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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乱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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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凤凰乱

  作者:湛露

  男主角:邱剑平

  女主角:白毓锦

  内容简介:

  他今年到底是流年不顺还是忘了安太岁?

  从小护卫的千金小姐怎么长愈大愈奇怪,

  不懂主仆有别,他可以当商人之女不拘小节,

  但不知男女有别顺便对他毛手毛脚会不会太超过?

  更叫人绝倒的是在他洗澡时跟他玩“计时游戏”,

  时间一到就闯进房间检查他有没有洗干净!

  根本是等著看他春光外泄再伸出魔掌……

  娇滴滴的大小姐在他看护下变成“采草贼”,

  他已经对不起老爷家的列祖列宗了,

  他哪敢开口原来主子还有“变装癖”!

  出门在外,小姐想要扮男装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但为什么要拖他“下海”穿女装扮爱妾?

  让他堂堂男子汉在外被个登徒子调戏就够丢脸了,

  回到房间小姐还说“戏”要做足……

  正文

  露言露语之二十 湛露

  读者甲:为什么出新系列?上一个系列的另外两本呢?属于太后和君泽的故事到哪里去了?

  作者答:被毙掉了。君泽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两次,抱歉,大概他这位公子的身子娇弱,还要调养一阵子才能出来见人。

  读者乙:要调养多久?

  作者答:要看读者对作者的兴趣有多久,如果你们没有厌倦我这个作者,那么也许若干年后他就可以出来见人了。

  君泽:湛露,你不要说泄气话好不好?我还想再好好地复生一次,你这样消极怠工,对我很不负责哦。

  太后:是啊,湛露,想想我们曾经共度的那些美好的夜晚,你真的忍心——

  作者:嘿……君泽说这种话就罢了,简依人你就别说这种恶心的话来误导读者好不好?

  将所有的故事角色赶回电脑中,作者喘口气,重新和此时捧著书的读者打招呼。

  两个月不见,各位有没有忘了我呢?还记得湛露是谁吗?你们要是说已经忘了,我会大哭的……开玩笑,我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是留不住读者的心,对不对?还是要看作品。那么我就要提醒各位读者了,看这本书稍微要动动脑子,分辨一下谁是男主角,谁是女主角,什么什么?没听懂?你看下去就知道了,这是一本雌雄难办的书……哈哈,怎么?你又不明白了?那我就在此先卖个关子,一会儿我们在书后见咯!

  楔子

  东岳富,富不过东川,东川富,富不过“南白北君”。

  这是流传在东岳国民间的一句歌谣,其意是说,东岳国最富的地方,是一个叫东川的地方,而东川最富的地方,是城南的白家和城北的君家。

  自家和君家是何许人也,为何可以富甲东岳国?

  城南白家是朝廷的织造户,换句话说,是为东岳国经营制造丝绸的大家,其所出丝绸做工精细、华丽考究,除了要奉交宫内之外,其余的产品也可以销售于民间。因为白家垄断东岳国七成的蚕丝和丝绸贸易,故而富甲一方。白家的当家主事者是大小姐白毓锦,因此被人称作“万金小姐”。

  而君家经营的是玉器生意,其作坊生产出的玉器精美绝伦,造型工艺皆是登峰造极,宫中每年都要定期和君家收购大批的玉器古玩,民间的玉器交易更是以君家马首是瞻。君家如今的当家者是二公子君亦寒,君亦寒的一双手和一双眼在业内堪称“二绝”,眼绝,绝在任何玉器经他看一眼就能分辨真假好坏:手绝,绝在他雕刻和修补玉器的技巧无人可比。

  白家和君家同在一城,又同为如此豪富,虽然生意上并不相交,但是情意很厚,每一代都有联姻。在白家大小姐白毓锦刚满周岁时、两家就为她和君亦寒定下了娃娃亲,说好待女方十八岁的时候便迎娶过门。

  转眼,已过了十六年……

  第一章

  大清早,知了在树梢上叫得很起劲,庆毓坊的后院也忙碌起来。

  茜草是大小姐白毓锦的贴身丫鬟,此刻正站在廊下,板著一张俏脸训著小厮皂斗,“不是和你说了,大小姐早上洗澡的水水温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冷,连著两天你送来的水都不合适,害我也一直被骂。”

  皂斗垂著头,“我不知道从厨房烧好的水,要放多久才能端过来。”

  “天气这么热,当然要多放些时候啦,下次你自己用手试,什么时候手放进去不觉得烫,温度刚刚好,就立刻端过来!”

  “哦哦。”他连声应承著,“我知道了。”

  “行了,茜草,别老端著一副老人的架子教训新来的小厮。”慵懒的声音自旁边的门内传出,“也不要赖人家,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试试水温?”

  门从内被拉开,一道优美的倩影伫立在门口,刚刚洗过的长发几乎垂地,湿润得好像还可以泛出水雾,映得佳人的明眸水汪汪的。

  “皂斗,你先下去吧,别怕,茜草并无恶意,只是想你更好而已。”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大小姐,但是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脸红,因此他头垂得更低,连话都不会说了,转身跑掉。

  茜草撇撇嘴,“恶人我来做,好人您来当。大小姐,不该这样害奴婢的。”

  “你啊,”白毓锦伸出食指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笑容嫣然,“墨烟不在,你的脾气就变坏,当我看不出来吗?”

  茜草的脸红了,“那个……墨烟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去信让他们快一点了,不过这批蚕丝很重要,剑平做事向来小心,可能会慢一点。你想见墨烟,大概再等两天吧。”

  白毓锦抬手将瀑布一般的黑发松松绾起,露出两截藕一般的小臂,黑白相映,煞是好看。

  “大小姐,孙家少爷来访。”一名小厮来传报。

  她皱了皱眉,“孙家少爷?又是那个登徒子,怎么就不识好歹呢?”

  茜草马上自告奋勇说:“听说孙家少爷很好色的,他定是看上小姐的美貌和家财,所以才厚著脸皮三番两次地来找小姐,要不然让奴婢出去打发他,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不好,”白毓锦摆了摆手,“他叔叔毕竟是官府中人,控制官道,偶尔我们还要用著他家,所以不宜翻脸,还是我去吧。”

  换了身衣服,白毓锦才姗姗来迟地来到前厅。

  孙家少爷叫孙少威,也是本城的富户,因为家里有亲戚在朝廷做官,所以向来很是作威作福,名声并不算好。

  上个月他陪母亲到庆毓坊买衣料,偶然遇到白毓锦,便对她一见倾心,虽然明知她和君家二少爷有婚约,但他还是涎著脸一次次来访,意图打动佳人芳心。

  白毓锦摇曳生姿的步态,让本来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孙少威霎时眼睛大亮,从座位上跳起来,笑著迎上来,“白大小姐让我好等啊。”

  她腰枝款摆,躲过对方的禄山之爪,没有立刻回应,反而回头责骂下人,“孙公子是何许人也?你们怎么能如此怠慢?让孙公子等了半天,居然是上热茶?天气这么热,该是冰镇银耳汤!平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孙少威忙道:“大小姐别生气,这点小事少威不放在心里的。”

  她这才缓缓坐下,扬著眉梢轻叹,“多谢孙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些下人啊,平日里见我的好脸给多了,所以越来越放肆,总要喝斥两句才能改好些,您也别护著他们。”

  感慨著唠叨好一会儿,看他已经如坐针毡地烦躁不安,她在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端著一副恍然醒悟的神色,“哎呀,您看我光顾著自己说话,忘记问孙少爷这次来有什么事了?”

  “哦,我爹说,过几日周巡抚要来这边,我爹想送周大人几匹上好的锦缎,所以特命我来请大小姐帮忙,爹说,银子花多少都无所谓,只要东西好。”

  白毓锦笑咪咪地道:“我庆毓坊里会有什么东西是不好的吗?正好,昨日坊内新送来几匹五彩练锦,孙少爷请来这边过目。”

  孙少威的心思当然不在锦缎上,他之所以自告奋勇来庆毓坊,无非是为了能见心中的佳人,希望有机会一亲芳泽,所以站在白毓锦的身侧,他的眼睛只看著她雪白的后颈,心猿意马地忍不住伸出手要搭上她的肩膀。

  这时她发出一声惊呼,“哎呀!”

  他吓了一跳,忙将手收回,问道:“怎么了?”

  “看我这记性,怎么都忘记了?昨天玉丰当铺的刘掌柜特意来看过这几匹锦缎,说好了要用一千两银子买下,因为当时钱没带够,让我替他留下,他改日再来取。我看孙少爷还是另选别的吧。”

  一说到钱,孙少威立刻露出大少爷的脾气,“不就是一千两吗?既然他付不出,就不应该挡著别人的道,我出一千五百两,请大小姐先让人把锦缎送到我府里去。”

  “这……不大好吧?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生意人嘛,诚信第一。”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孙少威生怕她会反悔似的,忙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到她面前,嘴里还说著,“刘掌柜能有什么急事需要这锦缎的?我爹那里才是大大的急事。”

  “那……好吧,我也只能妄做一回小人,亲自去向刘掌柜登门道歉,赔他几匹其他的锦缎好了。”

  白毓锦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然后对身边的茜草暗使眼色,茜草立刻心领神会地悄悄把银票收起来。

  接著她再回身对他微微一笑,“孙少爷出门办事这么久,孙老爷该著急了吧?毓锦还要去后面的绣房看看,昨天朝廷来了公函,急催一批绣挂为太后贺寿用,所以毓锦就不便多陪您了。”

  孙少威本还想多亲近几句,见她这样说,也只得失望地回应,“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大小姐了,少威告辞,改日再来。”

  “恕不远送。”她敛衣一礼。

  待他走远,茜草在后面“呸”了一声,“癞虾蟆还想吃天鹅肉?哼!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小姐,您这招倒是妙,三两句话就骗得他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买锦缎。”

  “他既然自认有钱,我就帮他花花喽。”白毓锦嘴角依然噙著笑意,但笑意冰冷,全无刚才的淡雅怡人。

  “这个孙少威好奇怪,他明知道小姐已经许配给君家二少爷,居然还敢觍著脸来这里揩油?真是活腻了!”

  茜草叉著腰,骂完还是不解气,白毓锦秋波流转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副样子如果让墨烟看到了,铁定不敢娶你。”

  茜草一时没听明白,急著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哪里乱了吗?”

  “是你这副恶婆娘的嘴脸,以后可够墨烟受得了。”她轻笑著转身向后庭走去。

  这时,身后有家丁来报,“大小姐,剑平和墨烟回来了!”

  茜草双目一亮,差点叫出来,白毓锦的双足微顿,却没有回头,“让剑平到文香阁来见我。”她不再停留地快步而去。

  茜草伸著头向外看,冷不防有个人跳到她眼前,叫道:“瞪著一对大眼睛贼溜溜的看什么呢?”

  站在她面前那个眉清目秀、风尘仆仆的少年小厮让她顿时红了脸,顿足骂道:“死在外面这么久才舍得回来,哼!”

  那少年自然是她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墨烟,被她劈头一骂,他笑了笑,“看来你是想我想得太心焦了吧?”

  闻言她的脸红如彩霞,故意不去理他,对随后走进来那位英气逼人的配剑青年说:“剑平大哥,小姐让您到文香阁去见她。”

  “嗯。”略有几分磁性的嗓音清澈如泉,漆黑如墨的身形自两人身边走过,轻捷无声。

  茜草看著那道远去的黑衣身影,轻叹了口气,“唉,要不是我们大小姐已经定了亲,和剑平大哥还真是很登对呢。”

  墨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先别说大小姐已经许了人,就算没许,剑平大哥再好也总是下人,小姐的身分高他太多,可不是他能高攀得上的,要像我和你,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呢。”

  她本来还呆呆地听他说,一脸惆怅,可听到最后不由得啐了一口,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要死啊你!这么见不得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墨烟嘻嘻一笑,朝她扮了个鬼脸。

  文香阁是庆毓坊中最宁静的地方。步履踏上青石砖路,剑环之声轻叩,犹如和谐的乐音。

  文香阁的门虚掩著,邱剑平立在台阶之下拱手说道:“大小姐,剑平已归。”

  阁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等了片刻,他再提高声音说了一遍,“大小姐,剑平已归。”

  依然是一片静寂。沉思了片刻,他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说了句,“请恕属下放肆。”

  但他才刚迈步走进去,身后的房门忽然一关,一双手攀住他的肩头,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后颈上,随之是一句低沉的笑语,“等你等了这么久,该怎么罚你的迟归呢?”

  一张盈盈笑脸就这样缓缓地转到邱剑平面前,只见白毓锦的眼波如水,投映在他清俊坚毅的面容上,她的嘴角还挂著缕诡异的笑。

  而邱剑平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般,没有对她古怪的表情和动作有太多的反应,或者应该说他是见怪不怪了,他将大小姐的手拉下自己的肩膀,再抱剑一礼,“属下已经星夜兼程,全力赶回,如果耽误了大小姐的事情,属下请罪。”

  “我这里倒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后天过寿而已。”她懒洋洋地叹口气,“反正你也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大概不记得我的生辰吧?”

  他低著头,声音平平,“大小姐,此次押送蚕丝,属下见到了芜湖太守,他命属下带回一对珊瑚画屏,为大小姐贺寿。”

  “哦,放到后面的仓库吧。”她并不是很感兴趣,“这几天来送礼的人很多,不过都是些金银珠宝,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好想念京都里瘦香斋的冰糖葡萄和八宝咸饼,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去吃。”

  他没有接她的话,还在说公事,“大小姐,兴城紫云楼要锦缎三百匹,丝绸五百匹,订货单属下已经一并带回,请大小姐过目。”

  白毓锦忽然摆了摆手,叫道:“哎呀,这是什么味道?剑平,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他此时才抬起脸,怔了一下,“属下……”

  “快去更衣洗澡,然后再来见我。”她捏著鼻子,仿彿快要受不了似的推著他出门。

  小小的斗室,一扇屏风,一个木桶,已占了大半空间。

  邱剑平站在热气蒸腾的木桶旁,迟疑著没有宽衣,提水进来的皂斗见状问:“邱大哥,水温不合适吗?怎么还不洗?”

  “哦,不是。”他的手指终于磨磨蹭蹭地摸著衣襟扣子,不过却咬著唇,好像这是天大的为难事。

  皂斗来白家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邱剑平是白家的家奴中比较特殊的一位。邱家祖辈就是白家的家奴,而且世代守护白家人的安危,邱剑平是年轻一辈中武艺最好的,办事又稳妥牢靠,所以很得大小姐器重,命白家上下都不许以下人身分相对,所以不管是家丁也好、丫鬟也好,都尊称他为“邱大哥”或者“剑平大哥”。

  邱剑平平时少言寡语,笑容不多,也不大与人亲近,因此他以前都是远远地看他几眼就赶快走开,不敢搭讪。

  今日管家命他为邱剑平烧水准备沐浴,他不得不感叹“都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啊”。不过,既然他在大小姐面前如此得宠,自己是不是也该巴结巴结呢?

  于是他鼓起勇气,热情地点头哈腰,“邱大哥,小人叫皂斗,是刚来的,您多关照。我就在门外伺候,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

  邱剑平的目光终于慢慢转过来,投在他脸上的那一刻,皂斗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咯蹬一下动了动,只觉得这位邱大哥的目光既像是冰湖深泉,又像是阳春白雪,竟能让人看得呆住。

  再让他想不到的是,邱剑平淡淡地一笑,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大小姐还是这个脾气不改,不管是新来的还是旧有的,都要给人家改成染料的名字。”

  “啊?”皂斗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名字这么奇怪,原来是染料?那这么说来,什么茜草啊、墨烟啊,只怕也都是染料的名字吧?

  那,邱大哥的名字呢?该是个特例吧?为啥他可以是特例?

  皂斗想问,又没敢问,只好将热水倒入木桶之后乖乖出了门,并将房门掩上,可才刚走出几步,里面便传来闩门的声音。

  咦?这邱大哥还挺害羞的嘛,洗澡还怕人看?

  随即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开始哼唱家乡的小曲,“大姑娘我上轿心里乱哟,呀呼呀呼嘿,不知道媒人说的那个相公哟,到底是俊还是丑,呀呼呀呼嘿,可怜我二八青春正年少哟,从此就离了爹娘,背井又离乡,呀呼呀呼嘿……”

  听著外面古里古怪的小曲儿,邱剑平哑然失笑,这个叫皂斗的少年倒是一派纯真,天性乐观,相比之下,他今年也不过十八岁,看上去却少年老成,要是不特意说,只怕所有人都当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吧?

  眼看热气已经充满整个房间,他也依稀能闻到自己身上汗渍的臭味。这几天拚命骑马往回赶,身上肯定是脏得不行,该洗一洗了。

  终于,他解开了黑色的外衣,搭在一旁的屏风上,剑,依然放在手指瞬间可以摸到的地方,这是他自幼以来的习惯。

  身上的中衣还没有脱,他脱衣服的动作比起他出剑的动作真是慢太多了,那一个个的衣扣总像是系著很沉的绳子坠在手腕上似的,让他不得不用最舒缓的动作完成。

  解开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之后,他没有继续解下面的扣子,只是用旁边干净雪白的浴布沾湿了水,轻轻擦著脖颈上的污垢,然后再解开腕子上的衣袖,将衣袖绾上,露出大半截胳膊,再用布擦拭。

  就这样,他用最费劲的动作“洗”著自己的身体,足足洗了有一个时辰,才确定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汗渍大致清洗干净了。

  此时,就仿彿是刻意算好了时辰一样,有人在外面敲著房门,他拉开门闩,看见站在门口手捧新衣的人,并不是刚才唱曲的皂斗,而是大小姐白毓锦。

  她的黑眸在他身上滴溜打了个转后,很是失望又很是意料之中地叹口气,“剑平啊,你每次这样洗澡不觉得累吗?”

  邱剑平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双手接过她手中的衣服,“谢大小姐赐衣。”

  白毓锦移步走进房内,毫不避讳地一边打量著屋内陈设,一边絮絮说著,“这衣服是我亲自替你做的,肯定合身,不过还是想看看你穿上的样子。”

  他闻言将衣服套在身上,系好带子,她则退后一步瞧著,然后满意地点头。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只是……剑平,你总是板著一张脸,时间长了会变老的。”

  她又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突然翻过他的手掌,惊呼道:“哎呀,怎么手上有这么大一条伤口?”

  他本人倒不以为意,“路上遇到几个强盗拦路抢劫商队,属下帮了个小忙。”

  “别人的死活有那么重要吗?”她撇撇嘴,“值得你把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

  “谁的命都是命。”邱剑平刚想解释几句,就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

  “别忘了你是我的人,只负责保护我。”

  白毓锦很少用这么冷冰冰的口气和他说话,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善,于是她忽然面色一转,又露出妩媚的笑脸,轻晃著他的手腕说:“我是怕你出事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剑平,你让我怎么办呢?”

  这娇侬低语,以及翻脸如翻书一样容易的性子,让他无言以对。他知道大小姐向来喜欢逗弄他,所以对付她的唯一办法就是装聋作哑,否则自己若回应上一句话,只怕大小姐还有四五百句话在后面等他。

  在晃著他的手腕时,她的视线无意中落到他身后一张小桌子上,那里放著一个纸包,还用细绳捆扎好。“那是什么?”

  她放开他的手好奇地走过去,打开一看,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冰糖葡萄?”

  拈起一颗放在口中,又甜又软,就是她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那种味道,她忍不住回身抱住邱剑平的胳膊,甜腻腻地答谢,“剑平,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所以特意跑到京都去给我买点心,我还怪你迟归,真是该打。”

  他挣了两下才挣开她的手,“这是属下该做的,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我不是客气,我是高兴嘛。”她又拈起一颗,放到他的唇边,像逗弄小孩子一样细声道:“来,张开嘴,你也尝尝看。”

  邱剑平躲也不好,不躲也不好,只得勉强张开嘴,将那颗葡萄含进嘴里。

  “真是乖,你要是一直都这么乖就好。”她似乎话里有话,但又不多说,只将话题一转,“今天那个讨厌的孙家少爷又来了,想占我的便宜,哼,我让他掏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来买我的锦缎,看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他不禁失笑,“他到底不是斗心眼的人。”

  “对了,就是这样笑啊,你这样笑最好看。”白毓锦轻拍了拍他的面颊,“下个月又是锦月,你陪我一起去盘锦的集市上看看。”

  “是。”邱剑平拱手,“大小姐先请去忙吧,属下还有行装未及检查。”

  “嗯,一会儿到账房来找我哦。”

  白毓锦翮然离去,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度将门闩住,快步走到木桶旁,水还有余温,这一次,他的面色有些发青,飞快地解开外衫,脱下中衣,在他的身上缠裹著一层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还有血丝渗出。

  他一层层地解开白布,最后露出一条很深的伤口,就在锁骨之下的位置,刚才大概是白毓锦拉扯的力气有点大,所以将伤口撕裂了一些,让本已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不过……在那清瘦的锁骨之下,还有一层白布紧紧包裹在他的胸前,而且很明显的,这层布并不是为了缠包伤口——那起伏的弧度,以及厚厚的围挡,仿彿是掩盖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向来坚毅的面颊直到此刻才露出些微虚弱之态,失了血色的唇办比起一般的男儿似乎要精致许多,连耳边鬓角都比普通的男儿干净清爽。

  拿起浴布,他用温水擦净了流血的地方,再一件一件将衣服重新穿好。

  他,依然还是那个邱剑平,永远守护在大小姐身边的护卫,永无差错,永远坚韧的邱剑平。

  第二章

  “爹临死前非要让表舅一家来管账,我总觉得不大放心。”

  白毓锦翻著厚厚的账簿,眉心蹙紧,“表舅那个人看上去稳妥,不过印堂发灰、眼神凝滞,一看就有问题。”

  邱剑平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以他的身分是不宜在此时开口评论东家的亲戚,不过她是定要他开口,所以逼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他迟疑了片刻,“我对他家的人不大熟悉。”

  “嗯?怎么会不熟悉?小时候我上树去摘花,结果掉下来摔破额头,你被我爹骂了一顿,当时表舅还趁机踹了你一脚,难道你忘了?那种人,就是为虎作伥的势利小人,向来都狐假虎威。”

  说起当年的事,白毓锦至今还愤愤不平,“我摔破头,关他什么事?你是我的人,他凭什么来动你?不过,那次之后我也没让他好过,我在他的茶碗里下了点巴豆,让他整整跑了三天茅厕。”

  想到那位凶神恶煞一般的男子捂著肚子、弯著腰,愁眉苦脸往返于茅厕的样子,虽然时日已久,邱剑平的嘴角还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悄悄瞥了他一眼,将他的笑容尽收眼底,“你觉得墨烟怎么样?”

  “墨烟?忠诚伶俐,头脑机灵。”他如实回答。

  白毓锦思忖道:“我想把墨烟安排到表舅这里来监视,你看好不好?”

  “听凭大小姐吩咐。”

  “总要找个合理的名目才好,表舅那人戒心很重的。”食指点著自己白皙的下巴,她的眼珠转啊转的,不知道在转什么坏主意。

  “剑平哥哥,你回来啦?”就在她想著名目的当儿,门口有位少女满脸惊喜地踏步进来,但转瞬看到手捧账簿的白毓锦时,少女的脸色微变了一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表姐,原来你也在这里。”

  白毓锦将账簿翻得哗哗作响,只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她,嘴里不冷不热地回答,“嗯,月底了,该清账了,所以我过来看看账簿。莹眉是来找你爹的?”

  叫莹眉的少女正是白毓锦的表舅许万杰的女儿许莹眉,她对白毓锦有些畏惧,所以没有立刻进门,站在门外垂首肃立后才回答,“是,我娘说他几日没有回家了,让我过来看看。”

  “哦?表舅为了庆毓坊的生意好几天没回家了吗?真是想不到啊。”她将账簿“啪”的一声撂在桌上,“不过我现在要见他一面也好难,麻烦你见到表舅的时候替我问个好,顺便告诉他老人家一声,我有事找他。”

  将话说完后,白毓锦便姗姗向外走出,耳边听到许莹眉低柔婉转的声音,但并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身后的邱剑平——

  “剑平哥哥,你这次出远门有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没有。”

  “我听说,京都的燕子楼是最漂亮的,你去过吗?”

  “只去过一次,算是路过,不曾进去。”

  “那,京都的那些小吃名点呢?你都吃过吗?有没有带一点回来?”

  许莹眉对邱剑平的连连发问,让本来走在前面的白毓锦不得不驻足回头,挑著眉梢催促,“剑平,你不走吗?”

  “是,大小姐。”对许莹眉说了句告罪的话后,他匆匆追上白毓锦的脚步。

  白毓锦则朝表妹嫣然一笑,无话离开。

  “那丫头对你好像很有情意。”她漫不经心地开口,眼神却凝在身侧邱剑平的脸上。

  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动容,“属下没有留意。”

  “嗯,是没有留意还是不想留意呢?”她沉吟道:“明年我就该出嫁了,你比我还大一岁,也该为你找个姑娘了,可是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心中真是拿不准,不如你说说,我来替你参谋参谋?”

  他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属下还年轻,不急于成亲,大小姐不必费心。”

  “哦?是吗?不成亲,难道要你们邱家绝后吗?邱家一脉单传已经四代了,真不知道如果绝后在你这一代,我们白家以后要靠谁来守卫。”

  邱剑平见她嘴里说得感慨,脸上却挂著喜色,明明是很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盼著他成亲,还是怕他成亲,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此时墨烟从前面喜匆匆地跑到白毓锦面前,“大小姐,胡知县亲自来给您送生辰贺礼了。”

  白毓锦本来笑盈盈的俏脸突然一板,还不等所有人反应,她已经重重地掴了墨烟一掌。

  他陡然被打愣了,他在白府做事也有三、四年,向来很得大小姐的认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被打?

  “你心里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你?那是因为你这小子最近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我白府里何时容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自以为得了我的宠,所以就不把家规放在眼里了吗?”她冷声的道。

  “墨烟知错。”他急忙跪下,但是她已经径直向前走去,不再理睬他了。

  邱剑平随后从他身边走过,他一拉邱剑平的衣摆,低声问:“怎么大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邱剑平的眼波荡起淡淡的涟漪,拍了拍他的肩头,依然和平时一样寡言沉默地离开了。

  墨烟怔怔地跪在那里,直到许莹眉走过来扶起他,还亲自帮他挥土,“大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就算你跑了喊了,也不至于打一巴掌这么重吧?”

  他尴尬地呵呵干笑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的确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而剑平大哥拍他肩头又是什么意思呢?是安慰?让他自求多福?哎呀,做人奴才真是可怜哦。还好,没有让茜草看见他挨打,否则就丢人丢大了。

  挥完了土,她在他耳边柔声问:“墨烟,听说你现在总跟著剑平哥哥?”

  “啊?哦,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啦,我只是有时候替大小姐跑腿,替剑平大哥做点事情而已。”

  “那,这一次你们一起出远门,你一定帮剑平哥哥做了不少事情吧?”

  “啊……哎呀,说起来,我还有事没干完呢。”

  墨烟是何等聪明的人,隐约感觉到她话里有话,立刻找了个借口跑掉,只留下许莹眉站在原地,本来人如其名的一双秀眉几乎打成了死结。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打墨烟?”白毓锦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和邱剑平说话,他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大小姐自有安排,剑平无权发问。”他这样说,其实就是点明他已经知道她的心思。

  她微笑道:“不过不知道墨烟那小子明不明白。”

  “他现在未必明白,以后总会明白的。”

  “不过,莹眉这个丫头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她可不比表舅那种人,心机都写在脸上。”她说得很郑重,“她对你如此示好,未必就真的是真心喜欢你。”

  “属下知道。”眼看已走到会客厅,胡知县正坐在厅里喝茶,他自忖身分靠后站了一些,只让大小姐一人迎了过去。

  胡知县虽然是官府中人,但是向来畏惧白家的财势,这次会亲自为白毓锦送生辰贺礼便是在邀好献媚。

  白毓锦深知这种人的毛病,不过是想来拍拍马屁,意图日后能从白家捞点便宜罢了,于是笑著说:“有劳胡知县亲自跑这一趟,小女子何德何能啊?”

  “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芳名广播东岳,不知多少县衙、道台大人都羡慕白大小姐能在本县,所以本县更应该礼敬啊。”胡知县客客气气地陪笑。

  邱剑平本应该随侍在白毓锦身旁,但是眼角余光一扫,看到茜草正在对他招手,便悄悄走了过去。

  “绣坊里出了点乱子,大小姐方便过去吗?”她神情焦虑。

  “什么事?”

  “秋芸她爹要把秋芸拉回去嫁人,秋芸不肯,父女俩就吵了起来,拉都拉不开。”

  他面色一沉,“我去看看。”

  白家的绣坊距离会客厅有段不短的路程,邱剑平快步走到的时候绣坊已经乱作一团。秋芸的发髻早已蓬乱,满脸泪痕,抱著屋中的一根柱子拚命摇头,一个中年男子则怒目喝斥,使劲拉她。

  他一步踏到门口,沉声喝道:“何人敢在庆毓坊放肆?”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威慑力,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一瞬,然后其他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绣女们一下子就把他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说:“邱大哥,快救救秋芸,她爹要把她卖给一个傻子!”

  什么?邱剑平的眉骨再沉,盯著那中年男人,“你是秋芸的爹?”

  “是,秋芸是我女儿,我爱带她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我女儿年纪到了,该嫁人了。”

  秋芸连忙哭著解释,“不是不是,我爹是欠了赌债,要把我卖给隔壁的傻子做老婆,想拿换来的钱去还债!”

  听完事情的大概后,邱剑平走过去,右手抓住中年男子正扯著秋芸的那截腕子,“放手!”

  原先男子还不服,但惊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两根铁钳硬生生地夹住,又疼又紧的,吓得他连忙松了手。挣脱禁锢的秋芸立刻躲到邱剑平的身后。

  “就算她是你的女儿,你也无权带她离开,她是奉圣命召选的绣女,早有明文签订契约,在白家要做工二十年,你逼她嫁人,便是违抗了圣命。”

  这几句话简洁有力,一字字清晰吐出,让秋芸的爹脸色大变,气势已不像刚才那样嚣张,“可是,我们又不是卖女儿给皇上,总要让我们的女儿嫁人啊。”

  “若是嫁给你为她安排的夫婿,还不如不嫁。”邱剑平眼波荡漾过一丝怅然,“身为女儿家,总是有千般的无奈,她既然做了绣女,一生促织便是她的宿命。”

  “你们……你们这是强抢民女!”秋芸的爹口不择言。

  门外有人噗哧一笑,“真是做贼喊抓贼,到底是谁在‘强抢民女’啊?胡知县,你都看到了吧?”

  没想到白毓锦居然带著胡知县来到绣坊,有官老爷在,秋芸的爹更是吓破了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将秋芸拉来自己身边,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接著对秋芸及所有的绣女说:“我知道你们都想嫁个好人家,不过圣旨中早有明令,‘不许绣女在契约有效期限之内私自出嫁,且绣女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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