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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给你放在旅行包内袋里,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点一下。”陈若兮说话的时候,没抬头,继续低头看电脑。
“那些钱,你留着……”
“还是算清楚比较好。”陈若兮打断杨守诚,“我现在工资比你高,再说分手是我先提出来的,那些钱一人一半,你还吃亏了。这样吧,你说个数,我补给你。”
“不用。”杨守诚连连摆手,“提出分手是我不对,是我对不住你……”
“够了,杨守诚!”陈若兮再一次打断杨守诚,怦地一声合上电脑,“你没有对不住我,是你提出结婚,我没答应,我们一拍两散,就这么简单。还有这个季度的房租是我交的,现在你可以拿上你的东西离开这所房子了。”
陈若兮的态度,让杨守诚没得选择,他起身,走到门后,打开旅行包,从内袋里把存折拿出来,放在桌上。
“我这些钱,要不是你帮我存着,早不知花到哪里去了。前段时间伯母来过电话,想在县城买套房子养老,你那点钱哪里够用……”
“我妈打电话找你要钱?”有一团火,在陈若兮心里燃烧,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都已经被那心火所吞噬了。
“若兮,如果……”杨守诚想说,如果他们按原计划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找他要钱,也是分内之事。
“这些钱,当我借你的。”陈若兮说,她现在,有不得不用钱的理由。
杨守诚提上行李离开之后,陈若兮一直崩紧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她果然没看错,杨守诚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只可惜,托付终身的人,不是她,她已经,身陷泥沼。
杨琪那篇评论文章一出,旁人看热闹,看愤怒,她这个媒体人,却是看结局,看这个结局,由哪一个来承担。她还来不及想明白,台长已经把她叫进了办公室,问广告部的那笔帐是怎么回事?她一头雾水,直到台长把杨琪拿来,却是由她签字的合同拿出来,她还是一头雾水。
“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姓叶,叫叶蓝秋。董事长姓沈,叫沈流舒。”台长说。
陈若兮明白,她这是进了别人设好的圈套了。
“我没收过这家公司一分钱。”她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刚问了财务方面,合同签订的当天,他们就把20万合同金额全数打到了电视台的帐号。”
陈若兮无从辩驳。
“这家公司的告状信已经递到了省委宣传部,说你利用叶蓝秋事件敲诈勒索,他们不得已才签了那份广告拍摄合同。在此之前他们不敢声张,是因为顾忌叶蓝秋的名声,现在叶蓝秋死了,他们无论如何要找回这个公道,过几天,上面会派人下来彻查此事,你把工作交待一下,积极配合上面的调查。”
杨琪
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位演艺明星的专访。
“是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是b角,做了五年的b角。那一次,a角忽发肠胃炎进了医院,大家都急得不行。我就主动跑去对导演说,我上……”
这样的励志故事过于老套,杨琪换了一个频道,体育台,某运动明星正在接受采访。
“是的,一开始,教练组并没打算让我上场,但作为职业运动员,我还是一丝不苟地进行了热身。场上情况瞬息万变,主力受伤之后,教练把眼光投向了我……”
现在的电视越来越没看头了,现在的明星们说话,越来越ctrl+c,ctrl+v了,门口传来敲门声,杨琪乘此机会关掉电视机,打开门,杨守诚站在门口,大大的两个旅行包放在脚边。
杨琪惊讶之余,习惯性看钟,晚上十点。
“怎么这个时候来?”
杨守诚脸一红,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若兮要跟我分手,把我赶出来了,本来打算回公司宿舍,才走到门口,看到同屋的同事跟他女朋友正开门进去,他那个女朋友是外地的,难得来一趟,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又提了行李往回走,打算找住的地方,你住得近,刚才经过你家楼下,见你这里还亮着灯……”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杨守诚说了一堆,杨琪只听得一句,杨守诚跟陈若兮分手了。
“不……不用,不方便,我把行李放你这里就行了,提着这么重的行李找住的地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现在素不相识的男女还流行同居,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更何况我们还是亲威。再说,我这里的房租还是你出的呢。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客厅让给你,明天我帮你去买个舒服的沙发床。……对了,你饿不饿,要不,我帮你下个面吧,很快的,一会儿就好……不用你帮忙,你看电视吧。”也不等杨守诚答应,杨琪已经象只轻快的小蝴蝶一样在屋里忙前忙后了。
杨守诚无意识地按着电视遥控,十点是最健康的睡觉时间,也是晚间新闻播放的时间。陈若兮曾经开玩笑说,晚间新闻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播放,就是让人做梦也忘不了。
今天晚间新闻的头条是:谁逼死了叶蓝秋?
选项有三:
1。疾病;
2。四个误信网络传言的大学生;
3。见死不救的中学体育老师;
3。其它。
屏幕下方有一行小字,请积极参与调查,移动电话发送手机短信xx到xxxx,联通用户发送手机短信xx到xxxx,手机短信每条一元。
杨琪端着面从厨房出来。
“你们电视台连死人也不放过吗?”杨守诚愤怒了。
杨琪低头,把面放在杨守诚面前,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杨琪轻声说。
杨守诚的愤怒,打在了棉花上。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你连正式记者都不是,电视台的这些事,你也作不了主。”
“表哥,我已经转正了,昨天。”杨琪告诉杨守诚这个好消息。
杨守诚一怔。
“这还多亏了若兮姐帮忙,我的转正报告,是她帮着打的。”
杨守诚
情人死了,女朋友分手了,说起来都是大事,都是改变人生的大事,却只能按原计划销假上班。原来,日复一日的工作,才是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不过,这一次还是有小小不同,同事,上司,见他的第一面,先是上前拍拍肩,然后再用关心的口吻问一句,“还好吧。”上司更是说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守诚对这些安慰受宠若惊,却也不明所以,他记得在此之前,他从未跟公司同事谈论过个人私事。但他上了网之后,新闻专题由之前的“叶蓝秋事件”变成了“叶蓝秋之死”,标题的颜色,由红色变成黑色。
网络的哀悼,不过如此。
网络的哀悼,原来如此。
很快,杨守诚就感到了不对劲,现场视频、照片,充斥着他的身影,并不奇怪,他确实在那里,他确实应该为叶蓝秋做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他惟一需要解释之人,是陈若兮。但他找遍所有现场视频照片,看到了唐小华,了刘义,还有看热闹的白马乡村民,惟一应该看到而没有看到的人,是沈流舒!
为什么没有沈流舒?
沈流舒为什么能够那么彻底地置身于镜头之外?
意外?
还是巧合?
杨守诚这个当事人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杨守诚翻到网络留言部分,已经有人在评论,叶蓝秋虽然是第三者,但从视频和照片来看,他们两人之间,并非完全的趋势,而是真实感情。更有人感叹,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对错。留言栏翻到最后,已经有人把他的底兜出来了,姓名、年龄、工作单位之外,还有最重要一点,他并非有钱老板,而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一族。
“没有,不是,我不是那个男人。”杨守诚试图跟同事解释。
“我们了解你,知道你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澄清的。”同事说。
这里解释不了,杨守诚再打电话给陈若兮,希望陈若兮能够听听他的解释。
陈若兮的电话,一直是忙音。
忙音有几种情况,线路繁忙,抽掉垫板,呼叫限制,线路不可能整天繁忙,陈若兮不可能一整天接电话,剩下的只有,呼叫限制,他的电话号码,在陈若兮那里,被限制,换言之,陈若兮,根本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杨守诚的电话打到杨琪那里,铃响一声之后,马上接通。但杨守诚来不及说话,杨琪已经先说话了,“表哥,我在开会,有什么事我开完会给你回电话。”
杨守诚埋怨自己,怎么忘了杨琪现在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实习记者,而是忙碌的正式记者。
杨守诚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杨琪也没有回电话。
中午午休的时候,杨守诚再次查看网络留言,不过一上午的工夫,被兜底的人被替换了,换成了陈若兮。
替换的内容很简单,不过两句话:
杨守诚的前女朋友:陈若兮!
叶蓝秋公车让座事件的报道记者:陈若兮!
短短两句话,被无数遍复制之后,充斥整个留言板,无法回避,无所遁形,迅速占领每位网页浏览者的思维。
杨守诚是深知内情的。
“没有,不是,若兮的报道出来之后,我才认识的叶蓝秋。”杨守诚跟同事解释。
“算了,守诚,我们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不过,这种女人,还是算了。”同事啪地一声关掉电脑,去忙工作了。
陈若兮
网络主角只能是两种人,十全十美的圣人和十恶不赦的魔鬼。
叶蓝秋因为死亡,完成了从魔鬼到圣女的转变,也使得一些活着人,变成了魔鬼。
第一批轮到是那四个大学生,败类,人渣,现在是他们的名字,网络社会给他们量出的刑罚是阉割,美其名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第二批轮到那位中学体育老师,懦夫,性无能者代替了他的本名,惟一幸运的是,网络社会没有追究出他的本名,但网络社会给他量出的刑罚更令人触目惊心,让他的女友被人强奸时,让他在一旁当看客,美其名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莫小渝细细打量陈若兮的神情,她为她担忧,却无能为力。
“若兮,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莫小渝说。
“无所谓连累不连累,我是陈若兮,绝不会成为第二个叶蓝秋。”陈若兮说。
莫小渝没听懂陈若兮这话的意思,但叶蓝秋的结局是死亡,而陈若兮既然不会成为第二个叶蓝秋,也就是说,陈若兮不会选择死亡。
莫小渝放心了。
陈若兮却在冷笑,笑莫小渝廉价的同情心。沈流舒从叶蓝秋事件中脱身,也意味着莫小渝洗清了自身,网络不是考证的社会,而是推论的社会,那些有关叶蓝秋的一切猛料,排除了莫小渝,自然而然推论到她陈若兮的头上。
她不愿再与莫小渝这样的人为伍,她起身离开,回家。
父亲陈明守在门口,看样子是特意在等她。
陈若兮停住,等着父亲先开口。
“为什么不接电话?”陈明问她。
“没电了。”陈若兮随便捏了一个借口。
“这次怎么捅这么大的蒌子?”进屋后,陈若兮还在低头换鞋的工夫,父亲已经挑明了来意。
“我帮你泡杯茶。”陈若兮说。
“你给我坐下,我不是来喝茶的,今天你们台长找到我,说到你的事,我的一张老脸全让你丢光了。你老实说,这一次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陈明余怒未消。
陈若兮说,“很好啊,我们扯平了,你之前不是把我那张小脸全丢光了。”
“你!”陈明扬起右手。
陈若兮的身体深深地窝在沙发里,抬头,看着父亲扬起的手,“只要你敢打,我就敢去法院告你。我现在可是新闻人物,有的是人帮我分析我的行为原因,爸爸,你想成为那个原因吗?”
陈明放下手。
“你怎么变成这样?”他问。
“还有事没有,没事我要睡觉了,还有,我现在长大了,不用每月找你要生活费,也不需要你在电视台新闻圈的关系帮我铺路,你以后没事不用来找我。”
陈明走后,陈若兮打开电脑,看到意料中的新闻:女记者陈若兮涉嫌敲诈叶蓝秋接受内部调查。
杨琪
转正的消息今天正式宣布,尽管是意料中事,尽管早就得到风声,电视台的记者们也不免要客套客套,恭喜恭喜杨琪,他们恭喜的不是杨琪的能力,而是恭喜她,一出道就赶上了好新闻。
“恭喜恭喜。”同事们这样说。
“哪里哪里。”杨琪不得不谦虚一把。
“可惜可惜。”另一位腰腿酸痛的同事边做自我按摩边在为自己而哀悼。
“可惜什么?”出于礼貌,杨琪上前关心一把。
“可惜没死人,你说那女的,在楼顶上折腾了三个多钟头,我也扛着几十斤的摄像机跟了三个多钟头,最后关头,硬是没跳,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唉,这年头,没死人的新闻根本没价值。”一位同事摇头,颇为惋惜。
“对了,那女的长得咋样?”有好事者上前问道。
“得,我也跟你一样心思,弄了个脸部特写,我的妈呀,没的吓了一大跳,小鼻子小眼倒也罢了,还一张大马脸,送到台长那里,台长立马就把我这三个小时的辛苦给毙了。”
“你们这些人,真没同情心,没出人命终归是好事,你们还幸灾乐祸。”杨琪说。
“都是不认识的人,又不是沾亲带故的,哪来那么多同情心。”
“是啊,这里最有福气的是你,要不是叶蓝秋死了,你能升得这么快,陈若兮能……”有嘴快的说出来,提到陈若兮三个字,有人咳嗽一声,嘴快的也住嘴了。
杨琪是知情识趣的,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我去采访了。”
杨琪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在缓缓合上,她喊了一声,“等等!”
电梯停住了,杨琪赶过去,说声“谢谢!”再抬头,愣在那里。
电梯里的人,是陈若兮,而且,只有陈若兮一个。
这些天来,因为心虚,杨琪一直躲着陈若兮。
陈若兮倒是神态自若,“去哪里?”
杨琪缩在角落,没听见。
“去哪里?”陈若兮提高声音。
杨琪抬起头,看到陈若兮的手停在电梯按钮处,这才省悟过来,“一楼,谢谢。”
“不用。”陈若兮说。
电梯里很安静,安静得杨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陈若兮忽然笑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吃了你,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才对。”
杨琪抬头,她不明白。
“过两天你就会明白了,你去告诉沈流舒,陈若兮不是叶蓝秋,没得绝症,不会去寻死,她会活得比从前更好。”
“沈流舒是谁?”杨琪故意装作不懂。
“杨琪,你这样不行。”陈若兮忽然叹了口气,“你做不成叶蓝秋,更做不成陈若兮,你这样的人,怎么活下去。”
杨琪想问清楚陈若兮话里的意思,但电梯到了一楼,“叮”地一声,门开了,陈若兮抢先一步离开。
杨琪只来得及看清陈若兮的背影,挺得笔直。
唐小华
陈若兮敲诈勒索叶蓝秋一事,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也因此引出一场职业贿赂的大辩论,理智者认定陈若兮这次不判个十年八年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安慰死者在天之灵,疯狂者认为陈若兮应该抄家,诛九族。但最终的结果,是查来查去,皆因那帐上20万是原封未动而缺少真凭实据,没有在法院提起公诉,就连电视台的内部处分,也因此而悬而不决。网上为此闹鄱了天,有指责法院收了黑钱,有指责电视台的领导跟陈若兮是一丘之貉,不过,当在网上看到有人指责陈若兮是狐狸精时,还是忍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茶水喷过之后,笑过之后,唐小华清醒地知道这样的结果不能令沈流舒满意,她打电话催问杨琪,后面的文章什么时候出来。杨琪总是支支吾吾,说她最近比较忙,台里让她负责另外一个专题,可能没时间,稿子要过一段时间再写。
这不过是杨琪的托词罢了,真正的意图是,杨琪害怕了,于心不忍了,退缩了,这对已经成为正式记者,堂堂正正追逐新闻的杨琪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但对于唐小华而言,却是无法对沈流舒交待。
看到风风光光的杨琪在电视台不断出镜,穿梭于本地名人和政要之间,唐小华明白,这小妮子为什么能够忍受长达六个月没有收入,苦苦支撑的实习试用过程。
对于今天的杨琪而言,失去利用价值的是,是她唐小华。
人要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必须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扔掉那些不适当的朋友。
有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唐小华抬头,说这话的人,沈流舒,就在她眼前,她却不敢上前,已经有一个星期,沈流舒没有找过她,也没有留给她任何她可以单独去他的办公室,接近他的理由,或者是借口。
她是行政经理,这个职位得意起来可以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失意起来,任何人都可以把她扔在一边。
唐小华一直疑心,沈流舒之所以冷淡她,是因为杨琪那边催促不力的缘故。但当她最新福利医疗保险名单的时候,她的一颗心,沉到了底,也因此,有了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单独进入沈流舒办公室的理由。
“我记得我上次去办这事的时候,上面有我的名单。”唐小华问沈流舒。
“你的名字是我拿下来的,还有,你的辞职报告书,我帮你打好了,你签个名就生效,考虑你在公司多年,帮了公司不少忙,年终奖提前发给你,再多补给你半年的工资。”沈流舒递给她一个白色的信封。
“为什么?”唐小华不解。
沈流舒眼光一闪,“唐小姐,我记得你很聪明。宾主一场,我们算是合作愉快,那就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宾主一场,这八个字,对任何普通员工而言,都是最后的诠释,多补六个月工资,对哪怕是资深员工,也算得上不错的补偿。
唐小华不知自己是怎样接了信封,是怎样拆开信封,怎样签了名,再怎样,从这家服务了多年,寄托了无数应有的,不该有的梦想的公司出来。
她在门口碰到莫小渝,莫小渝在看着她笑,出于礼貌,也出于对最后一丝自尊的维护,唐小华也对着莫小渝笑。
“唐小华,对了,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了。”莫小渝忽然喊住她。
唐小华停住。
“陈若兮从电视台辞职了,说是辞职,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被电视台开除了,由于叶蓝秋事件的恶劣影响,上面有人打了招呼,五年内,本地任何新闻媒体不得聘用陈若兮,不得刊登署名陈若兮的任何稿件。你的工作做得很成功,恭喜。”莫小渝说。
是的,她的工作确实做得很成功,成功得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
下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会轮到谁?
唐小华不再关心,她所要做的,是去人才市场,寻找一份工作,还有,找一个不那么优秀,却能一心一意对自己的男人,过完这一辈子。
陈若兮
交了辞职信,收拾东西从电视台出来,开始考虑今后的生计,她很想留点时间给自己,去悲伤,或者哪怕是偷偷懒也好。但她开着车经过人才市场,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堆积如山,转瞬之间零落满地的履历,她停了车,取出打印辞职信同时打印好的履历表,再花三块钱买了票,挤进去。
四个小时之后,陈若兮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已经空空如也。她今年26岁,没有超过35,又有大学文凭在手,找到一份工作,应该不算太难。至于满意与否,在生存这个前提下,似乎不应再作考虑。
世界很大,在一个地方失败,就在另一个地方从头开始。这不过是常识,只不过,太多的人看不开。陈若兮很庆幸,她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曾经有一度,父亲对家庭的叛离,母亲的歇斯底里,让她以为是世界末日,但她考上外地大学,临上火车,看到那些依依不舍送别的父母们,哭得毫无形象的娇娇女们,她为自己的无牵无挂而长出一口气。
投了简历,她继续开着车,在城市里乱逛,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是杨守诚上班的地方。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烟,点燃,边抽边等。
杨守诚走了,她多了这么一个习惯。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杨守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拨通他的电话,看到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惊讶表情,不等他开口,说道,“我就在你前面,车里,你过来。”
杨守诚几乎是跑着过来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陈若兮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些影子,她知道,她会怀念这些影子的。
杨守诚看到抽烟的陈若兮,他不喜欢女人抽烟,但考虑到若兮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打开车门,刚要上车,陈若兮却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扔给他。
“你做什么?”杨守诚有不好的预感。
“我来还车。”陈若兮说,从车后座拿出自己的包。
“若兮,我说过,车是你的。”
“不用,我拿走你所有的钱,已足以让你不愧疚,没理由再拿走你最后的财产,再说,这车,我用不着了。”
“若兮,听杨琪说,你从电视台辞职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杨守诚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
“辞职?”陈若兮轻笑,“是被电视台开除,怎么办,再找一份工就是了,来这里之前,我去了人才市场,投了几份简历,有一份应该有戏。”
“这么有把握?”杨守诚有一丝黯然,他从杨琪那里听说陈若兮失业的事,还暗自庆幸了一把,想着这也许是一个跟陈若兮重归于好的机会。
“我在人才市场见到那家杂志社的总编,他们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到南方办一份新杂志,最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工资很低。他认出了我,也是清楚网络传言的人,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回答得很好,他笑着让我回去等消息。”
“他问你什么?”
“早知今日,会不会做叶蓝秋那条新闻?”
杨守诚的心提起来,“你怎么回答?”
“会,我做了一条观众感兴趣的新闻,就这么简单。”
杨守诚想起叶蓝秋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为眼前陈若兮的冷漠而心烦意乱。
“你有没有想过,你做新闻的方式,间接害死了叶蓝秋。”
“所以今天的一切,是我应得的,我没有任何抱怨,包括失去你。叶蓝秋从我身边夺走了你,杨守诚,你敢不敢对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跟叶蓝秋上过床!”陈若兮说。
杨守诚低头看脚下。
陈若兮叹气,“我的新工作在南方,短期内不会回来。失败了,也不会回来。”
陈若兮扔下手里的烟头,踮起脚,踩熄。
“随地扔垃圾,罚款五十,居委会大妈来了,你帮我交罚款,就当是我们好了一场,你帮我最后一个忙。”陈若兮说。
沈流舒
陈若兮走了,走之前给各大新闻媒体网络送去一封律师信,要求在24小时内撤下她的所有照片,包括原版的改编的,并委托了一名律师处理后续事宜。
刘义问沈流舒,怎么办?那些照片中的一部分,是他吩咐手下的大学生发布在网络的。
“那几个大学生的工作,到此为止。”沈流舒说。
“就这么放过陈若兮?”不是刘义不想罢手,而是他感觉,沈流舒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满意。
“不是我方无能,而是敌人太过强硬。”沈流舒说。
找人在网络散布谣言,把名声搞臭,给主管单位写信,失去工作乃至工作的机会,能做的,沈流舒都做了。
一个女人,没有名声,没有工作,没有前途,还能继续生活下去,沈流舒有些踌躇了。
要到此为止吗?
沈流舒对着桌上的叶蓝秋问。
离婚之后,沈流舒把桌上的照片,由莫小渝换成了叶蓝秋。唐小华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嘴角,是不屑的冷笑,和当初莫小渝看叶蓝秋的表情同出一辙。
沈流舒很清醒,管理一个下属,特别是异性下属,个人魅力是最有效也最便捷的方式。但沈流舒也有沈流舒的界线,很明显,唐小华越过界线了。
沈流舒怀念温婉且极有分寸的叶蓝秋,也因此,跟杨守诚打了一架。
两个男人,打架打得没了力气,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任山野的风吹干身上的汗水。
“我根本没资格打你。”杨守诚忽然说。
“打都打了,还提什么资格。”叶蓝秋死了,沈流舒心里的悲伤与失落让他也很想找个人打架,杨守诚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如果不是自尊心作祟,他还真想请这哥们喝杯酒表示表示感谢。
“唉……”杨守诚长长叹一口气。
“唉……”沈流舒也长长叹一口气。
一条人命,两声叹息,不过……如此。
沈流舒看着桌上的日历,今天是叶蓝秋的头七,中国人认为人死后的第七日魂魄会回家作最后的缅怀。好事者,以及诅咒过叶蓝秋的愧疚者设计了追悼的网页,听说弄得很象那么回事。沈流舒通过链接打开那个网页,网页打开的速度很慢,桌上的电话也是知情识趣的,在这个时候响起,沈流舒接了电话,是律师打来的,告诉他离婚手续最重要的部分,财产分割事宜已经处理妥善,只等他签字,问他什么时间合适,跟莫小渝一起过来律师楼签字。沈流舒回答说时间方面,要跟莫小渝商量。沈流舒再打电话给莫小渝,手机关机,打到家里,家里没人,最后没办法,打到莫小渝的娘家,接电话的人,是莫小渝的父亲,对他没好气,说是莫小渝病了,在医院。
沈流舒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探望莫小渝的同时,追悼叶蓝秋的网页终于打开的同时,也弹出三四个花花绿绿的小页面,沈流舒瞟了一眼,除了看到追悼网页左下角的计数器上写着该页面的浏览人数超过十万之众外,还看到感谢他使用xx搜索引擎的大红字样。沈流舒不想使用,自然不需要这种感谢,他试着删除软件,并回复被修改的主页,忙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只得一个电话打到技术部,喊来技术人员。
“把电脑格式化系统重装。”沈流舒说。这样的家,已经入土为安的叶蓝秋,不回来,也罢!
“里面的资料要不要保存?”
“不用,全部格式化。”有关叶蓝秋的记忆,全部保存在这部电脑里,有些,已人众皆知,更有一些,见不得光,既然如此,古人的方式是灰飞烟灭,现代人的方式是――格式化。
莫小渝
现在的不得不相信,这世界,除了人心之外,还有命运这么一回事:在她下定决心跟沈流舒离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得了子宫癌。她不知一个月前叶蓝秋拿到检验报告的心情怎样,她自己则认定是报应。她晚上连续做恶梦,梦见叶蓝秋来接她去另一个世界。她不甘心的时候会挣扎,然后,她醒了。她灰心的时候伸出手说,带我走吧,然后,她也醒了。
不安和恐惧让莫小渝日夜哭泣,迅速消瘦下来,照顾她的母亲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完之后就不停骂沈流舒没良心,老婆病成这样,来看一眼都不做。莫小渝提醒母亲,她跟沈流舒已经离婚了,母亲说离婚了又怎么样,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然后又开始哭,哭自己命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哭莫小渝命苦,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莫小渝很想要母亲出去哭,至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哭,但她更知道这样的话只要是说出了口,母亲会哭得更厉害。
现在,她居然开始怀念沈流舒的冷淡了,那至少,只是单纯的痛苦,不会在痛苦之上,再增添烦恼,而烦恼,比痛苦更加棘手。
刘义来医院探望莫小渝,进到病房之后,还没来得及跟莫小渝说上话,就先被莫小渝的母亲拉着手,抱怨了足足半个小时。莫小渝在一旁看着,插不上嘴,只好在母亲好容易出去之后,跟刘义说抱歉。
“老人家也不容易,能体谅……就体谅吧。”刘义说。
莫小渝想说,她如今搞成这样,还希望有人能体谅体谅她。但一转念,想到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怨惹来的不过是她这个亲生女儿的厌烦,且刘义是沈流舒那边的朋友,这一次,如果不是沈流舒的面子,又怎会到医院这种地方跑一趟。
“沈哥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刘义见莫小渝心不在焉,以为她在责怪沈流舒没亲自来,忙编了个借口哄她。
莫小渝也知这是刘义编来哄她的谎话,沈流舒的公司运营状况,别人不清楚,她心里还是有本帐,公司进入稳定期,哪里还有什么非大老板出面不可的出差,不过是托词罢了。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感激刘义的。
“还有,沈哥还不知道你的病,有这么严重,还以为是一般的感冒之类。”刘义说。
七天前,如果有人跟莫小渝说,她会跟叶蓝秋一样身患癌症,她会骂这人不安好心,存心咒她。七天后的今天,叶蓝秋的头七,据说死者的魂魄会在这天返回阳间,完成生前未尽心愿。那么,莫小渝相信,叶蓝秋提前回来了。
“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的癌症没有扩散,还有得治。”
“我知道,做子宫全切手术就行了。”莫小渝说。
刘义黯然,子宫全切,对于没有生育过的女人而言,比死更残忍。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我诋毁叶蓝秋的报应?”莫小渝忽然问道。
刘义一怔,半响才反映过来,“你把心放宽,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这样对身体不好。”
安慰人不是刘义这样的大男人的特长,但既然来了病房,又不能傻傻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好把话题转到医院方面。
“对了,这个医院水平怎样,沈哥认识的人多,要不要给你介绍家好点的医院?”
“不用了,沈流舒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他们公司员工还有我跟沈流舒的常规身体检查,一直由这家医院负责。我的主治医生,是才从美国回来不久的医学博士,有多年的临床经验,在子宫癌方面治疗也算得上是权威了。”莫小渝说。
“医生姓什么?”
“姓路,叫路方。”
“路方?”刘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象哪里听说过,但想来想去,总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手术定在哪天?”
“下个星期。”
“这么快?”
“路医生说,乘现在天气好,不冷不热,早点把手术做完,不然到了冬天,伤口愈合困难。”莫小渝说。
“也是,听医生的吧。你安心养病,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临走前,刘义这么说,他不能确保沈流舒一定会来看望莫小渝,但看了莫小渝现在的样子,总觉得她也很可怜,做不到的事情不有知承诺,例如说服沈流舒过来探望。但做得到的事情,还是尽量做到,例如,他本人多跑几趟,也算是,尽朋友的本分。
杨琪
看着日历,对自己说,应该抽空去看看杨守诚,今天晚上就去。陈若兮走后,杨守诚也从她那里搬走了,回了陈若兮原来住的地方。
杨琪不明白,她哪一点不如陈若兮,她为什么留不住杨守诚。
这样的话,她也只是心里想想,抱怨罢了,真要说,她不如陈若兮,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新闻每天都播,采访每天都得做,文章每天都得写,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杨琪开始找到感觉,就象小时候写作文一样,开头是蓝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现在的开头则是,观众想看什么?
“是不是观众想看的就一定是我们应该做的?”杨琪问老记者。
“理论如此。”老记者回答。
“理论如此?”杨琪不解。
“事实也如此。”老记者再次强调。
“观众最近想看什么?”杨琪把鼠标拖来拖去。
“观众先放一边,年度十佳青年出来了,电视台的计划是每人一个专访,男记者采访女十佳,女记者采访男十佳,求婚优先,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你们了。”新闻部主任抱着一堆资料过来分配采访任务。
“杨琪,这个交给你了,路方,年轻有为的医生,机会给你了,好好把握。”主任说。
“有没有照片?”杨琪问。
“据可靠消息,本人比照片更好看。”一实习生在一旁说道。
杨琪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她身边,也有了实习生,试用记者,帮她收收信件,接听电话,甚至,买买盒饭之类。
杨琪打电话过去,跟路方约定采访时间,电话里,路方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男中音,不至太过热情,也没有半分傲气的成分在里面,让还没见面的杨琪有了好感。
采访的时间约定在第二天的上午。去之前,杨琪按照惯例打了电话,路方说今天的天气很好,采访的地点改到户外,医院的草坪。
杨琪如约而至,路方已在那里等着。路方个子不高,很瘦,有些苍白的样子,但杨琪看男人不看外表,看手。路方的手,修剪得很干净,手指长而有力,典型的外科医生的手,但从女孩的审美观来看,令人赏心悦目。
路方也看杨琪,个头不高,也有点胖,显得胸部很丰满,嘴唇也很丰满,大体是抹了口红的缘故,虽然涂抹的技术不甚高明,但还是有几分憨厚的性感成分。
路方的表情有些失望,杨琪有些失望。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路方坦言。
这样的开场白让杨琪很受打击。杨琪从前跟在陈若兮身边,陈若兮或许不如叶蓝秋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但高高瘦瘦,利落的样子,也颇受男人们,包括暗恋的杨守诚亲睐。饭局上,男人们偶尔会说一些荤断子,她常常是脸红低头羡慕泰然自若,有来有往的陈若兮。
“我们开始吧。”路方提醒有些发呆的杨琪。
“哦。”杨琪拿出采访提纲,这种十佳人物采访很无聊,格式化的问题,简历式的内容,最后再加一段表扬总结。
“你为什么放弃国外的优厚待遇回国?”杨琪问。
“这里有些回忆,我以为可以重拾。”路方说。
这个回答跟设想的不一样,杨琪稍稍打起精神,“什么样的回忆?”
“现在没有了,下个星期做完最后一个手术,我就回美国了。”路方回答。
杨琪瞠目结舌,路方说要回美国,下下个星期的十佳青年专题节目怎么办,下下下个星期的颁奖典礼怎么办?这是今年电视台的年度大戏,开了天窗,上面领导会追究责任,台长会暴跳如雷,新闻部主任会找替罪羊,最小最无辜的替罪羊姓杨名琪。
“你你你……决定了?”
“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路方说。
刘义
从病房出来,看到草坪上的杨琪和一位医生在一起。他认识杨琪,这种情况下,应该去打个招呼,所以,他走过去。
杨琪介绍两人,路方,医生;刘义,警察。
“路这个姓很少见。”刘义说,他还在搜索记忆。
“是吗,你是警察?”路方似乎很在意刘义的警察身份。
“小警察罢了。”刘义回答说。
“没人敢小看警察。”路方说完这话,离开了。
杨琪想起她的采访还不能算是完成,刘义也想起他还没来得及问莫小渝的手术情况。
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