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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无痕 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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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的小羽,除了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那烦心之人假寐外,再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窗外风雨依旧,冷昔守在榻旁,听辨得小羽呼吸不平,显然佯做熟睡来回避自己,心却莫明欢快起来。他仔细掖好翻起的被角,又顺手捋了捋她颈间的散发,被中人仿似被烙铁烫到,身子僵作一团。眼瞅着原本白嫩的肌肤霎时间自耳廓至颈间迤红一片,那双漆墨般的星眸不由地随之迷醉。

  那意外的吻,带给冷昔的,除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也让他从此不再害怕。不管这个吻源于何故,对他而言,无疑有着拨云见日的欢畅。就在那一刻,透过她的眼,他看到了她的心。在那里,一个纯净地方,他清清楚楚见到了一个影子——属于自己的影子。

  小羽仍旧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冷昔的倦意也在笑意中悄悄袭来。同往常一样,冷昔侧坐脚榻,趴在床边入眠。就在今日,贴着锦褥的俊脸没了往日的忧愁,面颊挂着恬静而柔美的微笑,凝视榻上人的眼中溢满了无尽的幸福。终于,纤长白皙的手轻轻地覆上了顺亮的乌发,渐渐的,灼亮的双眸疲倦地伴着窗外呼啸不止的风雨阖合了。一切随它吧,入睡前冷昔在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真该谢的,恐怕还是这场狂风暴雨。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临睡前,迷迷糊糊的冷昔反复咕噜着这句话,小羽听在耳里,心情甜涩交半,这让她头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于其不经意间,在她心间已经悄然改变。

  “午时,凌霄阁。”哑婢递来的书笺上,字写得极是娟秀。小羽暗想,这定是冷清寒要给她答复,谁知不等她细看,书笺却被人一把夺走。“还给我!”

  不顾小羽连声的抗议,冷昔躲开了企图将之夺回的小羽,粗粗看了一眼笺上的字迹,眉头越拧越紧。“不许去!”说话间,书笺被其捏成团,片刻后变做漫天的碎纸屑,仿若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自小羽头顶飘落。

  “你!”小羽一愣,没料到他竟如此霸道,当即为之气结,瞪着冷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屋外明明是大好的夏日,屋中仍旧一派清凉。倒是那斗眼的二人四目相瞪之下,惹得室中火花四溅。正在布菜的二红见势不妙,草草摆好碗筷餐碟,识时务地猫了腰轻掩上门,远远躲开。

  “也好,”见这般僵持不下也不是个事,而冷昔本性又极为固执,片刻后,小羽只得退让了。仔细想想,这凌霄阁又在什么地方,她根本就不知,冷清寒派这帖来,摆明了是要她二人一同过去。明白了这点,再想起二人剑拔弩张那紧张的样,小羽觉得有些好笑。莫明地,心底某个角落沁出了丝丝地甜意。而这一切,在其不经意间挂上了她含笑的眉眼之间。

  小羽脸上刚才还是阴云密布,片刻后竟绽放出少女朝霞般娇妍的笑容,冷昔心跳先是咯噔一顿,之后胸膛仿似怀揣了小鹿一般,一顿乱跳。

  心情大好的小羽一如没事人,若无其事坐到餐桌旁,端起玉碗举起银箸说道,“吃饭吧,菜凉了。”

  冷昔诧异,愣在原处暗自揣摩小羽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小羽见素来丰神俊秀的冷昔一脸迷惑与不解,玩心顿起,脸上又是笑靥一展:“来呀,你不饿么?”

  这一次,小羽笑得份外俏丽,晶晶亮的眸子隐约透射出绛紫的光芒,脸上,表情俏皮而纯真。大半年了,冷昔哪曾见过这阵势?她这一笑,正固执地立于一旁他登时离魂散魄。等魂魄归位,他才发现,本该生气的他已经乖乖坐在她身旁,心下大窘。

  酷酷的冷昔心中好不尴尬,而他局促别扭、神不自在地模样除了小羽,还当真没人看得到。旁人眼中天人般的他,现下就像一只同主人闹着脾气又不肯走开的小狗,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想要掐上一把,而正是小羽心同此理,双手不经大脑便情不自禁掐起了他的脸颊。待小羽察觉自己的失态时,冷昔的眸光已如脸色,绯妍中透着掩不住迷醉,心中警钟大鸣,顿时敛神沉面,专注于午餐不在理他。

  小羽的脸变得太快,冷昔胸中刚刚弥漫的甘甜,还来不及体会,就被这突如其来阴霾所驱散。猜不透心思的他惶恐不安地偷瞄小羽,一颗在冰山火海间不停穿梭的心备受着煎熬却又甘之若怡。

  经受折磨的并非只有冷昔,小羽也是一样。人生在世,谁不向往幸福、留住快乐,小羽又怎会例外?只是,如今的她,没有拥抱幸福的资格。冷昔的心她明白,昨晚他梦呓般的话更让她彻底清醒。自己的人生平凡而渺小,即使凋零也兴不起半点波澜。而他,是如此优秀,光明之路方才始于足下。眼下,他对她的迷恋不过是对少年时光的缅怀与眷念,只要自己离开,迟早有一天,他会从中走出来,找到真正属于他的未来。眼下,她决不容许自己用些许的自私与遐念去浇灭那刚刚燃起的生命之火。

  现在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他的幸福和成功才是告慰她最好的礼物。有些东西,她已无法拥有,这一切,他不能因她而错过。

  眼瞅午时将至,小羽稍时思躇才放下碗筷,故意视冷昔面前几乎没动的饭菜,正色说道:“带我去凌霄阁。”

  凌霄阁是一座凿岩而建的砖石阁楼。来到中殿后院的无味书斋,转动机关,进入书架后的秘道,在机关重重、星罗密布的秘道间折返迂回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冷昔紧紧拉着小羽,来到一间悬空而建的背山阁中。

  “你们迟了。”钻出暗门,她二人一眼瞧到背对她们、倚窗而立的冷清寒。此时的山坳山雾缭绕,轻轻的山风夹带白色的纱幔吹入了阁楼,将她一身白纱轻轻拖起,一如仙境中的仙子,曼妙绝尘、不带半丝烟火。

  “找我们,有什么事。”不等小羽答话,冷昔对眼前人直接开问。其实,此刻的小羽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心想,自己总不能说:谁要我我不识路的。

  “我只想知道,梵山派的雪蛤你用哪里了?”冷清寒转过了脸,冰冷的眼神配上冰冷的语气远比身后湿冷的山雾更加寒意凛人。听她这么一说,小羽心里咯噔一跳,眼神不安地瞥向冷昔。梵山派是什么,她不知道,可那雪蛤……

  “吃了。”冷昔淡淡地回答道,紧握小羽手掌微微施力,暗示她不要乱开口。

  “吃了?”冷清寒神情古怪地瞟了小羽一眼,转身回望窗外苍健的远山迭峦,半晌不说一句。

  “宫主……”屋内,静谧的空气似乎在掩饰什么,冷清寒突然问及当日她服下的雪蛤,让小羽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缘由。“那雪蛤我……”

  “我得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冷昔霸道地接过了小羽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叫我们来就为这?”

  “昔儿,”冷清寒言谈间慢慢回首,凝视冷昔的目光深邃而意味悠远,“有件事,你若答应,我就为她解毒。”

  想起那日她提出的条件,冷昔的喜色稍纵即逝。“你知道,我做不到。”

  “先听我说完,”冷清寒不耐地打断冷昔,莲步轻移回到屋中坐下。“我可以救她,只不过,从此你不许离我半步,而她,必须离开这里。”

  一切正如小羽事先所料,冷清寒最终还是做了那护犊的母牛。想到这儿,小羽心中五味交杂。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就知道,世上没有不爱自己骨肉的父母。不论这份爱看似多么冷漠,表现得怎样生硬,它随着一脉相承流淌的血液,深深扎根在每个人心底,往往在最危急的那刻彻底爆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视线不期然同冷昔纠缠到一起,久久难分。也罢,小羽心绪黯然:该放手了,有她陪着你,我也走得安心。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飞逝,两个年轻的生命情愫胶着难离,命运的大手却无情地袭来,试图扭转乾坤。

  “我同意。”所有的纷念随着冷昔吐出的三个字而尘埃落定。一直以来,禁锢小羽心房的手就在这刻骤然松开。遂心的欢畅不过霎那,就演变成令人窒息的绞痛,痛得小羽无法呼吸。

  小羽的一切冷昔尽数看在眼中,他移不开视线也伸不开双臂,紧捏的拳心里,指尖深深掐入了肉中,沁着汗水的掌心竟然传递出了蚀骨灼心的痛,痛得他浑身乃至大脑都瘫软无力。他知道,再深的伤终究会恢复,他将由此被抛入黑暗的地狱,除了无尽的回忆,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母亲刚才的话,小羽不明白,冷昔心里却十分清楚。

  梵山派是西域最古老的教派,它教规森严、行事诡秘,武功招式狠辣不说、最善的却是用毒。只因它行事并不张扬,又极少涉足中原,所以这里鲜有人知。半年前,冷昔去尚云找千年雪参未果,便不顾母亲的告诫直闯位于尚云山附近的梵山,施计夺了梵山派的镇派至宝——云丝雪蛤。这一路上,追杀他们的正是梵山派的人。

  眼下,冷清寒既然知道他闯梵山、夺雪蛤的事,就说明那些人来了。梵山派手段狠毒,冷昔早已见识过。当时,若非有人施手相助,他哪能在毒巢内夺了雪蛤、还全身而退。那时的他一心着牵挂小羽,为达目的更是不顾后果,这才引来那人咄咄相逼追到这里。倘若那人知道,他夺雪蛤为的是给小羽治病,即便小羽解了毒,性命依旧堪忧。

  其实,那日走出梵山派时,冷昔心里已经知道,此事若东窗事发,必为小羽鄙夷唾弃,从此不再往来。然而那时的他,又哪顾得了这些?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这样去做。如果分别能让危险远离小羽,如果分别能令小羽记住自己,他宁愿从此步入阿鼻地狱。

  迎着小羽涩楚难离的目光,冷昔怆然一笑:够了,有了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他回味一世了。‘夜魂’之毒一解,她会重回父母身边,堂堂正正得到白君涵的爱。半年了,让小羽割舍不下的,不正是这两样么?他看得出,白君涵与小羽两情相悦。倘若没有‘夜魂’,眼前的秀眸对他不会有半点眷恋。他们会替他保护她、爱惜她,小羽心里的他,也会在幸福中慢慢消失,而他会永远站在这儿,一如自己的父亲,全身心守望着心上的人,守望她梦想中的幸福。

  第五十五章

  看着彼此凝望的二人,神色缠绵、纠缠难分,冷清寒的脸色随之阴了下来。她背过身,面对远处苍翠绵延的山峦,半晌方言道:“丫头,你明日再来”。

  明日?明日!冷昔听在耳里,心中黯然。他和小羽,也就这半日的缘分了。未及多想,他抓住小羽的手,一声不吭重返秘道。

  冷清寒的话,小羽也明白。对于此,她心里虽然早有准备,可真要去面对却依然有些排斥。还没等她完全调整好心态,冷昔已将她扯回来时的暗道。

  冷昔带小羽走的,不是来时的路。这一段狭长的暗道曲折坡陡、陈年的空气湿寒阴暗,幸好每隔数丈都有壁灯照亮,虽然油芯的火光昏暗不定,但在黑暗中,哪怕只剩一缕光,也已足够。

  这条隧道显然时日颇久,不断上延的石阶倒似看不到尽头。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在暗道中一语不发,越来越凌洌刺骨的寒气都无法侵入十指紧扣的掌。在这冰窟般寒冷的地方,仿佛所有温度净数积聚二人掌心,凝成一团挥不散、去不掉的迷雾。

  时间漫长得仿似看不到尽头。温热自手心源源传来,顺着经脉流淌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小羽感觉不到寒冷,可越来越重的酸涩却在鼻尖沉淀,小心呛到了眼,泪也不争气地糊了原本微弱的视线。眼前的身影始终未曾回头,小羽咬唇扬脸,费力地抬眼上望,终于,冰冷的空气助她逼回了盈眶的泪。

  只怪年少太轻狂,错缘错爱错终生。

  当冷冷的风撩起了小羽发梢,冷昔已带她钻过一拱门,来到一个璧白透亮的山洞。

  “这是哪里?”小羽勉强地朝望着自己的冷昔挤出了一个笑容。“好冷……”

  山洞有百尺见方,冷飕飕的寒风自左右两个洞口呼啸穿过。洞的深处,摆着张一人长的玉质石台,不断涌出的汩汩寒雾顺着台面丝丝溢淌。

  石台溢出的寒雾盖住了脚下硬邦邦的冻土,冷风在将要封住洞口的冰棱间自由地穿梭,透过冰棱的缝隙,小羽瞧到洞外已没了一丝青色,剩下的惟有白茫茫一片。这儿,定是渺尘山的峰颠。冰棱粗过大腿、高过人身,色泽并非常见的、晶莹剔透的白,它深处沉甸甸的青黑让人不寒而栗。仔细地看,冰棱四周有着隐隐翻滚的气浪,每当山风吹过,气浪微微波动,在白日下,冷光也悄悄随之漪动。

  察觉到小羽身子微瑟,冷昔暗运内息,加大了自掌间向小羽传递的内力。感受到冷昔传来的热量,小羽身子暖和了不少,可鼻尖又开始隐隐泛出酸意。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寒冰洞么?”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今天的小羽不想在他面前流泪。

  “嗯!”冷昔点了点头,牵着小羽来到玉台旁,离开了风道。“避开风口就没那么冷了。”

  “你就是在这里呆了十年?”虽然有些累,可看着玉台汩出的寒雾绵绵不断,小羽不敢冒然坐上去。她嘴里问着,手却不自觉试着去摸玉台,手指刚一触碰到,当即如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嘴里直吸冷气:“冷,真冷!这是什么?”

  “这是寒冰玉,”冷昔拉过小羽不安分地另只手,将两掌并拢在自己掌心,滚滚温热顺势压下了小羽掌心的寒意。“是一百多年前,先祖在洞外万年冰川中挖出的寒玉之芯,常人稍触即可生冻疮的。”

  冷昔说得淡然,小羽心痛如割。若没记错,十一年前冷昔不过十二年华,却硬生生为了自己幼年时的一句玩笑话,在这冰疙瘩上过了十年!一想到此,小羽仿佛看到一个身单体瘦的青涩少年,在这冰刀似的玉台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霎时间,忍了半晌的泪水不经约束地滚滚而下。

  “小羽……”见这阵势,冷昔顿时慌了手脚。不敢放开小羽的手,唯恐她单薄的身子经不住此地的寒意,可那无边无际的眼泪又像乱舞的飞弹轰得他心慌意乱。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小羽揽入怀里,用牵着小手的手背拭去一出眼眶就已冰凉彻骨的泪珠。“别哭,别哭,别哭!会冻脸的!”

  起初,她哭,只为少年冷昔对火儿的那份专注与执着;到后来,所有的情愫与不舍,连同连日来压抑多时、不敢深究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仿佛想要借助泪水,齐齐宣泄出来。

  眼见小羽越哭越勇,声音越来越大,哭得冷昔慌了手脚,任凭手背上满布的泪水顺着手腕流入袖内,浸湿了衣衫也浑然不觉。冰凉的手背在小羽湿冷的脸上不停擦拭着,面上肌肤生疼。小羽干脆抽出双掌紧紧抱住冷昔的腰,将头深深埋入那结实的怀抱里,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最后一次将所有的眷念尽数倾洒在这个让她曾依靠多时、却又至今方悟的胸膛内。

  当夜,二人一如往常,依旧同室而眠。原本以为自己定会彻夜不眠的小羽,出乎意料地睡着了。或许是走累了,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夜魂’未解,总之,小羽没有失眠。倒是冷昔,握着小羽的手,望着睡梦中的她,整整看了一夜。

  待小羽醒来时,冷昔已不知去向。

  没有看到冷昔,小羽的心仿似割走了一块,豁出一个口子呼呼灌着冷风,空落落地疼得厉害。今日得餐点很丰盛,小羽喜欢的菜一个没落。她一口口,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口里却没有一点味道。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东西味道好不好,不在乎别的,在乎心情,在乎那个陪你吃的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再也无法挽回。小羽并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这次的分离是她一手策划,反复斟酌而决定的,她不后悔。可,分离前,她仍想再见他一面,最后看一眼那冷峻得绝伦脱尘的脸,那灿烂得令人晕眩的笑,那深邃无底却又眷意绵绵的眼……

  “算了,不见也罢。”小羽站在无味书斋里,望着门外默念道:“多看一眼又怎样?最终仍逃不过分离。这样也好,从今开始忘了我。你该为自己而活、做回真正的冷昔。”

  引路的左护法无云依旧面无表情,拂袖轻舞间,眼前那扇门,缓缓地、缓缓地将屋外的灿阳全数掩去。

  一路情愁两处生、一扇朱门两重天,罗裳窣窣云弄月,月清觅花影无踪。

  冷清寒果真没为难小羽,依无云指点,小羽钻出暗道时才发现,她已置身渺尘山脚下。待双眼适应了明亮,小羽手搭凉棚,眯眼瞟了瞟天空中,日已微斜。

  这里不似寒冰洞,阳光火辣辣地照耀着山林间的一草一木,空气中弥漫着夏日林间独有的清香。田鼠、野兔还有山鸡在杂草间贯行,窣窣地细响中偶尔可见迂回蜿蜒的盘蛇。小鸟三五成群,唧唧喳喳地在树丛间窜上窜下,树上的知了卯足了劲,要同丛间的蟋蟀和蝈蝈一较高下。

  蓝天白云,青树碧草、还有欢快的鸟兽,山林间的一切,无不尽情享受着夏日午后的温宜。只有一个单薄而瘦小的少女匆匆向山下飞奔,哪怕那扬起的青藕裙摆不时被断刺挂住扯撕,哪怕树枝偶尔划过脸庞,也不曾将脚步放慢半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着,慢了半步便有灭顶之灾。

  “离开这儿,远远地离开这儿。”少女心中狂嚣着,“快点,再快点!”少女脚下没有半点内功,却跑出了风的速度。一张干净而俏丽的小脸上秀眉拧做一团,津亮的眼眸里,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紧抿的薄唇却表达出她内心的果敢和坚定: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顾不得身体的疲惫,顾不得满脸的红痕,终于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际前,墨羽来到那个曾经随着父母生活过两个月的,泥石掩埋后重建家园的施家村。

  施家村民风素来纯朴,在绝尘宫的庇护下,老百姓吃的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没恶霸匪人胆敢来此骚扰。小羽体内的‘夜魂’未解,内力并没恢复。从绝尘宫至此足有一百多里,哪怕抄的近道,小羽也不歇气地狂奔了足足三个多时辰。体力不济的小羽,凭着最后一股气力,敲开了村边一家农户的门。还没瞧清来人模样,小羽眼前嗖地一黑,瘫作一团昏倒在地。

  第五十六章

  整整一夜,墨羽恶梦缠身。梦中,小羽深陷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沼之中。阴雾腾腾的沼水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枯荆腐柳,荆刺锋锐、柳枝污秽,中间漂浮紧裹的是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散肢,浮皮肿肉,破处外翻的肉色在黑沼中白得煞眼,令人恶心反胃。

  墨羽站在中央,身子半陷中央,水面下湿滑黏腻的腐柳顺着微动的沼水,贴着肌肤时时撩绕拨动。还有荆棘划过时刺骨的疼痛、大小不等、部位不同却又比比皆是的尸块,死水一般的寂静和阴冷晦涩的空气,无一不让人神经紧绷,笼罩一切的恐惧竖起了肌肤上所有毛发,绝望就像毒气,由远而近、由浓至后压身而来,明知它带来的是死亡,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长驱直入,夺去自己的生命却又孤立无援,无法改变……

  “姑娘……”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了下来,墨羽一惊,看了一眼已经涌至腋下的黑雾,急急地张嘴想要呼救,唇齿偏紧阖不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娘……你醒醒……”黑雾已到了肩头,小羽想睁眼四望,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姑娘……快醒醒……”声音由远渐近、由小渐大,伴随着肩与头的猛烈摇晃,小羽从梦中渐渐苏醒。

  眼前,一个貌介十四、五岁、头顶两侧整整齐齐各盘一个发髻的青衫少女正紧紧抓住她的肩头不停摇晃,神色焦急地呼唤小羽。

  “老天保佑!总算是醒了!”见她睁眼,少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脸喜色的同时声音压得很低。

  “多谢姑娘收留!”睁眼的同时,小羽想起之前的事,胸口闷得彻痛,脸面上仍然挤出了几分笑意。这谢意虽然发自内心,可心力交瘁下脸上的疲倦又岂是轻易掩藏得掉的?

  小羽所在的,是在南方常见农家灶房。黄泥烘制的土砖房很狭小,可光灶台便砌走了半面墙。临着灶台的土墙上开了一扇‘窗’——假如在墙面挖个方洞、洞口敞敞地支了几根拇指粗的树枝也算得上‘窗’的话。‘窗’外有着不同夜间的黑,这,或许是黎明前的黑暗,夜,重且贪婪,仿似要吞噬它笼罩下的所有一切。

  小羽反掌撑地,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身下咯人的正是引火用的干草堆。再自然不过地,小羽起身后首先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茅草。少女见她如此,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真对不起,原本不该这样待恩人的,只是最近……”

  少女话说了一半又忽然打住,引起了小羽的注意:“最近怎样?”

  “不,不没什么!”少女低下了头,慌张的语调似乎在掩饰什么,“姑娘,这是一些干粮和盘缠。爹爹要我跟姑娘讲,这点东西虽然不多,可怎么着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说着,她将一直拧在手里的一个包裹交到小羽手中。“趁现在天没亮,姑娘快走吧,等天明了,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待我这好?”这些东西虽然收得莫名其妙,心中觉得有愧,可少女说得那么诚恳,她自己事只顾思虑儿女之事,匆忙之下毫无准备。眼下有这现成的包裹和盘缠,她根本无法也不想拒绝。“你认错人了吧,我们该是头一次见面才是。”

  小羽这话说得小心翼翼,那少女倒先是一愣,随后掩口轻笑:“不会有错的。凭你的衣裳布料,谁都看得出你是山上来的人。”

  “山上来的人?”小羽听是听懂了,可仍不明其故。“这倒没错,只是何曾有恩于你?”

  见小羽不解,少女笑了笑,并不与之过多纠缠,“姑娘还是快走吧,待会天亮了,再想走也就难了!”说罢,她自身后的灶台上拿起一套叠得整整齐齐地阔袖宽边藏青短衫,和灰色长裤递到小羽跟前。此间少年多穿内长外短、内亮外暗的套衫,十一年前,小羽居于此地,常见如此打扮的少年背着竹篓手执藤蔓,悠哉游哉地漫步在田边林间。

  “姑娘试试看合身不?!你原来那身裙衫已经破得不成样,没法穿了,这是我哥从未上身的新衫,娘说你同我哥差不多高,穿这个出门才方便。”

  听她这么一说,小羽一低头,方才发现:自己身上仅剩亵衫白褂。“多谢了,多谢多谢!”小羽虽非扭捏之人,可穿着内衫睡在灶间的干草堆里,而此处又没门没窗的,心里多少有些后怕。

  “姐姐真俊秀!”少女对着一身少年装扮的小羽上下打量的同时还忍不住啧啧称赞:“姐姐要是男儿身,我第一个给你送荷包!”

  此间少男少女言谈举止极为大胆爽朗,女子向所爱慕的男儿赠荷包、倾诉情意也是再平常不过,小羽自幼便知这一风俗,听少女这么一说,倒也笑了:“看来,我得找个法子变做男儿了!”

  在墨羽与这少女至多差两三岁,一来二去之下,二人渐渐熟络了。原来,这少女名叫施情,刚满十四岁,家中尚有盲母长兄。两日前,兄长施恩为山脚的婆婆处送菜,至今未归。

  等小羽穿妥当,施情片刻不留地带着她绕道离开了施家村。小羽心里有些奇怪,可瞧施情对周围警惕万分的神色,她也不便多问。直到二人离开村子三里多,施情才停下脚步。此时,旭日正越过薄云自东方冉冉而升,天,亮了。

  田里,绿油油的稻苗一簇簇、一垄垄,整整齐齐插在绿水间,抖擞且茁壮地窜着个儿;田间的水面亮如明镜,偶尔被不知名的小跳虫,点出一圈圈波痕。恬噪的青蛙不甘示弱,追着虫儿四处跳跃,细长而带叉的舌又准又快地捕捉这可口的猎物。

  重又听到不绝于耳的蛙叫虫鸣,墨羽郁结难平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夏日,原本就该如此。小羽暇逸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摒深静气倾听着虫蛙的欢鸣,走过望不到边的田埂来到了乡路上。

  夏季炎热,晨间则最为凉爽。小羽早间没用餐,此刻寻了棵大树坐下,取出包裹中施情娘烘烤的米饼,就着皮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这里地界较为偏僻,加之绝尘宫颇为神秘,寻常人等极少愿意来此。然而,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小羽瞧见三批、不下二十余人,骑着马往冷昔带她上山时走的正路飞奔而去。小羽心里暗觉不安:施情一家子赠衣衫不说,她刚才还发现她在包裹里放了一两多碎银。要知道,一两银子能够一户农家过上大半年。她们与小羽素昧平生,平白无故给她这些银子,实在有些奇怪。倘若她们这样是受人所托,为什么又将她搁灶房的茅草堆里过夜,还不等天明就急着送她出村?前后如此矛盾,小羽问不出缘由也想不出答案。

  马蹄撩得尘土泥屑四下乱溅,蒙了小羽的的眼却照亮了她的心:施情待她如此,定是她母女以为小羽乃绝尘宫下山办事之人。当年泥石流将全村无情地掩埋在地下,全靠绝尘宫资助施家村逃生之人重建的家园;此后,喂养生禽、种植蔬菜,供应绝尘宫的膳食成了全村的生存之道。毫不夸张地说,绝尘宫是她们的衣食父母,于她们有再造之恩。原来小羽还不太明白,施情母女为何将她安顿在灶房?现在,她知道了,必定最近村子周围突然多出些外人,或许还曾发生过什么,令她们不安,这才将她藏匿,并早早送她上路。

  看着那些彪形大汉骑着马呼啸而过,小羽强忍半晌,这才压下重返绝尘宫的念头。收拾好包裹口粮,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沙石,小羽继续前行。

  冷昔的身手她再清楚不过,左护法无云若是闯荡江湖,也没几人可以胜出。按这么说,冷清寒的功力当在二人之上。想到这里,小羽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是啊,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功力尽失,这么冒冒然冲上去,别说想去帮忙了,冷昔定会分心照顾于她,岂不坏事?她同冷清寒打这诓语,为的就是让冷昔好好活下去,真回去了,不定毒性一发就死在他面前,到时候,依冷昔这性子……

  “唉……”小羽边走边吁气,稍稍平和些的心又重若千斤,胸口沉得喘不过气。

  她何曾没想过,求冷清寒帮她解毒?只是,那时在虎跳峡时,义父每每提到解毒之法都支支吾吾,不肯详说,想来要解‘夜魂’之毒绝非易事。她乃上官逸之女,冷清寒又对旧仇极其记心,要她出手救仇家之女,小羽不敢奢望。

  人,终有一死,如能走得干净,不留一丝遗憾也是不易。倘若自己走了,父母兄长会相互慰藉,终会泰然面对,可,冷昔呢?冷昔若是知道了,又有谁来安慰?

  一想到此,小羽忍了半宿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第五十七章

  沿着乡间的小路,小羽漫无目的走着,前途去往何方?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时近伴晚,‘夜魂’在小羽体内渐而发作。虽然,毒发时头颅炸裂般地疼,整日的跋涉又令身体疲倦得厉害,然而,躺在客栈的木板床上,小羽依旧难眠。

  窗外,热浪渐平、酷日已衰,日光自半启的窗棂间射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秽,屋内的泥面也被割成一块块方正的亮斑。小羽的眼毫无倦意,圆睁睁地盯着它们一点点变小,一点点移向窗下,最终,内外融作一体,渐而漆黑一片。

  羊羔也数过了,深呼吸也做过了,哪怕是最费神的背药典,于入眠而言依然无济于事。所有楚痛随着黑夜的来临,渐渐汇聚沉淀,最终,在额顶眉间固定。小羽只觉得颅内,仿似有根拇指粗的铁针,正使着蛮力往外顶,一点一寸插入颅骨中,虽耗力却毫不懈怠。

  或许这中疼痛持续了太久,或许渐凉的空气在黑夜里麻痹了神经,视线无缘由地凝在屋顶粗粗的横梁上,小羽的身体渐渐没了知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苦无望的凄凉,在身体里随着血液渗入到每一寸肌肤,心也颓废如许。

  小羽耳畔依稀响起母亲教她的第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时她总问母亲:火能毁掉一切生灵,怎会烧不尽干枯残败的野草?春风温煦怡人,怎有气力吹生已燃殆尽的荒原?时至今日,重又回想起母亲的答覆,她这才隐隐似有所悟。当时,母亲摸着她的发,笑着答道:任何事情不能单看外表。小草身虽柔弱,意志却无不强韧;野火暴虐狂嚣,却不经水土,能摧毁的仅限于眼前的繁华。冬火肆虐过后的草原看似荒芜残败、死灰一片,可是,野火燃尽的不过是草木枯萎的身躯,凭着深扎土下的根苗,待到来年春风一吹,它自能重生新芽,破土而出。

  那日的分离,就像一场山火,燃尽了小羽所有希翼,剩下的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漠。即便如此,小羽依然害怕。她知道,这片荒漠下,一物根茎不知何时早已深扎难拔,蠢蠢欲动,然而,如今的她,已经不起半点拨动。

  左思右想下,小羽一个咕噜翻身坐起:唉,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既已决定离开,就不能后悔,自己这般全为他好!倘若真回头了,他的未来必然就此葬送!

  就这样,反反复复强迫自己这么去想,片刻后,小羽心里也好受多了。她暗地苦笑:看来,自己今日还不太累,不妨出去走走,累了自然会睡。

  “砰……”小羽正要出门,听得隔壁传来一声重物掷在地上的闷响。小羽好奇,悄步来到两屋相交的墙面上,俯耳上前倾听端详。

  “狗奴才!给我轻点!”话很利索,声调压得低低的,听得出来是年介中年的男子所说。

  “是!是!老爷,我今天去了周围三个镇子,只收了这些!”这是一少年的声音,语气生怯中又带着几分讨好地意味,显然有些畏惧那个老爷。

  一阵唏唆声后,老爷发话了:“就这点?还这小?”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响,一个耳光甩了出去:“这种货色,要我怎么跟军爷交差?”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拳打脚踢的声音,“狗东西,老子我死了也要拉你陪葬!”

  “哎哟!哎哟!”少年不停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七村八镇的牛黄早就被人抢先收走了!小的我也实在没辙呀!”

  渐渐的,那老爷手脚停了。“连这牛黄也有人抢?”

  “就是就是!老爷,小的也觉得纳闷,牛黄这玩意儿满大街都是,用得少也值不了几个钱,没事收这些干啥?!今儿个我收的这点,还是逼那些大户和药铺交的自备的一点,光逼他们掏这,我都费了不少的功夫呢。”少年的声音开始多了点讨好的意味。见那老爷不说话,他胆子也渐渐大了:“除了入药,这牛黄能有多大用处?老爷,不是奴才多嘴。依小的看光这些,他们也未定用得了,您就别太担心了!”

  “但愿这样!不然,我要没得好日子过,你的小命也甭想保住!”显然,少年的话,这老爷听信了,再开口时话说得虽然犹豫,语气却较刚才好了很多。

  “记得军爷没说要多少,老爷您本来就福大命大一定没事!……天也不早了,为了这点破牛黄,您也操劳了整日,要不,让奴才好好伺候伺候您……”少年这话说得暧昧,老爷应声的低笑也很隐晦,小羽无心窥人隐私,慢慢回到自己床上。

  刚才那番对话,令小羽无故觉得不安。她揉着疼痛的额头,暗暗思忖到底有何不妥?

  牛黄,中药的一种,取自黄牛体内,多用来解毒去秽。牛黄这味药再平常不过药材,即使配在药里,量也极少。从刚才包袱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分辨,包袱里的牛黄数量必定不止二十斤。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有人在他们前面,抢先将周围的牛黄收了个干净。他们是为官府收牛黄,之前那些牛黄又落在何人手中,都做什么用了呢?

  “解毒!”正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小羽,突然被从自己嘴中蹦出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之前所有疑惑瞬间变得清晰。这些人如此大量收购牛黄,目的只有一个:驱毒!今日来此,并未听闻附近有中毒之事,放眼周围,除了上绝尘宫需经过一片瘴气笼罩下的密林外,再无有毒之处。即便有,又有哪处耗得上如此大量的牛黄?没错!这些人用牛黄一定是为了上绝尘宫!这样!一定是这样!小羽一想到绝尘宫,心就无故慌乱起来,只得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那日在凌霄阁,听冷清寒的口气,似乎有个什么梵山派追到这里了,之前收购牛黄的十之八九有他们,可这事又怎会惹得官府插上一脚?江湖事,江湖毕,只要不涉及江山、政务,官府通常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再者说,绝尘宫行事一向低调,而梵山派既然自西域远道而来,人数必然不多,定不会在中土异地嚣张惹事。收牛黄的,想必都为上绝尘宫,梵山派来此为雪蛤,可官府又是为何?

  思及至此,小羽着实难解。谁都知道,不论江湖事,亦或家务事,一旦将官家牵涉进来,便不是轻易即可脱身!再者,渺尘山地处南疆蛮地,少数民族甚多又非繁华之所,官府为求清净,历朝历代大多采用本土之人做那现官,鲜少真正干涉地方内务,今日这般实在是……

  ‘罢了!’小羽秀眉微颦,满腹疑团却不得其所,烦躁之下,干脆把心一横:‘与其在此瞎猜瞎想,不如回去看上一眼。反正自己如今并无目的,只要不现身,谅来也不会影响什么。对,就着么办!’

  心念一动,小羽即刻动作起来。只见她趁着月光,利落地收拾了随身之物,撂下几钱碎银掩门出屋。

  盈盈满月、烁烁璀星将夏夜的天空装点得很是繁华。已有多久没见到月光,小羽还真是记不太清楚。只是,眼下的她,又哪来心情赏月观星?

  银丝般的月光洋洋洒洒满铺大地,昏黄的灯光透过半启的窗棂斜斜照亮着小街。虽是夏夜初临,街面上除了行色匆匆的晚归客,和打梆的更夫倒是少见旁人。起初,小羽尚有些不解,片刻后她明白了,这国丧还未过去。

  许是来自爹娘遗传,小羽身高较之此间,要稍稍高出一点。此刻,她正沿着街道两旁低矮的民宅向回走,头部离那青砖黑瓦的屋檐倒也没有太多差距。走着走着,刚刚走过县衙门前的红木栅栏,只听得一连串不间断地“吱呀、吱呀”声由远而近传至小羽耳中。不及多想,小羽已本能地掩身于县衙对面的一条胡同里。

  不出所料,两顶官轿在衙门口停了下来,尾随其后的衙役连忙上前掀了轿帘,轿中分别走出两个人。一个身着红艳官袍、身形胖硕的长须男子自轿中一出来,便急匆匆颠到后一顶轿前,举止卑恭、行动谨慎地将刚出来的青衫男子往衙门里引。

  青衫男子动作不急不躁、举止儒雅有礼,瘦长高挑的背影落在小羽眼中甚是熟悉。仅仅片刻迟疑,小羽脑海光影一闪,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小羽打第一眼相识起便心生敬意的大哥——于润之!

  自从那日进西辰古城前,二人一别也就再未相见,之后这大半年,小羽的经历真可谓是跌宕起伏、波折不断。本以为自己将孤寡一人离开尘世,没想到临死前,竟在这南疆偏远之地遇上故人,小羽重重烦心之事顿时涌上心头,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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