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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女情深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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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只要一闭上眼,他便会看儿阿雪那泫然欲泣、冷然悲哀的双眼,像是要跟他说些什么似的。

  但无可置疑的是——她背叛了他!而这一点深深刺伤了他。

  他们相识五年,情同兄妹,阿雪一向是他最重视的女子。

  他把她看得那么重,但是她却背过身就出卖了他!

  康王长长叹了一口气,但这似乎惊动了睡在一旁的冯迦陵。

  她微微蠕动着身躯,想要翻身继续睡,但一翻身却压到了肩上的伤口,令她在睡梦中眉头一皱,又乖乖地回复原来的睡姿。

  康王凝视着那在熟睡中依然眉头深锁的娇颜,心疼她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作了恶梦?想着想着他竟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居间,似乎想要抚平她紧皱的忧虑及痛楚。

  刚开始见面,他对她并未存有任何绯色异想,因为她的容貌看似冷然,举止也称不上温柔婉约;但她却是一位极有自信的女子不容易情感泛滥,更不轻易自怜自艾。她笑的时候灿烂如朝阳,予人美好的印象。

  从外表上看来,她不比阿雪的楚楚可怜,会教人想用心去呵护她;但是她不过分敏感,也不随便发怒。与之相交,既无需像呵护公主般战战兢兢地伺候着,也无需像保护瓷娃娃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今天一整天相处下来,他对她开始产生了一种绝无仅有的感受。

  她的身子柔软温暖,一旦碰触到她,就有一股奇异的暖流从他体内升起……那是情欲。他是男子,自然了解男性身体的需求与反应,但是这样的情欲还引起其它种种复杂曲折的感受……他不仅仅对她的碰触有所感应,对她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悸动。这悸动显然与身体的渴望无关,那么究竟是什么!

  冯迦陵突地全身一颤,睁开了双眼,惊动了沉思中的康王。

  “怎么了?”他将头探过去贴近了看她,深伯是她的伤口起了变化。

  醒来的一瞬间,她骤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乍然以为这男子又出现在她梦中,他的脸颊如此贴近,气息浊热而真实,让她从头到脚都发软……

  他们的面容如此贴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鼻间的呼息,那气息是如此地炽热,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特有的温度。

  冯迦陵只能怔怔地望着他,而康王几乎可以看见她眼中所燃烧的火焰,那么地激烈且炽热……“迦陵……”他有些迟疑地唤着她的名字,并伸手轻拍着她的脸。“你没事吧?别吓我……”

  冯迦陵被这真实的触感唤回了神智,而从半梦半醒之间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康王的确是在她脸的正上方;不过他并不像在梦中一样引诱着她的诸多感官,只是眼神焦急地看着她。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望。

  她伸出左手,想要摸摸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没想到一移动却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她痛得紧皱眉头,微抬起的左臂则因剧痛而颓然落下。

  “我看我帮你换个草药敷一敷吧!”

  她点头示意,于是康王帮她将平躺的身子翻身侧躺。

  “这回敷的可是你傍晚采回来的药草?”

  “是的。我们小时候出来打猎,在林子里面如果有什么皮内外伤,大人都是用这种药草替我们包里的,疗效相当好呢!”

  他看了看伤口,红肿发热的情况并未减轻。他眉头深锁,担心伤口恶化。

  “我得将你的孺衫褪下才能里药包扎……”

  冯迦陵点点头表示任凭他处置。

  他把她的前襟打开褪至肩下,露出大半背部。他用手定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并将口中嚼碎成泥的药草敷在伤处。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这让她感觉刺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康王一面替她包扎,一面对她说:“有点痛是吧!但是它有效得很。我保证,等明儿个你醒来时就不痛了。”

  康王细心地替她将伤口包扎好,再将她的衣衫整理妥当,最后才把她的身子安实平躺好。

  冯迦陵虚弱地向他称谢:“谢谢您!可以扶我坐起来么?”

  “你不睡了?天还没亮呢!”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你不也一夜没睡么?”

  他伸出手,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勉力地坐起身。

  她看见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略显红肿,忍不住问道:“您还好么?”

  她心里生起一股柔柔的疼惜……他外表看起来虽然平静,但她相信在他心里必定十分痛苦煎熬。

  “我没事!”康王一派平静地说。

  “现在平城里面可能已经乱成一团了。”她以幸灾乐祸的口吻说着。

  康王微微牵起唇角,一脸似笑非笑地嘲讽说:“是啊!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不过……”康王眉头一挑,语带讥讽地说:“我们虽然逃得过官兵,却不一定逃得过狼群。”

  冯迦陵看看他,又看看外头一片漆黑。

  她曾听过荒原上的狼群是最凶狠无情的,他们能否安然在荒野中幸存下来呢?

  她想,自己所求的不过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原委。然而,世情却比她想象得更为复杂诡谲;也许他们这次脱逃之后便再也回复不了往日的生活了。

  一思及此,她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后悔了?后悔救了我,后悔跟着我走,后悔把命交在我手上?”

  康王听见了她的叹息,敏感地反唇讥嘲。

  他早该知道不会有人真心地相信他,甚至想要保护他。

  冯迦陵摇摇头。听见他尖锐急促的问话,她知道他误解了她的意思。

  “您误会了,我只是有感于世事无常,一切的世俗成规、品第身份,在转瞬间都能灰飞烟灭……”康王听了她的话,痴痴地望着她,心里浮现一种温暖的感动。

  他接口说:“还有人与人的信任……”

  “还有感情……”冯迦陵微声说道。

  她的话才说完,便感觉康王的身子一颤。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放开过。于是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并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反正呢!现在王爷把我带出了平城,就得负责保护我!这是您欠我的!我很少出来狩猎呢,可从来没见过狼群、听过狼嚎喔!”

  康王见她说俏皮话逗人,也不禁笑了。

  “绝对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的!”

  “还有啊!我很胆小的。如果晚上作恶梦的话,王爷不可以笑话我……”

  “别担心,我会帮你把梦魇驱走的!”他拍拍她的脸,替她抚去灰黑尘埃。

  “君子一言……”冯迦陵伸出小指。

  “驷马难追!”康王也伸出小指跟她勾了勾,算是定下了约定。

  冯迦陵眼见方才那种哀伤沉重的气氛烟消云散,便想跟他讨论那些她想不通的事情。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提议:

  “王爷,既然我们都睡不着的话,那么来聊聊,您看好么?”

  “你想聊什么?”

  几次相处下来,康王已经很了解她的个性了。她会在气氛诧异的时候想办法化解沉重的氛围,让每个人都感到愉快;但是她也不是个事事没主见的女孩,所以她总是想尽了办法要了解她想知道的事情。

  “看起来,‘聪哥哥失踪’跟‘您被陷害’这两件事是有关连的。”

  康王点头表示同意。

  “原先我还以为冯聪的失踪是因为阿雪,现在想来却像是对我的示警。直到数天前的某个晚上,他突然出现,警告我六月初五有人设下了陷阱要抓我,我才知道他是安然无恙的……”

  “如此说来,他留讯要我六月初五到您的别馆来,为的是要我帮您,而不是要跟我见面喽?”

  康王点点头,但却笑得很诡异。

  “不过,那时我一见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流连徘徊,还以为你就是冯聪说的那个陷阱呢!如果真是这么逊的陷阱,那我真是要哭笑不得了!”

  冯迦陵闻言睨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那你还真是太抬举我了!”

  康王仰头哈哈大笑。

  “唉,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变成共患难的伙伴,今后你就直接叫我英健吧!”

  冯迦陵看看他,笑道:“我可以直呼你的名讳么!可我更喜欢子推这个名字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她不想跟贺连雪一样唤他“英健”。

  康王则稍稍愣住了。他并不明白她的曲折心情,不过倒也觉得这提议不错。

  “哈哈哈!你真是得寸进尺的人,随便你吧!你觉得愉快就好。”

  她发现她很喜欢看见他笑。他长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是十分开朗的面相,一点也不适合愁眉苦脸的。

  他被她的视线看得动弹不得,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无意识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干燥双唇。

  “你别再看着我了!”

  他的喉头微动,从唇间逸出低沉沙哑的嗓音,着实吓了她一跳。

  “对……对不起!”她低下头去,对自己的举止感到羞愧。

  最近她总是这样,无端端地就会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想象之中。

  康王见她一脸惊慌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粗声粗气吓坏她了,于是伸手将她揽到胸前,轻拍着安抚她。

  她侧耳贴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却叹起气来。

  “怎么了?没来由地为何叹起气来?”

  “世间事实在是太复杂难解了,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搞不懂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康王见她伤春悲秋,“时觉得有趣。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看待世情这么悲观——”

  “我年纪可不小!阿爹都已经在替我物色夫婿了!”冯迦陵不服气道。

  “那么,已经有好对象了么?”康王戏谵地问,脸上尽是嘲讽的表情。

  “那当然是……还没有啊!”冯迦陵泄气地说:“我的名声那么差,谁要娶这样的媳妇儿?”

  康王一听又呵呵笑了起来。他觉得她真是有趣得紧。

  冯迦陵见他笑了,心下不服,嘟着嘴埋怨:

  “太过分了!亏我还当你是朋友;没想到这会你倒嘲笑起我来了!连一点口头上的劝慰都没有——”

  “我看你是乐得轻松!真要是安了门亲事给你,或许你会在家里闹上几天几夜呢!我这是在替你感到庆幸、万福,怎么反倒诬赖起我幸灾乐祸了?”

  冯迦陵吐吐舌头。

  “罢罢罢!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说得倒是挺贴近的,我还真不知道以后若是被安了亲事该怎么办呢!”稍一转念她又问:“说真格的!你会不会觉得为了几个汉人文官而得罪鲜卑贵族,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一点也不。先祖太武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他在位期间四处征战讨伐,奠定了魏国的根基;帮助他打天下的功臣不仅仅是鲜卑勋臣,尚有许多谋定天下的汉人文臣,太武皇帝对他们并未有任何差别待遇。我善待手下的汉人谋士,希望他们将来能为皇兄尽忠、为国家效命,这又有什么错呢?难道只因为我的立场与大部分北人不尽相同,他们便要想尽办法编派罪名给我么!?”

  冯迦陵望着略显激动的他,心里有一种感动,说不上来是什么。或许是因为在这么艰难的处境中,他还能对自己的立场如此坚定不移,这样的坚持令她动容吧!

  他拿着一根木材,有一搭没一褡地拨弄着火堆中的灰烬。火光在黑夜中跳动,她静默地凝望着他。

  他的侧脸线条分明,映着火焰明暗不定,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轮廓,镶出一道金色光芒,那感觉竟似天人般华美。他的眼睫低垂,浓密卷翘的睫毛,不知怎地竟勾魂摄魄得引人魅惑;他的鼻梁直挺、嘴宽唇厚,像极了西北石窟中的雕像,十分端正、气度凛然。

  康王受不了她肆无忌惮的目光,若再让她这样继续看下去,要出什么乱子他可不敢想象。于是他转移话题道:

  “你要不要再歇会儿?离天亮还有好一阵子…!”

  “嗯……”她翻身背过身子,闭上了双眼。受了伤的身体让她的体力不比以往,她需要更多的睡眠好让自己尽快复原。

  不一会儿,她再度沉沉睡去,独留下坐在火堆旁的男子,守着夜深直到天明。

  翌晨,当她一睁开眼醒来的时候,整间屋子只剩她一个人。

  屋外的阳光如此灿烂平和,让她几乎要以为昨天的一切只是场恶梦——若不是肩上的伤处还真实地疼痛着。

  她奋力站起身,发现左肩似乎没那么痛了。心想:他的药草还真有用哩!

  她四处张望,发现康王和马儿都不见了,顿时,她感到有点惊慌。

  他走了么?独留下她一人在这林间自生自灭么?

  她想都不想地奔出屋外,寻着林间小径一边奔跑一边叫喊:

  “子推、子推!你在哪儿!?”

  她的声音在林间树梢回荡,他的名字化成了回声,忽远忽近地飘荡在空中……

  好一会儿,另一边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远远的,她看见了康王背着日光,骑着马向她走来。日光为他的身影镶上金边,坐在马背上的他看起来显得异常英武健伟;初升的旭日拉长了他与马儿的身影,从远方逐渐移近至她跟前,慢慢地笼罩了她整个人。

  她激动地朝他狂奔而去,直奔到了他跟前,被他一把抱上了马背。

  “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她激动地抓住他的前襟,胸口还剧烈地喘息着。

  “我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我答应过要带你安全回城里去的,我怎么会自己走了呢?”康王失笑说道。

  冯迦陵摇摇头。

  刚刚涌上心头的那股被遗弃的恐惧是如此真实,让她几乎害怕得要颤抖起来。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就只想紧紧地捉住他,不想他真的消失不见。

  康王很自然地搂住她,让她能更舒服地安坐在马背上。经过昨天的生死与共,世俗礼教的拘束对两人而言似乎是变得多余的了。

  “你不问我去哪里么?”

  冯迦陵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直闻到了他的气息,她才感觉安全。

  “不,我只要确定你还在就好!”

  她的反应令康王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低头看见她肩头又渗出血迹,心头一惊……想必是她刚刚奔跑得太过激烈,又撕裂了伤口。

  当天夜里,冯迦陵的伤口恶化,发起了高烧,全身烧红得像火炭,口中呓语不断。

  无奈他手边除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与外头采来的草药之外,并无其它药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高烧不退、神智不清地胡言乱语。

  他知道她正在作恶梦,这些日子来发生过的事情正折磨着她,但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她说她冷,于是他将她环抱在胸前,以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如此似乎能让她感觉舒服些,身子的颤抖也不再那么剧烈。

  “迦陵……”他拍拍她的粉颊。“你听得见我么?”

  冯迦陵睁开了眼,但却目光涣散,似乎是望着他,实则眼中失去了焦距。

  “迦陵……”他继续呼唤她。

  “是你么?子推……”冯迦陵发出呻吟声。

  “告诉我,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现在比较不难受了。刚刚好冷,现在暖多了……”她虚弱地说。

  康王看她这个样子,心底一阵难过,眼泪不禁扑簌簌落下,一颗颗落在她的脸上。

  他惊讶自己的眼泪,究竟是为了他自己哭,或是为了她受苦而哭?

  “你在哭么?”

  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拂去他的泪水,却被他握住了手。

  “你先别哭,你要跟我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跟贺连姑娘是怎么相识的?”

  “小时候,宫里来了一位武术高人。他曾经传授过我武功,我姑且便称他为师父吧!阿雪就是在那时候跟他一同进宫来的小女孩,师父说阿雪是他的女儿。有一天,师父曾要我答应他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一定要保护阿雪;他要我发誓一生一世都会保护她,我答应了。后来有一天,师父他真的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他却没有把阿雪带走。这就是阿雪一直待在我身边的缘故。”

  “聪哥哥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贺连姑娘?”

  “有一阵子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不过冯聪在身分上属于奴仆,比较特殊,他还负责服侍生活起居等琐事。”

  “你没有去追查你师父到底是谁?他后来去了哪里么?”

  “有,但是没有线索。他自称是来自西域的沙漠剑客,但是后来我派人去追查,却没人听过他的名号。我想,他告诉我的名号应该是假的。”

  “为何皇宫会让一个不知名的剑客进宫呢?宫中不是一向守卫森严的么?”

  “据说他是因为在战场上救了先祖大武皇帝,因此才能顺利进宫成为诸皇子的武术教练……”

  “贺连姑娘跟你从小青梅竹马,你一直很喜欢她?”

  “或许是吧。先前在我心里,没有一个女子的分量比她更重要。我总是想讨她的欢心,想要见她在我跟前转来转去……如果说这样便是喜欢的话,我想我的确是很喜欢她的……”

  康王脸上隐约有种痛苦的神情。

  冯迦陵摸摸他的脸,柔声地安慰他。

  “你别难过。我想,她想是这样应该是有苦衷的。她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挣扎,我都看见了。”

  他凄然一笑。

  “或许吧!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要你快快好起来,然后找到陷害我的人……”

  冯迦陵觉得自己的头愈来愈昏,她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维持眼皮不合上。在闭上眼睛之前,她还想要问他一句话,一句对她来说似乎是很重要的话,但她却在问出口之前,便昏死过去了。

  第八章

  冯迦陵再度回复神智清明的时候,她已是躺在家里的床铺上了。

  一见她睁开双眼,旁边的人就开始骚动。有人急着到处奔走大喊“小姐醒了”,有人急着将熬好的汤药端上来喂她,有人则手忙脚乱地搀扶她坐起来。

  冯迦陵虚弱地挥挥手。

  “好了,你们先别忙了。谁来告诉我今儿个是初几啊?”

  “小姐,今儿个六月十五了。”

  “那我昏了几日?”

  “小姐昏了将近七天呢!”

  “我是怎么回到家的?”

  “是冯熙少爷送你回府的,他说你倒在将门府外,不省人事……”

  “爹呢?”

  “老爷上朝去了,还没回府呢!”

  冯迦陵陷入沉思当中。

  她只依稀记得先前在她身边的是康王,怎么这会她竟回到了家,还昏迷了数日之久?是谁送她回来的?

  康王现在又在哪里呢?该不会被捕了吧?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需要思考,但旁边的人却不给她一点安静的空档。

  “小姐,你先将汤药喝了吧!大夫交代你的身子虚弱,要尽速调养才行……”

  为了打发这一大群人,她二话不说接过药便喝下去。

  嗳!这药还真不是普通的苦,简直不是给人喝的玩意儿嘛!她眉头不禁皱起。但事态紧急,她还是得先打发这群奴仆才是。

  “嗯,我药也喝了,你们统统退下吧!”

  “是的,小姐。”

  大批人马退下之后,冯迦陵独自躺在床上,努力地思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依稀还记得在昏睡过去之前,康王似乎跟她说了很多关于贺连雪的事,然而现在她似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贺连雪从小就到宫里和他一同长大,他们感情很好……他好像还提过什么……但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想试着自己坐起身来,虽然还有点头昏,但似乎已经好多了。她扶着床柱站了起来,双腿虽然有点无力,但并不虚浮。走了两步路,看来也毫无问题。

  她慢慢走到桌前,双手托腮地坐着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她很担心康王的生死安危……

  于是她换上青色男装,步履蹒跚地潜至后园,悄悄地翻墙而出,打算去找高思一探究竟。

  永安偏殿,几位顾命大臣正在商议着。

  “那被掳走的冯迦陵可醒了?”上公问道。

  “刚刚回报过来的消息说,她已经醒了。”

  “诸位大人以为这事需要立即让皇上知道么?”太尉迟疑地徵询。

  “按理说应当要的,因为被控谋反的是皇上的亲手足。但下官又怕皇上知道了会难过……”中书令高允道。

  “况且,目前尚有两位关键人物未缉拿归案。若先禀告了皇上,一来无功可禀,二来徒惹担忧,我以为待皇上回城再禀即可。”上公附和。

  高允转向太尉询问:“敢问太尉,还有什么人需要缉捕到案!”

  太尉苦恼地捻着长须。

  “因为冯迦陵一直坚称康王是无辜的。根据她的说词,主谋者是护戎中郎将达溪彦齐,而企图嫁祸给康王的人是贺连雪。而根据卫尉寺的访查,这两人在案发之后都失踪了。”

  “这贺连雪是什么人?”上公好奇道。

  “据说是康王的义妹,过去曾居住康王府中数年之久,但是出身不详。”

  “那康王怎么说?他招供了么?”高允问道。

  “康王自从被抓入大牢之后,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卫尉寺搜查过康王府与诸别馆,并未发现其它巫术用品。”

  上公沉吟许久。

  “传令下去,请卫尉寺全力缉捕护戎中郎将与贺连雪归案。”

  中书令第,高思书房。

  “迦陵,你没事了么?”

  高思一见到她,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

  “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

  “听说是康王把你打伤了?他俘虏你为人质?”

  “不是这样的!伤我的人是卫尉寺的官兵,我被他们的长箭射中了。康王也没有俘虏我,是我硬要跟他去的。”

  “你真是把我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冠军将军一回城便大声嚷嚷说王爷俘虏了你,你们果真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后来你出现了,结果却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昏迷得不省人事……”“康王人呢?他还没被逮到吧?”

  “你还不知道么!?他已被押进了大牢。”

  “什么!?”

  难不成他是为了送她回城而被俘的么?

  “我想见他……”

  “迦陵,这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是谋反要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他不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是被陷害的……”

  冯迦陵把过程详细地说给高思知晓。

  高思越听越觉得玄奇,他反问:“你听说过达溪彦齐的事了么?”

  冯迦陵摇摇头。“他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安坐在家中享福?”

  高思摇摇头,扁嘴道:“不!他也失踪了。”

  冯迦陵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现在怎么办?冯聪失踪,贺连雪逃走了,连达溪彦齐也下落不明……康王岂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高思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你别急,先把这事跟我爷爷说明白,让他来定夺。”

  “我一定要见康王一面!否则谁也别想教我配合办案……”冯迦陵坚决地宣示自己的决心。

  透过高允的协助,冯迦陵终于获准进入大牢探望康王。

  此刻,她正尾随着狱丞的脚步,朝着地底深处的大牢前进。愈深入,四周益发潮湿阴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重气味……

  “小姐,这里好阴冷啊!”跟在她身后的小月忍不住叨叨絮絮地念着。

  “我教你别跟来了,你就是不听……”

  “小姐,您也行行好,您现在还伤着呢!我不跟着您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的脑袋瓜子岂不是要搬家了?”小月委屈地抱怨。

  她根本搞不懂小姐到底在做啥,明明只是个见过几次面,非亲非故的钦命要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来儿他呢?

  冯迦陵没有回话。

  她端详着四周,心里只想着:他已经进来几天了呢!这里的环境这么差,他可承受得了?

  一思及此,冯迦陵忍不住想哭。

  她自认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但却不知怎地,只要是与康王牵扯上关系,总是能牵动她的心绪。

  “到了,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领你出去。”

  “狱丞大哥,您行行好!让我待久一些吧!”

  冯迦陵从袖中拿出一支工艺精巧的玉簪子,那玉的色泽温润,在昏暗中尚能隐隐发光,可见是上等货色。

  “小姐……”小月见她拿出贴身收藏的簪子想贿赂狱丞,想出言阻止。

  冯迦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我与人家说话时,轮到你插嘴了!?”

  小月乖乖地闭一嘴,退到一边去。

  那狱丞则是仔细端详着玉簪子。

  “这个嘛……”他一面将它收进袖里,一面故作为难地说:“那好吧!看在你是一个弱女子,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违法犯纪之事……我就让你多点时间与郎君相聚吧!”

  冯迦陵听他说话毫不遮拦,顿时不禁脸红。

  “谢谢狱丞大哥,菩萨定会保佑您这好心人的……”

  冯迦陵回头交代小月:“你不用跟我进去了,待会你随狱丞大哥上去吧!”

  小月不敢再有任何意见。

  狱丞开了门让她进去,在关上门之际,他暧昧地对她说:

  “你们慢慢聊吧……”然后沉重的铁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冯迦陵转身,一看见康王被囚禁在里面,神容憔悴、衣衫破烂。他正合眼歇息,方才狱丞的出现似乎并未惊动他。

  她缓缓地走向前去,蹲在牢门面前,轻声唤着他的名:

  “子推,我来看你了!”

  康王缓缓睁开眼,看见来人是她,眼中多了一丝光芒。

  “你没事了么?伤势复原得如何了?”

  “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了你!”冯迦陵含泪带笑地点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康王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冯迦陵脸色一凝,激动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把我送回城里!?你知道这一被捕的后果会是如何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那我又何尝愿意看你为了救我而含冤受苦?”

  康王伸出手抚摸她的脸。“你还活着,真好!”

  他粗糙的掌心摩掌着她,刺痛了她的心,令她泪眼迷蒙。

  “你真傻!”她覆住他的手。

  好久一段时间,他们彼此凝视,没有任何言语。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坦白相望,其中再无任何屏障。

  她伸出双手轻捧康王瘦削的脸庞,爱怜地轻抚着他的眼耳鼻唇,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多日来的悬念。

  他拉过她的头,以自己的额头轻轻靠着她的。

  他的气息温热依旧,却比过往更令她心悸。然后她感觉这些日子来,她心里被捆绑住的情感得到了释放。

  那一刻,她确认自己爱上他了!

  冯迦陵张开眼,笑着说:“你身上好臭!”

  康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他瞠目结舌的样子更让冯迦陵爆笑出来。

  紧接着康王也笑了,笑得肚子痛,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于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竟回荡着清朗的笑声和银铃般的笑声。

  “拜托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可是地牢!你以为是我那王爷府么!还奢望能每天沐浴薰香么?”

  冯迦陵还在笑,她皱皱鼻头道:“我知道啊!可是我忍不住嘛,”

  “有没有带吃的来啊?这里的饭菜简直跟猪食差不多,吃得我呕死了……”

  她连忙把身后的竹篮拿过来,并且将厨房精心调制的菜肴一一递过去。

  “哪!你吃吃看习不习惯,这是我们府上的家常菜。”

  她为他盛了饭菜递过去,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才觉得安慰。

  “哪!我吃饱了!谢谢你。”他把空碗筷递给她。

  “难道你没听过‘大思不言谢’么?等你出去之后,你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回报我!”她促狭说道。“是韩信‘一饭千金’的典故么?”

  汉朝开国功臣韩信年少时极为落魄,曾经有数日不自进食。后来有一个洗衣妇见他可怜,赏他饭吃,日后韩信功成名就之后,饮水思源,召来该妇人赏与千金。康王在此有些引喻失义,因为当时那个洗衣妇曾对韩信说:“我是因为可怜你才给你饭吃,并不期待你有任何报答。”

  “我可没这么说,那是你说的……”冯迦陵笑道。

  他也笑了。“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玩命才把你送回来的。你昏过去以后,我又见到了冯聪。”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原来他早就知道阿雪是达溪彦齐的人,所以一直在暗中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闹这一场‘失踪记’也是为了要引蛇出洞……”

  “不懂。”

  “因为阿雪发现了他一直在监视她,所以变得很小心,而且这件事也被达溪彦齐知道了。冯聪故意失踪便是为了要扰乱他们的心绪,并且令他们的行动化暗为明。”

  “所以达溪彦齐才会直接去熙哥哥那边要人?”

  康王点点头。

  “他们都以为冯聪失踪是为了去刺杀达溪彦齐,所以才会加强护戎中郎将府的戒备,反倒放松了对康王府的警戒之心,让他能更顺利地从阿雪的行动中打探到消息。”

  “这样听起来还是不对。你曾说过贺连姑娘从小就进宫,同你一起长大,她怎么会是达溪彦齐的人呢?一个五岁大的小孩是不可能有能力当卧底的……”

  “这个阿雪是假的。”

  冯迦陵眉头一皱。“什么?”

  “真正的阿雪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贺连雪是假冒的。”

  “这怎么可能!?”冯迦陵惊呼。

  “有一段日子,我的身体不好。他们便把阿雪送到长平寺为我诵经祈福。那年……她大概是十五岁吧!等她回到我身边时,已经是一年半以后的事情了,容貌和身材都有些改变;但是我们当时都认为那是因为她长大的缘故,所以并不在意。”

  “你对她那么好,难道她对你没感情么?”

  康王耸耸肩。

  “我想或许没有吧!”

  他看起来很淡然,好像无关紧要似的,但很奇怪,她就是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痛楚。

  “这样也好。这样我们就了解,原先的那个小阿雪对你是忠诚的。”

  他叹了一口气。

  “活见人,死见尸。现在我们也不知道阿雪的尸体在哪儿。可怜她孤单一人,死后竟不知流落何方?”

  “那你们做了什么盘算?”

  “我先带你回平城疗伤。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冯聪已经兼程赶往阴山,将此事禀报皇上。”“难道你不伯顾命大臣们先斩后奏?要知道,达溪彦齐安在你身上的可是施巫蛊谋反之罪。”

  康王摇摇头。

  “不会的,因为有你在。以令公高允谨慎的处事态度,他必然会坚持等你醒来之后再作定夺。你昏迷得愈久,冯聪有愈多的时间赶到阴山找到皇上禀明真相。”

  冯迦陵真不敢相信他们竟是这样玩命。

  “你们这是在铤而走险!倘若令公不像你猜测地这样行动,现在你岂不是脑袋搬家了?”

  康王微笑,眼中有一丝自得的神采。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冯迦陵白了他一眼。

  “你害我担心!”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意涵。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

  闻夸口,冯迦陵心中一凉。

  原来,他一点也不曾在乎她的感觉。今天如果换作是那个真正的贺连雪,他一定不会让她担心受怕的。

  他着实伤了她的心。

  “你……”冯迦陵说不出话来,她咬住下唇,奋力忍住泪水。

  “怎么?你不舒服么?”他见她表情怪异,以为她伤口又痛了。

  你……你、你、你这个大笨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小,担心得连待在床上休养一刻都不成,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只怕还来不及为你申冤,朝廷已经下令斩首……而你只顾着跟冯聪玩弄计谋,自以为算计得天衣无缝,却半点不考虑人家的心情……

  她转过头,拭去眼角泪水,轻描淡写地说:

  “是啊,为了见你一面,可是折腾了我好久呢!”

  他听了很是感动。

  他相信以她的身份地位,要争取见他的机会,必然经过不少波折。

  “你靠过来一点好么?”他伸出手来。

  “做什么啊?”冯迦陵不明就里地靠过去。

  “再过来一点嘛!”他手掌扶住她的头,又把她拉得更近。

  “你想跟我说什么,这里又没人,不用说悄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康王的唇已经覆了上来,顺着她说话时微张的唇,他的舌侵入了她的口中,亲昵地戏耍着她的。

  他在她唇里探索着,似乎在她下眼点起了一道火花……她几乎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感情、欲望与无以名之的愉悦感觉形成了一道漩涡将她整个人淹没在里面……她觉得晕眩,整个心思都在漩涡中,不断地旋转再旋转……

  一股原始的冲动令她忍不住要弓起身体贴紧他,却意外地发现他们之间还有冰凉的铁栏阻隔着。铁栏的冰冷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挣开了他的掌握。

  冯迦陵以衣袖抹着唇,脸上有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气虚地说:“你竟敢如此无礼——”

  “这是第二次了,你从来没有抵抗……”

  他语气平静,像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实。

  她由尴尬转为忿怒,瞬间烧红了她的脸。

  他提醒了她先前那个醉酒的夜晚,她一直想忽略那晚的事,抹去那晚的记忆,但是却每每被扰得不能成眠;现在,她千辛万苦跑来见他,他竟然对她这般嘲讽!

  “我诅咒你一辈子待在这里!见不到阳光——”

  “好啊!这样子见你也别有一番情趣。”他还是一样平静地微笑着。

  她气得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你一定会下地狱的!”她已经词穷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拉住她,只知道不想让她这么快就走。

  “我现在已经身在地狱中了,你说我还会下到哪一层地狱呢?是阿鼻地狱还是无间地狱?”

  “你……”她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她,一派笃定地说:“不管我去哪里,你一定会来见我的。”

  “你放开我!”冯迦陵甩开他的手。“谁要来见你!?我再也不会来儿你!”她愤而转身离去,不管外面的地道有多么黑暗漫长。

  小月不明白小姐为何会如此盛怒。

  此刻小姐正一脸铁青地领着她回府,口中还喃喃叨念着,像是在咒骂什么人似的。

  她真搞不懂小姐,为何要拿上等的玉簪子去贿赂狱丞,去见一个教自己气呼呼的人呢?

  冯迦陵回到房里,她气得连伤口都在痛。

  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觉得今天康王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教她忍不住生气。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么易怒、容易激动的人,而且她与他的相处也十分融洽……

  她用力一拍案头,以消心头之忿。

  这一切都是他不好!

  他为什么要吻她!?为什么吻了她之后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动摇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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