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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船王 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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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孀拢裆豢床怀霰病?

  纪柔荑反问道:“我想知道的,你都会说吗?”

  风寄晚看着她,眼眸深深,若有所思。

  纪柔荑低声道:“算了,我没什么想问的。”

  站起身就想走,却听他开口道:“你问,我说。”

  回头看他,依旧那么漆黑的眼睛,无边无际,不让情绪有一丝泄露的机会。

  纪柔荑重新坐回去,“一,你当初之所以不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十五皇子,是怕我有所不安吗?”

  风寄晚沉吟许久,回答道:“算是。”

  纪柔荑猜想着这个答案中的深意,却不敢再进一步追问下去。于是便道:“二,十五阿哥既已找到此处,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别鹤山庄了?”

  “你想回那里?”

  被他这么一问,纪柔荑反而怔住了。是啊,回那去干什么呢?那儿又不是她的家,又没有人真心欢迎她,为什么她会记挂着回那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如果你想回去,我们今天就可以走。”

  “不!”连忙拒绝,以一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心慌。

  “还想知道什么?”

  纪柔荑摇头。

  “真的没有了?”

  依旧摇头。

  风寄晚捧着手中的茶杯低眉沉思,一时间房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食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擦的声音,这种安静令纪柔荑觉得不安。她的手伸向腰系的锦囊,好像只有握着那枚翡翠鸣笛时,才能保持镇定。

  “民间传闻我是和糰的私生子。”风寄晚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然后在屋中丝丝萦绕,“我的母亲是他第十三房妾室。杭州人氏,自小父母双亡,跟随姑姑一家到京城做买卖,有次她上街被我父亲看中,就强娶了回去。她与表哥青梅竹马,早已两心相许,逢此变故,因为姑姑他们都畏惧我父亲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两个有情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拆散。我母亲入府后一直郁郁寡欢,她性格沉默,不善言辞,被众姐妹所排斥。一年后我母亲有了身孕,父亲很高兴,对她更是宠爱,其他妾室看在眼里嫉妒万分,便放出风声说我母亲怀的不是他的亲骨肉,而是表哥的。我父亲本不相信,偏巧当时姑父生意失败,走投无路,就让儿子来问我母亲借钱,我母亲哪有什么钱财,便拿了平时父亲给她的首饰去见她表哥,回来后被我父亲知晓,父亲大怒,一气之下将我母亲赶出府去。我母亲去找她姑姑,发现姑姑一家为了躲债已人去楼空,她一个弱女子,又身无分文,当时天寒地冻,晕倒在河边,被贫民窟里的人所救,从此就留在了那里。”

  纪柔荑捏紧了锦囊,虽然她不知道风寄晚怎么会忽然跟她说起自己的身世,然而这些的确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母亲的身份,只以为她是个丈夫病死的可怜寡妇,所以都分外照顾我们母子俩。母亲身体很弱,大部分时间都病在床上,邻居中有个兽医很喜欢我母亲,一直默默地帮我们,时间久了,母亲就被他感动了,终于肯嫁给他。结婚当日,就要拜堂时,我父亲带着人马突然出现,什么话都没说就抓走了那个兽医,我母亲知道不妙,一直追着他们,亲眼看见我父亲的手下把那个兽医活生生地淹死在水里。母亲受不了这个刺激,纵身一跃跳水自尽,她临死前回望父亲,一字一字地说:‘和糰,你会有报应的,你一生毁人无数,我诅咒你最后毁在自己手中!’七年后我找到那处水源,取名‘咒泉’。”

  原来这就是咒泉的由来,莫怪那人迹罕至,疏于打扫,想必是他怕睹物思人,因而故意任之荒芜。

  “十二岁是很奇怪的一个年纪,有的人在十二岁时还什么都不懂,但有的人已经知道得非常非常多。母亲死后,父亲让人把我接入府中,我走进华丽无双的花厅,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在见他前我有过许多揣测和预想,我甚至想过一见到他时就扑过去杀了他为母亲报仇,然而,当我见到我的父亲,见到他坐在一株白梅下哭,哭得很压抑,也哭得很伤心。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怨恨都不成为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和着同情与怜悯的复杂心情。我想他是爱我母亲的,然而他一辈子都没得到我母亲的心。

  “我就留在了那里,从诗词歌赋一点点地学起,然后看着我的父亲一天天地苍老,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相处时间越久,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然而这种相像,却被我所憎恶。于是我走了,闯荡自己的天空,我不入仕途,却要踩青云而上,这些年来,虽然有所作为,但我心中清楚,必定是他暗中相助,我的一切才能如此顺利。”风寄晚的目光掠向很远的地方,“我是和糰的儿子,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他给我留下的痕迹。”

  “我……”纪柔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知道这些,但是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来问我,所以我主动说给你听。”

  “我没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这些事情,即使不说,也一直存在着。如果能说出来,就说明已经不是伤心。”

  “风公子……”

  风寄晚缓缓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想让你看清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我自愿的,还是无从选择的,那些东西都足以左右我的人生。所以——”

  他抬眼看她,瞳目深深,一种悲哀浓浓,化不开。

  “所以,柔荑,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心愿,让6尚豪死。除了这个,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办法应你,即使答应了,也做不到。”

  一阵昏眩感忽袭而来,心中好像被什么割了一刀,伤口开始涔涔地流血。

  这就是风寄晚要对她说的话?

  这就是他真正想告诉她的——不要喜欢他,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他承受不起。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

  百里长街抬头一眼,有时候宿命注定的,却不是能够拥有的。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哀艳绝伦,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像用尽全部心绪地说道:“你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

  “不要让我死。”纪柔荑重复,“我要活着,活下去。”

  和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的反应一样,风寄晚的眼睛迷离了起来。

  唯恐情深累美人。这句话可是他此刻的写照?

  一夜无梦,清晨是被紫罗花推醒的,她睁开眼,紫罗花在床头说道:“十五阿哥来了,说是要见你,但又不肯进来,在院子外面的马车上等着呢。”

  纪柔荑的思维有点凝滞,愣了一下。

  “你快起来去见他吧,看看到底什么事。我看这十五阿哥人倒是挺不错的,没有一点皇子们惯有的骄纵轻狂,比之十七阿哥,多了几分厚道。”

  依言起身穿衣,梳头时人还不是很清醒,依旧沉浸在昨天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直到温水扑上脸庞,浑身肌肤为之一栗,神志才顿时清明了起来。

  出门见永琰,这次他是乘车而来,一看见她便下车,神情有些拘谨。

  “找我有事?”

  “可不可以一起上山走走?”

  纪柔荑想了想,转身在前带路。早晨的空气格外清寒,这个冬季好漫长,到现在仍见不到春天的气息。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永琰终于开口,声音中有丝无法掩饰的哀伤:“你知道吗?自从那日在河边见过你后,我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你。”

  “再见又怎样?”

  “我想认识你,我不希望你对我来说只是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虽然你看上去那么难以亲近,冷若冰霜,但是我觉得如果能够靠近的话,我是可以让你笑起来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你那么落寞是因为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更没想到,那事情竟然与我有关系。”

  “你现在知道了。”

  永琰停住脚步,很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纪柔荑冷笑了一下,转身道:“不用了,已经有人帮我做了一切。”

  永琰的脸色变了变,几番动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鹤公子惊才绝艳,虽然我和他走的道不同,但对他的能力一向欣赏,可惜了他偏偏是和糰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是和糰的儿子,那不是他的错。如果他和你一样,出生在帝王之家,怎见得不及你?”

  永琰有点惊讶地凝视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明了之色,“难道……你与他……”

  “你想多了。”淡淡的一声,心却在悸痛,纪柔荑深吸了口气,“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回去了。”

  “纪姑娘!”永琰唤住她,“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成为朋友吗?”

  眼中光芒闪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些许涟漪,纪柔荑抿了抿唇道:“你还是把我当成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吧。”

  说罢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脚步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心上。何其相似的情节,两天内上演了两次:一次被拒绝,一次拒绝别人。

  是不是因为风寄晚伤了她,所以抑郁的情绪纵容她去把同样的痛苦加给别人?否则,即使同意与永琰交个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如此细致体贴和温柔。

  纪柔荑在心中暗暗叹息。

  怎么办?若是从今往后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男子,她该怎么办?

  十丈软红,心系一处,从此后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事情有点顺利得出乎我们的想象。”

  暖阁内,两人对坐下棋,两人捧茶旁观。永瞞手执白子,继续说道:“十五哥好像对6尚豪完全袖手不管,放任他自生自灭了。寄晚,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观棋的向东来笑道:“十七阿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严格说来这可不是风少的功劳,一切还全仗那位纪姑娘自己争气。”

  “此话怎讲?”永瞞颇是好奇。

  “这个嘛……据说某年某月某日,十五阿哥狩猎途中碰见了一个姑娘,他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回去后念念不忘。再后来当他去找风少想为门人求情时,竟意外地又碰见了那姑娘,更意外地发现这位姑娘竟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害人,于是……”

  永瞞惊讶道:“你是说我十五哥喜欢纪姑娘?他与纪姑娘是旧相识?”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样的。”

  永瞞怔了一会儿,失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十五哥素来眼高于顶,平常女子从不放在心上,此次竟对这位纪姑娘如此青睐,难得,呵呵,难得啊。”

  向东来瞥了风寄晚一眼,后者一脸木然,像是对他们的话听若未闻,一时玩心大起,便眨了眨眼睛,煽风点火道:“就是就是,若早知如此,也不用我们如此大费周折,想尽方法才罢掉6尚豪的官职了。风少,既然十五阿哥看上了纪姑娘,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纪姑娘送给他吧。”

  洛哥儿正在喝茶,听这话后被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奇了,我让风少把纪柔荑献给十五阿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莫非你也看上了那冰山美人,想要和十五阿哥争?”

  洛哥儿忙不迭地摆手,“你就别无事生非了,惹怒了风大少爷可没什么好处。”

  “哦,我这是无事生非?我倒觉得我这个主意不错,你们想想看,古来红颜都是祸水,我们把这么一个祸水送到十五阿哥那,他必定分身乏术,再没时间考虑皇上禅位的事,如果纪姑娘还能做得好些,像妲己西施什么的来个迷乱后宫,使得十五阿哥荒废了正业,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你们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洛哥儿与永瞞都不接话,笑吟吟地瞧着风寄晚,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惜风寄晚依旧静水无波,不为之所动。

  向东来以肩推他,“风少,给句话啊,大伙儿还等你点头呢。”

  风寄晚淡淡地道:“纪柔荑不是我的人,我没有权利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这个简单,不是你的人,你把她变成你的人不就行了?”一语双关,向东来很是自鸣得意。

  风寄晚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我的人,我绝对不可能把她送给别人。”

  向东来重重地拍手道:“好!风少,这话可是你说的。嘿嘿嘿嘿嘿……”

  洛哥儿笑道:“东来兄笑得好生可恶,像刚吃了十斤糖的狐狸似的。风大少爷如果心里不爽,尽管揍他好了,我们一定当作没看见。”

  “哇哇哇,小洛子你好偏心,为什么总是帮他不帮我?”

  风寄晚皱了皱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十七阿哥,承让了。”

  永瞞低头一看,惊道:“你什么时候就走到这来了?”

  “在你听东来胡说八道听得入迷之时。这事教训我们,做什么事都要专心,无论周围有多少琐事打搅,都要心静如水,才会赢。”风寄晚拂乱棋子,“再来一盘?”

  “不下了,老是输,输得都没兴致了。”

  洛哥儿取笑道:“难怪皇上这次出游不带你,估计就是因为你棋艺不够好。对了,皇上这会该到哪了?”

  “昨天下边的人回报说是已经到岱谒岱庙了,再过几日就往回赶。紧跟着就要准备大办寿宴,今年也真是的,他和皇太后的寿宴都赶到一块了,忙得我焦头烂额。”

  “先不提皇上的六十大寿、皇太后的八十大寿,十五阿哥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据说他已准备在府内摆酒宴请百官?”

  “嗯。正想和你们说这事来着,你们说我送什么礼好?”

  风寄晚听到此处,眼睛一亮,问道:“晚宴的主厨是谁?”

  “应该还是以往碧云斋的第一厨沈关山吧。问这个干吗?”

  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浮现在风寄晚的脸上,他缓缓地道:“我们准备份厚礼送给十五阿哥和当日赴宴的所有官员吧。”伸手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三人一齐将头凑了过去,看到上面的字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永瞞迟疑道:“这样做好吗?毕竟到时候文武百官都会在场……”

  “要的就是他们都在场。否则怎么体现得出这份礼物的‘贵重’?”风寄晚搁笔,“接下去的事不必我细说了吧?要办得滴水不露,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那是自然。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百官们看见这份厚礼时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的场面,必定有趣得很!”

  风寄晚直起身来笑了一笑,“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向东来问道。

  “回你那。”风寄晚说着径自出门去了。

  “喂喂喂,你的伤已经好了,而且纪姑娘也不会有危险了,你怎么还赖在我家不走?你要白吃白住到什么时候?”向东来边叫边追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永瞞与洛哥儿两人。洛哥儿摆正棋盘道:“来来来,我与你再下一盘。”

  永瞞握着棋子却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真输怕了?”

  永瞞沉吟道:“其实,你认不认为,东来提的这个建议很不错?”

  洛哥儿变了脸色,“你不会真想用美人计吧?”

  “我认识十五哥这么久以来,很少见他对一个女人动情如斯。6尚豪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他这人平生最讲感情,若非实在是喜欢纪柔荑到了极点,是不可能置恩人于不顾的。”永瞞的目光闪烁个不停,“如果真能把纪柔荑送到他的身旁,于我们今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不行!”洛哥儿否决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虽然东来是在笑侃,而风少也表现得很平静,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看得出来,风少很在意那位纪姑娘。想必东来之所以拿她来说事,也是看出了风少对她有所不同。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会同意的,江山摆在眼前时,美人又算得了什么。风少的性格你我都了解,他知道该怎么选择对事情最有利的方法。何况我不觉得他对纪柔荑有什么不同,你们恐怕都猜错了。”

  “如果真是我们猜错了,那这倒真的是个很好的计划。”洛哥儿举起了杯子。

  永瞞笑着与他碰杯,意味深长地说道:“风云际幻,一掌江山!!”

  顺手将刚才风寄晚写字的那张纸扔到炕下的火盆中,火光舔着纸张肆意燃烧,隐隐现出上面写的四个字——

  一掌江山

  19

  2oo7年1o月11日 星期四 9:46:14 p《穿越文合集》第五章 争知流年

  大清夜宴1作者:叶迷

  第六章 相逢不识

  夜凉如水,冷月自树枝后疏疏地照过来,投递在窗棂上,再映入她的眼睛,眼波与月色融为一体。

  自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这样倚在窗边,默默地凝望夜空,室内孤灯黯淡,远处的光明,才为光明。

  一如每天在闺中读书,隔着一道墙,可以听见书院里书声朗朗。那边的读书,才为读书。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无意吟念,竟又是这首爹爹生前最喜欢的诗。

  原来有些东西是真的忘不掉的。

  “爹爹,我是您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

  “那么,请您看我,请您看看我。”

  “我在看你。”

  “您在看我,却看不到我。我是您的女儿,却不像您的女儿。我做错什么了?请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您要这样疏忽我?”

  童年时的询问一声声犹在耳边,那个渴望温情的孩子,却一直被疏忽着,或有意,或无意。时间久了,就不再抱有幻想。没有欲望,生活才会显得不太痛苦。早在那个别的孩子仍会哭喊着要糖的年纪,她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所求。这么久以前就懂得的道理,为什么反而此刻像个天秤,重新在渴求与克制间摇摆不定?

  手入锦囊,掏出那只翡翠鸣笛,凄清月下,翡翠愈显得冷绿。轻呵口气,上面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然后,又慢慢隐去。

  一种被凝视的感觉来自身侧,起先并未留意,待她觉得有点不对,蓦然转身时,就发现风寄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和她手上的东西。

  那一刻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说的尴尬,立刻将手藏到身后,试图掩起这份秘密。然而转念又想到,他已经看见了,再藏又有何用,只会显得自己更心虚。于是绯红着脸,把手拿出来,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示意物归原主。

  风寄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你留着吧。”

  送给她了……她心中不禁苦笑。有什么送不得的,富贵如他,一只翡翠鸣笛算什么。是她太过在意,反而弄得小人之心。

  风寄晚回头看她,又道:“它有个名字,叫水落。”

  纪柔荑的心为之一动——好别致的名字!

  “把窗关上吧,山间夜寒。”风寄晚关上窗,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灯光幽黄,影子被拖拉得很长。纪柔荑望着地上的影子,想起那一夜梦见的血蔷薇,就像她的心绪,只有在梦中才能那样淋漓尽致地肆意疯狂。

  而在现实中,却有着诸多的桎梏。

  “刚才听见你在吟诗,是不是想起了你父亲?”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东西。我本不想记起我的父亲,但他就那样来了,我试图坦然接受这段回忆的过程,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已失去了痕迹。它们苍白、不快乐。”

  “你曾经说过,你父亲活在你心里。”

  纪柔荑淡然一笑,“呵……是的,我说过。因为他只能活在我的心里,却活不在我的身边。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在他死前我已经长达半年没有见过他,待尸体被送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就被封棺入葬。记得小时候我还会爬到墙头上去看墙那边的春秋书院,有时候运气好会看见我父亲在院子里教学生们书法,隔着那样的距离看他一眼,然后回到房间赶快闭起眼睛,生怕脑海里的影像消失得太快。后来我大了,不能爬墙了,不再奢求那种远远地注视,从此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

  风寄晚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似温柔的哀伤。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没事了。”纪柔荑吸口气,转换话题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虽然觉得时间已晚,但心绪如此不宁,肯定是睡不着的,出去走走也好。一想至此,纪柔荑便点了点头,“好。”

  风寄晚同她一起走出小屋,马厩内却没有车,只有两匹马儿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风寄晚问道:“会骑马吗?”未待她回答,又否决道:“天寒路滑,即使你会骑马我也不放心。与我同乘一骑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不经意,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再抬起头时,风寄晚人已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来。

  稍作犹豫,将手递给他,身子一轻被带上马,紧跟着马儿出了院门,朝山下走去。

  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唯独身后的那具躯体传来阵阵热度,风寄晚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香气闻起来很像丹桂花。扭头侧望,只见山上雾色浓浓,它们就这样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度过流年。

  这一瞬间,即成永恒。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下山后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最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如此深夜,门内却隐隐地传出哭声,一阵风吹过,那门没关紧,开了一线,只见里面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正在烧纸钱,边烧边哭,好不凄凉。

  纪柔荑打量这幢宅院,墙皮已脱落了大半,树木也皆枯死,一幅败落的景象。她回眸望了风寄晚一眼,不解他为何带她来此。风寄晚扶她下马,然后推门拉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女人听得声响回转头来,惊讶道:“你们是谁啊,怎么这么晚了来这?”

  纪柔荑问道:“你在祭谁?”

  那女人眼圈一红,又哭了起来:“还能有谁,我家老爷呗。唉,他生前那么风光,死后却这般凄凉,报应啊!”

  “你家老爷是谁?”

  “怎么?姑娘你们不是来悼念我家老爷的?唉!想也想到了,这世道人情如纸,一朝失势,大家躲都躲不及,怎么还会来悼念他。我家老爷姓6,本来是礼部侍郎,后来不知道什么事得罪了上头,罢官还不够,还丢了性命,呜呜呜……”

  纪柔荑整个人一震,她惊愕地回望风寄晚,风寄晚冲她点了点头。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她要6尚豪的性命,他就真的取了他的性命,并带她亲自来看,来看6尚豪死后是怎样一幅凄凉的景象。

  那女人犹自喋喋不休:“这下报应来了吧,你生平最宠老七,可你死后第一个卷了细软私逃的就是老七,你一向看不惯我这个正房,但唯一留下来给你烧钱的却是我……老爷啊老爷,你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啊!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倒是轻松了,留下年仅六岁的孙子,我一个老太婆可怎么带啊!呜呜呜呜……”

  纪柔荑面色如土,悄悄地退了出去。一种恶心感涌上心头,想吐却吐不出来,她以手支墙,浑身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不觉得高兴?为什么一点大仇得报的快乐感和满足感都没有?相反地,只有疲惫,深深的一种疲惫,如藤蔓般将她死死缠住,几近窒息。

  一双白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知道是风寄晚,想抬头看他的脸,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颤抖,不停地颤抖,“我、我……我……”

  风寄晚叹了口气,伸手想拍她的肩,纪柔荑却突然扑入他怀中哭了起来。

  就这样僵住,像被诅咒施中,一时天地旋转,不知身在何方。

  “我好难过,我真的很难过,我怎么会这么难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才可以不难过?”声声低语,如诉还泣。而怀中人儿的身躯,比花朵更娇弱,像是一被风吹雨打就会支离破碎。

  一直以来,他总是看见她凉凉的表情冷冷的笑,自尊又骄傲。第一次看见她哭,哭倒在自己怀中,哭得那么伤心。一时间,依稀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去见父亲,白梅树下,那个权倾一世、嚣张跋扈的连皇帝都要避让三分的男子,也是那么悲伤地哭着,哭得没有一点形象。

  心软一直是他的忌讳。他不想原谅父亲,却在那一次哭泣后原谅了他;他不想纵容某种感情的发生,然而这样凌乱的场景,这样脆弱的心灵,还有这个本就牵引他目光牵引他灵魂的女子,说不动心是假的。可因为没有办法做到,所以只能刻意疏离。

  但此时此刻,怎么忍心推开她?怎么能够推开她?

  小巷风冷,墙里墙外,哭音茫茫。

  远远地,有车辕声渐渐靠近。纪柔荑没有听到,依旧在轻轻啜泣,于是风寄晚也没有动。

  一辆华丽的马车走近,停了下来,车上挂着两盏水晶明灯,将道路两边照的一片明亮。被这种明亮惊醒,纪柔荑抬起头,朝马车望去,只见车门开处,一个人用惊讶之极的目光注视着她和风寄晚。

  十五阿哥!

  心中升起的感觉却不是心虚,而是绝望——原来,连这么唯一一次放纵情绪真实流淌的机会,都短暂得可怜。无缘之人,终归无缘。

  但,若注定无缘,为什么又要相遇?

  纪柔荑看着风寄晚,眼神凄凉无限。她的脸上仍有眼泪,再配上那样哀伤的表情,在素色灯光的映照下堪称绝色。

  风寄晚心隐痛了一下,但手却与心相悖,他轻轻地推开她,拉出一段距离,然后递给她一块手帕。

  纪柔荑没有接,只是偏过头去。

  永琰走过来,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你们也在这。”停了一停,没人接话,于是他又道,“我来看看6家。”

  “他死了我真高兴!”冰冷而突兀的一句话,纪柔荑回转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哀伤。

  永琰吃了一惊,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是我要的结局,他杀了我父亲,这是他的报应。我父亲的仇报了,我好高兴!”

  “纪姑娘……”

  “你很可怜他吗?你不忍他家破人亡,所以眼巴巴地赶来周济他的孤儿寡母吗?”

  “我……”

  不等永琰把话说完,纪柔荑抢话道:“你进去吧,他的妻子正在里面哭得很伤心,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正等待一个救星出现,助她们脱离苦难呢!哈,6尚豪终于死了,我真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今夜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不行,我要回去休息了。”走了几步,又停住,表情由激动转为茫然。

  永琰看看她又看看风寄晚,无法理解她忽如其来的失态,“纪姑娘,你怎么了?”

  纪柔荑呆了很久,轻轻张口:“我要回家。”

  永琰愣了一下,柔声道:“那我送你回去。”

  纪柔荑摇头,“我没有家了。”

  “啊?”

  “我爹爹死了,房子被我卖了,奴仆们都被遣散了,师兄们也都被得罪了……我哪还有什么家?回不去了,哪里都去不了。”声音犹如梦呓。

  “纪姑娘……”

  纪柔荑转头看他,显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你认为我很可怜?”而后哈哈大笑,“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我的心愿都实现了,我是个孝顺女儿,我帮爹爹报了仇,再没人可以指责我了!”一直不说话的风寄晚突然说道:“你累了。”

  纪柔荑整个人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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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累了,回去吧。”风寄晚将她抱上马背。

  纪柔荑的脸上有恍然的神情,隔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很远很远,“我想回家。风寄晚,我想回家。”

  风寄晚沉默了一下,答道:“好,我们回家。”他翻身上马,向永琰致歉道:“抱歉十五阿哥,我得带她走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有什么失礼之处,敬请见谅。”

  永琰苦笑道:“没事,你快走吧,请大夫为她看看,希望纪姑娘早日好起来。”

  风寄晚轻点下头,策马离开。

  “风寄晚……”纪柔荑轻声唤他。

  “嗯?”

  “我刚才是不是很失态?”

  “你累了。”

  纪柔荑低声道:“我好像真的很困,一闭上眼睛就会睡着……”

  “那就闭上眼睛睡吧。”

  “我醒来后是不是就到家了?”

  “嗯。”风寄晚的目光更幽深,柔声道,“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

  于是纪柔荑沉沉地睡去。

  风寄晚低头,可见她苍白的脸,眉梢眼角溢满疲惫。这个女子,原是孤苦无依。

  如何对她才好?继续纠缠,只会伤害更深。罢罢罢,放她自由,还她原来的一切,就当是——

  不曾相识。

  朦胧中有人在用热毛巾敷她的额头,从那人身上传来很熟悉的味道,撩拨起一些属于记忆里的东西。

  她觉得胸口很闷,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然而却挣脱不掉。在朦胧中她听见自己在呼唤一个名字,有人回声应她:“小姐,你醒醒,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猛一震悸,惊醒过来,视线到处,看见的竟是奶妈慈祥而苍老的脸。

  “奶妈!”此时此刻竟然见到她,恍如犹在梦中。

  “小姐!”老妈子眼泪盈盈,“你刚一直在做噩梦,全身都是冷汗,终于醒了。我的好小姐,没想到我还能回来伺候你,真是老爷在天有灵……”

  环顾四望,更是惊悸——熟悉的棉被,熟悉的珠帘,熟悉的梳妆镜,熟悉的一切。这是她的家!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她怎么会在这?她已经把这儿的一切都卖了的啊……难道……难道?

  “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清润优雅、像午夜的箫声一样悠远,那是独属于风寄晚的声音。

  原来他真的送她回“家”,送离他的身旁。

  忽然之间,别鹤山庄、山上小屋都变得遥不可及。那些地方是他的,而她,再也回不去了。

  双手急急地在身上寻找,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衣服,奶妈见她一脸焦虑,便问道:“小姐,你找什么?”

  “我的锦囊!我系在腰上的那个锦囊呢?”

  奶妈从她枕下取出锦囊,“是这个吗?”

  一把夺过,赶紧打开来看,翡翠鸣笛还在,心在放下的同时,悲伤又涌了上来。抬头正好可见对面妆台上的铜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克制情绪成了很困难的一件事,所有的心思都泄露在脸上,每个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晰。

  纪柔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见脸上的肌肤在指下起了层层变化,变得完全陌生。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奶妈被她的表情吓到,连忙推她。

  “我没事。”说着起身下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丫鬟纹儿捧着水盆走进来,“小姐,你起来啦?”

  纪柔荑怔怔地望着她,难道不只奶娘,所有的仆人都回来了吗?刚想到这,窗外传来一阵读书声,她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东墙那边,正是书院。

  “小姐,你可是遇到贵人啦!前天有人送了银子到我家,说是让我回这来伺候小姐,我刚一进门,就看见纹儿她们也都回来了。还不止这些,那关了许久的书院又?br />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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