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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无痕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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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暂且不提,再看墨羽,不消十日,她已北上晔州,来到涧兰谷外。
夏日的午时;即使在绿荫密布的林中,也是酷热难当。
早间的清日此刻变成了耀眼的白日,灼灼的强光扫得花草恹恹鸟兽慵慵,除了叫暑的蝉虫振翼高歌,杉林之中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就在这杉林之中,墨羽像只无头苍蝇,围着满山的参天古杉乱转了足有两个时辰,任她如何高声呼唤,林中除了回声,便是吵得让人心焦的蝉鸣。之前,她每次来此大多已是日暮,而且有父母相伴一侧,她也从未费心去特地记些什么。这一次,是她自告奋勇请缨送药的,哪晓得林中杉树大多一个模样,原本以为容易的入谷之法,此刻忘了个一干二净,真真急死人了!
午时已过,不得其法的墨羽在林中也晃悠了半日,浓浓的倦意坠得小羽头沉身惫,眼瞅着离天黑尚有些时候,小羽饮尽了羊皮水袋中最后一滴水,靠着一棵古杉渐渐阖上了眼:先歇歇吧,休息一会儿人清醒些,这入谷之法不定就想起来了的。
“小羽?小羽?怎么在这儿睡了?”舒缓轻柔的声音在沉睡的墨羽耳边响起,尚自迷糊的她微睁双眼,只见一双清冷的紫眸略带诧异地笑望于她,不禁心头一松,微笑着闭上了眼:“哥,我忘了该如何进去。”说罢,昏然入睡。
少年无奈的看着臂膀中的小羽,苦笑地摇了摇头,勾身拾起其甩于地上的包裹,大步走到密布于山脚的一片荆藤墙,寻至一粗壮衫树,面藤倚杉,左前三步,横右四步,右前三步,全然无视眼前之物,不觉间竟穿过无缝的荆藤墙与巨大的山石,进入一条漆黑的秘道。少年在秘道中时跃时跨,一盏茶的功夫,潺潺的水声愈见响亮,隐隐的白斑也渐渐扩大,最终,少年带着小羽,进入了一片草色青青,繁花点点的幽闭之谷。
谷外,花萎悠飘向半启的窗。任凭日间的叶,如何艳丽、怎样娇俏,一旦到了黑夜,失去了骄阳的照耀、和风的眷顾,它也不过是一片普通的叶,终究会独自飘零,化泥成灰。
眼看即将坠落石阶的孤叶,被只手稳稳地拖了起来。手的主人有着乌顺的长发,发被两指宽的嵌玉黑缎发带不着痕迹地束了起来,净白的丝织内衫外披着藏青的厚锦长袍,阔边金绣的云袖立领将浅麦的肌肤衬托的愈发雍容华贵。只是,在他眉间的那抹茫然、眼底的一丝落寞,让人不由随之长叹。
手的指尖顺着叶的脉纹缓缓移动、来回婆娑,叶儿也随之战栗,美妙的颤音依稀可辨。
白君涵稍稍舒展了的眉,思绪渐渐飘了起来:掌中这叶,像女子依偎男子,子女依靠父母,柔顺而伏贴,古往今来,莫过如此。男子如山,女子似水,山水调和才是人间正道。可偏偏有些人,不守常伦、有悖纲常,男不像男,女不似女,整日价胡乱折腾,简直就是……
白君涵的手渐渐攥起了拳,可怜的叶儿,还不及多享受片刻温暖,已被揉成浆汁一团。
“噔、噔、噔”,扣门的声音及时打断了白君涵的思绪。他略稳心神,长呼一口气,问道:“谁?”
“恩公,是我,文师师。我刚刚做了些甜点羹汤,给恩公垫垫肚子。”白君涵一听是谁,不由地又烦了。
按说,这文师师姑娘既然被卖入妓院,让老鸨龟公打打骂骂也是常事。这种事情,只要出入过烟花场,谁没见过?哪晓得那日白君涵自醉花楼走过,无意瞥到鞭下的她,眼底那丝倔强,和墨羽当夜一般模样,竟然出手管了这不该管的闲事,现在想想,自己当真多事!
“不了,你自己用吧。”白君涵临窗一动不动,口气很不耐烦。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恩公,夜深了,天也寒,还是用些吧!”女子的声音如江南香糯一样甜软绵柔,低低的哀求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像是要哭泣一般。
白君涵眼前仿似看到了另一张脸,愠怒的眼神羞怯的脸,那似有似无的泪珠让他又一次心软了。
“进来吧。”白君涵伸手关了窗。
“吱呀……”一响,门被推开了。打门外进来一女子,如云乌发简单盘起,肤薄若蝉、凤眼如丝,樱桃小嘴瓜子脸,一身厚重的青色布衫也掩不住她风情曼妙的身姿,真是一个美娇娥。
“这茯苓糕和舌籽羹是小女子家乡特产,刚才做得匆忙,还差些配料,恩公先将就用点吧。”她边说,边布置杯盘,眼睛还不时瞥向白君涵背影。
“搁那里吧。”
“恩公千万要尝尝……”说完这句,女子看他毫无回身的意思,只得识趣地离开了。
门一扣上,白君涵缓缓回头,瞧了瞧桌上糕点:净白的糕、橙黄的羹,放在青花瓷碟瓷盅里,很是清雅。
白君涵打鼻孔轻轻一哼,嘴一撇眼神也阴了下来:若是那人,恐怕这辈子也做不出一样。
即便那人再怎么不济;自己在那人眼中,再怎么不屑,他心里偏就放不下。
次日晨,白君涵与于润之一行在屋中用罢早餐,离开客栈时,在天井遇到一用斗笠黑纱,将面容掩饰得严严实实灰衣男子,与二人擦肩而过。
男子与君涵个子相当,身形却单薄很多,脚下步伐较软、呼吸也稍显浮乱。他单肩背着一黑布包袱,握住包袱的那只手,指若削葱,肤似剔透,黑白对比之下,极为醒目。男子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行色匆匆,全然没发现身后有三两个年介四旬,神色猥琐、肤黑体壮,黑蓝格粗布蛮装打扮的落腮男子紧紧相随。
男子只白君涵眼前晃了一下,并未驻足,白君涵和旁人一样,第一眼瞧到的也是他那只手。然而,他中指上那枚玉兰戒,让白君涵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行人打点妥当,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走。
要说这天气,也是变得快。南边还是暖秋、北边已是冷风嗖嗖。人知冷热,可以加减衣物,动植物也是一样:此地,动物毛长植被叶小,为的就是防寒保暖少散热。
白君涵骑在马上神情肃穆,脑海中细细回想:那枚戒指,他到底在哪儿见过?于润之相伴左右,琢磨着这位主子的种种不寻常,心里也是嘀咕不断。
按理说,他于润之八岁幼齿之年中举,蒙圣恩与时年五岁的三王白君涵做伴读,从南都到上京,二人始终不曾分开。即使成年后各斯其政,亦多是携手相办,因此,说二人是主仆,倒不如称之为兄弟更妥贴。
白君涵虽说性子有些桀骜张狂,人前总是一副傲骨冰颜,形骸且冷漠,实际上他也就是一个自小父不管、母不在,有人捧也有人踩的孤孩。成人后虽主事吏部,然而朝中诸吏关系复杂,他行事难免处处受制、加之性子孤傲,又不屑拉党结派,以致空有抱负而无处施展,抑郁无果多年。
这十多年的相伴,于润之很少看到白君涵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也从未见过他哭,据说最后一次哭,在母亲肖惠妃下葬那日。可这些日子,他似乎变了。他会无缘无故面露笑意,也会无缘无故蹩眉发恼,更多的时候就和眼前这样,一个人神游太虚,任凭马儿信步游缰。
看着白君涵的背影,于润之开始有些心烦。他们追凶到此,一路上,倒似由凶犯引路在,从未失去踪迹,始终与他们保持数里的距离;加上白君涵又是如此,让他怎会安心?那日早间,待女子一贯冷漠无情的白君涵,对小羽的反应竟如此强烈;之后二人相处,只要他提到小羽名字,不论为何,白君涵定会和他翻脸!很显然,他的变化,同这少女有着莫大的关系。
于润之暗地有些后悔了:荪山那夜没能同君涵一起用餐,否则,这事也不会让他如此被动。
马儿一声长嘶,在山道上猛然响起,同路人莫不纷纷回头,于润之也被吓了一跳:“君涵,你……”他盯着突然勒马的白君涵,一脸愕然。
“我先行一步!驾……”白君涵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鞭一甩,马已如离弦之箭直奔前方。
那枚戒指他见过。当日,白君涵双指夹紧小羽双掌时,曾瞧到她手上也有同样一枚玉兰戒!
寻着突兀拐向密林深处的凌乱马蹄痕迹,白君涵找到一座荒废的山神庙。透过残破的窗纸,他看到:灰衣男子毫无知觉地躺在堂中干草上,周围三名男子正围着他争论什么。那掩面的斗笠黑纱早被扔到墙角的鼠洞旁,胆大的鼠在上面窜来窜去。
白君涵摒气凝神,细瞧男子模样,顿时一瞥惊鸿。他不由暗地感慨:世间男子竟有如此旷世姿容,任谁也难做到视而不见!
庙中的争执声渐渐小了,其中一名粗短彪悍的男子饿虎扑食般,扑上灰衣人,其余二人淫笑着抱臂让于两侧。白君涵见状,一个纵身,破窗闯了进去,惊得那三人面面相觑。
“哼!”白君涵一声冷笑,出鞘的断弦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凛冽的寒光照得三人眼前一片斑白。稍许后,为首的那壮汉才开了腔,一口南族直舌方言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白君涵极是难受。他说:叫他少管闲事,他飞鹰帮分舵遍及五湖,武功超群,他若不识相,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等等。
白君涵哑然失笑,暗聚气于丹田,双脚微挪,一手负背、另只手挥剑尖直指其额间,自齿缝间轻蔑地吐出几个字:“哦?来吧!”
那男子左右一望,三人眼神一闪,掏出三把弯刀,左中右齐齐出手,直劈白君涵而去。
远远看去,白君涵的断弦剑舞得如龙似蛟、飒飒生风。他的弦影剑法是西域血影门镇派之宝,其师奉圣命授业,十载学艺尽得真传,此刻只使出五成功力,已将三人逼得步步后退。白君涵抖出的漫天剑花,封住了弯刀走势,弯刀越使越局促,越使越缓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听得“哐当”三声迭响,三人已面如纸色,跪地投降。白君涵冷冷瞧着他们,手中的剑依旧紧紧指向三人。“解药!”
三人相觑一望,当即伏地大拜:“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解药!”白君涵极不耐烦,手中利剑一挥,只见寒光一闪,三人额间数根发丝随剑气而飘落。
“大侠饶命!他是自行昏了过去,我们什么都没做!”三人头磕得如同捣蒜,不多会儿,泥地上被他们磕出了三个小坑。
“当真?”
“小的有天大个胆也不敢骗大侠您啊!”为首一人斗胆抬眼解释,白君涵也不再怀疑,眼神瞥向那草间的灰衣人。
正在这当儿上,中间的男子阴阴一笑,伏地的手腕稍抖一扬,一阵黄雾骤地罩住了白君涵。白君涵大惊,当即闭气眯眼,向后跃出数尺,人也自雾气中摆脱出来。
“你们!”白君涵生平最痛恨负他之人,见那三人已逃出了庙门,他提剑追了上去。三人见势不妙,分作三路仓惶而逃,哪晓得白君涵轻功不凡。只需几个纵跨,白光红影此起彼落,三人已人头落地。
第六章
山神庙
山间气候,变幻莫测。山脚尚是艳阳高照,山腰背面已秋雨绵绵。不多一会儿,满天乌云渐暗,漫漫细雨不绝,此刻更是山路崎岖,泥泞难行。
白于二人原定日暮前赶至泽云县落脚,眼下天气不佳,白君涵又兀自独行,急急赶至山神庙的于润之一行,只得栓马固缰,生火架锅,在此暂做停留。
于润之与文师师等均是头次见到天人般俊美男子,当场便被镇住。直至白君涵数声咳嗽后,文师师才察觉自己失态许久,一脸羞红地在火堆旁布置好细软铺盖,将灰衣人安置躺下。
于润之初见其面亦是心头一彻,然,片刻后,他已敛住心神,为其把脉问症:男子此时心脉虚空无力而气息浑厚无章,面色惨白双唇无颜,太阳穴处被凌乱的气息冲得微微跳动。于润之暗想:他心脉曾几近断裂,幸得高人注以浑厚内力将之续接封固。此番多是强行运气过久,原本脆弱的脉络强绷,以致血行不畅而昏厥过去。只是,这昏厥时间愈久,血阻便会愈多,性命也愈发堪忧。不过,他体内气息浑厚无比,若能有人相助,将其真气引导通顺,再稍适静养数日,当无大碍。
白君涵听完于润之的话,望着满头银丝的灰衣人沉思许久,最终遣秦天支起他盘膝坐下,掌心面抵,将自身真气缓缓由左掌注入,随其七经八脉顺走遍他周身后,自右掌收回。反复此般约两个时辰,二人衣衫由干到湿,又湿到干,头顶升起团团白雾,直至其呼吸渐匀、双唇渐红,白君涵这才缓缓收掌,气回丹田。
文师师赶紧为二人拭去满额汗珠,并扶男子重新卧下。男子此刻已稍稍清醒,他向白君涵淡然点头示谢,随即昏昏睡去。
秦施二人见此,略有微辞,白君涵对此倒是无妨,冷着脸紧盯指尖那枚玉戒瞧,心气郁闷,难以释怀。没过多久,文师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野鸡汤,香飘四溢,白君涵运气良久,腹中早已空空,一见如此佳肴,毫不客气吃了起来。
屋外雨点稀疏,北风急劲,尚是申时,却已光线阴沉、浓云弥漫。气温越来越冷、夜幕也早早来临,众人无奈,只得草草犒劳五脏庙后,各自围着火堆,寻上干净之地铺好细软躺下歇息。
夜深之时,庙外风雨如狂,将原本残破的门窗吹得吱吱作响,屋内干柴炸裂、鼾声起伏,众人无不睡香梦甜。
白君涵却辗转难眠。
那白衫男子单看五官,至多不过四十上下,可当睁眼的刹那,墨亮的眸中折射的沧桑,却远非容貌那般年轻。男子的漠然无礼,和他过于惊艳绝伦的容貌下浑厚却难以自控的内力,均让人颇为不解。
心病之人忌寒,他在这深秋之时的北疆出现,想必也为那千年雪参。依照于润之所言,他若服食千年雪参,其心脉续接之处将更为强固,功力亦可增强数倍。现今,因心疾之故,武功无法全数展开,待到病去功增,世间能与之抗衡者,绝对寥寥无几。
如此容貌、如此功力,他和那人同戴一样的白玉兰花戒,二人之间又会是何关系?白君涵翻了个身,紧闭了双眼,抱头而眠。可没多久,他又坐了起来,直直盯着身旁的灰衣人,心情起伏不定。
白君涵烙饼一样的折腾,于润之一直闭着双眼、竖耳倾听。听得他坐起了身,不由睁眼看了过去,这一瞧不打紧,他竟从白君涵眼中看到了一丝妒嫉?那——真是妒嫉!于润之反复自问,眼前的白君涵,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白君涵盯着那灰衣人看得极为入神,想来他的心情定然非常糟糕,否则,于润子一直瞧着他,他怎会丝毫没有察觉?过了许久,于润之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缓缓躺了下去。除非这灰衣人与墨羽有牵连,否则君涵不会如此失态。于润之一动不动静静地闭目聆听,听那呼啸的寒风、听那唰唰的枝响、听那哧哧炸裂的火花,心也随之凄凉如许。
一夜风雨摧残、遍地残枝零落,秋雁声声往南归,催送秋离去。
翌日晨,众人起身才发现,昨日银发男子留下一片金叶,悄然离去。
白君涵本就睡得较晚,一想到那男子心情就烦躁不安,此刻他自行离去,也算是眼不见为净,倒也不愿去追。
既然主子自己都不计较,众人也没再问。
用过自带的干粮,秦山、施华正在庙前给马儿喂豆饼,上鞍松缰之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请问二位大哥,可曾见过银发男子?”秦施二人不禁一愣:这男声舒缓中略带磁性,极为悦耳,但问话之内容该如何答复却叫人有些头疼。二人呆立原处,面面相觑。
“二位大哥,见过一个银发男子么?”还没回答,一个少女清脆中有些焦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越来越近。“啊!真是你们!快说,我义父现在何处?”少女登地站在二人面前,目光闪亮,脸色渐而赤红。
“原来是姑娘你……”那日在荪山城馆驿大堂,二人曾远远见其与白于二人同桌,现下重逢,心中反倒放心了些。他二人不待于润之与她分别就随白君涵回了屋,暗想此女当日既与于润之相谈甚欢,也就好解释救下那人后,那人反倒不告而别的事了。
上官墨羽与司空亦然一路追踪而来,打听到义父司空涧被人胁持后又有人救下,这才寻至此处,怎料眼前这二人仿若于她相识一般,见到她却面露喜色,心中甚为不解。奈何墨羽寻父心切,他二人丝毫不言及曾与司空相见之事,隐觉事态不对,越发着急,竟乘其不被,暗运气息于食指指尖,使出家传点穴手定住二人:“快说!那人现在何处?”
“小羽!不得无礼!”司空亦然见小羽莽撞地点了他人穴道,皱了眉头低吼于她,说话间身形陡闪至秦施二人面前,二人尚未看清他脸面,已被其解开穴道。原本滞阻的血脉骤然间恢复,以致血行不及全身之时二人瘫软在地。
再说于润之听得庙外有喧哗之声,出来一看,上官墨羽与一容貌清雅脱尘、身姿飘逸如风的少年一起,秦山、施华瘫软在二人面前,不禁一呆。
“小羽,你这是为何?”于润之见那少年与墨羽立于薄雾之中,山间缕缕晨光透过丛丛枝叶,懒懒地撒在他们身上,小羽娇俏可爱、少年风采绝伦,站在一起宛若如璧佳偶,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有本事杀了他们,这样偷袭算什么?”白君涵听到小羽声音,不等于润之回神,一个健步先行自屋中窜出,正巧瞧到秦施二人被小羽点中穴道,他狠狠地盯瞪了司空一眼,转即朝着上官墨羽问。
“这两位大哥,羽妹少不经事,还请多多见谅!”司空见突然冒出的二人似与小羽有些交情,但他二人看小羽的眼神一个稍显怪异,另一个却满目敌意,反倒迷惑起来。
白君涵不等司空亦然把话说完,黑着一张脸,疾步上前扶起了秦施二人。
“我义父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昨日,少主确实救过一位银发男子。”于润之瞥了一眼白君涵,说话的口气也淡了:“只是,他待君涵为之疗伤后,乘夜不辞而别。”
小羽听说白君涵为司空疗伤,满是不信地望向白君涵:“他?就凭他,还能给我义父疗伤?于大哥,小羽知你忠心主子,但这牛也吹得忒大,小心破了!”小羽的口气再一次刺伤了白君涵的自尊心,原本侧身相对的他,缓缓回头盯向小羽:“对不起,令你失望了,为你义父疗伤之人正是区区在下!”
司空亦然见他三人间已成剑拔弩张之势,低声斥责小羽:“小羽!快些道歉!”墨羽委屈地看着长兄,片刻间,眼眶珠泪盈盈。司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走至于、白面前,抱拳致歉:“二位仁兄,羽妹任性惯了,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站在门前的于润之急忙回礼:“无妨无妨!”白君涵对司空毫不理睬,冷着脸盯向丛林深处,深皱的眉眼下口鼻白雾连连。于润之知其当真气了,恐司空尴尬,赶紧续话:“敢问少侠贵姓?”
“免贵复姓司空,名亦然。”
“原来是司空少侠!幸会幸会!二位是……”
“鄙人于润之,这是我家少主:白君涵。”于润之介绍时,白君涵瞥了一眼正向他抱拳,司空亦然容貌颇似其父,眸子澈亮如镜,日光下隐约折射出暗紫的光芒。他与银发男子的惊艳不同,清逸俊美得如同掠天而逝的一缕云丝,令人神往却不敢相触。白君涵极是不爽,可又拉不下面子,只得勉强地朝他点了点头。
司空倒是奇怪了,白君涵与他初次相见,怎地就似见了仇人一般,满眼厌恶?
“少主昨日确实在这庙中,救下一银发男子。”于润之对司空亦是不喜,但这当说之话,他也不会推辞。“那正是家父!”司空应声答道,墨羽竖耳倾听,见司空并未答话,偷偷瞥向润之,润之瞟了她一眼,她立即将眼望向别处。
“不过,今晨醒后,我等方发现他已趁夜离去。”说话间,于润之一直用眼角注视着墨羽,见她一听此言,失望地耷拉了头,心中隐觉不舍,又补了一句。“昨日,令尊似乎旧疾复发,昏迷不醒,少主恐久不利,出手助其打通了气脉,若休息得当,令尊应无大碍。”
“多谢于兄!多谢白兄!”司空见其面色泰然,知其必无虚言,连连称谢。对此,于润之以礼还之,白君涵却毫不领情。
司空瞅见白君涵不时地瞪上小羽一眼,心中明了,于是走到小羽跟前,正色拽她,令其给他道歉。小羽翻眼嘟嘴,一脸的不情愿,这一切尽数落入白君涵眼中,心火又簇簇而升,不由迁怒一旁的文师师,厉色大吼:“看什么看!!!出发!”说罢一个健步窜至马前,自秦山手中夺下马缰,翻身上马朝丛林深处奔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并非小羽不愿道歉,只是白君涵先前给她的印象着实太糟,加上今日白君涵自始至终都黑脸相对,更让她觉得这人气短得紧。其实,她怎会知晓白君涵今日矫情全是因她而起?
正当司空与于润之拜别之时,丛林中传来一声闷响,细细辨听,倒似白君涵所去的方向,众人大惊。
还没等秦施二人回过神来,司空亦然与上官墨羽身形一闪,已没了踪迹。
第七章
林中遇险
密林深处,白君涵所骑之马横压在怏怏半倒的枯草上,马唇边鲜血直涌,头骨塌下一个深坑。刚才的声响当是此马坠地时发出。
司空蹲下身子,用手在骨坑上比划一番:正好一掌大小。暗想:马头骨极为坚硬,出掌之人劲道极大,一掌便击破头骨,使之毙命,功力之深,不可小睽。与此同时,墨羽四下飞奔寻找,哪有白君涵丝毫踪迹?她顿时心悔不已:倘若不逞强激怒与他,倘若顺了哥哥向他道歉,他也不会愤然离去,更不会遭此变故!小羽无助地走到刚刚起身的司空亦然身边,就势靠上其胸膛,嘤嘤轻泣。
于润之与秦施二人也先后赶到,见白驹已死,小羽在司空怀中低泣,杵在原地,默然无语。
司空见众人赶来,呆立不动,只得开口相问:“白兄既然不在此地,当无性命之忧。敢问于兄:白兄可有仇家?”
于润之眉头微皱,面露难色。司空见状,淡淡一笑:“于兄既是不便,小弟也不多问。只是这事发突然,羽妹也甚为自责,倘若有用得上小弟之处,还望于兄尽管开口。”
“少主身份尊贵,我也不便多言,请司空兄见谅!”
“无妨无妨!”司空坦然应到,“小弟妄言,白兄武功当在羽妹之上。来人能一掌震碎马儿头骨,不容其嘶鸣,掌力之大已是少见。自闻异响始,至我等赶到,不过瞬间,来人将白兄胁持离去,而毫无打斗痕迹,其功力更是难测……”话音至此,司空不再继续,低下头轻抚墨羽秀发,嘴角笑容依旧。
于润之何尝不明白司空话中之意,只是,白君涵既是皇子,生来便招敌无数。自小,意外便层出不穷,现今这事,最为可疑的就是其两位兄长。这话对司空又如何说得?但是,正如司空所言,胁持之人武功非同一般。刚才司空身手之快,让人乍目,若想救人,除他已无二选。
“既是如此,还望司空出手相救!”于润之匆忙间做了决断:救人事大。
本打算离去的众人,不得已又回到庙中,派秦山知会官府相助,其余人等分散开来,四下找寻白君涵的踪迹。
白君涵昏昏醒来时才发现:他被人蒙上眼堵了嘴,捆绑在一石柱上,周身大穴均被封住。周围空气潮湿而阴冷,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竖耳细辩,似有呼呼的穿堂风,甚为微弱的汩汩溪流之声,除此之外,再无他响。他想,这儿该是深山中的某个洞穴,此处已近西北,山脉甚多,洞穴更是不计其数,想指望有人发现这里,几乎为零。再者,当日驾马在林中乱转时,离那山神庙并无多远,只觉黑影一晃,已被人封了穴道昏了过去。这么短的距离,且那人挟了一成年男子离开,秦施二人居然没能追上,可见其功力远在二人之上,即便被人瞧见告知官府,想必也不是其对手。看来,只有寻求自救才是生道。
在这眼不视物,悄无声息的地方,不分昼夜的时光长得漫无边际。白君涵除了不懈地磨着束手的绳索,早已饿得无力多做什么。
或许是安静太久,白君涵隐约听见了“咩咩”的叫声,起初,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回响也越来越大,他这才确定,这,不是幻觉。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加大了肢体的扭动幅度,心中暗暗呼唤羊儿能更近一步。
羊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白君涵屏住呼吸,身子也停住不动,生怕惊扰了胆小的羊儿。正在这当口上,只听“嗖”的一响,蹄声顿无,一切又回到从前死一般的寂静。白君涵心底燃起的一丝希望骤然消失,绝望就像遇油的火花,腾地熊熊燃起。他开始不顾一切的挣扎,堵满异物的嘴里呜呜乱嘶,脸和脖子涨得通红,青筋在肤下不停跳动。
突然间,嘴中之物被人抽走,顿然通畅的口腔内涌入一股凉飕飕的寒气,呛得白君涵猛咳不止:“咳咳……胆小鼠辈,有种就杀了我!”
来人对此毫不理睬,面对白君涵静静站着,浑身散发着不可名状的冷,如同严冬的冰人,玲珑剔透却没有一丝生气,令人望而却步。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你是谁?回答我!”白君涵咆哮着,无声的世界让他窒息。
那人依旧不动,气息轻得难以分辩。
“为什么不说话?有种就正大光明比试,赢我个心服口服!似你这般暗箭伤人,岂是大丈夫所为?胆小得连面也不敢露于人前,何以立足于世!我呸!我若似你这般,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免得丢尽爹娘颜面。”
来人对白君涵的挑衅置若罔闻,飘然而去。他脚步之轻,动作之快,直至白君涵骂了许久才发现,人已然离开。直到此时,白君涵才明白,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白本是极为自负之人,蓦地没了求生的欲望,疲惫的身子顺着石柱瘫软在地,蜷作一团,不多会儿,人,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昼夜,白君涵早已饿得头昏眼花、捆绑过久的身子因为气血滞顿,没了一丝感觉。正当他昏昏沉沉之际,只觉眼前一松,口里一空,脸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拍了几下:“醒醒,快醒醒!”这声音很轻很软,口气有些焦急。白君涵恍惚间只觉是天边飘来的天籁之音,如梦境一般让他不敢相信。“喂!醒醒!快醒醒!”女声催促起来,提高了半度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白君涵费力地睁开了眼皮:即使黑暗中的火闸几近无光,蒙了多日的双眼仍然干涩酸涨得难受。不得已,他重又闭上了眼。“小羽……是小羽么?”,自白君涵干得卷起数层皮的唇间,蚊吟般吐出了这一句,人还探询着转动头部,试图用耳确定自己的判断。
小羽见他这般模样,心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滚出了眼眶,“都这样了,还不闭嘴?”她边说边用小刃割断束身的牛皮筋,泪水落在石板上,嘀哒作响。
白君涵捆绑多日,血脉不通,此刻虽获自由,身子却无法动弹。稍时,他睁开了眼,望着火匣微光照出的小羽的脸,无力地笑了,随后,长舒一口气:“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谁说我哭了?!”小羽见他有力气说笑了,泪也止住了,脸上挂着泪珠刚笑了一下,旋即又急了起来。“你还能走么?”白君涵面带苦笑地摇了摇头,眼睛专注地盯着小羽,人虽虚弱心却泰然了。
小羽回头看了看出洞的路,将白君涵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踉踉跄跄扶着高他近一个头的白君涵,举着火匣往洞外走去。
脚下的石面坎坷不定、凸凹不平,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