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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女情深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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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她的举止不够拘谨,但那也不像是刻意放浪,反而是因为不自觉自己的美丽,及作为女子的端庄身份,所以才没有表现出“端庄”的样子。

  冯迦陵策马来到了康王府。

  此刻,她正站在宏伟的大门外,仰望着门楼上的门匾,身边的青瑭马似乎也被壮观的宅第所震慑,焦躁不安地直吐气。

  “乖乖的,这府第的确很气派吧!连我都不曾见过呢!”

  冯迦陵拍拍青偬马,低声地跟它说着话,马儿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凌空长嘶的马呜声在她们耳畔响起,这一下着实惊动了冯迦陵的马儿。

  “怎么冯姑娘在我王府之外徘徊不去呢?若是被不相干的人见着了,恐怕又是一连数月的流言蜚语。”

  康王爽朗的声音从停在一旁的马上传来。

  康王那半带嘲讽的问候话语,让冯迦陵心中一凉。只是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必须以礼相待,只因为他是尊贵的皇族子嗣,是贵为千岁的王爷。

  “民女冯迦陵拜见康王爷!”

  “免礼吧!”

  康王从马背上跃下,一旁随侍展平连忙把马儿牵去。

  他看了看冯迦陵,估量她应该在王府外站了好一会儿。

  “有事进去谈吧!”他转首吩咐薛原:“将冯姑娘的爱驹一起牵过去吧!”

  冯迦陵默默地跟在康王的身后。

  康王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剌痛,心里对自己方才过于直率的话语感到些许不安。

  其实他看得出来,她策马来此定是有要事相询。只不过一个妙龄少女单身徘徊在外,的确是会惹来许多流言辈语。康王见她如此轻忽世俗评价的举措,不由得感到有点莫名恼怒。

  康王领着她一路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说吧!有什么事么?”

  康王随意斜倚在榻上,看起来一派轻松自得。

  但冯迦陵却没有回答,她已被那一屋子的藏书所吸引。

  康王的书房十分宽敞,窗明几净,一切的摆设皆十分素雅整洁;最重要的是,他书房里的藏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让冯迦陵不由得眼睛一亮,目光尽流连在柜上那满满的书匣,无法移开视线。过于专注的结果是她竟然没听见康王直截了当的询问。

  康王看到她全神贯注地沉迷于自己书房里的藏书,那热切的眼神就像一个女子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情郎一般。

  他不觉莞尔,又唤了她一声:“冯姑娘!”

  “嗯?”

  这次冯迦陵听见了康王的叫唤。

  她飞奔到他身旁,一时之间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忘情地拉住他衣袖说:

  “王爷,这里的藏书真丰富!迦陵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康王微笑地看着她紧拉住他衣袖的双手。

  “这仅是本王一点小小的嗜好。”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即面红耳赤地松开自己的手,挪到另一边榻上端坐好。

  “迦陵真是逾矩了!”她低头小声地道歉。

  “此举无伤大雅,本王不介意。”康王正色问道:“现在你可以说说,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在我王府外面流速徘徊?”

  “是关于我堂哥冯聪失踪一事。”冯迦陵恳切地说。

  “已有冯聪消息了么?”康王急忙追问。

  “没有。熙哥哥每天明察暗访,但是仍丝毫没有聪哥哥的消息。没有人见过他,更遑论知道他去了哪儿?”

  她抬起翦水双眸,哀求地望着他,让他不禁心烦意乱了起来。

  康王别开了自己的视线,为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到不安。

  “你希望本王代为寻找冯聪?这是你的来意么?”

  冯迦陵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倘若直接说“是”,是否显得唐突?但若不顺水推舟,她又该如何请求他的协助?

  “如果我说是,会不会太逾矩了?”她决定坦白以告。

  “这……”

  康王没料到她竟敢直接对他有所要求,一时间倒变成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忽然间,他笑了。

  “您笑什么?”冯迦陵被他的笑容搞得一头雾水。

  “笑你很大胆,”

  “民女怎敢对王爷放肆?”冯迦陵幽幽地说:“只不过我看得出来,王爷与聪哥哥的交情匪浅。您很关心他,而熙哥哥也对您十分信任,所以我才敢如此唐突……”

  “是的,我们是交情匪浅……”康王脸上露出怅惘的神情。“他倒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留下我在这里担心受怕……”

  冯迦陵闻言心念一动。

  “王爷知道聪哥哥为何失踪?”

  康王怔怔地望着她,眼神不再那么锐利。冯迦陵从中看到了一股淡淡的哀伤。

  “民女说错了什么么?”

  冯迦陵不解,但她的心却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忧伤感到些许心悸……她是在为他感到难受么?

  康王摇摇头。

  “我只希望不是因为那个缘故……”

  冯迦陵默不作声,她在等待他未竟的话语。

  此时,书房外正有一人快步朝书房走来。

  那是一个纤细而身段窈窕的女子,她的脚步如此轻快,让人几乎可以看到她面上的春风笑颜。来人叩门尚未经康王应允,便径自推门进屋。但康王却丝毫没有半点愠色。

  “英健,你回府了怎地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将冲泡好的参茶送过来给你。”

  康王一见到这位名子,便立即起身端过她手上热呼呼的青瓷杯,似乎是深怕她烫着了。

  女子将杯子交给康王之后,一面呼呼地拉着自己的耳垂,一面对着康王笑着,女子的样态显得娇俏动人。

  康王脸上流露出复杂难测的神情,既是嘴角那爱怜的笑容,但眼中却又闪过一丝惊惶。

  这女子好不容易才发现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惊呼道:“唉?你有客人啊!我真是太失礼了!”她俏皮地吐吐舌头,看来令人怜爱。

  冯迦陵朝她微微颔首,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阿雪,来儿过冯姑娘,她的闺名叫迦陵。”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拉近身前,宠溺的神情让冯迦陵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另一个人。随着她的接近,冯迦陵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

  “冯姑娘你好!听说冯姑娘是位大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幸会!”冯迦陵依礼向她问候。

  “冯聪近来可好?”

  闻言冯迦陵惊奇不已。她望向康王,却只见他眼中的紧张。

  她对他投以困惑的眼神,但见他在贺连雪身后张口无声地对她说话。依嘴型看来,像是在说——不要说……

  不要说什么?不要说冯聪的事么?冯迦陵真是一头雾水。

  不论如何,还是先别提刚刚的谈话内容好了。她心里这样盘算着。

  “多谢姑娘关心,聪哥哥他很好!”

  另一头康王也没闲着,他连忙对冯迦陵引见贺连雪。

  “这是小王的义妹,贺连雪姑娘。”

  贺连雪则回以那甜得近乎腻人的笑容。但不知怎地,冯迦陵却觉得不怎么舒服自在。

  寒暄过后,气氛突然僵冷下来,就像是琴音突然走调似的上切都显得尴尬。

  贺连雪见气氛不对,便对康王说:

  “真是对不住!我打扰了你们的谈话。阿雪这就退下。”语毕,她向冯迦陵点头示意之后,便优雅地转身离去。

  冯迦陵只是望着康王。她想这时候该由他开口说明一切比较适宜吧!

  “英健是本王的字,阿雪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她总是习惯直呼我的字。”

  康王似乎要撇清什么似的,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殊不知这样的解释却更显得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字”是同性友人之间相称的名讳,能够跟康王以“字”相称的女子,与他的关系必然非比寻常。但她并未戳破这话的语病,反而顺着这话轻轻一叹。

  “英健,取其‘聪明秀出、胆识雄健’之意么?真是个好名字!”

  一句听似自言自语的话,却奇异地触动了他内心,产生一种微妙的共呜。康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自从冯聪失踪之后,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上却像有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不敢跟贺连雪说冯聪不见了,既是怕她担心,也是怕她怨他多事,无端端逼走了冯聪。

  原先预想的那种男女间的甜美感情,如今却徒留满腔的苦涩。

  但眼前这个女子却不经意地触动他的心弦,仿佛是一道清凉的泉水流过他焦躁的心情。他直望着她的眼,看进了她清澈无波的目光,再次确认了这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我们刚刚谈到哪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康王决定把谈话转回贺连雪进来之前的话题。

  “谈到聪哥哥失踪的原因……”冯迦陵睇了康王一眼。“您还没说完……”

  康王直直望着她,眼中又出现了一抹忧伤。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真想知道?”

  冯迦陵坚定地点点头。

  “我从小与冯聪一同长大的。”

  冯迦陵忍不住惊呼。

  康王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他八岁那年,父亲因罪被斩,几个兄弟姐妹全都发派到皇宫为奴为婢,冯聪进了北宫陪侍在我身边。因为我们年纪相仿,所以常常在一起。平日我上课时他也在一旁听课,我练武时他也在一旁学着,偶尔还得陪我过两招。”

  “真没想到聪哥哥竟与王爷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不只如此。我从来没把他当成奴仆看待,我们是如影随形的好哥儿们;跟其他同姓兄弟比较起来,冯聪倒更像是我的兄弟手足。”

  康王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脸上有一种光辉,像是发现了珍宝一样。

  “他在我身边待了七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因为皇后被皇兄封为女官,皇兄便破例免去他们隶户的身份;更让冯熙开府立户,并且能入朝任职。因此冯熙便把他从我身边领了去,归入冯氏之户。”

  “你们就此疏远了么?”

  “不,我与冯聪的交情依旧很好。他经常到我的寝殿中找我,我们会聚在一起煮酒论剑、吟诗赏月。他满十八的时候,我向皇兄争取让他担任侍御中散,成为禁宫中一员。”

  “我以为您会让聪哥哥来担任身边随侍。”

  康王摇摇头。

  “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路,而不只是我麾下的谋士门人。他一直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比薛原、展平更亲的心腹之人。”

  “既是心腹之人,想必王爷知道聪哥哥离家的缘由,是吧?”

  康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冯迦陵想,或许这就代表他默认了吧!

  “王爷,既然您知道聪哥哥不告离家的原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们家人呢?”

  他仍是低头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

  “王爷……”冯迦陵向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康玉骤然甩开她的手,喝道:“放肆!”

  冯迦陵惊愕地望着他,既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称罪退下。她想,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康王余怒未平地问道:“你不求饶么?”

  冯迦陵轻启朱唇,慢声道:“迦陵放肆了,让王爷感到不快,真是过意不去。”

  她心想,是自己逼问得太直接,让他毫无退路,他才会突然怒气冲天吧?虽然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必对他而言不是件容易说出口的事。

  “你很大胆。”康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冯迦陵避开了他的眼神,白皙的脸庞有一种稚气的庄重神情。

  “民女请求参与王爷对于冯聪事件的调查。”

  康王竟笑了出来,而且还笑得很大声,像是听见了全国最大的笑话一样。

  “凭什么本王就要答应你的请求呢?”

  冯迦陵低头不语。突然,她灵机一动,心想男人或许会吃“打赌”这一套。

  “大人,迦陵有个提议。”

  康王见她一脸狡猾的样子,不禁好奇。

  “姑娘有什么好提议么?”

  “请王爷与小女子以‘靶射’定胜负。倘若我赢了,请王爷将一切坦承相告。”

  这妞儿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她难道不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当今北魏排名前十的一等射手么?

  “若是你输了的话……”

  “一切请王爷定夺!”

  “好!那么就依惯例,每人各射三十箭,谁射中靶心的箭数多,谁胜。”

  冯迦陵随着康王来到后院。偌大的庭院被布置成一个武场,想必这即是他平日锻链武术之处。下人送上来两把长弓,一大一小。小的长弓是一般人所使用的大小,而大长弓则比一般人使用的尺寸来得更长更大,一看就知道弓的主人必定是臂力惊人的射手。

  “姑娘先请!”

  冯迦陵仔细端详了两把长弓,并分别拿起来仔细观看,一边爱不释手地抚着,她口中喃喃说着:“真是好弓!”

  “姑娘请!”康王请她先行就定位。

  她放下手中的大长弓,拿起另一支较小的弓,作势瞄准、拉弓、再放手。耳边传来弓弦震动空气的声音,听起来响脆中隐含着劲道。这是把好弓,她心里想道。

  她走向前去,站定射位之后,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气然后吐气,再呼气、吐气。

  以往爹爹鞭策她学习射箭时十分严厉,她总是以这样的呼吸方式让自己迅速镇静下来,然后才能以眼观心、以心凝意、以意射箭。气愈沉,射出去的箭则愈有准头。然后她张开了眼,举起了弓,搭上了箭。

  第一箭射出。箭的速度并不快,力道也不强,看起来毫无霸气的翎箭,却不偏不倚地正中靶心。冯迦陵的嘴角露出微笑,而一旁的康王脸上的笑容则逐渐隐去。

  第二箭射出,正中靶心。第三箭射出,正中靶心……第二十九箭射出,正中靶心。

  “呼!”她伸手拂去额头上的汗珠。

  她觉得好累好累,太阳不知怎地越来越烈毒,照得她头晕目眩的……

  只剩下一箭了。她举起弓,但是双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虽然阿爹训练她射箭的准头,但是却没有锻链她的毅力;她从未连续射出这么多支箭,因此她的身心状态似乎已到了极限。

  康王在一旁看着,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告诉她冯聪离家的原因。

  只见她颤抖地举起弓,瞄准了一会,又放下,脸色愈来愈差,身子摇摇欲坠

  康王让下人端来一杯温水,递给她润喉解渴,但她却摇头拒绝了。

  好个倔强的姑娘!但是她的不服输却让他方才纠结的心情逐渐舒展开来。

  如果她那么坚持要知道的话,那就告诉她吧!康王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

  冯迦陵再度擎起弓箭,由上而下缓缓瞄准……

  “铮”的一声,她射出了第三十箭,随即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太阳亮得刺眼,尔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你还好吧?”

  冯迦陵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盘旋,她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异常沉重。

  迟缓的脑子开始逐渐运转,她想起了自己与康王的比射,想起由自己手中射出的第三十支箭。“我还没见过像你这般倔强的姑娘!”低沉的男声听起来神情愉悦。

  他在笑!是嘲笑她的无能与托大么?唉,那最后一箭肯定是偏了。

  “没想到你能支支尽中靶心!”男声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什么!一惊之下,冯迦陵奋力地睁开双眼。正上方似乎有一张脸,她眨了眨眼,想看清楚。

  是康王!他正咧着嘴笑着跟她说话。

  “你终于醒了!”

  “我的第三十支箭……”

  她奋力地挤出第一句话,却感到喉咙异常灼热刺痛。

  “别担心,你赢了!”他拍拍她的头,有一种宠溺的神情。

  “那么您肯说给我听了?”

  康王点点头。

  “不过你先歇一会吧!刚刚你的体力完全透支了……”

  她坐起身,一仰饮尽下人递给她的水,歇息片刻后便下了榻。

  “小月呢?”

  小月是冯府的婢女,只要她离开府邸,小月就会跟着她出来,这是父亲的规定。

  “她正在门外守着,我让她进来。”

  康王推开门让小月进来。

  小月一进房便哇哇大叫

  “小姐,您真是太玩命了!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冯迦陵挥挥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够了!有什么事回去之后再说。”

  小月继续叨念:“哎呀!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否则老爷怪罪下来的话,小月可担当不起……”

  冯迦陵求救地看着康王,希望他能够快点把事情讲清楚。

  “小月说的是。我想你先回府吧!我答应你的事情决不会反悔。这样吧!三日之后你再到这里来,我把事情告诉你。”

  “这……”冯迦陵心里有万般不愿!她很想早点知道。

  “你这是不相信我么?”康王见她犹豫不决,只好端出王爷的身段。

  “不……我不是……”她急急否认。良久,她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违背……那么就等三日后见面再说吧!”冯迦陵领着小月告退。

  康王目送她们离去,心中千头万绪。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冯迦陵一进家门,孙嬷嬷已站在门外迎接了。

  孙嬷嬷是她的奶娘,也算是负责她日常生活起居的奴仆。

  由于冯邈至今也只是个小小的乐陵公,既没有贵族封邑,也没支领朝廷俸饷,只是依靠着皇上对皇后族裔的赏赐,勉强拥有一片能够生产的庄园。因此,家中奴仆大多要负责庄园中的蔬果栽培与丝酒生产事务,少有专门侍候家人的侍婢。

  相对于其他世族大家而言,冯家或许是显得太寒酸了;但是对于冯迦陵而言,这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她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而不至被家仆看护得紧紧的。

  “别担心,我这不回来了么?”冯迦陵挥手一扬,快步地朝屋内走去。

  “小姐,你已经长大了!实在是不应该再任意四处游荡。女孩儿总是要留点名声好让人家探听,这样……实在是会妨碍人家来提亲的!”孙嬷嬷在后面快步追赶,一面还叨叨絮絮地念着。

  “我不在乎名声,那些都是假的。曹魏时刘邵曾说:‘知人者,以目正耳;不知人者,以耳败目’。这就是说呢,懂得识人的人,对人的评价必定是眼见为凭,而不是光凭谣言耳语;不懂得识人的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那些只会去相信外面流传耳语的人,也不是我瞧得上眼的。”

  “什么一目两目、一耳两耳的,孙嬷嬷我听不懂,我只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孙嬷嬷真是受够了这个孩子,她就是没用的书读了太多。这下子可好,把心眼都给读歪了!

  “好嬷嬷,你就饶了我吧!我保证下次不会太晚回来了。”冯迦陵拉拉孙嬷嬷的衣袖,像个小孩讨糖吃地说:“我好饿,有没有东西可吃哪?”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这就去帮你准备。”

  孙嬷嬷终于停止叨念离去。

  真是阿弥陀佛善哉!接下来要做的该是到护戎中郎将那儿探探口风了。

  第三章

  达溪彦齐正坐在府内沉思着。

  他的表情深沉,看不出是喜是怒。

  一个奴仆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时光。

  “什么事?”

  “启禀大人!有位姑娘求见。”

  “姑娘?难不成是风月楼的倩儿姑娘?八成是我太久没去拜访她,让她太思念我了!哈哈……”他斜睨了仆人一眼,平时那嘻皮笑脸的神态又重现在他面容。

  “启禀大人……”通报的奴隶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达溪彦齐浓眉一挑,显然是不满意下人吞吞吐吐的态度。

  “外头的这位姑娘装扮素朴,看起来并不像是风月楼的姑娘。”

  “哦……”他沉吟了一会,一时间想不出来会是谁,便扬手一挥道:“请她进来一见便知晓了。”

  “遵命!”下人快步飞奔去请那姑娘进来。

  随着下人的离去,达溪彦齐方才嘻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又冷凝起来,日复成不苟言笑的严峻面容。

  不一会儿,下人领着一位姑娘来到府内前厅。

  “民女冯迦陵参见中郎将!”她的声音轻柔,像是伯惊扰了他。

  达溪彦齐转过身来,眉头微蹙,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位女子。

  “你……”

  冯迦陵以为他忘了自己是谁,连忙说道:

  “民女曾与中郎将在冯熙将军的鹿野苑中有过一面之缘。”

  “我想起来了,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达溪彦齐顺了她的话回答。

  事实上,他向来是过目不忘,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她呢?只不过见她独自来访,心中甚感讶异罢了。

  “请问姑娘今日前来,是对我有什么指教么?”

  达溪彦齐一面请她入座,询问她的来意,另一方面心里却嘀咕着:听说冯迦陵的声誉极差,该不会是想来引诱我的吧?

  就现实层面来说,他的揣测一点也不突兀。

  当时的汉人世族极重门第,然而经过东晋侯景之乱后,许多品第甚高的世族大多南迁至江左一带,相较之下,继续留在北魏鲜卑政权统治下的汉人世族则是品第较低者。这些北国汉人世族,为了更上一层楼,经常会透过与贵族联姻的方式来提高世族门第。

  这冯邈虽已受封乐陵公,但说穿了也不过是个亡国降臣;如果能把女儿嫁给鲜卑贵族,对于冯家的未来不啻大有助益。

  达溪彦齐一边想着,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他的眼神锐利,让冯迦陵不敢逼视。

  “迦陵万万不敢!只是有件事想要请问大人。”

  眼前的男子太过霸气,让她不愿直视,只好低着头佯装谦卑回话。

  “民女斗胆,请问大人与冯聪有何交情?”

  “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只是外界传言冯聪文采瑰丽,因此想请他过府一叙,谈论诗文。”他随口胡谄了一个理由。

  事实上,当天他去冯熙家找人,正是因为听见家仆报上来的消息——冯聪莫名失踪了。

  冯迦陵见他有意隐瞒,心中不免有气。她心想:这人真是鬼扯一气!明明是个四肢发达的粗人,还说什么谈论诗文,摆明了谄人!

  “依民女所知,大人一向不喜诗文。”

  她这一气,倒忘了刚刚还有点惧怕他浑身上下的霸气,遂抬起头来瞪视着他。

  这一抬眼,不偏不倚地,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达溪彦齐倒没料到这个血统卑下的汉人女子竟敢当面顶撞他,一时之间也愣住了。突然之间他哈哈大笑。

  “ 呵呵呵……好!”

  毕竟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虽然她的态度出乎意料地直接,但是不一会他便回复了往日嘻皮笑脸的神情。之后他以最和蔼的笑容,最冷的声音对她说:

  “那我也要请问你,我跟冯聪之间的关系,又与你何干?”

  “冯聪是民女的兄长,因此民女希望更了解他的生活。”

  “这倒是奇了!”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既然他是你敬爱的兄长,那么你应该是去向他询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反倒跑来追问我这个外人?”

  “这……”

  冯迦陵一时哑口无言,心里有点恼怒。

  这鲁男子真是气人!但气过头了,她的脑子却益加清醒……

  看来他是要跟她兜圈子,她必须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才行。

  “唉!若非外面传言得这么难听,小女子也不敢斗胆跑来府上问东问西的……”

  冯迦陵故意摆出一脸为难的表情,但偏偏又扭扭捏捏地不把话讲清楚。她猜想这位中郎将该是个性急的人,如此一来该能引他上钩。

  “什么传言?你给我说清楚,”达溪彦齐果然急了,心急地追问她外界到底传言着什么。

  “就是那个啊……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那个啊……”她看了达溪彦齐的表情觉得好玩,演出便更卖力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达溪彦齐吼叫的声音愈来愈大,表示他当更按捺不住生气了。

  她故作为难羞赧的样子,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看他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冯迦陵觉得更有趣了。

  “人家说不出来嘛!”她娇啧道。

  “少在那边装模作样的!我叫你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说!”

  他大掌往案上用力一拍,案面立时出现四分五裂的隙缝,看得冯迦陵暗自咋舌。

  “哎,就是断袖之癖嘛!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那个啊……人家都在嚼舌根说,护戎中郎将对于男色有特殊偏好。原先,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中郎将生得虎背熊腰,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喜好男色嘛!可是他们信誓旦旦地说了好几个人,小女子一时也无从帮中郎将您反驳啊……”

  “谁!?”达溪彦齐两眼气愤得几乎要冒出火来。

  “嗯……他们说像高思、裴修,还有康王、冯聪啊……这些都是中郎将爱慕的对象。他们还说……虽然表面上您与他们形同水火,但那只是作作戏而已,事实上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冯迦陵若无其事地说了几个长相斯文、文人气重的俊秀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声说道:真是对不起你们了!这样糟蹋你们的名声,更是对不起!对不起……

  孰可忍,孰不可忍!

  达溪彦市月真是气得七窍冒烟,也顾不及这番话听起来有多么荒谬不经;一连串忿恨的鲜卑话从他口中劈哩啪啦骂出来,足足骂了有半住香之久。

  冯迦陵暗自偷笑,心想,像这样的伟岸男子,果然是不能承受这种“污辱”。

  “中郎将,你别生气了嘛!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你去找聪哥哥,而聪哥哥也真的长得很俊美,我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你辩驳的……”

  冯迦陵估计他应该快骂完了,连忙好声好气地劝道。

  达溪彦齐还是不搭理她,兀自咒骂着那些下流的斐语流言。

  “所以说喽,我今天来是真的想要问清楚事情的嘛,这样我以后才好帮你澄清说明啊……”

  还不理我?再添点柴火吧,

  冯迦陵对于自己能面不红、耳不赤地编造出这样伤风败俗的谎言,真是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达溪彦齐睨了她一眼,投以不信任的眼光。

  “你想知道什么?”

  听见这句话对她来说比接获圣旨更令她开心,这表示他愿意说出些事情了。

  “那……聪哥哥和你的关系是……”

  她怕自己露出马脚,故意表现出极为羞赧的样子,还把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我们哪有什么关系!”

  又是一掌用力拍下,案头这下可真的支离破碎了,可以送进厨房里当柴火烧。

  “冯聪?他不过只是一只卑贱的狗而已!是我最厌恶之人手下的一只狗!”

  他口中竟会吐出这样恶意的字眼,着实令冯迦陵大吃一惊。

  “听起来……”冯迦陵被他恶毒的话语吓到了,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讨厌冯聪的样子,那么又为什么要找他呢?”

  天啊,老天保佑这个人等一下千万别发泄打人哪,

  “因为……”达溪彦齐沉吟一下,缓缓说出六个字:“他可能要杀我。”

  离开中郎将府之际,冯迦陵突然瞥见一道身影从旁走进府中,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本来,护戎中郎将府内访客来来去去并不稀奇,但是骤然见到这个身影,却让冯迦陵感到有点儿不对劲。

  那女子身上隐约飘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让她不禁掀开帷幕多看两眼;但那人却在眨眼间便走进了大门,消失在回廊处,而中郎将府的门也即刻关了起来。她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谁,徒留下空气中的一缕芬芳……

  她决定不再多想了。那似曾相识的香气,也许只是自己一时的幻觉吧,他想。

  密室中,有一身材高大的人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弱小人影咆哮着——

  “冯聪究竟是到哪去了!?”

  “启禀主人,属下正在极力追踪。”

  “捕蛇计划进行得如何?”

  “一切都在预计当中。”

  “康王近来行径如何?”

  “一切如常,只是更常出府微服出游,他说是要深入了解百姓的生活”

  “哼!又是什么。以民为主。的论调么?他真是头脑坏了!也不想想当年太武皇帝是怎么南征北讨、开疆拓土的;光凭那些连吃饭都吃不饱的贱民,北魏又有什么前途!?希望冯聪不会成为败事的棋子……再去给我找!我要亲眼看到他。活见人、死见尸,听到没!?”

  “属下明白。”

  中书令高允府第——

  一位年长的老者正伏在案上审视一堆积如山的文件,突然从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子声音。

  “高爷爷!”

  他抬起头来,看见来人,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迦陵,你来啦!”

  “迦陵好久没见到您了,您好久没来家中与阿爹下棋了,我好想念您哪,”

  冯迦陵快步飞奔到高允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衣袖。

  “乖孩子,我这些日子正念着你呢!只不过皇上近日有阴山却霜之行,这段时间得速速将朝中有待皇上定夺的大事整理出来。”

  “上回您教我的‘春秋’还没讲授完呢,什么时候再给迦陵讲课哪?”

  “呵呵……等过一阵子皇上出发了,届时或许我可以清闲些!你今儿个是来找思儿玩么?”

  高思是当今中书令高允最疼爱的小孙儿,他们俩的年纪差不多,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中书学生了,顺利的话,他将会在一年之后被任命为秘书中散。秘书中散是在皇帝身旁服务的职官,执掌禁中文事;至于她则可能被阿爹想办法嫁出去。这世间真是不公平!

  “迦陵是来探望您老的!”冯迦陵亲昵地拉拉高允的手,惹得高允呵呵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吃了蜜啦?一张嘴甜得腻人!”高允拍拍她的头。“思儿在书房里呢!你自个儿去找他,我还有事要办。”

  高允的目光落在桌上两叠奏摺上。一叠是皇上交代他径行裁决的大小事务,另一叠则是有待皇上朱批的奏章。

  此时,下人领了一位内侍官进来。

  “令公,皇上口谕,要您进宫议事。”

  “多谢郭公公特地前来相告,高允这会儿马上进宫。”

  冯迦陵吐吐舌头。见高允公务如此繁重,她不敢再多耽误他的时间。

  “高爷爷,我不打扰您了!”

  冯迦陵拉拉高允的衣袖小声地说,说完便溜进了厅后。

  中书令府中的下人都识得冯迦凌,因此见她随意在回廊中穿越也没人感到意外。她就这么一路走到高思的书房门外,听见里西好像有许多人在讨论些什么似的。

  “你说什么!?康王要谋反!这怎么可能!?”

  里面传来大声的说话声,她认得这是高思的声音。他一向温文儒雅、家教甚严,如非事态重大,不会如此失态大吼。

  “卫尉寺里的爷儿们说是接获了康王谋反的密报,康王将在皇上出巡时发动政变。他们专司皇城保安,自然会对这种消息多留意些!”

  这是裴修的声音,她识得。裴修跟高思一样都是中书学生。

  “证据呢?谋反可是死罪!而且康王是当今圣上的亲手足,没有证据岂可乱说!?”

  “你小声一点儿!卫尉寺里的城门校尉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

  “依我看,这一定是谣言!”

  “怎说?”

  “并无迹象看出康王有贰心,更别说谋反!这样的谣传未免大无的放矢,”

  “你忘了前些时候中书舍人李灿提出来的迁都之议么?李灿可是康王麾下谋土侍御中散李蕴所荐聘之人;他突然奏请迁都邺城,引起朝中少见的言辞激辩。这件事情,明眼人都揣测与康王的授意脱不了关系。”

  “即使李灿的上书是康王属意,那又如何?李灿所言以平城为首都之失并无错误。”

  “但是,你难道看不出来主要反对的是哪些人么?正是那些主张排汉的鲜卑贵族啊!迁都邺城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利于经略南方,但是对于排汉的贵族们而言,这却是‘抑胡扬汉’的政策啊!我想,他们不愿意见到皇上未来的施政倾向于汉人,这点是很明显的。”

  “你说得对。如果这样推论下去的话,最终李灿幕后的那个支持者自然就是康王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虽然康王是当今圣上的亲手足,然而为了维持鲜卑族的传统文化,只好斩革除根,即使牺牲他也在所不惜。”高思叹息道。

  “但是,也许李灿上书时压根没想这么多。”裴修也跟着叹息。

  此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正在谈话的二人吓得噤声,一同转过头来怔望着走进来的人。

  冯迦陵推开门走进来,侃侃说道:

  “重要的并不是李灿有没有想得太多,或是康王是否有打压鲜卑贵族的意图,而是这些鲜卑贵族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们的讨论与阿爹当日听见李灿上书后的担忧不谋而合。

  “你来了?”高思走过去替她把门关上,并问道:“都听见啦?”

  “裴公子午安。”她先向裴修揖身问好,才转头回答高思说:“是啊,我正好来到门外。你们说的我全听见了。”

  “姑娘无需太过担忧,刚刚的言谈不过是我们朋友之间私底下抒发议论罢了。”

  当时的社会风气时兴“清议”,许多文人士子经常聚在一起议论国事、品断人物。裴修这么说是想告诉她,问题没那么严重。

  “倒是你,为何近日来城中关于你的流言辈语那么难听啊?你又是得罪了哪个贵公子哥儿了?”高思关心问道。

  他与她相识甚久,相当了解她直爽的性格常会让她莫名得罪了人却不自知,偏偏她清丽的容貌又替她招来不少统挎子弟的纠缠。

  “谁知道呢?”冯迦陵耸耸肩,无奈地说:“不过我前些日子回绝了纥骨家三少爷的邀请,谁知道好死不死地,他竟然碰巧着凉伤风,病倒在家中七日不得下床……后来却变成他为了我而生了一场大病。”她忍不住吐吐舌头道:“我自个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哩!”

  “听说,皇上此番却霜回京之后,也许会再举行一次选妃大典……”裴修说道。

  “管他的!本姑娘对那种事没兴趣。更何况,青青姐已贵为皇后,我可不想去跟自己的姐姐争宠。”她不置可否地说。

  “呆!”高思拍了她头一下。“裴修的意思是说,也许是有人不想让你进宫。”

  “喔,好痛!”她也不甘示弱地打了高思一下。“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进宫。”

  “我听说冯聪出事了!”高思转了个话题。

  “嗯。我们找不到他,不知去了哪儿!”她看了高思与裴修一眼,疑道:“怎么?这会儿大家都知道这事了么?”

  “不,这是昨儿个冠军将军说的。他问我们最近是否见过冯聪?”裴修回道。

  “结果呢?你们曾见过他么?”

  “你也知道冯聪的个性与你、冯将军不同,他一向不与人往来。虽然我们与你和将军相熟,但跟他却只是点头之交。”高思说道。

  “不过,”裴修沉吟了一下,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也许可以去问问康王!”

  “怎么说?”冯迦陵不动声色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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