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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家传奇--漂魂 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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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谡飧鲅樱

  肖骁霄久久无语……

  次日,肖骁霄赶到县公安局,办理边境证的漂亮mm在,动作很迅速,表格审查,收照片,填写边境证,缴费。麻烦就出在缴费方面,费用是三十三块,肖骁霄递上三十五块,mm说没有零钱,说两块钱就算了,去深圳争大钱了嘛。

  肖骁霄不同意自己就这么白白的损失两块,没有零钱找,就自己到外面去换零钱。在漂亮mm无限白眼温柔的蔑视下,接过五块钱,马上跑出县公安局,去换零钱了。刚出公安局大门,居然碰到老同学宋欢泉,肖骁霄向他要了三块钱,马上折回去,拿到了边境证,一路小跑,与宋欢泉重新会合,自然是一番感叹。

  宋欢泉体积小,人很幽默,现在还在长河高级中学复课,自己感叹高考课程老师还要精通,但是为什么大学就这么残酷地拒绝他,人的命运真不好啊。肖骁霄觉得这是很无聊的,但是,毕竟是老同学失意嘛,免不了好好地安慰他一番,尽管有点言不由衷。走到一个小杂货店时,买了一包口香糖,找开零钱,还给了宋欢泉,当一包口香糖嚼完后,他们才再三祝福分头而去。

  剩下的事情,就是准备离开长河去深圳了,钱有了,尽管不多,毕竟充分条件具备了。边境证也有了,必要条件也具备了。那么,什么是充分必要条件的结合体呢?也许这个并不重要了。未来的事情,有谁想的那么清楚呢?更重要的事情是,一定要平平安安,不能让父母在将来后悔、担忧和痛苦,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别了,雪峰山,但是我带走了大山的气魄和稳重;别了,文昌塔,但是我带走了古塔的沧桑和胸怀;别了,廻龙洲,但是我带走了绿洲的记忆和思念。有这里山山水水的灵气和内秀,山里的孩子无论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地,终于走出大山了……

  肖骁霄是提前一天买的票,从长河到深圳的长途车坐票票价是一百三十二元人民币,他的座位号是三号,最前排的最后一个位置。当然,也就是说,从长河到深圳他就是不吃不喝,他到深圳的时候只剩下一百六十八元“老人头”了。不过你不用害怕,如果不堵车,到深圳也只有二十二个小时。买票的时候肖骁霄就问了服务员,问清楚车子大体抵达深圳石岩的时间,就给夏凯华发了一个电报,告诉自己抵达的时间,请他来石岩接自己。

  但是临走的晚上,牛山文带来一大包干粮,有饼干、面包、苹果、香蕉和矿泉水,足够肖骁霄在路上吃了。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深的同学感情呢?除了内心因感动而内心流泪,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幸福和满足。晚上,他们无语,只有两个人的均匀呼吸,国人的现实生活当中,人人都以“半夜有鬼来敲门”为炫耀资本的年代,似乎很难很难感受到这种因内心幸福而平静的呼吸声。熙熙攘攘,均为利来,均为利往,在这里平静的夜晚里没有市场。

  漂泊家传奇--漂魂(35)

  第二天一大早,牛山文去送肖骁霄,晨曦朦胧之中,两个曾经有过抱负的激情青年,一方面在杀人不见血的高考体制下被杀得差不多行尸走肉,但是另一方面他们还要去适应这套本来不公正的“屠龙机制”,融入这个社会去竞争生活的机会,去谋稻粮,五谷轮回!

  也许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之下,他们或许内心很悲壮,很动感情,很有一些掩不住悲凉的豪言壮语、雄心壮志,问题是,两人出乎意料地一路寂静,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直到远行客车的喇叭响起来,他们才有力地挥挥手,一切消失在两人热泪滚滚的晨风中。

  车在往前奔驰,速度似乎很快,因为快与不快的概念似乎对肖骁霄来讲并不重要,他非常担心车子能不能在白天的时间到达深圳,如果是晚上,那是很麻烦的。他问司机,司机说,只要不堵车,就是第二天早上的时间到,否则就很难说了,因为这段时间修路,很难说的准。

  那么怎么办呢?肖骁霄自己也不知道了。毕竟老同学夏凯华只是说等肖骁霄到了深圳之后联系他,再来石岩接他到市内去,车子停在叫石岩的这个地方,据说是在市外,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特区范畴。

  但是,老担心有什么用处?肖骁霄感觉到自己真正临阵时刻的大将风度还是不够,怎么为这个一个问题搅缠不清,真是莫名其妙。于是在此时,他才开始关注将要与自己在这个流动铁壳里要共处二十多个小时的劳动大军。那年代,凡是乘坐这种交通工具去深圳的,就是打工的,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即使自己这个号称去“实习”的,也是一个彻头彻尾假冒但是不伪劣的产品。

  前排只有三个位置,与肖骁霄并排的看上去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没有什么特征,因为在长河这个山里世界,大家的长相差别就那副模样儿,即使是再过目不忘的人也可以一转头就对他们两个烟消云散了。这样的一对夫妻,似乎对自己将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够不成威胁,肖骁霄扭头往后扫描了一眼,一切普普通通,不过他感觉到车老板的生意不太好,因为还有很多空位置。

  但是很快,肖骁霄就发觉自己错了,车子离开县城十公里左右就来到了一个小镇,叫竹市镇,是临近三个县的省道交汇点,所以初显繁荣。车到这儿至少等了一个小时,在县城上车的人差不多按耐不住愤怒的时候,也在肖骁霄想把贪财好货的司机撕成碎片的时候,在终于陆陆续续地上了一些人的时候,更在司机和三个乘务工作人员频频回头似乎永别的留恋下,车子终于绝尘竹市镇而去了。

  经过这么一回软硬不着边的折腾,肖骁霄心情变得特别糟糕起来,觉得什么都不如意了,仿佛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屁股往上冒,他奶奶个娘的,怎么这个社会这么不注重人的基本合法权益,想停车就停车,上客就上客?谁来保障我们的权益?至于这个权益是什么,这可能只是一种民主意识的初步自发性的萌芽,他有什么具体的丰富内涵,不是肖骁霄这个时候所能够想清楚的,就连民主的始作俑者可能也未必能够说清楚,何况这个刚刚初涉社会的毛头小伙呢?

  烦躁不安的肖骁霄觉得非常绝望,一下子整个车厢都变得无边无涯的压抑,气氛微微紧张起来,仿佛一切都要爆炸一样!肖骁霄一下子觉得非常的虚弱,心灵深处波澜起伏,鼻孔冒出微微的粗重呼吸声,他靠着坐背,眼光迷茫,头歪在一边,处于似醒非醒之间。当他还在这种无法言说的痛楚状态的时候,车子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司机们狗叫一般地吼了起来:广州、东莞、石岩、深圳……

  原来车子到了另外一个隶属于长河县的县市交界点小镇石江镇。肖骁霄不禁暴跳如雷,但是也只能从从喉咙里咕噜出一句只有一个人听的清楚的话:狗娘养的杂种……然后噌的站了起来,跳下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久久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车子终于又前进了。肖骁霄才发现,车上已经坐满了人,连过道上都搭好了小板凳,坐满了一溜人儿。这对于肖骁霄来讲,不啻为一件好事情,就象猪栏里的猪饿了,他会哇哇叫的,当主人喂饱了它,它就会温顺地睡在猪栏里,长的肥肥胖胖的,不吵也不闹,仿佛它的全部生活未来就是在等待主人的屠宰!

  但是,肖骁霄发现,靠近他座位的过道边,坐了一个接近三十岁的女人,虽然称不上秀色可餐,但还是蛮标致的,特别是她高耸的胸脯,带有山里女人的野蛮且原始的性感,似乎,她的乳房非常的超级庞大,对作为一个男人来讲的肖骁霄,确实感到震撼。不过,令他感到极为不舒服的就是,她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是虚浮和邪光,一双机械流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驾驶室前,充满了暧昧。但是,司机们似乎没有反应。

  一会儿,一个司机开始收钱,自然是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肖骁霄发现,中途上车的票价才不到一百元呢,当然这些钱全部进入司机的腰包了。收钱是从后面开始收到前面来的,那个女人自然是最后一个要交钱的。

  肖骁霄发现,当司机说要收她钱的时候,她呻吟一般说了一句“等一会儿嘛,不方便嘛”,司机居然一声不响地就坐到驾驶室前面去了。驾驶室的右面有两个躺座,是为了司机们换班而设立的,此时上面直挺挺地躺着两个人,大概就是换班的司机了。

  车子真的象喂饱了的猪,温顺地、乖乖地往前开去,非常顺利。大概下午四点的时候,到了一个叫衡阳县的地方,再往前面开上一段时间,就要出省了。

  肖骁霄觉得很轻松的,现在似乎离家里越远他就越轻松,不过还称不上开心。当他还在闭目胡思乱想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车子忽地往左一个拐弯,还没等他返过神来,车子就刺耳地吱呀一声,在他带着惯性往前倾的时候,车子扑哧一声停住了。原来,司机们要吃饭了。

  司机们又一次地哇哇大叫起来,吃饭了,快点下车,吃饭了,快点下车……很快,好像赶猪一样地,一车不知是猪还是人的群体鱼贯而出,车门就吭哧一声关上了。

  肖骁霄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钱,就不吃饭了,他绕到车后面,想躲开吃饭的人群。他自然觉得很伤心,这就是自己人生的初始社会生活,但是,人生的这一场遭遇,绝对是有价值的,因为,有可能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人生的际遇发生了一些变化,尽管这些变化不是自己所能够预测和把握的。

  在车子的后面站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司机们开始剔着牙齿赶猪上车了。肖骁霄有气没力地瘫在座位上,才发觉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进过食,甚至一滴水也没有沾过唇,肚子终于咕噜咕噜地起义反抗了!他从座位地下抽出一个包,拿出矿泉水、面包和香蕉,慢慢地充饥起来,但是眼窝里的泪花却在徘徊……转眼间,一抹黄昏终于笼罩了在湖南和广东交界山区穿梭的客车,车子里奔波生活的人们昏昏欲睡。

  任何平静的表象下面,总会有汹涌澎湃的激昂,肖骁霄突然之间感到自己肉体的渺小和灵魂的壮丽,湘粤苍茫,长河日落!转眼间,黑夜已经吞噬了这迷茫大地的一切!但是,黑色毕竟不是透明的,美好、温馨可以在她的庇护下,倍显梦乡港湾的亲切和惬意,而对于人性蠢蠢欲动的罪恶原始需求,在这不透明的遮掩下,更加肆无忌惮,丑态毕露!

  驾驶室前头的内照明灯光亮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人在那里赌博起来,争争吵吵,嘻嘻哈哈,夜猫发春一般,恶心之极。四人当中,司机占了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谁赢谁输。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还没有交钱买票的妇女也坐到前头去了,加上四个赌牌的和开车的司机,前头已经挤满了六个人了,一时间驾驶室乌烟瘴气而车子正在黑飒飒的崇山峻岭中险行,性命关天啊!当然也许在某些人看来,这一车人的命值几个钱呢?

  不一会儿,前头就响起了女人的浪荡笑声和呻吟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哇,这乳头怎么这么嫩啊,哦,这么多,还是原始森林么,爽b了……”的糜烂之音。

  坐在前排的肖骁霄觉得人的堕落和无耻,全在这里交汇。或许,这是他人生真正的一课,让他懂得,社会总体法则是,正所谓的上层人吃下层人似乎天经地义,而同处一个层次的则是强者吃弱者,加上弱者的自甘堕落,则为人性悲剧的登峰造极。

  已经很清楚了,车子已经完完全全到了广东省境内。广东省的发展已经成为全国人民的实在楷模和光辉榜样,经济的发展带来了交通的必然和必须的扩展,全省境内,道路的拓宽和升级工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这给无数人带来了就业机会,也给特权阶层带来了百分之几百的利润,大路修起来,干部倒下去。似乎全国人民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但是眼前的问题是,全国千百万人的利益却给至少这一车人带来了痛苦的等待。现在很多路都是单向行使,轮流放行。这次肖骁霄坐的车刚好成为新一轮第一辆被截住的车,司机赶紧求情,期待能够放行。

  “交警”说放行也可以,缴二十元人民币,就可以通融通融一下,否则,乖乖一边呆着去,两个小时以后再说吧。当然对于金钱比老婆还要亲的司机们来说,二十元据说足够可以搞定一个妓女的年代,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掏的。于是,只能等待到两个小时以后。

  一方面,肖骁霄非常惊诧于“交警”们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意识之深刻,也为自己能否安全抵达深圳而担忧,另一方面更为司机们“时间就是金钱”的深刻洞悉而鄙夷,两个小时换来二十元,让一车人白等这么久。

  不过话也说回来,他们挣点钱也不容易啊。就在这种介入愤怒和难以完全愤怒起来的矛盾中,也在坐着想睡觉和难以睡觉的困扰中,肖骁霄觉得人生原来是如此的不可理喻,路边的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交警”的王八就可以折磨自己至少两个小时,也许,此时想起长河县的县老爷门出行的时候警车开道的好处原来在这里。当然这单个的王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王八们背后的支配力量,那才是深不可测,无比悚然的某种无形的乌龟!

  当然在这样的时候,肖骁霄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司机的两个躺椅上,已经横卧着三个人,两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夹在中间。原来,人们都说农村所谓的封闭与落后,竟然在这里被否认的体无完肤,作为观众而言的一车“猪”来讲,竟然是那样的“清高无比、熟视无睹”。

  也许,对于数亿人们正在享受改革开放无比伟大的物质文明的同时,随时随地对性的享受可能也是丰功伟绩之一吧。正如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没有永恒的朋友”一样,在物质欲望发展的同时,丧失对道德的崇拜和追求也是人们思想启蒙的某种初级阶段!

  车子终于动了,处于昏糊状态的肖骁霄还是感觉到了,原来,可能是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吧。但是这对他并不重要了,因为人生似乎又浪费了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坟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加速入土为安的进程!

  车子不知道行使到了那里,肖骁霄明显地感觉到车子又是紧急刹车,接下来的同时就是嘈杂的喧嚣声。难道到了深圳了?肖骁霄费力地睁开朦胧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到了一个检查站。

  又在一片吵闹声中,肖骁霄终于搞清楚了,原来超载十多人,问题处理的唯一结论就是要罚款,每一个一百元。

  这当然吓坏了司机,苦苦哀求,超载的那些人当初的收费根本没有一百元!而且有一个细节,让肖骁霄莫明的震惊和恐惧。

  曾经在车上被司机们玩弄的那个妇女也跟着交警和司机们去了旁边的一件小屋子里面“处理问题”……

  大概一个多小时回来了,司机们还是平静和高兴的,而那个女人脸上似乎写着“老娘不屑一顾”。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田螺,田螺吃泥巴!这是肖骁霄童年时代似乎很熟悉的、遥远的民谣。

  而今天的自己是什么呢?

  大鱼?小鱼?虾米?田螺?泥巴?

  什么都不是!

  人类正义的化身和代言人尚且如此,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一个弱女子坚守什么道德羞耻、贞操准则?也许,我们可以谴责,但是除了谴责,我们还能干些什么?我们依旧还在遵循残酷的大自然生物链法则,维持我们人类所谓的公正和公平!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路吃路,靠权吃权,靠性吃性……这是全部人类生存法则的本质!

  车子总算启动了,它依旧在前进,正如生活还得继续、地球还在本能的转动一样寻常。罪恶留在了人们暧昧的记忆里,但是对于肖骁霄而言,这一切足可以彻底击溃他的信念,摧毁他的追求动力。一切都那么赤裸逼真,虽不见鲜血淋漓,然而却是那么的刀锋锐利!

  时间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了,肖骁霄已经没了睡意。这时候,路边出现了点点星火,原来路边出现了几家小店!客车再一次停了下来,司机们又在哇哇大叫吃饭了。

  肖骁霄又想故技重演,躲到车背后去。但是在他行动的过程当中,就有人冲他大嚎:“吃饭在这边,必须过来吃饭,每个人都得吃饭……”

  肖骁霄站住不动,也没有立即回头,心里恶狠狠地说:“老子正没有钱呢,今天要是强迫老子吃饭,老子拼了!”然后他慢慢地回头,站定,眼露凶光,随时准备拼杀!

  或许,文质彬彬的人总有发威的时候,那种气魄也许真的震住了为非作歹的店老板,总之没有再发展下去,自然也没有吃饭。

  但是在旁边,却有人嚎啕大哭,自然是没有吃饭,被人打了!而此时的司机,却在饭店老板的里间房,小姐的按摩和“冒水”服务。

  这是什么人世间?在这个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的路边,这一车“猪”正在被“地头蛇”任意凌辱和宰割。而作为长河人的司机,老乡观念已经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打一枪”。人们除了相信自己“捍卫人权”的力量以外,可能的任何寄托都不免是幻觉!人情的冷漠,只能够去承受、去忍耐!也许远方的家乡可以给自己一份猪栏的尊严,但是,长河的乡亲们还是认清了这种毕竟不是发展的尊严,只要有发展,这点屈辱又算得什么呢?对啊,发展才是长河人不得不奔波他乡真正的、根本的原因!

  车子继续前进了,肖骁霄在心灵深处为父母哭泣,长河的父母,天下的父母,自己的父母,似乎没有泪水的哭泣,才能够动人心魄,震撼灵魂,唯有知音,描绘出这揪心的一刻。

  但是知音在何方?在平溪江岸边,在文昌塔下,更在廻龙洲浓荫下的温馨脚印里……

  终于,在客车大约晚点十六个小时以后,终于喘息着停靠在深圳石岩的某个车站!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正当肖骁霄茫然不知所措有点慌慌张张下车的时候,却意外惊喜地发现夏凯华已经在车门口迎接他了!霎时间,肖骁霄全身松软了,眼前黑了几秒钟,使出吃奶的劲抓住车门扶手,才没有倒下去。一路接近四十个小时的颠簸,加上饥饿,他的肉体差不多垮了!

  夏凯华扶住他,觉得肖骁霄的身子很沉,不由得心里难受,在老家还算得上是富人家的子弟,怎么遭受得了这种苦啊。肖骁霄苦笑着摇了摇头,虚虚地说:“兄弟,没出息啊我!”

  夏凯华知道肖骁霄饿坏了,马上把他带到一家小餐厅,一口气下来肖骁霄吃了三大菜碗饭,直打饱嗝,狼狈之极!当天晚上,夏凯华就带着肖骁霄赶往市区,因为他明天还要上班的。今天夏凯华请了一天事假,后来肖骁霄才知道,这样一天事假是要扣除当天的工资的,按照两千元工资计算,今天至少要扣除六十六元其角人民币。

  肖骁霄除了恶狠狠地在内心深处诅咒资本主义的冷酷和残忍之外,也只能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永远记忆着无比纯真的同学友谊!

  当然,肖骁霄从长河到深圳,夏凯华并非象目前流行的“从北京到纽约”那样,接到了朋友之后,把他往地下室一扔了事,还扔给九百块美金。

  第三十章 大海悲情

  夏凯华住在深圳莲塘工业区一个小区里面,他租了一个在楼道下面的小房间,大约二十来平方米,房费四百块一个月。房间布置得很清楚,很干净,透露出一个年轻人作为未来商人应有的精明和干练!这让肖骁霄有点羡慕,也许夏凯华在深圳已经取得了某种应有的成功,或者,更为具体地说,就是取得了某种未来作为成功者的基本素养。

  夏凯华介绍说,从这里过去,穿过一个隧道,就是沙头角,著名的中英街就在那里。房东老板已经全家移民香港了,这里这幢七层小楼房,由他快七十岁的母亲管理,阿婆每个月来收一次房租,其它就没有什么了。至于房东的发家,离不开土地的征用,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房东借助某些“方便通道”,通过中英街,往返于深圳和香港,什么生意都做,光“偷渡”这一项,就够他发财的了。

  夏凯华曾经见过房东,非常精明的一个人,曾许诺他,只要想去香港,就打声招呼,顺便把他带过去就是了。夏凯华当然不敢,过去当然是很容易,可是人心隔张皮,到了那边,房东老板怎么待他,鬼才知道呢!肖骁霄想了想,觉得也是,这年头,谁信谁啊?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大早,夏凯华就上班去了,他嘱咐肖骁霄,今天先好好的休息,恢复一下元气。特别嘱咐肖骁霄,不要随便乱走动,这段时间查暂住证很严重,千万别让联防队抓住了。如果要外出,一定要把车票带在身上,说是刚刚到深圳来,暂住证还在办理。肖骁霄连忙点头,下定决心不给老同学添任何麻烦。

  肖骁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过,躺到很晚才起床,一直呆坐在夏凯华的房间里看电视,整个遥控器被他“折磨”的不成样子,足见心态的紧张和不安。一整天没有外出吃饭,不时用开水缓解胃壁的摩擦,等到夏凯华下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累计用了四大瓶开水。

  肖骁霄无法把握自己在深圳将是什么样子,他甚至后悔自己这副模样来到了深圳,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更何况自己还用不着到这种地步,好歹还有一个学校,只要自己坚定一下,与父母共度难关,熬完三年的学习时间,稳稳当当地拿到一个文凭,不但了却了父母的心愿,也给自己的创业创造了一块敲门砖。但是,因为实在承受不了那种因为生存压力带来的灵魂折磨,搞到了今天的这种地步,连门都不敢出,还谈什么在将来的创业呢?

  焦虑、困惑加上因为饥饿引起的身体虚弱,夏凯华回来的时候,肖骁霄已经非常疲劳了,人生的此种折磨,或许还有几人能够如此贴切的享受?但是,肖骁霄很清楚,自己真正到了人生的最低层了,人生已经到了门前,而两只脚已经完全迈进了这个层次的人生,也许过了几天,一旦恢复了元气,就要直面活生生、血淋淋的深圳!

  活生生、血淋淋就是最低层的人生状态。如果我们能够现代化一点思维,这就是肖骁霄将要面临的“前沿人生”。何谓前沿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但是,肖骁霄只有自己的一个清晰概念,尽管自己现在一塌糊涂,但是,这一遭人世间的“鬼门关”,门板都挡不住了,是绕不开了的。什么是活生生?什么又是血淋淋?或许,什么想得到的和什么想不道的事情都会发生!除了被动应付和接受以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预防。或许,这就是清晰的概念:一个纯粹的“前沿人生”就是在身不由己的被动遭遇中积极地突围!

  夏凯华下班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了,肖骁霄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夏凯华问他吃了饭没有,肖骁霄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好不好意思说一整天没有出去,还没有吃饭呢。于是,两人一起外出吃饭。这次夏凯华带肖骁霄来到一家颇有档次的饭店,点了三菜一汤,要了两瓶银威啤酒。夏凯华也并不是很会去揣摩和安慰别人的人,他只是一直安慰肖骁霄不要怕,说了三点:一是既然来到了,就要静下心来,从最简单的工作开始做起。二是一定会通过老乡的关系帮他找到第一份工作。三是至于住宿,自己目前还是光棍一条,这房间就是他的房间,都是兄弟,不要顾及那么多。

  肖骁霄饿坏了,三菜一汤风卷残云之后,才擦擦嘴,抱歉地对夏凯华笑笑,觉得很不好意思。夏凯华由衷地觉得欣慰。长河人的朴素就是在这一吃一笑之间,流露出动人的真诚。此时,肖骁霄感觉到,太多的言语,一切都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无论什么人,在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地方,都会感觉茫然和无奈。但是现在的自己既然有朋友的照顾,那么在怀有深深感激的时候,就要借助这份难得的感情,开始在深圳打拼吧。

  对,是打拼,完全的打拼。夏凯华就是自己目前的榜样,他不是也有了一份可以让江东父老们引以为荣的工作了么?也是在此时,夏凯华又在宽慰肖骁霄:“骁宵,你的条件比我好多了,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够比我强,我以后还要你多多提拔呢。”自然,肖骁霄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象以前那样跟夏凯华玩笑起来:“那当然,以后我公司的秘书随你挑,保准比老家的美人鱼还要漂亮。”老家当然没有“美人鱼”这个,只是美女的代称而已。当然,肖骁霄尽量做到不要去拨动夏凯华那段痛苦的经历。

  夏凯华接过话茬:“也是啊,深圳这个地方集中了全国的美女,白天当然是很难一睹她们的芳容的,要到晚上十一点钟以后才能够看得到,广东这一带,夜生活是十一点钟才开始的,太繁华了,太有钱了,等到老兄你有钱了可不能……”

  哈哈哈……两个互相指着对方大笑起来!

  第二天,肖骁霄跟夏凯华一起出了门,夏凯华去上班,离这里大概五站的路程。肖骁霄首先到附近的一个小摊前复制了一把钥匙,就开始找报摊。转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花一块钱买了一份《深圳人才市场报》。可是抬头一看,居然迷失方向了,不知道往那边走,也不知道夏凯华住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称。方向感极差的肖骁霄顿时冒出了冷汗,一时慌了张。

  但是他马上立定,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阵:向左、再向左、拐弯、向右、直走、拐弯……应当就到了吧。这样一路绕来绕去,反反复复,大概折腾了两个小时,肖骁霄才找到了住处,为自己的方向感太差而苦笑不已。

  《深圳人才市场报》足够几十个版面,但是,一个字一个字与肖骁霄的眼睛亲密之后,就是没有碰出激动人心的火花。真是绝望,肖骁霄感觉到在深圳之初的绝望,自己感觉到能够作的职位一个也没有,真的是一无所长啊。从招聘的职位条件中可以看出,深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际城市,一问学历,二问有没有工作经验,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看来,任何不彻实际的幻觉都需要抛弃了,只能够等待某种可能契机发生,现在还是等等夏凯华的消息再说,无论做什么。尽管肖骁霄以前想到了放下任何架子和自尊,但是面临现实的时候,还是有某种幻想的。不过也难怪,这个年龄的人,如果一点幻想也没有了,他还是一个生猛的人么?

  但是,自己也需要想办法突围!突破学历对自己未来的围堵,突破经验对自己生存的围堵!突围,突围,肖骁霄痛苦的泪如泉涌。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虽然比不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是别人不能明白的痛苦比这过之而无不及――知音难觅啊。

  不行,不能这样沉迷于自己内心世界的先认可和后否认,必须到外面去,去接触外面的人和事,才会有进步的,否则自己会变成一个封闭症患者。晚上夏凯华回来了,肖骁霄把明天决定去人才交流中心想法告诉了他,得到了他的支持。晚上,他们天南海北地了很多,也聊了很久,一直没有关灯。大约子夜时分,两人兴致颇高,毫无睡意。

  突然,咚、咚、咚,门响了起来。夏凯华一跃而起,对肖骁霄说,联防队的人查暂住证来了。肖骁霄的脸霎地白了,不知如何是好。夏凯华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手拿警棍的联防队员,果然是来查暂住证的。

  他们检查了夏凯华的暂住证,就瞪住肖骁霄,肖骁霄居然很平静回瞪着他们。夏凯华连忙说肖骁霄是刚刚到深圳的,暂住证还在办。其中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队员说话了:“听你们的口音是长河一带的吧。”

  夏凯华大喜,赶忙说:“是的是的”。

  那人说他是长河的邻县,绥林县的。一下子,房间里面的气氛就缓和了很多。接下来的问题自然好办很多了,两个队员原先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见了,而是理解的口吻了,对肖骁霄说,以后要注意,不要乱走动,暂住证要尽快办好,这段时间查的很严的。说完就说了一声“打搅了”,掩门而去。

  夏凯华送到门口,连说既然是老乡,以后常来玩,并道谢不断。关上门,夏凯华连说“好悬”,肖骁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内心非常的恐惧,世界之大,居然没有一个让他容身的安宁之地!

  灯关了,夏凯华很快进入了梦乡,但是肖骁霄却怎也睡不着了。自己没有实力,居然连睡觉也不安稳,两个同是社会最低层的人,说要来检查就来检查。也是,他们所处的社会后台势力不一样,他们依靠的是国家机器,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依靠,依靠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找一个什么样的依靠呢?那么依靠又是什么呢?为虎作伥?狐假虎威?摇尾乞怜?靠,怎么这个社会变成这样子了?肖骁霄不敢翻动身子,怕影响夏凯华的休息,一直保持着固定的睡姿。但是,大脑里一直翻江倒海,神散千里,痛苦不堪。

  早上醒来,夏凯华发现肖骁霄精神不济,眼睛充满了血丝,写满了疲惫,不禁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一起吃过早餐,时间才到六点三十分钟,从这里到人才交流中心大约一小时路程,再从那里到夏凯华上班的地方大约四十分钟,也就是说,夏凯华不会上班迟到。到了人才交流中心,夏凯华再三嘱咐肖骁霄之后,才抽身离去上班。

  深圳人才交流中心是深圳市劳动局开办的劳务机构,夏凯华说这个中心还是比较可靠的,不会乱收费。人才交流中心还没有到上班的时候,但是门外已经站满了大群的人。肖骁霄很感叹地想:“他们或许与我一样,为了更好的生存目标来到了深圳,他们中间有很多或许比我的条件要好很多,也有很多的条件还不如我。问题是,形式上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深圳起跑线!”对,不管自己是什么条件,不管自己什么身份,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起跑线,从这里开始竞技,开始自己全新求生存的漫漫旅程!

  多么响亮的名字:深圳起跑线!

  肖骁霄不禁为自己思维的活跃而激动,前沿人生,就是从深圳人才交流中心开始的,而且终于找到了活力四射的――深圳起跑线。也许,这五个字的内涵远远超越了它们的字面含义,诚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有谁能分享他的喜悦,但是人生“豁然开朗”的刹那间的由衷宽怀,是何等的刻骨铭心。肖骁霄已经感觉到,人生没有那么多悲情,抛弃坐井观天,就是海阔天空!

  然而生存实际境遇却不是因为心态的改变而改变的,他依然残酷与生硬,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一点,肖骁霄非常清楚,当他透过交流中心落地玻璃墙面贴挂的一张张a4纸张大小的招聘广告时,依然是很紧张的。但是,紧张尽管存在,而肖骁霄觉得自己从容了不少!

  漂泊家传奇--漂魂(36)

  交流中心的大门打开的一刹那,求职的人流就轰涌而入,大厅立即就塞满了人群。深圳已经非常的炎热,尽管冷气开的足够,但是肖骁霄还是觉得闷热,不过没关系,包含他肖骁霄在内,没有谁会关注混杂交织的汗味、酸味!

  人才交流中心有两面墙上贴满了各类招聘信息,中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面巨型电子屏幕,上面滚动这最新的招聘消息,地板上坐满了一摊人,伸着脖子,仰望着头,瞪着眼珠,嘴微微张开,仿佛所有的面包正在屏幕上活生生地烘烤着,等待它们自然而然地落在嘴巴里! 肖骁霄看遍了所有的招聘广告,又花了五块钱买了一张人才登记表格进入二楼的现场招聘大厅,一圈下来,结论只有一个,没有自己可以做得了的工作!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肖骁霄觉得饥肠辘辘,就垂头丧气下楼,准备买盒饭吃。在中心大楼的街边对面,已经摆开了一摊儿卖快餐的摊位。肖骁霄走过去,挑了三块钱一盒最便宜的盒饭,里面只有一块肥肉,其它是些乱七八糟的素菜,不知道是什么。好歹全部吞进了肠胃,总算充饥了。这就是生活?肖骁霄觉得这些东西是母亲在老家养的猪才吃的东西,而今天自己却当做美味佳肴一样来充饥,天大笑话!

  就在街上游荡了一阵,姑且当做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警笛呼啸而来,顷刻看到街边人群一哄而散,纷纷躲进就近的大厦。肖骁霄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但是他觉得既然别人都躲进去了,那么肯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也跟着进去了一幢大楼的大厅。后来他才明白,那是抓“三无”的警车,人们纷纷认为在街边只要他们(指联防队员)看不顺眼的,就会抓人。不知道这种权力是那个部门授予他们的,总之他们是不需要出示任何“逮捕证”就可以抓人的主儿,它妈的比警察的权力还要大,不知道在深圳的民工们的“人权”在那里,可能在政客们满嘴冒粪的嘴巴里!

  看着警车过去了,“人们”才满脸轻松地走出大楼。肖骁霄慢慢地遛跶着回到人才交流市场,继续浏览新的人才招聘信息,苦苦祈祷新的奇迹出现。

  奇迹似乎出现了,有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看上去有点象个管理的人主动搭讪肖骁霄,问他要不要工作,本公司正在招聘一批素质不错的电子产品销售业务员,他说他观察了肖骁霄一阵子,觉得他是一个素质不错的人,可以胜任。

  肖骁霄心中大喜,觉得原来还有伯乐隐藏在人群当中不动声色地寻找千里马。肖骁霄忙问在那里上班,什么时候可以上班。那人给了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深圳人本实业有限公司”,此人名叫王霸,头衔是副总经理。公司地址在人民路人民大厦十三楼。王霸叫肖骁霄马上赶到公司去面试,今天是最后一天招聘了。

  肖骁霄忙说谢谢、谢谢,就马上赶往人本实业公司面试。人民路到人才市场这儿不远,肖骁霄根据王霸指点的路线大约走了四十分钟才找到。肖骁霄此时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实在太普通,脚上还是穿着一双在老家三块钱买的凉鞋。太寒酸了,肖骁霄不禁觉得沮丧。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他只好强打精神,将所有的自信堆积在脸上,推门进了人本公司!

  人本公司里面坐着几个人,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前台小姐。肖骁霄说明来意,“千娇百媚”就带着他走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自称“乌总”,称本公司一向重视人才,以人为本。这样唠叨了一阵之后,他才看开始象模象样地开始看肖骁霄带来的资料。

  好一阵子,他才对肖骁霄说,虽然没有正式的文凭,但是综合素质还是很好的,人本公司可以考虑录用,只是考虑到他的经验还不够,需要培训三天。但是,培训不是免费的,需要缴纳培训费五十元。如果他肖骁霄要是来的话,培训三天后,考试合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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