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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无痕 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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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的某种东西,让小羽心头暖烘烘的,刚才的愁绪一时间也不再烦心了。
走到马厩门口,小羽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向那男子喊道,“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一身灰袍立于白雪之中,应声望向小羽的眼神很是深邃,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清寂,令飞雪也为之动容,一时间停下了纷坠的脚步。“我叫上官墨羽。”
“墨羽?”男子喃喃念叨数声,继而朗朗一笑:“我知道了。”
“你呢?”
“我?不急,马上你就会知道。”
事实证明,人的情绪就像走小巷,只顾向前看往往容易陷入偏执的漩涡无法自拔;若偶尔侧目,观察周遭的不同,思路反倒更为清醒、明朗,哪怕走到最终巷尾是堵墙,也能从容对待。而此刻的小羽,则身同感受。
回到自居小屋,宛君已在此静候多时。对此,小羽并不惊讶,她解开颈间长氅的系绳,在外屋抖落了积雪,返回屋中坐到母亲身旁。
“去哪里了?也不怕冻着。”
“没事,出去透了透气。”母亲神色有些阴郁,小羽见状,大方地笑了,“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公主小姐,就凭这点雪,还能把我怎样?”
“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宛君的回答不似平常锋锐,诺诺说完便急急垂下了眼睑。
“娘,有事么?”小羽心疑了,慢慢追问。
宛君想了半晌,猛一抬头,锃亮的瞳眸把小羽吓了一跳。“明早,你就随冷昔南下吧。”
“南下?为什么?那你和义父他们呢?”突然要她南下,还是和冷昔二人,小羽有些不解。
“你义父和兄长随我护送你白叔叔回上京,”宛君爽快地答道,“再者,去的人多了,冷昔他娘不乐意。更何况,有冷昔同行,我们都很放心。”
“娘,我不要和你分开……”小羽想到刚才那男子说的话,恋恋不舍地抱住了宛君,本来只想撒娇,哪晓得眼泪就这么着掉了下来。她本想忍住,谁知眼泪却跟决了堤的水似的,哗哗哗直冒,到最后连话也哏噎得难以分辨,“我哪也不去,死也要死在娘身边!”
宛君一听,眼圈腾地一红,摸着小羽的头,‘呜呜呜’抽泣起来。“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没事的!娘还等着抱孙子呐!”
“娘……”
“羽儿……”
就这么着,宛君母女抱在一起,呜呜呀呀哭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夫人、小姐,万岁爷正在前厅,等您二位一同用膳呢!”门外随伺的声音又细又糯,宛君止住了泪,带着哭腔答道:“知道了,告诉他,我们这就去。”
“是!”
待门外脚步声走远,宛君自己抹了把泪,遂而支起小羽的脸,用衣袖细细为她拭完泪痕,谨慎地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见宛君神色不对,小羽镇静下来,鼻翼抽搐几声,探询地问:“怎么了?”宛君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小羽,眼神越来越犹豫。小羽的心咯噔一下,嘴角费力地挤出了半点笑意,“说吧,没关系。”
宛君唇齿几番启阖,最终,她深吸口气,硬硬答道:“刚才,君涵已向你白叔叔请旨,立丁汝玄之女为汉王妃。”
话音未落,小羽眼前一片斑白,四周嗡嗡作响,胸口之气堵如顽石,心脉瞬间冻若冰岩,只觉‘哐当’一下,不知什么乱糟糟碎了一地。
白亦墨头戴镶玉雪貂皮帽、身着雪貂长氅,内穿明黄锻面彩云飞龙龙袍,端坐大堂正位,左下方是正装端坐的白君涵与丁汝玄父子,各占两张长桌,另一边起首桌子空出,随后是司空涧与司空亦然。
听得随伺传报,宛君答话略带泣音,白亦墨虽明知为何,人却没了往常的泰然,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此宴乃白君涵与丁府结亲的赐婚宴,席虽简陋,礼法却不容疏忽,白亦墨惟有强忍心燥,翘首罪魁。
“民妇来迟,请陛下恕罪。”正当白亦墨等得没了章法,按捺不住去意时,宛君的声音及时地在大堂响起。白亦墨一见佳人,大喜,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姗姗而拜的宛君,引她入座。一路上,他伏耳上前,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原本一脸清肃的宛君一听此言,笑意顿时浮上了眼角,斜斜地乜了白亦墨一眼,遂坦然落座。白亦墨得见悬心之人,心下大慰,衣袖哗啦一拂,踱步回到正位。
落座后,白亦墨望着杯底的薄酒,随着玉脂杯身在他指间微晃,荡起涟涟流光,浓黏凝玉交相辉映间,醇香扑面而来,不由地想到些往事,凤眼含嗔地笑着看了看宛君,对着诸人话中有话地言道:“朕今日实在是高兴。”众人不敢多语,静静听白亦墨说那下话。“丁爱卿,你我相交多年,今日才结下了这儿女亲家,着实不易!来”,白亦墨此刻更是心潮澎湃,向丁汝玄举起了杯,朗朗言道:“干!”
“陛下……喝酒伤身……”丁汝玄急急起身,伸出手试图制止白亦墨,却被一饮而就的白亦墨当庭止住。“无妨,朕今儿个心里高兴!”
丁汝玄见势,毫不犹豫将酒一口饮尽,随即向白亦墨倾杯示意。白亦墨见状,靠回身后的木雕背椅,苍白的脸颊被酒渲出了丝丝妃红。他接过随侍递来的茶盅,漱了漱口,趁机看一看状似默默用餐的宛君,无故又笑了。
“按说,这儿女之事朕本不该插手,只是朕若不强逼爱卿,涵儿今生必难得此佳妻。哎,香儿是朕看着长大的,难得她才貌双绝、性情又温婉可人,朕很是欢喜。涵儿与香儿虽说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然而他玩劣难驯,脾气暴躁,也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只恐他日委屈了香儿。朕急急地在此草设家宴,明为贺涵儿订婚之喜,实则为了塞爱卿它念,日后你若反悔,也断是无可推驳了。”
“臣惶恐,小女任性娇惯怪了,只怕担当不起汉王妃的重任。”丁汝玄敢忙离席,立于堂前连连跪拜。
白亦墨见状,眯眼一笑,随后正色走到丁汝玄面将他扶起:“刚才那酒饮下,你我便是一家人了,今后这种家宴勿需多礼。”丁汝玄看着白亦墨,尖翘的胡须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臣,不敢当!”白亦墨又一次扶起欲拜的丁汝玄,轻声言道:“汝玄,你无愧!”
“万岁爷……”闻听此言,丁汝玄一愣,继而后退数步,伏地高呼,再抬头时满脸老泪纵横。“王爷……”
白亦墨将哭得浑身颤抖的丁汝玄带回位子坐下上,不动声色地瞥了邻座的丁卫坤一眼。后者见状,连忙起身要拜,白亦墨一抬手将之止住,转身前轻飘飘留了一句:“虚礼就罢了,照顾好你爹爹才是。”丁卫坤敛住眉眼,抱拳而应,待白亦墨回席坐稳后,方为丁汝玄递过一方巾帕。
回位时,白亦墨故意自白君涵跟前走过。正瞧着宛君身旁空位愣神的白君涵,眼前被人一挡,当即醒过神来,看了一眼为丁汝玄顺气的丁卫坤一眼,目光重回桌上热腾腾的火锅,并不言语。
“小女子上官墨羽,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清脆的话突然在堂前响起,略施粉黛、身着华服的小羽娇俏中多了几分妩媚,众人无不侧目而视。
当小羽得知,今日这宴为的是庆贺白君涵订婚之喜,立马拒绝出席。而自打见到白君涵,宛君对小羽的心思早也猜出了七八分。当午间白亦墨告知此事后,她特地赶来,为的也是叫小羽对此有个思想准备,实在为难不去也成。
宛君走后,小羽一如鸵鸟,把头埋在被絮中怎么也不愿出来。初闻时的痛到了这个时候,竟凭空多出了份羞愧。又疼又羞的心,哪又愿意见伤心之人?只是,左思右想下,从不服输的个性却让小羽不愿就此妥协认输。俗话说,任何事,越是掖着越是藏不住。她本来就是一大大咧咧的性子,这等喜事若不去,如同昭示天下,她上官墨羽在意白君涵这场婚事。让旁人腹揣倒也无妨,倘若素来刻薄的白君涵,猜到她不出席的理由竟是自己对他心生情愫,定会笑掉大牙,之后还不知会怎样讽刺、讥笑于她。反正,明日她就要随冷昔南下,彼此不会再见,为此,她偏要坦坦荡荡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便再违心、再难受,也仅今晚一夜。她要让他知道,她,上官墨羽从未在乎过他白君涵!
第四十七章
离
喜宴,顾名思义,乃贺喜之宴。
既然贺喜,宴席上多的是吉祥话和笑脸。就在这刻,喜话说得最多的是小羽;笑得最招展的也是小羽。反是那事主,脸上倒瞧不出半点喜气,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除了吃便是吃。或许这寒冬之地菜色太少,味道又不可口,只见他吃了半晌,跟前碟盘里的点心、菜肴和汤煲内的食物并未少些什么。
事后多时,小羽细想起当日的言行,心里也有些懊恼。凭她的性子,虽喜热闹,但多是凑热闹罢了,并无拔人尖、抢人眼的习惯。似那晚大笑失言、连连敬酒的一反常态,倒是摆明告诉旁人,她内心的不平。
刚开席,白亦墨也就是平统帝,当着诸人的面,自腰间取下一块雕有龙凤呈祥的翡翠玉牌亲手赠与小羽。他还责史官记下:见牌如见君,生死皆可恕。此外,执此牌者,上鞑昏君、下斩奸臣,事无巨细尽可随心而行,赠予小羽,赐号‘无忧公主’,惟愿她自此再无可忧。
只一句话的功夫,小羽稀里糊涂成了大邢的‘无忧公主’,成了汉王白君涵的妹子。从此,他二人成了世人眼中的兄妹,手足之情无法分隔,所有情愫也就此了断。
当庭之上,小羽忍住自空悸的心底渗出的寒泪,淡然地谢过圣恩,淡然地为她那凭空掉下的、不敢看她一眼的兄长斟酒拜敬。只是那时,她一饮而尽的杯中物,落到口里,不带丝毫辛辣,有的只是涩苦,涩涩胜青柿、苦苦如胆汁,苦涩尽交融,饮者心自知。
除了与某人从未交接过,在席间,有双眼却是一直锁定小羽,久久不曾离开。按理说,那眼神并无恶意,只是他脸上一如看戏的表情,让小羽从始至终压抑过头的情绪有了正常人的反应,那就是浑身上下不自在。他不是别人,正是小羽下午在马厩见到的灰衣男子——丁卫坤。
记得下午马厩初遇,单看衣着气度,小羽还以为那位温文尔雅的灰衣男子,必是军中的某位主簿。何曾想到,似他这般的风雅儒生,竟是统率十万大军驻守边陲,令乌戎王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
丁卫坤的出现,或多或少冲淡了小羽的悲怅之心。整个席上,他与小羽隔空举杯,频频敬酒,仿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故交,熟络之情令旁人惊诧。
如果没有散席前,丁卫坤的一句话,这场订婚宴也就无风无浪地过去了,只是,那句话他终究还是说了。说话时,丁卫坤声音并不大,语气极是平稳,话却如轰天之雷,在场一干人等全都被惊呆了,连素来处事不惊的白亦墨也脸色大变。
“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赐婚,将‘无忧公主’许配在下。”
当时,正欲起身摆脱窘宴的小羽,一听这话,当即瘫回原座石化成佛。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同丁卫坤不过一面之缘,怎就如此草率起心娶她?
旁人想不通倒也罢了,似白亦墨这样有颗七窍玲珑心的人想不通,那是万万不会的。丁卫坤一说这话,白亦墨当即明白,丁卫坤是何用意。按常理说,他丁卫坤年近三旬,若不是常年守疆御敌,也不回耽误终身大事。眼下,他提出这要求,自是合乎情理。再说,上官墨羽并非皇家正统,不过一‘民间公主’,无根无底的,以丁卫坤骠骑将军的身份娶她为正室,平统帝根本无法拒绝。
只是,这话本意不在婚事上。
今日,小羽和白君涵的反常,人人瞧在眼里,个个心里明白。看小羽同丁卫坤的情形,白亦墨以为二人必是旧相识。要这么一说,再看白君涵与小羽的表现,丁卫坤不定已知道白君涵在这订婚宴上如此反常是为何故。作为兄长,丁卫坤在年龄上大丁香儿足有一轮,香儿又是他唯一的妹子,自然疼爱有加。然而,神女有心,襄王却无梦。香儿对白君涵情根深种,偏偏白君涵对此毫不理睬,这一点,白亦墨与丁卫坤都很清楚。此次,他恳请白亦墨赐婚,成,可直接断了白君涵的绯念,给丁香儿一个稳固的婚姻;若不成,则说明平统帝对他父子有所防范,这场汉王这婚事也就少了诚意。
其实,这事,白亦墨答复起来虽然为难,但是,小羽若开口拒绝,则再自然不过。只是,等小羽回过了神,想要婉拒时,打屋外飘进来的话却早先了一步。
“哼,做梦!”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众人神色均是一松,小羽更是喜行于一色:“冷昔,你在哪里?”
依旧跪在前堂请求赐婚的丁卫坤一愣,然后皱了眉,回头想看来者何人时,迎上的却是一张冷滟绝世、孤傲渺尘的脸,矗立风雪中,依然飘逸绝伦的白衣美少年。
不等丁卫坤开口,少年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大堂,晃过丁卫坤,来到小羽面前。小羽愣愣地看着冷昔,缓缓绽开的笑靥上竟然慢慢淌下了一粒粒菁亮的泪珠。
“傻丫头……”二人对视许久,乌眸冷洌的眸光渐而柔和起来,他的表情虽没太大变化,可自红唇贝齿间吐出的字句已亲昵非常。
“来……”冷昔话音未落,小羽面前已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来,跟我走!”
小羽看着那双黑眸,澈亮如珠、无瑕似墨,看着他眼神中多出了往日从未见过的包容与坚毅,仿似为她僵冻的心口裹了一层薄薄的暖纱,有了种贴心般的温暖。对望良久,二人默默无言。陡然间,小羽发现,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那个自闭少年,仅仅一日,他已褪下抑止自由的外壳,蜕变成敢于面对风雨的蝴蝶。再看冷昔,那惊人的外表已不再醒目,眼中的从容与笃定越发地显得沉稳,令人无边安心。
小羽抹了把泪水,放心地笑着将手交给了少年。冷昔紧紧握住了小手,垂眼浅浅一笑,旋而把小羽拉过身边。二人相视一望,对笑无言。
迈步前,小羽回头望向宛君,宛君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着爱女的眼底沁出了点点泪花。小羽长吁一口气,在开口时语气极为恬静:“小羽走了,半年后我去上京您。娘、义父、兄长、白叔叔,丁叔叔”小羽边说边扫视诸位,“还有,丁大哥、白大哥、”后面这三字说得又轻又快,不细细听,根本听不到。白君涵猛然抬头,苍白的面颊、惨青的唇,瞪得滚圆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就这样,他直直盯死小羽,咄咄逼人的目光灼得小羽不敢相视。“你们自己保重。”
顾不得听完众人的叮嘱,顾不得回屋收拾行囊,跟着冷昔,二人手牵手奔入了夜幕下的天与地。
第四十八章
凝无痕
(下卷)
南歌子
【宋】仲殊
十里青山远,
潮平路带沙。
数声啼鸟怨年华,
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白露收残月,
清风散晓霞。
绿杨堤畔问荷花:
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第四十八章 重返荪山
定统元年,春夏之交,荪山镇。
还不及午时,此间最大的客栈——悦朋客栈里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雾一般的水气,天边的积云似有似无地透着光亮。朦朦细雨间,刚刚翻新过的朱漆门板支起了一半,自房顶顺着瓦檐滑下的水珠坠往前阶滑溜溜的青石板上,滴在踩凹处聚起的一汪汪清澈的水泓里,水声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悦朋客栈的掌柜已届而立之年,样貌属典型的南方人。肤白脸圆八字眉、塌鼻阔翼厚双唇,短短的下巴上留着短须,矮墩墩地身子被酱紫的绸布长衫包裹着。许是坐得太久,衣衫的褶子密密麻麻集中在腰腹之下——假如,那处仍瞧得出是腰。此刻,他指挥着小二,正长吁短叹亲自支起第三块门,打算歇业时,打门外进来了一位红衫少女。少女个子中等,稍瘦,五官清秀,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可一开口,言语却傲慢得有些唐突。
生意人求的是财气,特别在这特殊时期,只要有客来店,哪怕那人眼长在头顶,鼻孔朝天翻,掌柜的老脸也会笑得像开过了的芍药花,喜滋滋迎上去。
历年春雨前后,荪山的山茶与嫩笋自此源源不断运往各地,而此时的悦朋客栈常常住满了收购山茶嫩笋的商贩。偏就今年,先皇驾崩,新帝一登基就颁旨天下,举国宵禁一月,凭吊先帝。依大邢律例,宵禁期间,严禁娱乐、禁酒肉,禁夜出、禁外贩。这宵禁令一出,不仅茶农与林农只能眼睁睁看着采割好的嫩茶嫩笋闷在潮湿的山中发霉,无人收购,也让荪山大大小小四五家客栈大半月里,招呼不到三两个住店的客商。眼下,来人一出手就将十两银锭甩在台面上,甭说要掌柜亲自端茶倒水乐,就算叫他帮客官洗脚,他都乐意。
可惜,来人不屑掌柜的讨巧,她要的只是一干干净净的独门小院,其它一概勿管。掌柜虽有些好奇,可冲着十两纹银的进帐,嘴上愣是没说半句。干他们这行的,谁都知道,客人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他日不定会引火烧身,那可就自身难保了。
待小院清理干净,掌柜的将众小二遣走,向少女说了几句恭维话,也走了。等人离开,少女把院里又归整擦拭了两趟,这才锁上院门,匆匆离去。
隔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悦朋客栈后院门前,来了两辆极寻常的青棚马车。车一停稳,打车厢内出来一白衫少年,少年身长体俊,举止优雅,脸上即便被嫩乳色半截胶质面具所掩饰,也藏不住深邃锃亮的乌眸、殷滟的薄唇和完美弧线勾勒出的下颌,再配上凝脂般细腻嫩滑的肌肤,任谁多看一眼,定会失魂落魄。
少年下得车来,冷冷环视四下,遂又重回车厢,小心翼翼抱出一身着藕色纱裙,昏睡不醒的少女,大步走进了屋,将她轻轻放平在铺好簇新单子的纱帐木床上。
昏睡中的少女长着一张略尖的鹅蛋脸,细白的肌肤稍显暗色,微抿的薄唇是那种粉粉的、淡淡的红,在梦中,阖上的眼睫偶尔一颤,柳眉也会随之一掣。单看女子睡容,称得上清秀,然而看那掩面的少年,二人完全不可同语相较。
红衫少女给榻边的少年递上一床极薄的乳色丝被,悄悄掩了房门,回到院中同另一红衫少女安置车马。
其实,这两位红衫少女的名字一如其衣,正是大红与小红;屋内的少年则是她们少主——冷昔。自然,能令冷昔紧张悬心的人,这世间除了上官墨羽,不会有二。
四个月前,小羽和冷昔离开风石寨,便会同寨外守候的二红,连夜踏上南下的路。
为了尽快赶到渺尘山上的绝尘宫,一行四人虽行官道,倒也鲜少宿店。随着天气渐而转暖,小羽睡症愈发明显了。至今时,小羽能在起伏不定的车内一睡就是大半天不醒,而冷昔则一直守在一旁,寸步不离,任凭二红打点一切,不分日夜向南狂奔。
本来,在这荪山地界,冷昔并未打算停留。只是,那日小羽伴晚,在来往荪山的路旁用餐时,无意听得老板提及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一事,这才起心来此留宿。
对小羽的意愿,冷昔从不忤逆,哪怕他心里再怎么不快。
自打离开风石寨,冷昔发觉,小羽变了。如今的她,不再爱笑。不,说她不爱笑,也不对。应该说,小羽的笑没少什么,只是似乎有所改变:原本菁亮的瞳眸少了些灵动,多了些淡淡的沉静。很多时候,小羽都会倚望窗外,脸上带着宁静的微笑,身子随着车厢无声无息地晃动,晃动,再晃动。
窗外,深浅不一的光与影,在小羽脸上时而交错、时而停驻;时起时伏的风与尘,掀动淡青的窗纱,偶尔撩得窗旁佳人细眯双目、睫帘微颤。飞蹄踏尘、木轮碾土,闪烁跃动的光影配上宛如春波的笑容,动静映衬下,竟显出小羽从未有过的恬美与温婉,而此时,冷昔除了摒气凝望小羽,哪还腾得出半点它念。
不论小羽脸上是如何地静如春潭,不论她自己怎样以为,冷昔心里清楚,她从未忘记过那个人。
睡梦中的小羽无端地颦起了眉,一扭肩,胳膊撩搁在丝被之上。藕青的裙纱积到肘部,露出的手臂玉般白润。冷昔守在一旁,看小羽伸出胳膊后,眉头也顺势舒展,满足地一声微叹后,人又翻身睡去,禁不住嗤嗤地笑出了声。
那夜,司空涧一番话,冷昔想了许多许多。喜欢火儿,远在十年前,他就知道了,可,爱上小羽,却全在不知不觉间。不错,他喜欢火儿,喜欢她的无忧与快乐,喜欢得可以不顾一切;而如今,他更迷恋小羽,迷恋她的一颦一笑,无尽的迷恋让忘了自我,让他沉沦其间无法自拔。
十年前,为了火儿,他已心如死灰,如今,小羽的出现又让这颗心燃起生的欲望。那曾想,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小羽竟然就是火儿,而她,心里装的却不是他!他又该怎么办?独占与给予,哪个才算爱?
以爱为名,独霸与占有,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欲望,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归宿。然而,相较于不求回报的无私付出,所需要的宽容与勇气,独占的爱就显得那么渺小与狭隘。爱,就像鲜花,看起来是那般娇嫩妩媚,让人流连忘返,然而,真正爱花的人才知道,从播种、发芽、打苞、直至绽放,一点一滴都需要精心的呵护。赏花人啧啧的赞叹,凭的仅是一时之感,护花人长久不竭的培土与浇灌才算花枝之幸。赏花人往往孤芳自赏,甚至摘枝插瓶,为留刹那芳华却落个枝枯花竭;护花人却喜春色共享,蜂蝶飞舞换得来年芬芳。
冷昔是聪明人,想通这些自然不需太多功夫。一个愁容不展、憔悴不堪的小羽,就算每日守在他身旁,他也并不快乐。他爱的,是那双能绽放紫色光芒的眸子,他要的,是那张灿烂得宛胜桃花的笑靥。只要小羽幸福,只要能见到她的笑,就算让他变成她的影子,在她身后看着她笑,他都会感到幸福。
关于自己、小羽与白君涵,冷昔已经不愿多想。所有这一切,全都取决于小羽的意愿,无论她怎样抉择,他都会欣然接受,因为,这是小羽的决定。
小羽被屋外唏唆的声音惊醒时,午时已过。其实,现在的小羽若是入睡的话,别说屋外的微响,就算屋内惊雷,也是吵不醒的,此刻醒了,只能说明,毒劲刚刚过去。
稍稍赖了下床,小羽这才起身。屋里摆设既熟悉又陌生,一眼望去就知道这是家客栈。小羽想起来了,昨夜睡前,在车厢里,她对身旁的冷昔说过,要来荪山的悦朋客栈宿一夜。而这里,一定是悦朋客栈。
想到这儿,小羽胸口陡地气闷了,闷得心里慌慌头皮发疼。
一路上,她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平统帝刚回上京,向来只知声色不问政事的太子无缘无故率了家将闯进皇城意欲逼宫,遭到汉王殊死抵抗。多亏骠骑将军及时率部赶到,解了逼宫之围。战乱中,汉王亲手擒了太子,交付平统帝处置。哪知平统帝经此一惊,病情骤然加重,不仅国事、连叛乱的太子也统统不理,全部交由汉王处置。汉王念及手足之情,依律革去其太子之尊,其他参与叛乱的官员一律抄家处死。护驾有功的丁卫坤则被封为正一品大将军,手下部将尽数上提一级。再加上平统帝一回宫,首先召告天下,侧立丁汝玄之女丁香儿为汉王妃,于半年后完婚。这频传的喜讯对丁氏而言,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怎料半月前,上京突传哀号,平统帝驾崩。要知平统帝的子女远不如其它帝王,仅育三子二女而已,汉王最幼。之前,恒王谋反被杀,太子逼宫被囚,惟有汉王一子,他在先帝病重时已被授权主政,此刻继承大统便再自然不过。平统帝突然仙去,令原本打算八月举行的婚典无法继续,婚事只有顺延一年,待新帝服孝期满后方可举行。
白亦墨去世、白君涵称帝,双亲的消息半点全无,这些都让小羽心烦意乱却又放不下。对平统帝,患难之间,她已有了一种亲人的情感,之前,虽然她早知他的病情不妙,可如今真听到这消息,心里依然难受。小羽也很清楚,白亦墨的过世,受打击最大的人,莫过她母亲——宛君。当然,她坚信父母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但同样的,她也看出了,母亲与平统帝之间有着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地割舍不断。自从在风石寨的囚牢察觉到这,她开始借助黑暗,胡乱想些事。渐渐的,她隐隐觉得,那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占卜未来、预测吉凶的父亲;那自她懂事起便从未离开母亲半步的父亲,不可能看不出平统帝与母亲之间的情愫。既然这样,竟会将母亲留在虎跳峡,一个人独自离开,绝对有问题。对此,小羽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父亲料到她们之后的险境,料到一切只是有惊无险,料到平统帝的过世,故意将母亲留下。想通这点,她完全可以肯定,父亲早知晓母亲与平统帝间非同一般的情愫,故意让母亲了无遗憾地陪白亦墨走完最后的岁月。如果真是这样,眼下,对母亲的担忧远比白君涵称帝所带给她的刺痛更为强烈。
屋外的声响渐渐没了,周围恢复了一片寂静。极静的环境下,思绪与记忆往往更为清晰,一些想要忘却的事则会乘机窜上心头,让你欲罢不能。小羽越想,颅内越痛,索性披上单衣,出门。
第四十九章
雨后的傍晚,薄薄的烟霭在空中缭绕升腾,晚霞半掩夕阳,照耀院中碧水盈涨的浅池,水波伴着蜉蝣点点荡漾,潋滟四溅的粼光夹着袅袅腾起的水雾,为池边鹅卵石上斜插的细竹披上幻境般缥缈的纱帐。
小径两旁,绿草伸展腰身,在夕照下各自炫耀着身上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雨珠,乐此不疲。原本青黄的泥径,在雨后变成深栗色,午后的日头蒸去了积水,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洼痕夹杂在大小不等、隐约难辩的脚印中。
屋檐下,三两只雏燕将头伸出了鸟巢,细细地呼唤着觅食的双亲,两只春燕衔了虫儿在院中不停盘旋,偏就不敢回巢。
看着急于育子的燕儿,小羽笑了,轻步离开房檐,来到院中。果不其然,小羽一离开,燕子毫不犹豫飞回了巢,一阵唧喳过后,四周恢复了一派宁静。
眼前的情形,让小羽想到了自己的双亲,想到了义父和兄长,不自觉地,她又想起了不该去想的人。由此,雨后的清爽带来的好心情顿时没了,随之而来的郁气将小羽心口塞得满满登登,迈向院外脚步也开始变得沉重而急促。
“小羽!”听得院中的声响,一个白色的身影打院外飞奔而来。“饿了么?”言谈间,宽袖轻轻一扬,微微扯动的唇角显露出冷昔内心的不安。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小羽瞧其表情有些奇怪,顺手为冷昔摘下了面膜。“天渐渐热了,你也别戴这劳什子了。”
自打从风石寨出来,冷昔便多了掩面的习惯,在外人面前,根本不愿露面。小羽不知何故,也曾相问,而他却总是望着小羽,但笑不语。初时,冷昔一笑,小羽必会被震得忘了荤素,时日一长,也就见多不怪了,神色较之前镇定了许多。不过,小羽自己知道,冷昔只要朝她笑,她手心依然冒汗,心房仍旧惊掣不断。
小羽伸手之际,冷昔如春风拂面,神情骤地变得无比恬静与温柔,一双乌眸专注地凝视着小羽,一动不动。
“我问你呢,听到没?”一路下来,他总是这般望着小羽,按理说,早该习惯了,可……她偏就依然觉得尴尬呢?小羽侧过涨红的脸,轻咳两声,娇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别担心,”冷昔心里知道,小羽闹别扭呢,但,这样的小羽却令他更加无法侧目:“几个不知死活的毛而已,没事。”
听他这话,小羽心头飘过一片黑云。这一路上,行事虽然低调,仍然有不少神秘的黑衣人或独个、或成群地袭击她们。因为小羽嗜睡,加之冷昔护她护得紧,这些人到底什么模样,她还从未见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起初那些人二红便能搞定,今日这些,想必武功高了不少,需冷昔他亲自出手才能摆平。
小羽想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谁?她在江湖闯荡不足一载,并未结下任何仇家,冷昔也是近来才露面江湖,他为人性情冷僻孤傲,断不屑与人交往,又何来仇怨?再者说,她们并无长物,也招不来劫道的贼子,怎就偏偏有人不远千里追着她们不放?小羽百思不得其解,冷昔知道,却不愿相告,渐渐的,此事成了小羽心头的结,总想寻了机会找出答案。
“我要出去走走!”既然冷昔不说,小羽干脆亲自去看。
眼瞅着小羽就要迈出院门,冷昔一把拉住了小羽:“等等,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出去。”话音刚落,小羽猛一转身,一双眼直直盯着冷昔。冷昔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别别扭扭垂下了眉眼,柔声细气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吃点再出去吧,别饿坏了身子。”
小羽素来心软,听他这样说,语气也随之轻缓:“来吧,带你去个地方。”冷昔不解地望着小羽。夕阳下、彩霞中,那乌黑的瞳眸纯净得如同初生婴孩,寻不出半点杂色,小羽看在眼里,心头竟乍地一空。她强敛心意,眉梢故意一扬,侧脸笑道:“那处菜肴很有名的,咱也去尝尝,嗯?”
待她说完,冷昔皓齿一展,舒心地笑了。微眯的双眸刹那间射出一片炫目的绽彩,小羽只觉周遭一暗,除了眼前飞旋的斑斓,再也瞧不到任何光亮。
直到站在竹林小院院前的矮篱前,小羽这才回过了神,心中后悔不迭。冷昔也就那么一笑,自己怎就浑浑噩噩迷了心智带她来了这处?
一年前,小羽偶然之下尝到了嫩笋的鲜美,霎时好上了这口。反复打听后,得知笋菜的极品出自荪山,便特地绕道来此挨家品尝。竹林小院因其名声在外,在这春夏之交、笋茶上市的时节,往往需要食客提前两日预订席位。初来荪山时,小羽不知其中诀窍,白跑了两次后才提早一日订下过道小院的桌子。哪曾想,她忍了多时的馋虫,眼巴巴等到大快朵颐的日子,结果却连根葱花还没瞧到就被白君涵横插一杠,无缘无故装了满满一肚子闷气跑回了客栈。
人都道往事如烟,如若往事真能似烟飘散,此刻的小羽,也就不该感到心中的痛。
“小羽……小羽……”见小羽走到院门前的幌子下怎么也不进去了,只顾惶惶不安揉搓衣袖,目光还左顾右盼地四下扫射,冷昔心里莫名地开始不是个滋味,隐隐想要离开此地。“要不,我们回去?”
听他这么一说,小羽沉了脸盯着冷昔,双眉腾地一立,硬邦邦说道:“回去?为什么?我偏不!”说罢,她白了冷昔一眼,衣袖往后一甩,背着手昂首阔步走进了院中的食店。
国丧期间,家家生意萧条,这竹林小院也不例外。
小羽凭着胸口那股硬气,拒绝了店家的好意安排,径直来到当日过道小院中的的竹塌旁,在白君涵落座之处坐了下来。起初,小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偏坐白君涵坐的地方,可不消片刻,她就明白了,自己这样,无非是想知道,那一天的她在白君涵眼中会是什么样子?
天色已近日暮,除了没有那时的喧嚣,连空气中的味道和光线都同当日一模一样。小羽愣愣地看着背光的冷昔,面具下的轮廓线条完美,瞳眸依昔灿烂,一股悲怆自心底汩汩而起,渐而迷了双眼,泪水竟噼里啪啦滴了下来。
玉就是玉,石就是石。泥沙埋没的碧玉始终温润傲洁,锦缎包裹的顽石改变不了它的平凡。原来,他的离开不在乎那第一眼,其实她早该明白,远在相识之初,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就已注定彼此无缘。
南下以来,冷昔第一次见到小羽流泪。看着眼前泪人般的小羽,冷昔似乎明白了这场泪雨为何而下,原本拙言的他默默来到她身畔,将哭泣中的人儿紧揽入怀。面具上,一双乌眸呆呆望着院角的芭蕉树。叶上,碧水清珠随曳滑动,一荡一回的,在冷昔眼底辗转不定。
这处的茶笋菜,小羽再一次未吃到口。不为别的,送上的菜肴被人下了毒,而这,被刚刚赶到的绝尘宫左护法洞悉,并在小羽察觉前将小院的一干人等干脆利落地尽数了结掉。
小羽看不惯白君涵对下人的蛮横霸道,也不喜欢冷昔对生命的冷漠轻蔑。今日她见到有着仙女般容貌的绝尘宫左护法,明知一干主仆毫无武功、明知其全不知情,竟也冷心冷面痛下杀手,心生厌意的同时,多少明白了冷昔为何会生得如此薄情冷性。
左护法的到来,并未影响冷昔待小羽的态度。相反的,因为她的来到,冷昔无需再费心打点那一拨拨试图袭击他们的人,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专心守护小羽。
左护法的到来,以及心念的消沉则彻底夺去了小羽原本不多的笑意,从荪山至渺尘山,一月的行程里,冷昔再也没见过小羽半点笑容。
行行复行行,山水总相逢。离开风石寨的五个月后,冷昔与小羽,重回十一年前,那棵槐叶满枝桠、阔冠洒凉荫的老槐树下。
第五十章
日月似箭、光阴如梭。人,自称万物之长,一生又有多少十载岁月?然,于花草树木,只要有阳光和雨露的滋润,十年的光景不过是多了十道年轮罢了。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撒满大地,山下的平地没有一丝微风,齐腰高的草丛被腾起的热气熏晕了,在树蝉不倦的啼鸣声中怏怏地耷拉着头,昏昏欲睡。
小羽站在树荫下,眯起眼闪躲着自枝叶间隙那耀眼的日斑,细细抚摸幼时眼中高高在上的树屋,心中百感交集。
此间地处南方,夏日雨水充沛,建造树屋的木枝大多业已腐朽,顶棚的挡板半悬在屋中‘吱呀’欲坠,周墙的木板也多是断壁残垣。只是,即便已然朽损,透过缝隙,小羽仍然见到这树屋的新住客——墙角的草窝窝里,有三只巴掌大点的小猫咪相互依偎着蜷缩成团,暇意地享受这舒适的午睡。
三只小猫不足一掌长,雪白的毛发摸起来极是细软,想必它们初生至今也不过半月。小羽一见欢喜不已,所有注意力登时全都集中在猫咪身上。
“你喜欢么?”不知何时,一只小猫咪被冷昔拎住后颈处的皮毛提了起来。睡梦正酣的小猫咪受到惊吓,嗷嗷叫着,胡乱地蹬起了蹄子,“喜欢我们就养一只吧。”
这么小的动物小羽从未接触过,冷昔把它递给她,她反倒不知怎么去做了。刚犹犹豫豫地接过小猫,猫咪四爪一着物,顺势就往小羽怀中钻,待它寻到小羽的臂弯处后,猫咪暇逸地喵喵了两声,又舒服地蹭了蹭头,埋头继续睡。这一番动作之下,猫咪并未睁眼,睡下后也一动不动,显得极为安然,小羽刚才的无措顿时一扫而空,心底除了欢喜外,还滋生出丝丝得意。
猫儿狗儿自幼靠气味辨别亲疏,所以大多认生。若是被人领养,只能趁其幼崽期,否则甚难养家。而且,即使幼时抱养的,也需拴它一些时日,日后才不会无端逃走。这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