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妈,亲一下 第5部分阅读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从现在开始学习温柔,还不迟。 另外,奶奶变得很不知所措,她很想帮上忙,也很努力将自己镶嵌在帮助妈妈的结构里,却一直在饮食的处理上与大家意见不合。
说不合也不尽然,奶奶是一个很愿意退让的人,只是……她也有暗暗坚持的一套勤俭原则,希望别人都别去打扰她这个部份。
举例来说,奶奶一开始并不吃我们从外面买回来的自助餐,或是只吃上一次自助餐吃剩的菜,只因为奶奶认定我们买回来的东西只属于妈妈的,而不是全家人的,如果我们为了快餐的高热量,买了一桶炸鸡薯条回来,奶奶便会催促妈快点吃,并强调那是我们特定为妈量身订做的,但自己却不肯碰。 我的个性属于什么都无所谓,我很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如果家里有人迷上吃鞭炮或吃碎玻璃,我也只会负责拍照留念。但哥就是那种「哥哥会有的个性」,他处心积虑跟奶奶解释并坚持,买回来的东西就是大家一起吃,有好东西就是大家一起补,家里不需要有人负责剩菜。有一天晚上奶奶一个人煮着已经发臭的鱼肉要吃,哥见了大火,于是拿了一个海碗将所有剩菜吃掉,才让奶奶吓到退步。 奶奶当然也有可爱之处,虽然奶奶二十年来并无下厨的经验,但在妈的指点下弄出一锅鸡汤后,妈只说了一次好喝,接下来的一整个礼拜就是鸡汤周。
然后妈又赞了一次地瓜汤好喝,于是我们又经历了一整个礼拜的地瓜汤震撼。 幸好这样的气氛已经改善很多,而在这样的气氛之外,许多亲戚或久未见面的同学甚至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人,如柴姐,都跟我说他们都有在网络上看「妈,亲一下」连载,问我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下去…… 啊!因为要赶稿啊!2005/02/24 那么就从2005年1月14日,妈入院作第二次的化学治疗开始说起吧。 第二次的实际化疗只做了五天,也就是五包arac,在医院没有人愿意作porta(一种位于肩膀间的人工血管,可用半年以上)手术的情况下,主治医生干脆也不作埋在手臂底、更简单的人工导管了。 妈只好两只手轮流注射点滴,每三天就要挨新的一针,如果遇上一边注射药剂一边输血的情况,就得两只手同时挨针。妈自己是松了口气,毕竟「手术」两个字听起来就很恐怖,但我跟哥可是很烦恼,因为连续换手挨针,容易造成静脉硬化或等等因血管脆弱而迸发的种种问题。 而因为妈有肺结核,怕传染给其它的病人,我们仅能选择费用昂贵的单人房,扣掉健保补助的部份,一天要价两千五百块。啧啧。 单人房当然比较舒服自在,我将笔记型计算机放在小茶几上,开始疯狂在病房里赶稿,杀手系列、猎命师传奇前三集、短篇集、少林寺第八铜人修稿,就是在这样的氛围底下一一与我鏖战。 网友姆奈说得好,单人房的品质可不是双人房的两倍。讲话不必用气音,东西可以随处摆,每个兄弟都可以有自己的位子,最重要的,电视可以自由切转。
于是妈定期收看八大戏剧台的「巴黎恋人」、继续收看「天国的阶梯」与「冷暖人间」。而我则爱上动物星球频道。
动物星球频道有次一个印度老虎的特辑,令我印象深刻。 影片记录者锁定一只刚刚生下两只小老虎的雌虎(公虎跑哪了就不知道了)追踪;这只雌虎骁勇善战,是罕见的能手,她独自带着两只颟顸笨拙的小老虎,教导他们狩猎,示范如何屏气凝神一步步接近猎物,如何调整等待与暴冲的节奏,如何在河边与巨大的鳄鱼争食羚羊或斑马等等。我看着两只年幼的老虎动作一模一样地朝一群正在吃草的羚羊匍匐前进,却屡次露了馅导致羚羊群提前警觉离开,感到非常好笑。 但好景不常。等到小老虎两岁的时候,这三只相依为命的老虎的地盘,出现了不速之客……一只非常强壮的公虎。 原本我以为老虎长到两岁就已经非常成熟,但看着电视画面,那只闯入的公虎身躯还要大上个两倍,也比雌虎魁梧。记录者解释,老虎要等到四岁才足以独当一面,届时才会离开母亲,到另一个地方开拓属于自己的王国(公虎的地盘通常是雌虎的三到四倍大!)。在此之前,完全不是成年老虎的对手。 在记录者忧心忡忡的口白中,我也开始不安起来。
闯入的公老虎带给这三只老虎极大的威胁,记录者回想起多年前他看过很残酷的一幕……雄老虎无情地杀死并不是他生的一堆小老虎,黑白的老旧照片中,七八只小老虎的尸体堆成一排,看了令人鼻酸。 此时,有义务保护两只小老虎的雌虎也面临这样的戮子压力,因为这头公虎三不五时就来骚扰她,一脸想要交配;公虎很明白,他必须杀死两只小虎才能解除雌虎「作为母亲的责任」,他正在观察这样的缝隙。
雌虎毫不含糊,奋力击退了公虎一次,还弄伤了公虎的爪子,但公虎还是盘徊在附近,真的是虎视眈眈。 雌虎很清楚,她是无法继续保护孩子们长大了,只是雌虎并未将所有的狩猎技巧传授给两个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幼虎离开到外地,除了被更凶猛的动物反猎杀外,更可能生生饿死。雌虎在公虎回荡不去的低吼声中,陷入了几天的长考。 最后,记录者拍到了他难以想象的画面。 在一条山道上,雌虎躺卧在地,向两只幼虎示意,于是两只幼虎偎了过去,撒娇似地吸吮着雌虎早已泌不出奶汁的乳房,早已断奶的两虎无限眷恋似挤成了一团。三只虎磨蹭了好一阵子,终于,两只幼虎起身抖擞,在雌虎的低吼声中昂首阔步离去。就这样离开了不惜一切保护他们的母亲。 「……这代表了再见吗?」记录者喃喃自语。 我看着这不可思议的镜头发愣,这简直就是狄斯奈卡通的桥段啊。
记录者锲而不舍地追踪后续。五个月后,原地盘上的雌虎再度怀孕,当初威胁恐吓她的公虎现在反成了她跟新孩子的庇护者。但离开的两只幼虎迟迟没有下落,很有可能,是在大自然的无情淘汰下饥饿而死。 直到有一天,坐在吉普车上巡逻的的记录者在一片大林子里看见其中一只当初的幼虎。两岁半的幼虎虽然削瘦,但终究继承了母亲的自信,对着一只凶猛的懒熊大吼,宣示自己的地盘,一阵僵持后终于吓退了懒熊。 「我们可以确定,雌虎至少成功地让一只幼虎活了下来。」记录者说。 这不是什么小故事大道理,我也不清楚从这段动物纪录片中得到什么启发,但半夜的电视荧光幕前的我,感动得不能自己。
照顾妈的过程中,出现许多「尽力并不一定最好」的情况。
我们怕妈在过度的沉默中容易「想太多」,于是常常讲一些生活中好笑的事给妈听,然而也会出现反效果。 妈对我们的「表演」开始不耐,觉得我们常常忙着逗她笑,却疏忽了她人在不舒服,并没有那个心情回应;所以她郑重警告我们不要再总是搞笑了,也叫我不要再比一些奇怪的搞笑姿势,她看了就很难过。我实在是有些沮丧,不过设身处地,搞笑会出现这样的副作用也是很合乎逻辑的。
第二次的化疗出奇的顺利。
妈的嘴很灵验,她向老天爷讨的公道真着落下来。短短发烧了三天左右,妈的状况就稳定下来,之后的血球报告都不错,于是只住了十八天,医生便宣布妈可以出院了,比起上次漫漫无期的四十天,总算天理昭彰。 医生这一宣布,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当时距离除夕过年剩不到一个礼拜,我们多希望妈可以在家里过旧历年。 在这段堪称顺畅的治疗期间,妈跟我们都很感谢第一次住院认识的护士王金玉。金玉姐在照料妈的时候很细心,也会跟妈闲话家常,给妈很能信任的托付感。此次住院,妈因为恐惧跟上次住院一样波波折折,心中一直很不安,哥跟我商议了一下,便厚着脸皮跑去护理站,请金玉姐到病房找妈「加持」一下。 金玉姐在得知自己在妈心中的地位时也蛮感动,不管当天有没有排到妈的班,每次下班前都会到病房来探望妈,跟妈说些话再走。金玉姐说,能让一个病人记住她并产生莫大信任,是她当护士以来最大的骄傲。
唉,其实我们才开心,可以遇上一个这么好的护士纾解妈偶而即来的困顿感。 在医院里,我们遇到形形色色的护士。有些护士像战士,每个动作都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弄得我们有时也紧张起来;有的护士非常厌烦跟病人对话,有的护士却会主动逗病人说些什么;有的护士嗓门很大,每次进房都精神奕奕,我们也因此沾染了不少活力。 依照我的观察,通常是已经有了小孩的护士比较能善体人意,但不管是哪一型的白衣天使,将工作视为「职业」或是「职志」,在照料病人的动作中都会将其中分别流露出来。 我们无法要求更多,但总是祈祷幸运。2005/02/25现在妈已经在家里过完了年,到彰基回诊,开始了第三次的化学治疗。 由于妈有肺结核感染,所以我们还是得住在单人房,保护别人也优待自己。
在医院病床爆满的情况下,妈回到家里多休息了一个礼拜,我也得以按照原先的计划,上台北参加新书猎命师传奇在国际书展的签名会,顺便到北医拿乙种诊断书(我有椎间盘突出,不过最屌的还是我有先天性脊髓腔闭锁不全,核磁共振的照片很帅,考虑放在某本书的作者介绍),祈祷复检的医生能够明察秋毫,让我通过替代役体位当几天的兵,好继续待在彰化照顾妈,不然实在很难想象半年之后,哥去服国防役,弟跑去老师实习,会由谁持续这样的陪伴。 「对不起,原来你还在我的肚子里就是那个样子了。」当初妈听到我的脊髓腔尾巴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收敛起来,而是花开大放、在末端结了几个神经囊肿后,这么可爱地跟我道歉。 「啊?那个是我放灵感的地方啦。」我一脸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是放那里,难怪我小说怎么写都写不完。」
今天是第三次化疗的第五天,妈的胃口已开始变差,肠胃也不是很舒服,但还是把握机会努力吃东西。一个小时前趁着胃好些,妈赶紧嗑了一个巴掌大的热呼呼烤地瓜。 妈正在我旁边,戴着老花眼镜,翻着很好看的壹周刊。妈看杂志跟看书一样,习惯从第一页好整以暇翻起,遇到不认识的明星的八卦新闻,还是想办法了解看看。「我怕我漏看了什么。」妈这么解释。 重新回到了彰基,很快又回到前一阵子的陪伴节奏,周遭的小吃店在卖什么都被我摸得一清二楚,每个店员的脸孔都太熟悉。现在妈的白血球还没开始降低,再过几天,就会出现拿着温度计不定时记录体温变化的状况。希望妈这次也能够像第二次化疗那般顺利。
为了把握每个机会传道,彰基的电梯里总是贴着很久才更新一次的小故事大道理;每部电梯里的小故事都不大一样,绝大部份都非常无聊。但有些小故事写得挺有趣,如果一次不能看完,好奇心重的我下次搭电梯就会想办法搭同一部,有一次我为了看完一个奇怪小故事的荒谬结论,硬是在半夜等某部电梯配合我下楼。 既然这是一个跟母爱有关的疾病陪伴记录,就来写个我印象很深的相关小故事。 据说国外有个动物研究中心做了以下的「有趣」实验。研究人员用山雉的蛋,偷偷换掉母鸡下的蛋,没想到母鸡起先只是一愣,却毫不介怀继续孵陌生的山雉蛋。小山雉出生后,令研究人员惊异不已的是,母鸡开始掘土寻觅小虫,然后衔给天生就不吃人工饲料的小山雉。 研究人员再接再厉,第二次换掉母鸡正在孵的鸡蛋,替之以鸭子蛋,等着看好戏。结果小鸭出生后不久,不会游泳的母鸡便带着小鸭子到池边,让小鸭子自己慢慢适应水性,自己在一旁守护。 不管是山雉或是鸭子,母鸡都能用智慧察觉这些小东西与自己的不同,并用母爱找出应对的教养方式。所以这个贴在电梯里的故事结尾明示,除了母鸡的智慧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外,最主要是告诉我们母爱无差等的伟大。 但我一直在想,既然母鸡这么聪明,在这个「有趣」实验的背后,那只默默付出的母鸡女士,一定非常想念那颗不知道被偷到哪去的小鸡蛋吧。
昨天「巴黎恋人」播毕,妈正在看回放的「冬季恋歌」。
实话说我不喜欢斐勇俊,原因说不上来,大抵我对明星的喜好都是建立在很直觉的观感上吧,所以也没讨厌这位戴眼镜的面包超人到,需要列进「如果我变身成隐形人一天,一定要打的十个人」名单里的地步。 韩剧巴黎恋人里有句经典台词,很有意思:「你没有回忆,只有记忆」。这句话
当然是玩弄文字的成份居多,但不知不觉还是会被感动。 在妈的身边写些回忆母子之间的东西,感觉一点都不矛盾,还有种神秘的默契似的。 想起了那段天天吃妈妈做的便当的日子。 为了省餐费,妈从国小开始就常常准备便当,让爸载去学校给我们,如果忙不过来,才会给我们五十块一百块的去福利社打发。小时候就算了,到了高中还被送便当其实有点窘,好像一直长不大。有时候爸送迟了,我还得用非常快的速度把便当吃完。 关于妈妈做的便当,周遭的同学总是非常好奇,或是「帮我好奇」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如果出现我最喜欢的红色猪血炒饭,大家就会很羡慕,该边跟智障偶而会跑来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然后拿着筷子准备攻击。 想到拿便当就想到两个小故事。 从高一开始我就很清楚我这一届最漂亮的女生是哪一班哪一个(是的,这种事开学一个月以内就要很清楚,这是身为视奸界椅子人的责任),我们就给她个代号,叫「女孩」吧! 每次我去侧门拿完便当,要回教室时,都会在走廊上「经过」女孩。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我总觉得是女孩刻意驻足在走廊上,好让我「经过」。虽然我的灵魂好色,但我的身体里同样挤了一个叫羞涩的混蛋,所以即使我很注意女孩,但真正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不敢正眼看她,眼睛正视前方,再用不可思议的瞥眼感受女孩美丽的身影。但每一次,我的身子都直挺挺地就走了过去。 女孩有时一个人,但大多有另一个女生陪着她说话。
女孩总是留着短发,穿橘色运动服的时候很可爱。
女孩穿窄小制服裙时,小腿的弧度美得无法形容。
女孩长得很像稚气未脱的李丽珍,没有人追得到。 乍看是个校园爱情小说的开场,但却没有校园爱情小说的内容,因为我始终不是校园爱情小说里的主角。很快的,我高三了,我开始怀疑,这女孩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所以才会一直让我这么「经过」三年? 虽然我个子不高又有一头致命的卷发,又因为行为乖张,整个年级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另一个社会组的女生,但……毕竟我从以前就是出了名疯狂的校园人物,又一向给人聪明的假象,对这位没有人追得到的女孩来说,说不定,我还是有「卖点」? 越是这么胡思乱想,我就越是停留在胡思乱想而已。无法前进。 直到有一天快毕业了,大家都在教室里为对方的书包签名涂鸦时,阳光洒落的走廊上,我再度拿着妈妈牌便当「经过」女孩。
突然,我听到一声非常震撼的吼叫……
「少臭美!」
啊!我愣住了,往旁边一看,那女孩脸红脖子粗,瞪着我。 我无法言语,身体却下意识地带着我走回教室,没有「做点什么」。
是的,我没有做点什么,就这样呆呆坐在教室的位子上,心脏一直猛跳,坦白说,超级兴奋,整个脑袋一直回放那尴尬的画面。 女孩为什么跟我说「少臭美」?我明明就没看过她一眼啊,她怎么可能知道我早就喜欢上她?(同时喜欢很多个女生,是每一个铁血男子汉焠炼灵魂的必经之路)。 「小柯,她应该是对你有意思。」柚子。
「小柯,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娃娃鱼。
「小柯,你应该找她把话问清楚。」婷八。 事实究竟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多半是女孩认为我认为她喜欢我,所以她就认为我这个认为她喜欢我的人是个非常臭美的家伙,可偏偏她只是一个很喜欢黏在走廊上讲话的女生。于是对我吼叫,宣示她的愤怒! 不过也有可能,是女孩注意到身为一个大美女的她,我怎么可能每次经过都不看她一眼?所以便精准地判断我是那种「在人群中就是不会跟喜欢的女生说话」那型的男生,而女孩好死不死很喜欢我,给了我三年的机会搭讪她,我却白白放过……
共计放过了九百多次的机会,终于忍不住愤怒大吼,希望我在毕业前能稍微追她个一两下。不过若事实并非如此,显然我真的非常臭美。 我没有时光机,只好一直蹲在青涩的回忆里,看着女孩无懈可击的小腿发愣。
关于便当的第二个故事,就很爆笑了。
我的鼻子不好,鼻窦炎还是过敏性鼻炎之类的从小纠缠着我。整个高中三年,妈都在小麦草汁里加点蜂蜜,装在半透明塑料杯子跟便当一起送来给我喝。 在1993年的当时,生机饮食还不构成所谓的风气,小麦草汁颜色翠绿,非常诡异,气味更是匪夷所思,大家根本无从知道那是什么鬼东东。有时妈没加蜂蜜,而是乱加奶粉冲泡,那混浊的模样就更惊心动魄了。 坐在隔壁的谢同学看我总是要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干了小麦草汁,好奇地问我那是什么。我这个人就是没事爱唬烂,于是随口说:「这是蚕宝宝的尸体打成的汁,又香又浓喔。」没想到隔壁的谢同学一个冷笑,说你放屁。 我放屁?这倒激发了我信手捻来的雄心壮志。 「因为我鼻子不好,中医师说把蚕宝宝打成汁,可以治疗鼻子,不过因为实在太难喝了,所以才加了蜂蜜。毕竟蜂蜜也有治鼻子的功能啊,不信你喝喝看啊。」
我拿给谢同学闻,他立刻皱着眉头说,果然有恶心的味道。 后来这个白痴的谢同学成了「蚕宝宝汁」的忠实信徒,以后有别的同学问我我倒底在喝什么,他就一副很懂的样子抢着说:「那个是蚕宝宝汁,真的,很恶心!」
或用一种很鄙夷的表情说:「柯景腾是个大变态,那种蚕宝宝汁也喝得下去,佩服佩服……」 有人帮我背书,可信的成份暴增,于是慢慢的大家都以为我天天都在吃蚕宝宝恐怖的尸液,我也进一步精致化了这套论述。比如说这不是市面上一般的蚕宝宝啦、或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早就有记载了不信去查啊(结果证明这世界上勤劳的人真的很少)、哪一间中药材行有在卖这种特殊的药用蚕宝宝不信去买啊等等,充分展现出一个伟大放屁家该有的风范。 结果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我才用挖鼻孔的奸笑姿态跟大家揭破这唬烂的真相,一直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同学一个大惊,表示他绝对不相信这是场骗局,我一定只是想洗刷「柯景腾
= 喝蚕宝宝尸液的怪人」的恶名。 喂!谢沣昱大笨蛋!清醒点!
9。
2005/03/20 现在正坐在前往台北的火车上,刚刚写完一个超屌的杀手中篇,出发前寄出了猎命师第二集的校稿。 我的时间正被不断压缩着,尤其担心申请体位复检没通过,还是得去服役。届时不再有时间写小说,只好趁现在多多压榨自己。 妈已经做完第三次化疗,在新家休养了一个星期。 应该说是福气吧,妈第三次化疗比第二次化疗还要顺利,几乎没有妈最烦恼的发烧,输了一次血浆跟一次血小板,情况很稳定。
但妈出院后,当天下午就在家里畏寒起来,一量体温,竟然高达三十八度九。
此后妈的头就一直很痛很痛,将普拿疼照三餐吃,却苦苦控制不了。
然后是体重下滑,现在只剩三十六公斤。 妈开始在哥面前掉泪,泣诉自己已经很努力吃了,为什么还是看不到体重爬升,怎磨会这么辛苦? 妈更担心自己的病况,担心治不好,并开始感叹郭台铭贵为台湾首富,罹癌的妻子还是撒手人寰。 妈也在一堆问题上打转……为什么人会生病?为什么生病的会是她? 生病的人困在病床上,对生死的问题缠念的程度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只能体谅。或试着体谅。妈的气馁也挫折着陪伴身旁的我们。 前几天跟朋友看了电影全民情圣(hitch),威尔史密斯在里头有句对白:「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要很有目标的活着。」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但大抵还是会完成每天五千字的小说书写。有三、四个故事可以写,要挑哪一个?长篇短篇?或是将时间施舍给有同样意义的阅读。最后在睡觉时了无遗憾。 面临生死问题的人,要怎么订定一天的目标?或者,有心情订定一天的目标吗?
妈曾经说,她常常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才好。既看不下书,做什么也提不起劲。以前在药局忙碌到事情都做不完,每天都要见到凌晨一点才能阖眼,现在一清静,想睡就睡,却没了目标。
只见妈反复看着我们从网络上印下来的抗癌数据,特别是治愈率的统计。偶而跟妈一起坐在客厅看电影,妈还会不知不觉睡着。 妈该享清福了。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很无力。 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工作很久了,我们家兄弟却还在读书,虽然一路就学贷款,在经济上不见得给家里带来负担,却无法让妈退休好好休息,培养将来有时间休息了就可以去做的兴趣。 据说梦想可以支撑一个人。 自从在北医照完了
mir
核磁共振,我时不时就在幻想,如果我的脊髓腔末端的那些囊肿,不是水囊也不是良性肿瘤,而是恶性肿瘤的话,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假设剩下五年的生命,我会怎么「有目标」地过完五年的生活? 我的个性一直有很浓厚的浪漫面,答案非常明显。我会疯狂地写作,用按坏键盘的力道,在五年的时间完成一个人五十年才能完竟的梦想。越接近死亡,越照见灵魂的光泽。 但妈太爱我们了,以致于妈的梦想都在我们的身上。所以在这段疗养的时间里,无法也想不太出除了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外的事情做。 妈的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家。我们用一大堆贷款,跟大量的心血与汗水仓促达成了,真的很希望妈能够享受在当下的幸福里。 然后头别再痛了。
阿拓1
2005/03/27 刚刚从阿拓北投的家出来,现在正坐在开往台北车站的捷运上。
心情真好。 由于并非每个在看这篇文章的人都清楚我一路走来的故事,所以化简为繁地说明。我写了一个故事,叫「等一个人咖啡」,里头的主角采借真实世界里的网友阿拓,个性的原型与故事角色设定彼此靠近。是我第一个没有超能力的故事orz。 而真实世界里的阿拓,在去年十月因车祸,在慈济大林医院过世了。 阿拓从出事、病危、到拔管捐眼角膜,都有超多的朋友在医院排班守候,数百网友在在线「集气」祈祷、给予祝福,吸引大批媒体追踪报导,报纸、电视、网媒(媒体这议题始终是围绕在阿拓身边的人必须面对的课题)。 据慈济义工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快原谅肇事者的家属(拓爸说,一个家庭难过就够了),也从没见过这么幽默与亡者道别的家属,也从未见过总是有这么大批朋友无日无夜守在病房外的温暖。
于是慈济大爱台决定要拍阿拓的真人故事。 要成就一个戏,剧组必须访谈很多人。拓爸拓妈,乃至于有缘用阿拓当故事主角的我。阿拓的同学与朋友大多在嘉义,想必紧接着也会轮到。 我一直很在意拓爸拓妈对我,与「等一个人咖啡」的观感,对于阿拓,我心中有一块土地正需要拓爸拓妈救赎。怀着一定要跟阿拓家人说说话的意念,我没有待在彰化等剧组访问,就这样特地跑到了台北。 到了台北,离约定的时间尚早,我在北投捷运站附近的麦当劳写杀手系列的小说,一边在记忆中回溯阿拓与我之间发生的事件(两件事并不矛盾,我不是那种需要专心致志才能敲键盘的人)。 照理说,我此行的任务是要提供大爱的剧组敲凿阿拓个性痕迹的几个方向,好让他们能在呈现大爱精神时,还能兼顾到让那个「过度热情」、「吼!你真的很黏喔!」、「ㄟ,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的阿拓能流露出他该有的小鬼面貌。免得大爱精神有了,弄了半天那个主角除了名字一样其它通通不对劲(就这点,我相信与阿拓朝夕相处的朋友能够做得更好数倍)。 坐在麦当劳,吃完了色拉跟鱼堡,键盘上的手也停了。
不怎么对劲。 我是个很容易反省对自己深切动机的背后更深切动机的人,所以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把这趟行程的目的给搞错了。 事实上,我发觉剧组要怎么拍或是我要跟剧组说什么,对我来说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对我来说,我很希望藉由这次机会见见阿拓的家人,跟他们形容我所知道的热心鬼阿拓,让他们知道阿拓与我之间来说并非廉价的「作者/读者/角色」这样的三元关系。这才是主要的内在动机。 嗯,就是这样。 循着住址,来到阿拓生长的家。是个异常干净的明亮空间,一尘不染决不是过溢的修辞。拓妈大概突然多了很多时间打扫房子? 剧组还没到,拓爸跟我聊完了半杯热水,阿拓妈妈已煮好了饭菜。真后悔刚刚吃了个鱼堡干嘛啊。 阿拓妈妈说,自从阿拓过世后,她只煮过两次饭菜,因为没有心情。为了我破了例,我自是非常感动。 饭菜很多,于是我们也聊了很多。
我从跟阿拓第一次见面的状况说起,那是在卧底签站的站聚。站聚吃饭的地方哭八贵,阿拓到得晚,我们几乎都吃光光,就快散会了。他一副毫不加掩饰「好险,这里实在太贵了」的脸,让我留下了这个人很真实的印象。直截了当拒绝吃太贵的东西,比厚着脸皮硬撑的模样,才是表现自己的勇敢。 但散会后发生了可怕的事。我跟前女友毛毛狗要离开还要去续摊的大家,打算去西门町约会,而阿拓这位我口中的装熟魔人,立刻展现他与人相处的热血哲学:「请注意!我要开始跟你熟起来啰!」阿拓开始黏着我跟毛毛狗,忧心忡忡地带着我们去搭公车,丝毫听不进我来台北很多次,而毛毛狗根本就是台北人的事实,甚至还尾随我们搭捷运,并讲解如何搭捷运到西门町。
生怕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个城市给吃了似的啰唆。 就这样,阿拓用他的过溢热情开启了我们之间的认识。
阿拓2 每次他开ftp给我抓东西,只要我一个停止下载,他的信就会飙过来,问我是不是下载出了问题,他重新开放会调整设定再给我抓。我偷偷乱载他喜欢的女生照片,他也会第一时间兴致冲冲地问我这女孩子是不是挺不赖的(哪敢批评啊)。最后因为我实在抓得太慢,阿拓干脆把动画烧出来给我。是吸血鬼的hellsing。 阿拓被二一的时候,会很唐突地打电话给我,抱怨他实在非常想转系,然后赌烂上二十分钟。 我在bbs版上写些我跟毛毛狗分手的噩耗,他会更唐突地打电话来,我不接,他的电子信件就开始追着我跑,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说,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接,且要是接了电话我一定说自己的情绪还可以请不需要担心,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好,只是想快速结束电话。我以为阿拓理解了,却只是让他更担心。于是我的手机又响了。 我在台中办版聚,结束后跟阿拓一起去体育场探勘下周曲棍球比赛的场地(阿拓是直排轮社,也会下场打曲棍球,阿拓是门神),阿拓借我的相机拍照。然后我接到了一通出版社编辑的电话,约我立刻在附近的麦当劳谈合作。
阿拓骑着机车问我,那个编辑怎么这样约时间啊,是不是很难搞?需不需要陪我去?我连忙拒绝。
于是阿拓又问,那么,他在附近闲晃吃个东西等我把事情谈完,然后两人一起骑机车南下,他送我回彰化的家后,再继续往嘉义的租处前进。我吓了一大跳,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我也不是很想骑机车回家,而是打算将机车放在火车站附近,懒洋洋搭火车回彰化。 最后阿拓不知道怎么乱骑,迷了路,三更半夜跑到八卦山的大佛前,颇有感动地打电话给我,说他总算在命运的安排下来到小说功夫的场景。接到电话的当时,我其实是很害怕阿拓会要我出门,在大佛前会合,一起沾染感动……毕竟阿拓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星期后,为了不让阿拓失望,我从原本有事的困境中砍出半个下午的时间冲去台中,旁观大专院校的曲棍球大赛,见识了阿拓当门神的英姿。
英姿?其实阿拓守门守得很逊,还在大太阳底下差点中暑,最后甚至在无关胜负的情况下将盔甲脱掉,换给逢甲大学的门神……一个女生!让那名女生代替他守住中正大学的球门。 「天~~~~~好丢脸!」我在一旁抓头,心中疯狂吶喊。 但见阿拓只是有些腼腆地在旁灌水休息,手上拿着脏脏的笔记本记下「如何当个好门神」的华丽奥义,并渐渐听不见我乱问他「啊!那个你觉得谁谁谁比较强?」这样的鸟问题。当时阿拓一个大男孩狂输给女生的腼腆,跟小说里追女孩败给拉子的主角,真有难堪的异曲同工之妙。 阿拓出事前一个星期,我跟阿拓跟卡文猪还一起约吃饭。阿拓硬是找了间很奇怪的日本料理店,那种位在二楼还是三楼、招牌脏脏让人忽视,在电话里不对跟我确认我才勉强找到。据阿拓说,店老板很有个性,没有菜单,煮了你就得吃完。真像等一个人咖啡里的场景。弄得我也恍惚起来。 那是我跟阿拓之间最后一次相处。 阿拓说,他一些朋友都说我在等一个人咖啡中描述的主角跟现实中的他很像,连「五年后我不会在意的事,现在我也不需要生气」这句台词,也是他早有的人生哲学,直夸我观察力强。啊,观察力强个大头鬼!如果阿拓这么具有侵略性热情的姿态我都无法体会,那我一定是个很差劲的文字匠。于是我笑笑,心中很替自己能为另一个人找到可以开心很久很久的理由,感到无比荣幸。 但无比荣幸后,我很快就扑倒了。
阿拓将我私下告诉他的小说机密,转告给他的同学。那可是很了不起的机密啊!(事后证明价值一百万)那时我正在飙少林寺第八铜人的结局,因为对小说的结构有所疑虑,在咖啡聚时告诉了五位与会的熟悉面孔,阿拓正是其中之一,并再三强调这可是五星级的秘密oh
my god。
没想到吃饭吃到一半,阿拓振振有辞跟我说他跟那位同学已经替我解决了小说的困境,我吓了一大跳!心想你这个守不住秘密的家伙,真值得狠狠踹上一脚! 吃吃喝喝,最后三人在外头等公车。已经十点多了,喝了酒,身体开使发懒的我只想早点回去写小说(我一直有这样的创作焦虑)。
而想去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敦南诚品看内裤走光美眉的卡文猪,我就无法奉陪了。阿拓立刻接手,说没有问题,可以跟卡文猪一道去鬼混几个小时。 公车来了。 「老大,你最近不是在迷打棒球吗?」阿拓。
「是啊,现在实力大概在130公里,打140公里我的眼睛会瞎掉。」我。
「那下个礼拜周末,我回台北,我跟小猪跟你三个人再一起去打吧!」阿拓。
「下个礼拜不行啊,我要去金石堂的野葡萄文学座谈会。」我说,是真的。
就这样,我们没有所谓最后的约定。
然后阿拓就道别了。
一个该打棒球的好天气,我在金石堂的座谈会上呆坐,主持人高翊峰递上一份苹果日报。
阿拓3
前几天,拓妈打电话给我,问我对大爱拍片有什么看法。我很快回了一封信,说了几个关于阿拓的侧写,表示我赞成的立场来由。 第一次在故事里使用阿拓的名字,是在猎命师传奇的信牢命格章卷,有位疏于练功只会拿手枪乱打的吸血鬼小配角,就叫杰特拓。他出场了三千字后,就西哩呼噜被主角干掉了。我将连载小说发表出来后,就收到了阿拓的信,信的大意充满了极度压抑的委屈,阿拓说他有练过八极拳,跟小说中那种软脚虾的形象差之甚远,不禁有些感叹之类的。我看了信,心中大骇,竟然有这种名字被用进小说还抱怨连连的读者!(所以在猎命师的实体书出版时,我将杰特拓三字改成了阿久津) 第二次在故事中使用阿拓的名字,就是等一个人咖啡。当时我想,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名字一模一样,个性十之八九,连爱玩直排轮都是共通特色,而且是第一男主角!然而等一个人咖啡连载到某个阶段后,阿拓又来个抱怨:「老大,其实我现在在咖啡店打工,对咖啡的知识跟认识,都远远不是书中那个阿拓所比得上的。」
大胆抗议着将咖啡当啤酒干杯的故事角色。真难讨好! 我是漫画海贼王的迷,阿拓也很喜欢(男孩子很少不被打动啊!)。在第十五集,dr。西尔尔克临死前畅酒大呼:「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死?是被炸药轰得粉身碎骨?还是被毒蘑菇毒死?不,是当他被这个世界遗忘的时候。」这一段话我也拿去孝敬拓妈。 综合以上,我很难不认为阿拓那家伙会放过大大露脸的机会。善于发光,也乐于被聚光的他,这下又给逮到表现一番了。 不知我的意见有无影响,拓妈心底多半也早盘算着某些想法,于是就这么定案。 吃完了拓妈煮的晚饭,拓爸泡了咖啡请我,比我自己瞎煮的好喝很多。而拓妈非常细心,竟拿出我很爱喝的仙草蜜,说她知道仙草蜜是我的童年美食。害我心花怒放。 值得一提的是,拓妈洗碗的时候,洗手台的日光灯突然咻咻咻闪了起来,拓妈唤拓爸去修理,我直觉冲口而出:「啊,一定是阿拓在。他大概很不满我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吧。」 后还我去洗手间小解时,也忍不住抓着鸟,对着空气说:「阿拓,如果你在的话,再让灯闪个两下吧,让我知道刚刚不是意外。不过别闪太多下,我胆子小。」结果连闪都没闪,想来我真的是个无聊透顶的人。 七点四十八分,大爱台的编剧人马开到,气氛不错。 制作人,助理,三个编剧,两台笔记型计算机,一台录音机,一份过于冗长的拍片说明,一堆笑声。 我开始将我所认识的阿拓的某些角度提供出来。阿拓的朋友或许都会担心,阿拓的模样会被戏剧过度渲染或神化,变成不伦不类的尴尬。其实会不会有这样怪怪的戏剧效果,一方面是在提供故事的人如何敲打阿拓的姿态,另一方面则是剧组在接收这些信息、反刍后决定呈现的面向,演员诠释的能力则是其三。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