹和青黑色血管。“松手,你这个小婊子,看老子不弄死你……”他的声音从裤袜中挤出来,苦涩而又阴毒。梅晓丫愣怔片刻,裤袜便被他用力一捵,滑脱出去。梅晓丫趔趄一下,跑到门外。这时马姐出现了,她的脚踹着门板,身子却猫在墙砖后面,冲着潘瘸子喊:“人家不愿意就算了,这样强来是要出事的……”刘清明也站在她身后,手里没了擀面杖。见到梅晓丫出来,刘清明将她拉到楼道口:“快去报案吧,不然潘总不会放过她。”
梅晓丫疯了似地朝外跑。
派出所外面的铁门上了锁,梅晓丫就拼命喊:“杀人啦,强奸了。强奸了,杀人啦!”一个后背有些伛偻的老头从里面走过来,他披着军大衣,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喊什么,吃完安眠药刚迷一会,就喊,还让不让人活?”
“强奸了,杀人啦!”梅晓丫的手从铁栅栏中伸进去,抓住老头的手,“警察叔叔,你快点救朱慧,我求求你啦……”
老头的手痉挛起来,钥匙在空气中窸窸作响。
“你脸怎么啦?别急小姑娘,你说清楚到底是强奸,还是杀人?”
“先强奸,后杀人。”梅晓丫攥住他的手不放,“我求求你了,快去救救朱慧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邢宝刚,你们快出警,是大案,强奸杀人……”
梅晓丫跟在警察后面冲进瑞安公司。“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强奸杀人犯!”梅晓丫指着潘瘸子喊。这时,瘸子已经下了楼,在厕所里洗手。
“干什么吗?干什么?”潘瘸子冲着两个给他戴手铐的警察骂:“妈拉个巴子,老子是花钱败败火,干你俩球事,你他妈还敢推我,叫古所长来,哎哟!邢宝刚,你他妈松开手,老子腕子断了,你来真的?你看我不弄死你……”
梅晓丫顾不上剧烈的撕打声,她跌跌撞撞朝宿舍跑。马姐和刘清明已经不在过道里,连房间的灯都熄灭了。她推开房门,惊厥了:朱慧正像太平间里的尸体一样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双腿敞开着,空隙间散落着毛茸茸的内裤的碎片……
梅晓丫的手痉挛着,眼睛被黏乎乎的东西粘住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前变成一片血红色……
十一、证据(1)
第二天下午,梅晓丫才睁开眼睛。
她望着头顶上的吊瓶,很诧异。“这是哪儿啊?”
“这是医院。丫头,你怎么啦?被车撞了吗?你说了一夜的梦话,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吗?”旁边的人说。
梅晓丫摇摇头,这才发现头很重,很麻木。
“那你是昏倒了,丫头,你的针快完了,我去给你叫护士。”那人汲着拖鞋下床,梅晓丫才看到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头发比窗台的雪花还白。
护士拎着吊瓶走进来,她的两腮皲裂了,显得很粗糙。“喂,22床,你醒了?你还没交押金呢,赶紧通知家人来交钱吧。”
梅晓丫有气无力地回答:“是你们把我送到医院里的,我又没要来。我没有钱,我家里更没钱,你们赶紧把我送回去。”
“嗨!这么小就会耍无赖。告诉你,是警察把你送到医院来的,他们也没交押金。我可跟你说清楚,你现在是頜骨,趾骨多处骨折,额头还缝了针。如果你不交钱来,我们就不用药,这是盐水,不是药,你知道不用药的后果吗?你的骨头会变型,伤口会感染,天天发高烧,烧得你满嘴都是泡,肺里也是泡……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脑震荡了吧?可是不交钱,我们是不会给你检查的。你好好想想,再这样连盐水也不给你吊了,这也要几块钱呢!”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皮渣像沙子一样脱落下来,梅晓丫觉得很滑稽。
护士走后,梅晓丫的目光才渐渐聚拢起来,记忆也如春回大地的野草一样一根根破土而出。昨夜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浮现的刹那,她本能地喊叫起来:“朱慧,朱慧……”
刘清明拎着一袋水果进来了。
梅晓丫一把抓住他的手:“告诉我,朱慧在哪里?”
“她在隔壁,不过,看样子比你重,现在还没有醒来。”
梅晓丫一激灵:“她还活着?”
“肯定活着,刚才我在她那儿呆了一下,她还打呼噜呢!不过医生说了,她是直接受害人,别说受伤,光惊吓就够受的,要缓一阵子,才能清醒。”
梅晓丫悲喜交加,喜的是朱慧还活着,悲的是她以后怎么活人啊……梅晓丫呜呜地哭起来:“……她一定恨死我了,是我让她来的,却没法保护她……呜呜……这以后她怎么活啊……”
“丫头,你别哭,”白发老太太拿着纸巾在她脸上擦试着,“你瞧这脸上的伤口,啧啧,好深呢!别哭,忍着点,这泪水流到伤口上,是要感染化浓的。你不是没钱吗,没钱更要保护好自己,不然留下了疤瘌,那多难看……”
梅晓丫用胳膊撑住身体,想爬起来。
“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朱慧。”
“开玩笑,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去看她?快躺下吧,等打完针再说。”刘清明扶住梅晓丫的肩头,朝下按。
“胡小鹏,你别按我,我没力气。你帮我拿着瓶子,我一定要去看她,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梅晓丫头部的剧痛呈放射状向周身扩散,每挪动一点都很吃力。平常,身体的很多器官和部位仿佛不存在,病的时候才发觉,它们重要得近乎痛苦。
“我不是胡小鹏,我是刘清明。”刘清明见梅晓丫这样,又把水果提走了。
朱慧的床头也吊着瓶子。她平躺在床上,姿势与昨夜梅晓丫给她摆弄的一模一样。梅晓丫看着她的瓶子,再看看自己的瓶子,也是一模一样。她们也没有给她用药。她心里琢磨着,泪水泫然而落。她坐在床沿上,手贴着白床单伸进被窝,握住了朱慧的手。她多么希望朱慧能像上回那样,在她的手里捏一把,那样扎进她心里的楔子就会拔出来,从前的生活又可以哗哗流回来。可奇迹没有出现。朱慧头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疤痕像水蜜桃花的影子飘浮在脸颊上。弋甲镇留下的,硬痂早已脱落,粉嘟嘟的嫩肉上添加了昨夜搏斗时的伤口,这种叠加使皮肤显得厚重而又立体。
马姐和田婶站在窗口。
“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啦。昨天真的把我吓坏了,你满脸是血,乱喊乱叫的,像疯子似的。”马姐说。
“怎么这样呢?我回家了……”田婶用拇指肚摩挲着梅晓丫的脸:“哟,这不会留下疤癞吧?这溜光水滑的皮肤要是爬几条虫子,多难看哟。”她压低嗓音,指指朱慧,“她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她还没醒过来,估计很糟糕,我也很严重呢,颌骨骨折,趾骨骨折,可是没交钱,到现在医院没给用药。”梅晓丫说。
田婶愤愤道:“他们怎么这样?救死扶伤,哪能不给药?”
刘清明在一旁插话道:“救死扶伤也要有钱的,没钱,只有见死不救了。”
马姐问:“事情已经出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想问问你,咋办?”
梅晓丫的火气“腾地”窜出起来,她嘴角哆嗦着说:“告他强奸杀人,让他蹲监号,下大牢,吃枪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再吭声。
到了晚饭时间,朱慧还没有醒来。病人大都在床上靠墙坐着,等家人送饭,家不在县城的,也都站在穿廊里等着医院的饭车到来。梅晓丫这时真的饿了,醒来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几个月前被饥饿押进酒坊,找老掌柜买烈性酒的情景再次浮出来。比那次更惨的是,她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她开始后悔刚才怎么没找刘清明借点钱,哪怕几块钱买碗馄饨也好哇。她记得刘清明送来苹果,可怎么也找不到了。邻床的老奶奶见状,递过来几个雪梨,梅晓丫接过来,却张不开嘴。她下颌骨骨折了,无法咀嚼,只能吃流食。
梅晓丫来到朱慧房间。对床是个10来岁的小姑娘,粥喝得哗哗响。梅晓丫馋得咽口水,见她母亲去锅炉房洗衣服,便凑过去。
“你喝的什么,这么响?”
“稀饭。稀饭当然响了。”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说。
“噢。稀饭……好喝嘛?”
“好喝,不好喝我怎么会喝得这样响?我妈在里面给我放了好些东西,你看看,桂圆、银耳、椰果、红枣还有麦芽糖——哎,你问我这些干嘛,是不是想吃呀?”
梅晓丫被一种带有甜味的粥香喷得有些晕眩,嘴上却说,“不,我吃过了,见你吃得香,就过来看看。”
“噢,要是没吃我就给你拨一些,我是阑尾炎,不传染。”
梅晓丫觉得小姑娘挺可爱,便问:“你几岁啦?”
“11岁。你哩?”
“19。比你大8岁。”
“我得喊你姐姐啦,”小姑娘说,“我姑家的圆圆姐姐也19岁,不过她比你高多了,学校让她去打篮球,她不愿意,她喜欢当模特,她还设计服装,可惜那些衣服太大,我一套上就没过脚脖子……”也许是太无聊,小姑娘对这位送上门的姐姐津津有味地聊起来。梅晓丫按捺不住了,胃里面空荡荡的,饥饿钻在里面,老鼠似地嘎吱嘎吱啃噬着胃膜,声音像没加油的风扇。“凉了吧,凉了就别吃啦,”梅晓丫说。
“没有,你摸摸还热呢。我跟你说她做了一套莲花裙,莲花裙你知道不,对,就是领口缀了圈小莲花,可漂亮了。可后来,她怎么也找不到,把家里翻遍了也找不到,怎么可能找到呢?我跟你说你可要保密噢,我把它藏在我家了。现在虽然我穿不了,可我要长大……”
“凉了,”梅晓丫摸了一下保温筒说,“你胃肠不好,凉了就别吃了,姐拿去给你洗……”
“姐啊,你摸外面当然是凉的呀,这里面还热着呢!我还有牛牛哥哥……”
梅晓丫本想把粥拎到走廊,偷偷地喝掉。可小姑娘却捧着筒不放,一边啜粥,一边跟她聊天。梅晓丫忽然间不那么喜欢她了,就像百通职介所那个小姑娘一样,只是面上招惹人。她不再配合了,无论小姑娘怎样说,也不吭声,她的心全浸在胃里。
“好吧,你拿去洗吧,”小姑娘终于撒手,将筒塞进梅晓丫的手里,“你跟我妈妈一样,每次吃饭,她都守在旁边,等着给我洗碗。”
梅晓丫兴奋地接过保温筒,把头伸进去,里面装的却是自己打满补丁的脸。“你……你……一点没剩下?”
“剩?干嘛要剩呢?你这就不像我妈啦,我剩她就拧我的脸蛋。”
天黑下来的时候,朱慧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她望着吊瓶,问。
“这是医院,慧啊,你怎么样?”
“哦,我睡着啦。可我怎么没做梦呢?”
“你是昏倒了。慧啊,现在好点了嘛?”
“哦。”朱慧的眼珠也像没加油的风扇,空洞而又干涩地转了一圈。“我好啦,哪儿都不痛,就是没力气,你快扶我起来,我去找梅晓丫。”
“慧啊,你仔细瞧瞧,我就是梅晓丫。”
“你不是,梅晓丫可漂亮了,不是你这样,你的脸好可怕。你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吓唬我?”
“慧啊,我就是梅晓丫。我的脸受伤了,上面缠满了绷带,你认不出来啦。你摸摸我的眼睛,你不是说我的眼睛特迷人吗?对了,你摸摸我胸,你嫌我胸小,像个小核桃,你还要给捏碎……”
朱慧笑了。“哦,你是梅晓丫,你做好饭啦?”
“做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你做些什么好吃的?”
“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盆龙骨冬瓜汤……”
“哦,好吃么?你吃了么?”
“好吃,我吃过了。”
“丫啊,那你也给我拿点吧,我饿了。”
几分钟后,朱慧又催梅晓丫:“你怎么不动地方啊,可别学杨古丽吃独食,我是真饿了。丫啊,你快把我的手抬起来,指甲的颜色肯定掉了……你快摸摸我的脸怎么啦?到处都是水,这屋子也漏雨嘛?可这雨水怎么是热的?哦,丫啊,你快把脸挪开,是你的眼睛在漏雨,你哭啦……”
窗口又出现了马姐的脸。过道灯光很亮,使这张脸瞧上去很苍白。
“她醒了,可谁也不认得,连我都不认得。”
“噢,这样啊,估计不会有太大事。刚才我问过医生,他们说主要是受了惊吓,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这事没完,不把那个畜牲送到大狱里,我们绝不会罢休!”梅晓丫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她知道马姐跟潘瘸子的关系,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她。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出了这事,别说你俩,我这个旁人都掉眼泪。谁让我们是女人呢?女人的心是通的,一个遭了难……”
梅晓丫窝在心里的狐疑悲痛和愤懑倏地烧起来,她截断她的话语问道:“你还掉眼泪?别以为我真是个傻子。这事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你安排我住黄姐屋里?为什么潘瘸子有屋子的钥匙?你现在不用解释,解释我也不听,到时候会有人找你解释这一切的,你想不解释都不行。”
“这话怎么说的?好好的把火烧到我身上?给你安排到黄姐房间是我,可只要你来到这里,安排哪个房间他都有钥匙。这房子、公司都是他的,他怎么能没钥匙?拍良心说,我提醒过你多少次,田婶让你住这儿我还跟她发脾气。她人木讷,不知道这儿的事情。潘瘸子把伙房当成了他的后宫了,我们这些厨娘自然也就成了后宫娘娘。黄姐、我、还有以前好几个厨娘,不都是他碟子里的菜么!黄姐这次产假,生的就是他的孩子。田婶若不是年纪大,也是逃不掉的……”
梅晓丫头皮上那根神经又吱吱叫起来。她想起了初来时的预感,那条很像路的结了冰的河面,最终还是把她们吃进冰冷的窟窿里。她不明白倒霉的事情为什么如影随形地粘着她?小时候妈妈不让她夜里照镜子,说那样会沾上晦气,甩都甩不掉。离开学校后,白天她都不照镜子,她根本就没有镜子,她和朱慧是对方的镜子,她们互相看看,抹抹,没有大的瑕玷,也就过去了。可这没有用,倒霉的事像熟悉路的狼崽子,把她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你明知道他是个畜牲,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样做,不是帮凶,也是窝藏!”
“哎呀!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马晓娇两腮通红,从眼里迸出的泪水润湿了眼影,变成暗红色。“我都提醒你到那份上了,还不够哇?说实话,这冒多大风险啊,要是潘总知道了,不把我砌进墙里,也会剥光了吊在树上冻冰棍。再说,我哪晓得你悟性这么差,还以为你就想傍他呢!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年头,多少女孩子都想傍有钱人。我没想靠他,我知道他靠不住,我最初也是被他强迫的。可我离不开他,我找过工作,也干过很多活,后来才发现,像我这样从农村出来的女人,除了身体,什么都不被人需要。我是用身体养活自己,然后再去卖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贱,可我也没办法,我尝试了很多,可所有能养活我自己的路,都得经过我的身体。”
马姐的话化解了梅晓丫的怨恨,联想到自己求职的遭遇,甚至同情起她来。“那你也去告他,我们一起去告,这次一定要他下大狱、挨枪子……”梅晓丫说道。
“我可不敢,我这次来就想劝劝你,你也别告了,找他要点钱,你们远走高飞吧!你俩都年轻,好日子多着呢!别让这件事拌住了脚。这次我把话挑明说,你们告不赢他,他有钱,能耐可大了,原来也有女孩子告他,结果都挺惨。”
梅晓丫扶着墙一点点朝外挪动身体,她想去给朱慧买点吃的。马晓娇走时给她留点钱,是田婶他们几个人凑的。梅晓丫没客气,就把钱攥在手里。马晓娇走后,她又进厕所,学朱慧的样子将钱塞进内裤里。到了医院大门口,梅晓丫傻眼了,医院门前有块足球场大小的庭院,它的中心是一个花坛,里面种着雪松,花坛四周依次排放着几条漆成红色的长凳,低矮的冬青树被修剪得很整齐,绕着围墙延伸到墙根的爬山虎里。空荡荡的场地上连株可以扶的树都没有。没有扶手,梅晓丫不敢走,她的脚趾骨折了,撑不住身体。场地那边像一片小吃摊,袅袅烟雾裹挟着食物温馨的气味钻进鼻孔,撩得人满口生津。就在她焦急地翘首鹄望时,邢勇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的后坐上挤着两个警察。
“邢勇。”梅晓丫喊。
邢勇拎着头盔愣在台阶上。“你喊谁?”
“邢勇,你不认得我啦,我是梅晓丫,梅晓丫。”
“噢,是你——你这是怎么了,被车撞了吗?”
警察走上来,梅晓丫也认出了他们,就是当夜抓捕潘瘸子的邢宝刚和孙元。
“哎,你俩怎么认识?”邢宝刚指指梅晓丫说,“这就是报案人,不,也算是当事人吧。”
“呀!”邢勇惊愕万状,结巴起来,“就是你……你被潘瘸子……弄、弄……”
“是她的同伴。她挺勇敢,搏斗了,也报案了。”邢宝刚知道邢勇误会了,解释道。
警察去给朱慧录口供后,梅晓丫问邢勇:“你怎么认识他们?”
邢勇说:“那是我哥啊。我不是说过经常送他去上班吗?他们派出所可穷了,把我的车当成他们的公车了——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梅晓丫说:“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解释,你先去帮我买两碗粥吧,我饿得都想吐了。”邢勇把梅晓丫的钱又塞了回去:“这是干嘛,我连两碗粥钱都出不起?早知这样那天就不该带你了,这不是进集中营加塞,赶着找死吗?”
梅晓丫心里有了些暖意,虽然只见过邢勇两次,但两次都带给了她希望。“这事怪不着你,这就是命,躲不过去的。虽然只见过你两次,两次都给你添麻烦,你不烦我就挺高兴,哪有怨你的道理啊?”
“第一次不算,今后就从这一次开始。”邢勇说。
邢勇刚走,警察就出来了。
“好像还不清醒,管我叫梅晓丫。”孙元说。
“医生的诊断你们看了么?”梅晓丫问。
“看了,”邢宝刚拿出一张纸,“髌软骨永久性挫伤,脊椎骨错位弯曲,严重脑震荡……”他看了梅晓丫一眼,不再念了,劝道,“你别这样,我们会给你做主的,你的伤也不轻,哭坏了身体不合算。”
孙元问:“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邢宝刚解释道:“人现在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你们是想立案,还是调解?”
梅晓丫抽泣道:“立案,让他下大狱!”
“你做得了朱慧的主吗?”
“当然做得了主!我们是姐妹。”梅晓丫说。
“那好。”邢宝刚说,“那我们就开始调查取证。”他又说:“也奇怪,我们上楼时,却没有找到她那条可以做证据的内裤,潘瘸子那里我也找了,没有。你在医院再找找,我们再去现场找。”
“你还是好好想想,”孙元说,“这可不是赌气开玩笑的事。一旦我们上去了,你可不能中途撤梯子,把我们悬在半空。”
邢宝刚扶住梅晓丫:“你别激动,”他继续解释,“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话。你不知道,这种事情出现多次了。我们人也抓了,证也取了,就等着法院开刀问斩,被害人却突然撤诉了。被害人要是撤诉,我们就只能干瞪眼了。你想想人家不承认强奸,改成通奸,甚至是恋爱关系,你横坚不能把人送进大牢吧?那不是冤枉好人了?再说潘瘸子能耐大着呢!所以不能有一点罅漏,不然他就会钻空子,弄得我们很狼狈。只要你们立场坚定,我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这个恶魔绳之以法。”
梅晓丫唏嘘着说:“我们不会变的,你们放心吧,他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不会变。我们已经被他毁成这个样子了,还能颠三倒四,替歹人张目哇?大不了就是两条命嘛!我俩的命都很贱,不值钱,我们不怕死!”
邢宝刚显得很激动,嘴角扭成漩涡,他握住梅晓丫的手说:“太好了!你不仅是个勇敢的人,还是个有性格的人。现在有钱的女人到处都是,有性格的女人还是头一次遇见。实话说调到这个派出所当警察当得窝囊,潘瘸子像个畜牲满街咬人,可我硬是治不了他。你看我这身警服,前面还挺干净,后背全是唾沫,半夜想起来浑身都哆嗦。这一次再不整死他,我就脱掉这身警服,跟我弟弟去菜市场卖菜。”
警察走后,梅晓丫就给朱慧喂饭。邢勇没有买到稀饭,就买了两碗馄饨。朱慧吃饭就像个婴儿,吃进去的少,流出来的多。梅晓丫只好把枕巾取下来,围到她脖子上。喂完饭,梅晓丫想起了警察的吩咐,问朱慧:“你穿内裤了吗?”
朱慧笑了:“你才没穿内裤呢!”
梅晓丫就把手伸进被窝里去摸。梅晓丫的手很冰,冰得像铁棍一样。她摸到了朱慧滚烫的大腿,却没有反应。“慧啊,你真麻木了,你一点都没感到凉吗?”
朱慧还是笑,她的笑像水中的花那样晦冥而模糊。“你没碰我,我怎么会有感觉呢?”
“你没穿内裤?慧啊,快告诉我,你内裤呢?这可是最重要的物证啊。”
朱慧掀开被角,“丫啊,你糊涂了吧?我怎么会不穿内裤呢?你看嘛——唉,你是不是想偷我的钱啊?”
梅晓丫看到了一截裸露的下体,嘴上应道:“哦,是我糊涂了,你穿了,里面还有钱呢……”她的神态渐渐严峻起来:她的内裤到哪儿去了呢?如果被潘瘸子揣走,可坏事了。
梅晓丫在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反反复复地搜索着,最终获得了一些信息:那天是120急救中心的救护车把她俩拉到医院的,如果朱慧当时穿了内裤,现在就在医院里面。想到这里,梅晓丫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医务室走。
医务室里坐着的还是那位两腮皲裂的护士。她正斜着脸打盹,被梅晓丫的脚步惊醒了。
“22床,你不在床上好好休息,瞎跑啥?是不是交住院费?”
梅晓丫嗫嘘着:“我是想问问,那天抢救我们时,把我们的东西放哪儿啦?”
“你真是个小财迷,放心吧,是你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等你拿来住院费,这些都会还给你的。”
梅晓丫一听有东西,焦虑起来:“求求你阿姨,我现在不拿,只想看一眼,你就让我看一眼吧。”
护士起身打开了一个个小柜子,说:“没有你的东西呀!22床,这里只有一条围巾,噢,还有一串钥匙,你看是不是你的?”
梅晓丫说:“我想看朱慧的东西”。
“朱慧是谁啊?”
“16床的。”
护士不耐烦了:“人家的东西你看啥?给你看自己的就不错了,真烦人!你要把这心思放在筹措住院费上,早凑齐了。”
梅晓丫也急了:“我们被人强奸,还要自己掏住院费吗?我们没钱,我们家里也没钱,所以我们不来这里,病了也不来,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迈进你们的大门。可现在我们是被强奸的,凶犯就得出钱给我们治病……”
护士被骇住了:“强奸?我怎么不知道哇……噢,我说怎么今天警察来了,”她唰唰翻着病历薄,“咦?这怎么没有殴打性外伤呢?嗯,你坐下,别激动,慢慢说怎么回事,是谁强奸你?什么时候?他是怎样强奸的?”
梅晓丫激动起来:“求求你了医生,你救救朱慧吧,她在发烧呢!钱我们一定会给你的,我们不给,那个畜牲也会给的。救救她,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她这样说时,腿真的软下来,扑通跪到地上。这时里间的医生也走出来,他拉起梅晓丫,“别这样,别这样,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强奸了你?”他对护士说,“你去倒杯水,让她慢慢说。”
“不是强奸我,是强奸朱慧,潘瘸子干的。我是帮朱慧,被他打伤的。”
“潘瘸子是谁?”护士问。
“他我认识,是瑞安公司的老板,暴发户。”医生对护士吆喝道:“把16床的东西拿给她,人家患者在抢救时特别交待,那东西除了梅晓丫,谁也不许拿。对了,给她们用药,用最好的药,潘瘸子有的是钱。”
梅晓丫躲在厕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朱慧的东西。真是老天有眼,朱慧的东西全在,包括那能把潘瘸子送进大狱的、破碎不堪、污渍斑斑的内裤。她虽然不谙男女之道,但基本的生理知识还是知道的。朱慧臀部肥厚,内裤也是加大的,里面还有一个暗兜,藏钱用的。内裤从边缘撕成两半,中间被一种像粥糊的东西粘到一起,大概是精斑。一想到这是男人的精斑,她的胃蠕动起来,晚上吃的馄饨一个劲朝上涌。
梅晓丫拉开暗兜拉锁,朱慧的钱居然躲在里面。她把钱掏出来数起来。钱虽然也和内裤一样污浊不堪,张与张之间粘在一起,但分文不差。她把钱卷成棒状,塞入红毒素软膏盒内,放进棉袄里。上面有潘瘸子的痕迹,她嫌恶心,所以没有掖入内裤。她朝护士那里要了个塑料袋,将朱慧的内裤放进去,封闭起来。这是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公安人员都是这样,将收集到的证据放进塑料袋里。干完这一切,她才嘘了一口气,从厕所里走出来。
朱慧床头站着一个人,梅晓丫定眼望去,是邢勇。
“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梅晓丫问。
“你都这样了,怎么照顾她呀?”邢勇说,“你去好好睡一觉,今晚我帮你护理她。”邢勇这么一说,梅晓丫的眼睛真就发饧了,睁都睁不开,可她还不放心:“那你怎么办呢?明早还要去进菜呢!”
“我没事,我只要把菜进来,再贩给那些摆摊的贩子,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再说耽搁几天没事的,干这个只能挣几斤米钱,谁还把它真当事干啊?倒是你们让我不放心,别说这事与我有点瓜葛,就算陌生人遇到了,也不该撒手就走吧,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梅晓丫又一次闻到了蔬菜成熟时那种新鲜的味道,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这感觉浸透了她对生命出发地的记忆。“邢哥,”梅晓丫改了口,“你也真是的,别人一听我要告老板,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与我有什么瓜葛;你却踩着刀尖朝上走。你这是不是也叫火葬场里加塞儿,抢着见鬼呢?”
邢勇不屑地说:“我怕他?这种鸟人就是被钱灌醉了,醉得人事不省,毫无人性。没钱他就是一根草,一股风就能把他掀倒。不过,这次他有没有钱都没用,这次赶死的是他。我们要把他当成一抹鼻涕粘到墙上去,让所有人都恶心他。”
梅晓丫倒在病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触目惊心,恍如隔世。幸亏遇见了邢氏兄弟这样的人,不然她死的心都有。邢勇是第一个让她可以遐想的男人,不仅心好,而且仗义。胡小鹏也心好,可他的仗义通常体现在膀子上,跟她熟悉后,他几乎不让她干什么活,然而他太懦弱,懦弱让他的骨头变得很脆弱,就像一株外表尚可但内心枯空的树,让人不敢靠。邢勇不一样,他的仗义淌在血管里,再绝望的时候,也能让你感觉到那种来自男人的血性和力量。最重要的是,邢勇让她有归依感。朱慧说过,一个男人让你产生有关童年和家乡的联想,那离你爱上他的日子就不远了。
梅晓丫就是这样昏昏沉沉遐想着,一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晦冥而空寂的时空中沉浮,颠来倒去,无所依傍,一会又觉得挂到了一棵树上,像一粒熟透的草莓,在枝条上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