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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冰月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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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狂躁不安的情绪,一点也不像她!她一向心如止水,没道理如此起伏啊!她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
“水月,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我……”她倏地一顿,明眸圆睁,“你流血了!”
她瞪着他右手的上半截袖子,那儿,正缓缓渲染开一片红。
“哦,这个啊。”他漫不经心地顺着她视线瞧向自己右上臂,“一点小伤,不打紧。”
“为什么不早说?让我瞧瞧!”她急急走向他,解开他上衫,查看伤势。
伤口是一道长条形的伤口,宛如野兽的利爪抓过,虽然不深,但可能因为之前太过使劲,有些裂开了。
“可能是方才跌下来时被锐石给划伤了吧!”水月低喃,探怀取出手巾到洞外沾了些雪水回来,替他清洗伤口。
伤口清干净后,她又卸下腰间的衣带,细心替他包扎。
处理完毕后,她一直紧绷的容颜才稍稍放松,“好了,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他看着她恍若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一时情动,禁不住痴唤:“水月。”
“怎么?”
“……没事。”他别过头,不敢让她看见他的动摇,“我们恐怕得在这儿过夜了,你饿吗?”
“你呢?你饿吗?”她反问。
“我不饿。如果你饿的话,我想法子出去找点东西来吃。”说着,他转身就要出洞。
她忙扯住他衣袖,“你疯啦?这样的大雪天,你以为你出去能找到什么?”
“试试看,或许有呢。”
“不必了。”她摇头,“你就……就陪我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会怕。”她敛眸,故意装出害怕的模样。因为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打消他出去觅食的念头。
“你别怕,我就在这里陪你。”他下意识地拍抚她的手安慰她,可不一会儿,又赶忙松开自己踰矩的手。
连拍拍她的手,都怕她不高兴吗?她暗暗叹息,柔肠百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吧?”她低声问,看着他苍白的脸。
他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朗笑道:“放心吧,我身子健壮得很。”
“是吗?”她凝望他,伸手碰触他的额,“可是有些发热。”
“没事的。”他还逞强。
“坐下来吧!”
“嗄?”
“坐下来。”她柔声重复。
“哦。”他点头,呆呆地听命坐下。
她也跟着坐下,娇躯主动靠近他,偎入他怀里。
他身子一僵,“水月?”
“我有些冷。”
“嗄?”他愕然。她方才不是还说她不冷吗?
“抱着我。”她柔声命令。
他惶然,迟疑了半晌,总算展臂搂住她,只那双手,还微微发颤。
许久,两个人只是这样相互依偎着,一动也不动。
终于,火影打破了沉寂,“你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也曾像今天这样躲在山洞里。”
“嗯。”水月点头。
那是他们瞒着大人们,偷偷溜去羽竹国的路途上,有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狼狈不堪的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座破庙躲雨。
那天,两人淋得衣衫尽湿,她甚至染上轻微风寒,在夜里发起烧来。
因为找不到足够的柴薪,半夜火堆灭了后,他只得将不停打颤的她搂入怀里,利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
“我总觉得……是我的错。”火影忽地哑声道。
“你的错?”她蹙眉,不明白他说些什么。
“如果我没带你到羽竹国,没让你在皇宫里看到那一幕,也许你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
“是我害得你心冷,害你心碎。”低哑的嗓音里,蕴着浓浓自责。
莫非他这许多年来,一直以此责怪自己?她心口一揪,“不是这样的,火影,你……你一直对我很好。”
是的,他待她一直很好。或许会责骂她,或许老爱跟她斗嘴,或许总是用恶劣的口气同她说话,可她明白,他是关心着她的。
他真的关心她……
“我总是惹恼你。”他苦笑,“不知为什么,我好像特别容易惹你生气。”
那是因为,从来没人像他对她那样说话。他总是嫌她太冷,嫌她像座无血无情的冰雕,他要她像个人,会哭、会笑、会生气的人。
所有人都期望她成为高高在上的护国巫女,只有他,要她像个人。
“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她忽地眼眸发酸。
真的很好很好。他对她,也许太好了,好到她难以承受……
“你在哭吗?”他侧头,惊慌地看她泛红的眼眶。
她气息一颤,急忙别过头,“没有,只是被这柴烟熏了眼。”
“这木柴有湿气,烧起来呛人。”他柔声道,“你转过来,别正对着火堆。”
“嗯。”她侧过身子。
他下意识更揽紧她,“累了吧?睡吧。”他打了个呵欠。
累的人,是他吧?一整天顶着风雪前进,后来又因为意外,忙着救她安抚她,还受了伤,就算再强健的身子,也撑持不住了吧?
她心酸地微笑,“你先睡吧,我还不倦。”
“是吗?我可真倦了。”他又打了个呵欠。
“睡吧!”她轻声道,掩落墨睫,默默倾听他稳定的心音。
洞外风雪依然狂暴,可洞里劈啪燃烧的火堆,还有他宽厚的胸膛,却让她觉得好安全,好温暖。
她合着眼,静静靠着他。
“……水月?”不知过了多久,他困倦沙哑的嗓音忽然扬起。
“嗯?”
“风劲当真没喜欢过你?”
她睁开眼,水眸往他脸上一扫,惊愕地发现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都临入睡了,还牵挂着这件事?又或者,这疑问已经困扰他心头许久了?
“他为何那么没眼光?”没等她回答,他径自喃喃低语,懊恼的语气似个不甘心的孩子。
为她不甘心吗?她一扯,又是苦涩,又是感动。
“你这么好,为何他不喜欢你?难道他……没有心吗?”
她苦笑。火影猜得不错,那个男人是没有心。
他很早以前便对她说过了,他不会爱上任何人,谁对他而言,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包括云霓。
“他这么对你,我真想好好教训他……真想……”沉哑的嗓音,缓缓逸去。
终于睡着了。水月抬眸,怔怔凝睇着这拥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闭着眼,剑眉气闷地收拧,方唇也不赞同地抿着,似乎在梦里,也想着要如何替她从风劲身上讨回公道。
在梦里,也疼惜着她……
她喉头一紧,茫然迷惘间,胸臆逐渐漫开的柔情像根斩不断的细索,揪得她发疼。
两人就这么睡了一夜,隔天早上,雪霁天晴,天光从大氅的缝隙钻入,在洞壁上投下几道流动的光影。
火影首先从梦乡醒觉,感觉到怀里窝了个柔软的娇躯,身子不禁僵直。
垂下眼,视线落向胸前那张秀雅的容颜,心,怦怦地跳。
这不是作梦吧?这偎在他怀里的女人,真是水月吗?
墨黑的发,雪白的容颜,沁凉的肌肤——没错,这是水月。
她在他怀里,在他怀里!
未受伤的臂膀教她压得发麻,可他不敢妄动,怕吵醒了她。他甚至不敢呼吸,怕冰雕般剔透的她因此融化。
他只是僵在那儿,像尊石化的雕像,傻傻地望着怀中佳人。
他初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睫那般浓密,那般卷翘,静静伏敛的时候看来好似收起羽翼的飞鸟。
而这只鸟,正在他怀里栖息。
他真愿能永远像这样拥着她,愿他的臂弯能永远成为她倦极时的归宿。
他缓缓低下头,更仔细瞧她,她秀致的眉宇、挺直的鼻、粉嫩的唇——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像这样看着她,在他还能这么做的时候,他希望能将她的五官、她的形影、她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他要细细品味她,在她还停留在他身边的时候。
那么,当有一天她飞走了,他还能拥有对她的回忆。
他看着她,用眼慢慢地、温柔地爱抚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用心来记忆这一刻甜美的滋味……
弯弯的羽睫扬起,他气息一颤。
她要飞了?
他顿时六神无主,却勉强自己展露一个温和的微笑,“你醒啦,睡得好吗?”
“嗯。”她茫然颔首,片刻,神智才忽然惊醒,不安地扭动身子,退离他怀里。
原先暖透的胸窝瞬间一冷。
“你的伤还痛不痛?”她柔声问。
他摇头,这手臂的伤痛还及不上他心伤的万分之一。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烧还没退?”她关怀地。
“我没事,别担心。”他安慰她。
她静静望他,沉邃的美眸像在问他: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没骗你。”他淡淡微笑。
他真正骗她的,不是这件事。
他真正骗她的,是告诉她,他可以毫无条件地将她送回风劲身边。
他舍不得放开她,舍不得她走啊!
他猛然站起身,强笑道:“外头风雪应该停了,我出去瞧瞧。”
“火影。”她忽地唤他。
“嗯?”他回过头。
她看着他,水眸一下亮一下黯,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他温声问。
她懊恼地咬唇,像责怪自己没胆量,敛下眸,挣扎了好半晌。
“我……”她好不容易不定决心,洞外却传来阵阵叫唤。
“校尉大人、祭司大人,你们在哪里?”叫唤声由远至近,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
“有人在找我们。”
火影掀开拿来当帘幕的大氅,提剑走出洞外。
不远处,一个穿着千樱边卫军服的军官骑着马,领着一小队士兵四处察看,一瞥见火影,军官立即策马奔来。
“请问您是?”
“我是火影。”
“校尉大人!果然是您。”军官大喜,匆忙下马,“下官是临东边卫军骑兵统领,风成。”
风成?火影扬眉,是风氏的族人?
“因为两位大人昨日未能进城,风将军担心两位大人因为暴风雪在山区遇险,特命属下前来寻找。”风成毕恭毕敬地解释,“我们雪一停就出发了,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找到您了。祭司大人呢?她没事吧?”
“我没事。”清冷的嗓音自洞口传来。
风成转过眼,视线触及水月森沉淡漠的神情,不禁一愣。
她看他的眼神,好冷,好锐利,恍若她已经猜着了什么,他惊疑不定,狼狈地咬牙。
“既然两位大人都平安无事,下官就安心了。”风成手一挥,命属下牵来两匹马。“马匹都备好了,请两位大人随我上路吧!”
第九章
“你别太过分了。”水月冷声道,直视眼前灰发苍苍的男人。
灰发苍苍,显示他上了年纪,可并不表示老人甘愿服老,那眼皮下的眸,依旧熠熠有神,一身将军服,依旧威风凛凛。
他目光森冽地回望水月,“祭司『大人』说这话真让老夫惶恐。恕老夫驽钝,不知在不是哪里做错了,值得你如此『指责』?”他状若客气地问,刻意强调的字眼却藏不住浓浓讽意。
水月不为所动,“我并没指责风将军的意思。您贵为大将军,哪里是我小小女子能指责的?”
“小小女子?谁敢说咱们千樱的护园巫女是小小女子?比起能呼风唤雨、传神旨意的女祭司,我这区区带领几万兵力的边卫将军算得了什么?”风翔这话说来,酸得彻底,心头不是滋味。
从三天前风成接来她和火影两人后,他便立刻察觉到真正麻烦的不是火影。火影再自恃武功高强,也得服从他这个长官的命令,倒是这个能直达天听的女祭司,丝毫不买他的帐。
真正能挑战他权威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女人。
就比方说这居高临下的城墙吧,平常这儿是绝对不许闲杂人等上来的,何况还是个女人,可她只是站在入口处,用那对冷澈如冰的眼扫了一眼守卫的士兵,他们便唯唯诺诺让开了一条路。
没人敢惹护国巫女不悦,即便是他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而她侍奉的主子,可是天上的大神啊!
开玩笑!谁敢惹她?别说他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他这个官位和她平起平坐的大将军,也得卖她三分面子。
愈想愈气,风翔眼角抽搐,差点挂不住平静的脸皮。
“我不是来挑衅将军大人的。”瞧出他脸色不好看,水月淡淡开口,“只是想建议您一件事。”
“什么事?”
“别拿火影的命开玩笑。”她一字一句道。
“什么?”风翔脸色一变,好片刻,才强笑道:“我不明白护国巫女的意思。”
“你明白的。”她冷冷道,“那天我们在山里碰到的意外,跟你有关吧?”
她猜到了!风翔皱眉,表面却大呼冤枉,“护国巫女此言可真折煞老夫了,我就算向上天借胆,也不敢得罪火家的继承人啊!更何况,我为何要安排那样的意外?我跟你们二位无冤无仇。”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与你无关?”
“自然无关。”
“那最好了。”水月颔首,似笑非笑地望着风翔,“摄政王将火影派来这里,是让你看管他,可不是让你糟蹋他的。”她淡漠道。
“你……”风翔闻言,大是惊愕。她怎会知道风劲派火影来边城的用意?
似意欲解答他的疑惑,水月玉手探入袖怀,取出一块白玉雕琢的令牌,风翔见了,更加骇然。
“这样你懂了吧?”她低声问,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我……”风翔定定神,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懂了。原来你也是……我们的人。”
原来护国巫女也站在他们这边,能得她相助,这通往成功之路,不会太远了。
迅速评估过情势后,风翔展眉,得意地笑了。
那尖锐而充满野心的笑声,教水月听了浑身不舒服,她旋过身,俯望内城墙下方武装整肃的军队。
狂风卷过,放肆地撩起她墨黑的发,与同样色泽深沉的衣袂,她动也不动,静静望着那独自立于队伍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孤身骑着匹黑色骏马,在内外两道城墙之间的广场上,与面前千军万马相互对峙,他们不肯听他号令行动,他也不愿就此认输。
“想要指挥我的人,可没那么容易。”风翔凑过来,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观察底下情势,“这些人个个骁勇善战,有些人还打过十几年前那场战争,凭他一个没经验的毛头小伙子,想操练他们?简直不自量力!”
对他刻薄的评论,水月只是轻淡一句:“火影脾气很硬。”
“是玛?我倒想看看这小子能硬到什么地步。”风翔冷笑。
忽地,城墙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火影策马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进队伍里,长剑出鞘,密密挡去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最后凌身一跃,剑刀前伸,勾起一顶插着孔雀花翎的头盔。
那顶头盔,属于风成,最受大将军赏识的骑兵统领。
这顶头盔一被摘下,所有人都呆了,不自觉往后退开,愣愣看着火影一个利落的鹞子倒跃,从容坐回自己马上。
擒贼先擒王。水月微微一笑,他果然深得父亲真传,不愧是战神之子。
“这……这小子果真有两把刷子。”连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风翔,都无法故作冷静,声嗓发颤。
水月垂首,藏去弯弯眉眼。看来,这些士兵再如何刁钻抗命,也毋须她替他担心。
他自有办法收服他们。
白雪渐消融,深情复重重。
随着时日过去,山头的积雪逐渐融了,化为清澈水流,逐日滋润了干涸的溪道。
溪水捎来了早春的信息,虽然天候依然寒冷,但万物已不似深冬时那般沉寂,偶尔枝头上新发的嫩芽,又或岩缝里冒出的绿藤,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将苏醒。
最酷寒的时候,过去了。
正似她与他的关系,也一天天好转起来。
水月停下步履,痴立于一株梅树下,仰望枝头娇艳的红梅花。
最近两人的相处,不再像初成亲时那般剑拔弩张了,甚至可用和乐融融来形容。
知道他爱吃点心,她除了时时关照厨房准备给他,更经常在一旁跟着厨娘一块动手,亲自做给他吃;鸡汤补药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几乎日日都备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会经常带回一些小礼物给她。
有时是深山里沁凉的雪水,有时是买办在城里买回的发簪饰物,还有一回,他兴冲冲带回一匹质料上好的素绫,一进门,就四处找她。
“水月!水月,快来,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瞧瞧。”
“是什么?”她奇怪他兴奋的模样。
“这个。”他捧起素绫递向她,“你摸摸这布料,挺舒服的吧?听说这边城里有个樱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请她帮忙。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颜色?”
“是啊,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总是一身素黑、也从不打扮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爱什么颜色?对她而言,生活从来便没有颜色的存在啊!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样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樱那样的粉色应该不错,或者像桦樱那样的浅紫,应该也很好看。”他拿着素绫在她身上来回比对,好认真地思索。
她尴尬,“不用了,火影,不必为我费这些神。”
“这没什么,不过是请人帮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难道你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吗?”
“我不缺衣裳。”
“可却缺颜色。”他严肃地看着她,扳着她的肩膀来到铜镜前,“瞧瞧你,老是一身黑,一个妙龄女子成天穿这样不觉得气闷吗?”
“这是祭司眼色。”
“你现在不在天神殿,用不着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还想争辩。
他打断她,“你虽然是个祭司,但也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愣愣望着铜镜,镜中人一身墨黑,衬着一张容颜更显苍白……他说的不错,她看起来是灰暗而单调。
“偶尔也换点新鲜颜色如何?”他柔声建议,“好像我们成亲那天,你穿那身嫁衣显得多妩媚!”
妩媚?她身子一僵。她?
感觉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开她。
“我、我没别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你那天那样穿……呃,很好看,很……美。”
从来没人赞过她美。他却一连说了两回。
她记得成亲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冒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立刻就脸红了,让她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那种半欢欣、半羞涩的不自在,咀嚼起来的滋味,原来如此甜美……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来,霸道地打断水月漫然的思绪。狂风撩起发丝,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视线,她拿手收拢散乱的秀发时,不经意发现一朵落上发际的红梅。
她怔怔地取下那朵红梅花。
记得他们刚搬进这屋里的第一天,火影曾摘下一枝红梅,亲自插进花瓶里,捧来送她。他说这红梅开得很含蓄,却也很美,让他想起她。
她摊开手,痴痴凝睇着白玉般的掌中央,一点艳美的红心。
他说她像红梅。虽然她不认为这艳红的花和老是一身素黑的她能扯上什么关系,但这梅花却也让她想起了樱都王宫里那一片默林,想起他们在林里的无数次相遇。
这样的他们,牵扯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缘呢?她看着掌中花,忽地惆怅。
前阵子樱都传来消息,说是羽竹和雪乡同时派遣使者进宫向云霓公主求亲。相信再过不久,公主就会做出抉择。
公主的决定,将会牵动整个千樱的命运,也会牵动她的命运。
或许这枝头的红梅还未完全谢去时,她和火影的缘分,便从此断了……
“祭司大人!小心!”
一阵惊呼陡地自水月身后传来,她盈盈旋身,只见两个侍女仓皇朝她的方向奔来。
她颦眉,“怎么啦?”
“兔、兔子!”侍女们指了指她脚边。
她跟着落下视线,惊异地发现一只野兔正在她裙襬处惊慌地乱窜。野兔似乎被追得昏了头,辨不清方向,竟然一口气钻入她裙底。
侍女们尖叫,水月愕然,她凝立不动,感觉脚踝处有个毛茸茸的物体轻擦过。
“对、对不起!祭司大人。”两个侍女都快哭了,急急趴下来,“小的马上把兔子抓出来。”
接着,四双手同时往她裙下钻去,跟野兔玩起捉迷藏。
这算什么?水月哭笑不得。
“抓到了!”一个侍女兴奋地喊。
水月一翻白眼,“你抓到的,是我的脚。”
“嗄?”侍女一愣,抬起头来,见她表情平板,以为她发怒了,紧张得整个人僵伏在地。
“对、对不起,大人,小的太鲁莽,小的知错了,请大人原谅,原谅小的啊!”她一面说,一面拿前额敲地。
“我没生气。”她淡淡道。
“什么?”侍女抬头,茫然看着她。
“我没生气。”
“可是……”水月的表情似乎无法说服那惊恐的侍女,还是垂下螓首,磕了又磕,“请大人原谅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兔子是厨房抓来做菜的,料不到牠却偷溜了出来,冒犯了祭司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水月无奈地望着这频频求饶的侍女。她真如此可怕吗?都说了不生气,这侍女怎么还是不相信?
她叹口气,主动撩起裙襬,让迷途的野兔能找着空隙钻出来,可这小动物彷佛在她裙底找着了安全感,竟然赖着不肯动。
两个侍女想动手抓,又不敢冒犯水月,只得双手合十,动之以情,“小兔子,兔子大人,拜托拜托行行好,你快出来吧!”
兔子大人?侍女们语无伦次的仓皇逗乐了水月,她蓦地出声一笑。
“大人?”侍女惶惶抬头。
“啊!”她急忙以手掩唇,想藏住笑意,可弯弯的眉眼,却来不及藏住。
这一幕,教正巧回来的火影撞见了,他噙着笑,深情地望着浅笑盈盈的水月。
最近的她,似乎愈来愈常笑了,不似从前,总是一张霜凝的雪颜。
正如近日逐渐消融的冬雪,她身上的冰,也逐渐融化了。
他心情飞扬,迈着轻快的步履走过来,“怎么回事?”
“啊,是你!”一见是他,水月眼眸一亮,而这明显的欢迎更加取悦了火影。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
“我回来拿点东西。”他微笑望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裙底,钻进了一只兔子。”她莞尔地告诉他。
“兔子?”火影先是愕然,跟着意会这情况有多荒谬后,不禁朗声大笑,“怎么会有这种事?难不成你裙底下有兔子窝?”他嘲弄她。
“大人。”她故意严肃地唤他,凝睇他的眼眸亮晶晶,“您若是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么帮忙我解决这困境。”
他还是笑。
“大人!”明眸娇瞋
“好好好,我帮你。”火影蹲下身,瞇起眼看准了,右手一探,果然手到擒来。
他揪着野兔的双耳站起来,笑吟吟地道:“这就是罪魁祸首,你骂牠吧!”
水月睨他,看野兔不停踢动四肢,无助地挣扎,不觉心一软,“给我。”她抱过胖嘟嘟的野兔,搔了搔牠可爱的长耳朵。
“这只兔子,就交给我吧!”她转向两名呆呆站在一旁的侍女,柔声道。
“咦?”两名侍女莫名其妙,“祭司大人要亲自宰杀这兔子吗?”
宰杀!这血腥的字眼惊了水月,她蹙眉,“我要养牠。”
“这东西是抓来吃的,不是拿来养的。”火影故意逗她。
“我要养牠!”她挑衅地瞪他,明眸炯炯。
火影心一动。他喜欢她这生气勃勃的模样,更惊喜她这女儿家般傻气又可爱的决定。
他回首,对侍女们笑道:“你们都听见了,护国巫女要养这只野兔。从今以后,牠等于也是咱们千樱的圣兔了,谁敢动牠一根寒毛,哼哼……”他威胁似地瞇起眼。
“小的、小的不敢!”侍女们忙躬身作揖,“小的一定会好好尊敬这野兔……不,圣兔大人。”
这可笑的称谓逗得水月差点又要笑出声来,急忙咬唇忍住。
“你们退下吧!”她庄重地挥挥手。
“是、是。”
侍女们退去后,火影望向水月,剑眉一扬,“圣兔大人?”他揉弄着下颔,煞有其事地咀嚼这称谓,“下回你干脆带着牠一块主持祭典吧!”说着,又是一串爽朗笑声。
她没好气地睨他,“你不是要拿东西吗?”
“这就去拿了。”他笑,一面拉了拉兔子的耳朵,“你就好好教导咱们圣兔大人一点宫廷礼节吧!”
他朗笑着离去,她凝望他挺拔潇洒的背影,菱唇不觉浅扬。
她看着,心怦怦地跳,气息逐渐急促。奇怪,这是什么感觉呢?为何只不过是看着他背影,她好像便有些喘不过气?
胸臆,宛若闷着什么,迫切地想抒发。像是种渴望,一股深沉的、浓郁的渴望,就像那个服了蝽药的夜晚,她也和当时一样渴望,渴望紧紧抱住他……
天!她在想什么?她脸红心跳,在心底斥责自己,不许自己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后,她抱着野兔转身,走没几步,一个侍卫便迎过来。
“祭司大人,风将军想见您。”
“你说什么?就是今晚?”听闻风翔的话后,水月大惊。
“没错。”风翔点头,老眼闪过一丝诧异。他奇怪水月听闻这消息后,神情为何显得有些激动。
“雪乡国的使者这么快就回国了吗?”
“早就回去了。公主决定选择羽竹国二皇子当天,他就气呼呼赶回国去了,还当着公主和羽竹国使节面前撂下狠话,说他们国王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薄唇勾起诡谲笑弧,“这下就算雪乡对我们宣战,羽竹想必也不会太过意外了。”
而这便是风劲的计划。多年来,他一直计划让公主和两个国家的求亲者陷入这样的三角关系,以便从中牟利。
如今,时机成熟,公主拒绝了雪乡国王的求婚,正好给了雪乡一个攻打千樱的借口,而这借口,也能说服羽竹相信。
这样,羽竹就不会怀疑,雪乡其实是借着佯攻千樱,取道千樱边境,悄悄进逼羽竹……
“雪乡真的打算今晚就举兵吗?”水月再次确认。
“不错。”
这一天,总算要来了吗?这即将压向她的命运之轮,她,终究必须要面对了吗?
水月黯然,胸臆漫开浓浓苦涩。
“接下来,我们得先扫除一些障碍,尤其是你那个正气凛然的夫君。”风翔讽刺道。
水月心神一凛,“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想,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干预我们,最好把他调离这边城。”
“什么意思?”
“命令他当前锋,率领一部分兵力先行出东边外城迎击雪乡国的大军。”
水月一听,立刻猜到这老将军葫芦里卖什么药,“接着再关闭东外城门,不让他回来,顺道开西外城门,大大方方迎接雪乡大军?”
“不错。”
水月蹙眉不语。
风翔不怀好意地打量她,“怎么?祭司大人好像挺烦恼的啊,莫非是为你夫君的安危担心?放心吧,雪乡大军不过是佯攻而已,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羽竹,我们不过是借道而已。”
“……我知道,我并不是担心他。”水月一整神情,不让老狐狸看出她内心思绪。“我只是在想,风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真妙啊!让火影率部分兵力出击,不但可以将他挡在城门外,不让他有机会干涉其它兵力的移动,临西的火将军得到他出战的消息,一定也会不疑有他,说不定还急着派兵赶来支持,那就更加不会有人注意到王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她慢条斯理地道出风翔的盘算。
风翔扬眉,“护国巫女果然够聪明,老夫这点算计,全被你给摸透了。”他笑,表面像是赞叹,眼色却略显不快。
这女人太过聪明,若不是风劲早收买了她,怕她今日便会成为一大阻力。
只是,风劲真的完全收买了她吗?
他瞇起锐利的眼,“祭司大人该不会背叛我们吧?”
背叛?水月心跳一乱,表面却不动声色,“你为何会这么想?”
“虽然是因为预言才结合的,可你跟火影那小子毕竟也算夫妻,相处久了,难免日久生情,你方才似乎也很为他担心……”
“我说了,我并不为他担心。”水月打断他,端起冷如冰霜的容颜,“将军大人请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背叛摄政王。”
“是吗?”风劲阴冷微笑,“那最好了。”
就是今晚。
今晚,她将迎向属于她的命运,她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命运。
过了这一夜,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也许,这将会是她与他的最后一夜。
最后一夜……水月深吸一口气,排开苦涩的思绪,捧着托盘,踏着清泠的月光,来到书房。
书房里,一片静谧,案边,火影正就着盏茕茕烛火,埋首于一本书卷上,察觉她的到来,他抬起头,爽朗一笑。
灿烂又温煦的笑容,如阳光般照拂她,她心窝一扯。这样的笑容啊,她还有多少机会能看见?
“累了吧?”她敛眸走向他,不让他看出她心底的动摇,“喝点参茶吧!”她将托盘搁在案上,掀开参茶的盅盖,引出一阵清香,又将两小碟点心,送至火影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见到点心,火影眼一亮,随手便拈起一颗豆沙丸子,送入嘴里。
“谁教你晚膳不好生吃,光顾着和那些人讨论兵法。”她睨他,“不饿才有鬼。”
“我没好生吃吗?”他蹙眉,疑惑,“我明明记得我吃了不少米饭呢!”
“一碗,而且是囫囹吞枣,连菜也不夹,匆匆扒完了便忙着继续说话。”
“是吗?”他还是想不起来。
她的意思是,他把几个骑兵统领邀请来吃饭,结果根本没好好招待人家,席间还抓着人直议论兵法?
“糟糕!我这主人可真够怠慢的。”他自责。
“放心吧,没人怪你。”彷佛看出他心思,水月浅浅笑道,“我看他们一个个告退时表情都很兴奋,好像有什么大发现。”
“我告诉你,真是大发现。”谈及这个,火影也兴致勃勃,“我们今天试摆了一套阵式,你瞧瞧,就像这本兵书上写的……”他指着兵书,比手划脚地向她解释,“我们拿这阵法跟风成率领的骑兵队打,结果轻易击败了他们。”
怪不得他会如此得意。水月微笑加深,“想必风成一定很懊恼了。”
“是啊!”火影眼神炯炯,“最近他们那一半军队老是吃败仗,我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求我这个校尉帮他练兵了。”
为了证明自己确有操练军队的实力,也为了令当初被摘了头盔、气愤难忍的风成真正服气,火影将军队分成两半,一半由他统领,一半由风成主导,两边进行模拟对战。
虽然风成是正规军官出身,各种战术运用也相当娴熟,但遇上了火影大胆中不失细腻的战法,却也只能俯首认输。
“幸亏我父亲留下这本兵书,帮了我不少忙呢!”火影弹指敲了敲案上的书卷。
这本兵书是火氏一族历代相传的宝典,每一代皆有改良,从小被家族视为第一继承人的火影,不但早就熟读内容,微妙之处,也得长辈们尽心指导,再加上他个人精湛的武功及勇往直前的胆识,要折服风成这区区骑兵统领,容易得紧。
“我读了这本兵书这么多年,还是初次有机会实际操演,没想到还挺有意思。”他朗笑,彷佛把兵法竞技当成了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他对今晚即将发生的大事,还浑然不晓。水月怔忡地看他,看着那张神采飞扬、像孩子一般开怀的脸庞,她看着,目光温柔而深沉。
这样的他,这样爽朗而迷人的他,她真舍不得与他分离啊!
她将双手收入长长的衣袖,藏起颤抖的指尖,“陪我出去走走好吗?火影。”她忽地请求。
“啊!”火影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投入了,“真抱歉,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