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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冰月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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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情倾冰月
作者:季可蔷
男主角:火影
女主角:水月
内容简介:
“你必须娶我,为了千樱国。”
什么?!他有没有听错?这护国巫女是疯了吗?
居然为了什么神谕,要他娶她以解除国家灾厄,
他可是堂堂千樱国第一武士,岂有随便“为国捐躯”的道理,
撂话不从,一向冷淡无情的水月,竟楚楚可怜看着他,害他心软答应,
不料,欢喜拜完天地,水月却对他这刚上任的相公说:“为了保持灵力,我们不能圆房。”
还马上在他俩床榻中间挂起纱帘,以防他逾越!
事关大局,事关他……想珍爱的女人,这些他都可以忍耐,
可在他频频表现温柔体贴的时候,却发现她偷偷跑去和摄政王幽会!
好、好,太好了!他的温柔体贴被如此糟蹋,那就别怪他不守信诺……
正文
楔子
一身纯黑毛色的骏马上,坐了个同样一身素黑的姑娘,姑娘凝着一张苍白雪颜,不停策马狂奔,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千樱国的王城——樱都。
秋光夕影,将整座王城染成一片灿亮橘红,煞是迷人。
若是平日,黑衣姑娘肯定要停下马来,好好欣赏这良辰美景,尤其她已阔别故乡一年,如今刚返国,照理说该对周遭的景色赞叹怀念才是。
只是她心底,还牵挂着两天前在千樱国边境看到的那道男人身影。那高大的、剽悍的、俊挺的身影,她没料到会在那儿瞥见他。
一年不见,他似乎一点都没变,脸上的线条还是那般冷硬,薄薄的嘴唇,还是像从前一样噙着些许嘲讽。
这一年来,她经常会想起他,最常想起的,是他那深邃的眼,当他不发一语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总会感觉难堪。
他看透了她,谁也捉摸不定的真心,偏偏让他给瞧透了,这让她懊恼,又不禁有些惧怕。
她惧怕他。从没想过身为巫女的自己会惧怕任何人,偏偏,就是怕他。
因为见到他,联想到他所护卫的车队必定跟王室有关,她才匆匆别了本来约好一同回国的好友,单骑进王城。
日轮缓缓西沉,银色月牙儿攀上天际,好似待嫁闺女,贞静而守分,幽幽地照拂向晚的王宫。
那以蓝色琉璃瓦为屋檐的宫殿,仍一如她记忆中那般宏伟高雅。
黑衣姑娘缓按马辔,玉手探入袖怀,取出一面证明她身分的令牌,一见那拿朱笔勾勒出凤凰飞月的令牌,守宫门的卫兵们一凛,长剑抵胸前为礼,敬迎她入宫。
她策马人宫,马蹄踏过石板道,踢跶作响,到了正殿门前,她翻身下马,几个宫女迎上来,认出她后,神情又惊又喜。
“祭司大人!您回来啦。”
“摄政王在哪里?”她问,声质清冽冷澈,不带一丝感情。
“摄政王在御书房读书。”宫女回报。
他还有空读书?黑衣姑娘翠眉一蹙,也不等通传,直接穿越正殿,来到位于一旁的御书房,门前一左一右侍立的禁卫兵一见她,长剑在空中交叉,挡住她去路。
“你是谁?”
见守卫认不出她,她有些讶异,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都是新人。
他换过一批侍卫了吗?为什么?她暗暗思量,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淡淡说道:“替我通传一声,水月要见摄政王。”
水月?听闻这名字,两个禁卫兵交换惊慌一眼,脸色都刷白,急急躬身作揖。
“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祭司大人,望大人切勿见怪。”
“我没怪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替我通报。”
“是,是!”禁卫兵领命,还没转身,屋内已传来一道清朗的声嗓。
“是水月吗?进来吧!”
摄政王亲口宣见,禁卫兵更加不敢挡路,连忙往旁边一让,水月进门,眸光流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蒙着面巾,除了一双黑色利眼,看不出他长相如何。
水月蹙眉,还来不及思索宫里何时多了这号神秘人物,另一道俊俏身影已映入眼瞳,让她胸口一闷,呼吸凝滞。
风劲!一年不见,他还是这般卓尔不群,精雕细琢的五官甚至可说美得过分,而那双紧紧盯住她的眼,墨黑星亮,深沉中暗蕴几分邪佞之气。
一年了,当初为了逃离他的魅力,她选择告假出游,如今又回到这王宫里,她对他,还怀有从前那般情愫吗?她想确定……
“你终于回来了,水月。”他走向她,步履一贯的从容不迫,水蓝色锦袍的衣袂潇洒翻飞。
水月暗自深呼吸,扬起眸,直视他。
“好像清减了些。”他低眸,伸手抬起她下颔,打量她比一般人苍白的容颜。“在外流浪的生活果然不好过吧?”话语半嘲弄。
“我过得很好。”她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
他微扬唇,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护国巫女回国呢,起码也该办个什么仪武慎重迎接才是。”
“不必了,我不喜欢那些繁文耨节。”她淡道,“况且我是赶着回来的。”
“赶着回来?”风劲扬眉,“为何?”
她不说话,瞥了一旁侍立的黑衣男子一眼,风劲会意,挥挥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黑衣男子颔首,退去,身形如风,悄无声息。
“好了,现下可以说了吧?”风劲问,“究竟何事如此急迫?”
“公主不在宫里吧?”她不答反问。
“花信跟火影陪着她到郊外狩猎去了。”
“去几天了?”
“有三、四天了吧!云霓这丫头,一出门就玩野了,没十天半个月大概不会收心乖乖回宫的。”风劲笑道,半无奈的语气完全像个拿自己表妹没办法的表哥。
真没办法吗?水月默默望着他。
多年前他接下前任国王遗诏,暂代未成年的公主表妹治理国事,凭着过人的智慧与决断力,不但内政修齐,外边也周旋有方,与邻近的羽竹、雪乡两大国和平共处。
原本资源不丰的一介小国,如今反而是这三个国家里最繁荣富庶的,也难怪他深受百姓崇敬仰赖;民间甚至编造歌谣,传颂他的丰功伟业,几个经常出外行走的公卿听了,虽然高兴,却也有所忧。
摄政王能力超群,又如此受百姓爱戴,到时真会甘心还政于公主吗?若是他意图政变,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莫说王廷公卿有这样的忧虑,就连她,也下禁怀疑。
“我在千樱跟羽竹的边境遇到了一列车队。”她忽地开口,“带头护卫车队的正是火影。”
“火影?”风劲一惊。
“不错。”她点头,忆起那天看到的黑衣男子,眸色转深。
“这么说,那是云霓的车队了。”风劲很快抓到她语中含意,“她竟然到边境去了?”他拧眉,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你真的不知道?”她紧盯着他。他的表情太逼真,她委实无法确认他是否在装傻。
“怎么?你怀疑我?”彷佛看出她内心的疑虑,他一撇唇,似笑非笑。
她沉吟不语。
“连你也认为我会对云霓不利吗?”
她还是默然。
“看着我,水月。”他再次抬起她下颔,强迫她直视他,“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有窜位的野心?”
“你有吗?”她静睇他。
“你说呢?”男性的拇指,放肆地抚过她柔软的唇瓣。
她不说话,心韵微乱。
看出她镇静外表下的仓皇与动摇,他冷冷一笑,俯下俊脸,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拂过她耳畔——
“如果我有,你肯不肯帮我呢?”
第一章
公主殿下回宫了!
她是跟花公子、火武士一起回来的,摄政王一接到消息,大喜若狂,还亲自前去相迎呢!
出宫近一个月,云霓公主似乎清减了不少,摄政王命人炖了参汤补药,亲自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去;晚上又让御厨整治了一桌好菜,在“凤凰宫”里陪公主用膳。
摄政王真疼公主,瞧他对公主那紧张劲儿,真让人又羡又妒啊!
短短几个时辰,流言便传遍了整座王宫,连位于偏东角落的天神殿,巫女们也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即便讲究清静修持的巫女们,也抗拒不了摄政王的无边魅力。
水月冷冷一笑,不去理会殿内略略浮躁的气氛,旋过身,素黑的倩影恍若足不点地,轻飘飘地来到殿外。
回头仰望正殿,十二根石柱高耸入云,在银色月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却也蕴着股说不出的苍凉味。
这座巍峨圣殿,是千樱国的开国君主云烈下令建造的。据说当年云烈起兵时,天上大神命凤凰鸟前来相助,经过惨烈一役后,云烈终于率领百姓们推翻暴政,一个新国家就此浴火重生,为了感谢大神相助,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后,黎民百姓争相贡献一己之力,建造了此座神殿。
那时,水氏一族的族长自请为天神殿祭司,此后这职位便代代相传,由族中最具灵力的成员担任。
传说初代祭司临死前曾预言,她的灵魂将在六百年后转生,那孩子和她一样,将会在“水月之夜”诞生。
所谓“水月”,乃同一个月的第二个月圆夜,此为时序运转,不可多得的奇景,因此在水月夜里诞生的孩子,将得月神守护,具有至高无上的灵力。
二十年前一个水月夜,她诞生了,应验了初代祭司的预言,也顺理成章在十六岁那年受封为“护国巫女”,正式接掌天神殿祭司之职。
一念及此,水月又是淡淡撇唇,她扬起手,沁凉的掌心慢慢抚过比她的体温低上许多的柱面。十二根石柱,撑持起整座殿宇,团团围绕,围住了一片清静圣地,也困住了她的一生。
她,逃不开了吗?墨睫掩落,她忆起那日回宫时风劲要她做的事,葱白细长的指,在夜色里隐隐发颤,许久,当她思绪愈坠愈沉,灵魂几乎要出窍之际,一道粗哑的声嗓猛然唤回她神智──
“水月。”
她扬眸,清澈的瞳光落定一张阳刚味浓厚的男性脸孔,“火影?”料想不到会见到他,沉睡在胸腔里的心,蓦地苏活,激越地跳动起来。“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瞧瞧。”火影定睛看她,“一年没见了,你看来似乎瘦了些。”
而你,似乎更强悍了。水月在心底默默说道。他一回宫,第一件事便是赶来探望她,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胸臆酸酸涩涩的,滋味难以分辨。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听说你在今年中秋祭的比武大会上力抗群雄,夺下『第一武士』的荣衔,恭喜了。”
听她道喜,火影剑眉一扬,“你是真心的吗?”
“当然。”
“你变了。”火影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从前的你,绝不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从前的我,太过幼稚。”水月别过头,长年冰凉的颊奇异地有些回暖,“我现在明白,跟你针锋相对,并没多大意思。”
“是吗?”火影背靠着石柱打量她,“你的意思是,跟我斗嘴很无趣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长大了,没必要还跟孩提时候一样。”她认真回道。
孩提时候啊──经她这么一提,火影微瞇起眸,忆起久远的往事。
风、花、水、火,乃千樱国四大氏族,身为同辈,他、花信、水月和风劲从小便经常见面,虽说个别之间不一定交情特好,多少也培养出一些情谊,只是长大以后,各自有各自心思,反倒比从前疏远多了。
尤其在风劲受命摄政后,他们四人便分裂成两派,他和花信是至交,水月却和风劲走得近,彼此之间虽不明言,却已逐渐埋下心结。
“你说的没错,现下的我们,不比小时候了。”火影沉声道,眸色深沉。
水月低眸,听出他语中深刻的况味,微微黯然。沧海桑田,曾几何时,他们都变了──
“这一年来你都去了哪里?”火影转变话题。
“西方大6。”
“西方大6?”火影惊愕,“你渡海了?”
在这孤悬于海中的岛屿西方,有一片广大辽阔的土地,那儿建立了个繁荣强盛的国家,几百年来,他们的文化藉由武力及贸易传播到邻近各地,岛上的羽竹国便深受影响,而与羽竹国相邻的千樱国,也或多或少对西方大6心存向往,偶尔也有些酷爱冒险的人,会扬帆渡海,一探究竟。
只是他没想到,这袅袅婷婷、看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竟也会选择渡海造访西方大6。她受得住海上风浪吗?
“你不是怕水吗?”小时候,她连跳入湖里戏水都不敢呢!“还敢搭船?”
“习惯就好了。初上船时是有些晕沉,过几天也就好了。”她说得自在。
他蹙眉,“你到西方大6作啥?”
“拜师,学草药。”她淡淡解释,“我身为巫女,总得具备一些医药常识,否则要是有人要我用灵力治病,岂不糟糕?”
“这是在讽刺我吗?”他凝望她,深眸炯炯。
记得小时候,他很看不惯她倨傲冰冷的神态,经常挑衅她,要她有本事便显点巫女的灵力来瞧瞧;有一回,她被他惹怒了,果然念咒召来一阵风雨,当时还年轻的她,受不住灵力过度耗用,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自从成为巫女后,她清心寡欲,很少流露情绪,少数几次发脾气,都是因为他,所以,她才会这么讨厌他吧!
火影眼底闪过自嘲,嘴巴却没停止逗弄她,“你不是说过,你的灵力是用来预知神谕、祈雨降灵,不是拿来医疗治病的?”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
“既然如此,又何必专程到西方大6学草药?”火影追问,想起当初她悄然出走,仍有些忿怨。
虽说他们俩交情不是特别好,至少也算是朋友,她要离开一年,居然也不事先说一声,害他得到消息时,还像个傻子般策马直追出城门十里外,教花信好生嘲笑了一番。
“这些年来,我总困在宫里,偶尔也想见见外头的世界。”水月淡淡解释。
“是吗?那你见识的感想如何?”
“很不错啊!”她微微扬唇,声调还是一如既往,毫无起伏。
淡极了的语调,冷透了的嗓音,为什么她整个人好似冰雕成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有时候他还真想抓住她狠狠摇一摇,看能不能摇落一些冰屑来。
火影咬牙,命令自己压下蔓延全身的无端懊恼。
不知怎地,每回跟她说话说到后来,他总会失去耐性。
他抬头,不让自己的视线胶着于她苍白似雪的容颜,“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他瞪着夜天那半轮明月,“这回我跟花信陪云霓出宫,在路途遇上有人行刺,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没立刻回答,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摄政王久久没得到你们的消息,曾来向我求卦问卜。”
“然后呢?”
“卦象告诉我,你们遭遇了奇险,但最后会逢凶化吉。”
“这么说,你很确定我们会平安归来啰?”
“嗯。”
“这很令你们失望吗?”
“什么意思?”还是毫无感情的声嗓。
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见一丝动摇。火影目光如刃,恼怒地射向她,“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静静回凝他,“你怀疑这次行刺跟摄政王有关?”
“何必口口声声叫摄政王?”他冷笑,“我们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有必要如此生疏吗?”
“跟他生疏的,是你吧?”她不动声色地说,“你跟花信一向不喜欢他,不是吗?”
“我们是不喜欢他。”他坦承。任何可能威胁到云霓未来的人,他跟花信都不可能喜欢,就算那人从小和他们一块长大也一样,他绷紧下颔,又道:“我也要奉劝你,离他远一点,别因为爱他,就轻易受他利用。”
她惊喘一声,“我没爱他!”
总算动摇了。果然只有风劲才能融化她这座冰雕吗?火影竖眉,冷觑她,“真没有吗?你这谎言可以骗尽全天下的人,可骗不了我。”
“火影!”她急得连唇色也跟脸一样白了。
无名怒火在胸膛里闷烧,他蓦地走向她,灼亮的眸居高临下俯视她。
这冰冷的、内敛的、什么事都往心底藏的女人啊,有时候她真的很令他生气。
他瞪视她,许久,猛然旋身,“我走了。”再不离开,他不确定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
“等等!火影,你──”
“你放心。”他淡漠扬声,步履不停,“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这个小秘密。”
“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她低语,细弱的嗓音消逸于风中。
她在迟疑些什么?他更气了,暗自磨牙,“不论你听不听得下去,我还是要说,风劲不是个好男人,爱上他,你恐怕只会痛苦一生一世。”
“──”
“你好自为之!”他甩甩头,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没入黑色夜幕。
她怔然,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在她视界里慢慢消失,她抬起手臂,徒劳地想抓住什么,终究颓然垂落。
爱上风劲,她会痛苦一生一世吗?她闭上眼,唇畔悄然牵动一丝苦笑。
难道他以为,如今身为护国巫女的她,还有能力去爱任何人吗?
或许她曾经迷恋过风劲吧,但现今的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了。
现今的她不能爱,也没资格爱。
她叹息,摊开手,痴痴瞧着微颤的指尖。到了雪祭那天,这双手将亲自转动命运之轮,而她可以确信,火影必将因轮轴无情的倾轧,而恨透了她。
那时候的她,该怎么办呢?她不愿想,也不敢想──
银空月牙冷,水影先冻寒。
即将入冬了,初雪应该很快会降下,看来是举行雪祭的时候了。
这些天,天神殿的巫女们都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她们最敬仰的祭司大人有些不寻常,祈祷静坐也好,主持诵经也罢,她心神总是不宁定,时常莫名其妙发起呆来。
元神出窍了吗?巫女们面面相觑,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对静修的巫女们来说,元神出窍并不是一件坏事,要是能达到心虑澄透、天人合一的境界,那可是最高修为;但也不能太常出窍,元神若总是浮游虚空,总有一天会唤不回来。护国巫女年纪还轻,她们可不希望这么早便要送她离开尘世。
对于巫女们的忧虑,水月自然也有所察觉了,她摇摇头,自嘲地低笑。
“干嘛这样笑?”问话的,是水月在西方大6结识的好友,紫蝶。
她是个女大夫,一次在山上采药时,救了意外跌伤的水月,两人一见投缘,再加上都来自千樱,顿时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原先两人约好了一起回千樱,可水月在边境遇上了公主的车队后,一个人匆匆赶回王城,本来以为再见之日将遥遥无期,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紫蝶救了坠落山崖的花信,又跟着他和公主一行人回到宫里,于是,两个人又能经常见面了。
而最近,只有在跟这个好友见面的时候,水月郁沉的心绪才能稍稍得到抒解。
“你最近有些奇怪。”紫蝶颦眉,明澈的眸,细细打量水月。
连紫蝶也这么觉得?水月唇一扯,噙着淡淡苦涩。
“我没事。”她抬容,仰望银月当空。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最近的月色有些苍白。“天愈来愈冷了,初雪大概快来了吧!”
“是啊,最近天色总是晦涩晦涩的,你瞧,那云层多厚,都快遮去月亮了。”
“嗯。”
“不过这不是重点吧!”紫蝶可没笨到被她转移话题这招所惑,明眸水灵灵的瞧着她,“你还没告诉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啊!”
“没事才怪呢!”紫蝶侧过身,双手捧住她冰凉的颊,直视她墨深的眼,“别人或许瞧不出你想什么,我可不一样。我瞧你这双眼正在向我求救。”
“求救?”
“是啊!”紫蝶一本正经地点头,“这双眼告诉我,她好痛苦、好烦恼,再不找人诉诉苦,她就要发疯了。”
水月噗哧一笑,“疯的人是你吧?”她瞋睨好友一眼,“还是你那老毛病,爱瞎编故事!”
“我瞎编故事?难道你不爱听吗?”紫蝶不服气地捏了捏她的颊,“我们之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漫漫长夜,是谁讲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打发掉的?要不是我,你早无聊死了。”
“是是,一切都归功于你。”水月微笑,总是沉静的眸瞬间点亮了光。她这个好朋友啊,明明最近也为情所苦的,却还这样想法子逗她开心。“谢谢你。”
“谢什么啊?”紫蝶莫名其妙。
谢谢你陪着我。水月静静在心底道,表面上却只是浅浅抿着唇,虽然两人算得上知交了,她仍然不习惯太过张扬情绪。
但她不必说话,紫蝶也能从她眼神看出端倪,于是她也微笑了,水月别过眼,直觉想躲开那洞悉一切的微笑。
“你想喝点茶吗?我记得你回国前跟我说过,最怀念的就是咱们的樱花茶,还说外头喝的,怎么都不对味。”
“是不对味啊!樱花茶在千樱算得上国茶了,别国怎么比得上?”
“我记得你说最想喝『太白』。”
“嗯。你这儿有吗?”紫蝶期盼地问她。
“当然。我这天神殿,后头就种了好几株太白樱呢,今年春天采收了不少。”水月一面说,一面捧出茶罐,亲自煮水烹茶。
夜深人静,两个女人坐在湖畔,煮茶饮茶,享受宁馨的夜晚。
水月捧着茶碗,慢慢啜饮,茶汤温热,却暖不了她的心,她望向紫蝶,犹豫许久才启唇。“紫蝶──”
“嗯?”紫蝶扬睫,眼眸莹亮。
那澄净的眼瞬间逼回水月想说出口的话。不行,她还是做不到!虽然风劲说云霓自从回宫后,变得有些奇怪,要她设法探问紫蝶,可一想到要从她最好的朋友身上套话,她心里便一阵难受。
“你有话想说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这茶好喝吗?”
“当然好喝啊!”紫蝶开心地点头。
“那就好。”
紫蝶蹙眉,察觉水月有些不对劲,正想问话时,一阵风起,摇下树上几瓣红叶,轻飘飘飞落湖面,随波流荡,紫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风起枫叶零,水清见玉影。”紫蝶信口吟起短诗,“这些红叶好漂亮啊!可惜这么快就凋零了。”她叹道。
还是这么善感啊!水月摇头,也淡淡吟了两句:“红叶毋须恋,万物终变颜。”大自然运转生息,自有其规律,又何必执着呢?
这两句诗够冷情。紫蝶听了,不甘地扫她一眼,“你这人真扫兴!就不能感情丰富些吗?”她嗔道。
水月微微一笑,“我是巫女,感情太丰富会让我失去理性判断。”她解释,“甚至会减弱我的灵力。”
“啧!”听她这么正经八百地反驳,紫蝶禁不住抚额,“跟你说话,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无力耶。”
水月不语,微笑加深。
“你知道这太白樱对我的意义吗?”紫蝶忽然捧起茶碗,问她。
水月瞥了眼那漂浮着几瓣碎白的茶汤,“跟花信有关吗?”
紫蝶愕然扬眸,“你知道?”
“你们第一次见面,不就在一株太白樱下吗?”
“原来我告诉过你啊!”紫蝶轻叹,没遭火纹伤的半边脸,薄染红霞,她顿了顿,低声道:“所以对我来说,喝这太白茶的滋味是很特别的。”
“有多特别?”
“就好像在喝初恋的滋味。”紫蝶红着脸道,又是羞涩,又是甜蜜。
水月怔望她的表情。为什么她还能如此甜蜜?
紫蝶彷佛看出她的疑问,轻声道:“虽然我知道他并不爱我,虽然我知道他另有所爱,不过对我而言,这茶汤的滋味还是很美好的。”她闭上眸,唇畔噙着幸福的笑意,“因为我拥有那样的回忆。”
“光拥有回忆,就能满足吗?”水月很难相信。
“嗯。”紫蝶扬起羽睫,星眸璀亮,“所以不要怕受伤,好好去爱一个人吧!”
“嗄?”水月一愣。
紫蝶嫣然一笑,放下茶碗,握住水月沁凉的手,“我一直希望,有人能温暖你这双手,是谁都好,我希望你幸福。”
是谁都好,只要她幸福?水月震撼,心韵,在不知不觉中加速,她怔怔瞧着与好友交握的双手。这双手,从她出生以来就一直这么冰、这么冷,真的有人能让它们温暖起来吗?
如果有,那人会是谁呢?
第二章
好冷。
火影仰首,一口饮尽杯中酒,藉此驱逐那漫透胸怀的寒意。
今夜温度降得快,前两天突如其来的初雪还未融,眼看着又要下雪了。
他倚着树干,一个人躲在林子里,远远望着张灯结彩的祭坛。
每年初雪落下的时节,千樱国会举行雪祭,由天神殿的祭司主祭,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今夜,宏伟的祭坛在天神殿外的广场搭起,四周则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席位,除了位高数阶的王座之外,另外分据四方的贵宾席则是保留给千樱国风、花、水、火四大氏族的代表。
四大氏族,都曾参与当年建国的丰功伟业,后来签署联合盟约,宣誓效忠云氏为主,四族族长则各自封得领地,享有与王室平起平坐的地位。
也因为四大氏族与王室特殊的渊源,几个被视为未来族长的年轻一辈,从小就经常出入宫廷,偶尔也一起读书学习,戏要玩乐。
只是恐怕谁也没料到,当初和云霓关系都密切的四个人,如今会为了她,分裂成两派,对彼此心存猜忌吧?
一念及此,火影不自觉握紧酒杯,指节泛白。下知水月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之前他和花信护卫云霓出游时,碰上的那场行刺是否真跟风劲有关?若真是他主使的,水月也参与其中吗?
他想不透啊!火影懊恼地拧眉。
“……你在想什么?”清朗的声嗓在他身后扬起。
他回首,眸底映人一道温文俊雅的身影,静悄悄踏着残雪而来。
是花信,他最好的朋友。
他看着他来到面前,“我没想什么。”
“是吗?”花信挑眉,似乎不太相信,可他并未继续追问,抬眸扫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叹道:“我看今晚,怕又会下雪吧!”
“嘘。”火影也抬眸,静静凝望那无月无星的闇天,“八成会。”
“在这样的雪夜,举行雪祭再好不过了。水月这护国巫女,时辰掐得可真准啊!”说着,花信又是一叹,不时闪烁淘气星芒的眸,今夜却是黯淡无比。
火影讶异,“你好像心情不好?”
“你的心情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吧!”花信撇撇嘴,既嘲弄,也自嘲。
“发生什么事了?”
这问题,问得花信嘴角一牵,苦笑涩涩,“过了今晚,紫蝶她……就要离开我了。”他低声道,语中蕴藏的遗憾,好深好浓。
紫蝶要走了?火影眨眨眼,想起那个日前出游时,不意碰上的女大夫。
他们是在邻近羽竹国的玉枫山区遇上她的,容貌半残的她年纪轻轻,医术却精湛无比,他们一行人遇刺,是她救了坠落山崖的花信,之后,也是她诊断出云霓因撞伤头部失了忆……
“她果然还是要离开吗?”火影低喃。
“果然?”他的用词让花信狐疑地蹙眉,“你知道她想走?”
“不走才奇怪吧!”火影瞪视好友,不满他的迟钝。“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天天对另一个女人好,你不觉得对她而言,太残酷了些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对另一个人神魂颠倒,谁受得了?花信或许不了解这般痛楚,他可是清楚得很。
“如果你还当她是朋友,就放她走吧!”他劝花信,不忍见到那可怜的女子继续受折磨。
花信闻言,脸倏地苍白,“我知道,我会放她走。”他幽幽道,垂敛眸,“祭典结束后,我会亲自送她离开。”
“那最好了。”火影同意好友的决定。
花信听了,却是大不悦,愤懑地瞧他一眼。
怎么?舍不得人家离开吗?火影扬眉,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半蕴嘲谑的笑弧似乎更激怒了花信,他瞇起眼,忽道:“你知道吗?紫蝶跟水月是朋友。”
“什么?”火影一惊,“她们认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花信慢条斯理道,“原来她们俩是在西方大6结识的,彼此非常投缘,还相约一起回千樱。”
这两女人竟然是手帕交!火影沉吟,暗觉事态不妙,“那她该不会告诉水月有关云霓失忆的事吧?”
“我本来也以为她会泄密。”花信顿了顿,眸光幽黯,“不过她说,她死也会为我守住这个秘密。”
“兹事体大,你确定她没说吗?”
“我确定。”花信颔首。
但火影可不敢如此肯定,眉宇收拢,陷入深思。
“瞧你这么眉头深锁的样子。”花信打量他。“其实你很担心水月暗助风劲叛变吧?”
火影神色一凛。
“我知道你喜欢水月。”这回,换花信嘲弄火影了。
火影眼一瞪,眸中火光熊熊。
花信却一派自若样,“你也不必瞒我了,我早看出来了。若不是对她别有情意,何必对她和风劲接近感到痛苦?”
“谁说我……痛苦了?”火影矢口否认。
“真不痛苦吗?”花信狡黠地看他,“我瞧你就坦白招了吧!你是不是喜欢她?”
火影默然不语。
“喜欢就说出来嘛,畏畏缩缩的,哪里像个男子汉!”花信戏谑道。
火影怒了,凌厉眸刀砍向好友,“怎不说说你自己?为何迟迟不对云霓告白?”
真是一刀见血!花信苦笑。
“我跟你不同。云霓她……一辈子不可能属于我的。”花信低声道,多年来缠绕胸臆的苦涩,此刻吐出却异常容易。“她是公主,她的婚姻必须基于国家利益,为保咱们千樱国长久和平,她只能在雪乡国王跟羽竹国二皇子间择一而嫁,由不得她作主,也不由得我痴心妄想。更何况……”
“何况怎么?”
“……坦白说,我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喜欢着她。”
“嗄?”火影一愣,“是因为她失忆的缘故吗?”
失忆后的云霓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似从前聪明灵慧,平凡得惹人失望。是因为这样,花信才对自己的感情产生迟疑吗?
“虽然她是失去记忆了,不过……”
“嘘。”花信抬手掩住他的唇,“这可是最高机密,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吧!”火影冷静地抓下他的手,“这附近没别人。”
“也对。”花信想了想,自觉好笑,“若有人藏匿,你这个第一武士早该察觉了。”
花信还想说什么,庄严的钟声忽地敲响,宣告祭典即将开始。
两个男人同时凝神静听,好一会儿,花信首先一拂衣袖。
“祭典要开始了,我看咱们先别说这些扫兴话了吧?待会儿痛痛快快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火影点头,随同花信往祭坛走。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也希望能喝醉了,忘却这些烦心事。
在宫女的引领下,火影坐上了属于自己的贵宾席,祭典还没开始,便干了一整壶酒。
稍顷,祭典正式开锣,伴随着庄严弘雅的礼乐,那如子夜一般黑,却又似初雪一般白的倩影,落进他瞳底。
她捧着颗透明水晶球,以最庄重的步伐缓缓踏上祭坛,敬神告天。
乐声止息,她跪坐在地,清澄水眸直直盯着水晶球。
这一刻,天地安静,她看着水晶球,而他,看着她。
然后,她起身,澄澈的眸光梭巡四周一圈。
火影皱眉。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感觉她原本就过于白皙的面容此刻更加毫无血色?她在紧张什么?他紧盯她。
“我看见了。”她幽幽启唇,道出方才在水晶球里探知的未来,“千樱即将遭逢劫难,腥风血雨,城破家亡。”清冷的嗓音如冰霜,冻结在场诸人的心,“若我们无视此灾难,千樱国祚将尽。”
什么?!火影惊愕,与会诸人也全变了脸色,坐在主位上的摄政王与公主更同时站起身来。
“究竟怎么回事?水月祭司,请说清楚。”风劲清朗的声嗓传递整座祭坛。
“意思是,我国即将发生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水月淡淡解释,“千樱很可能因此亡国。”
“毁灭性的战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