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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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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扫娥眉

  作者:郁之

  卷 最忆少年读书时

  贵女

  宣华二十五年七月十五,寿州城东百草堂李掌柜在四季楼摆女儿的满月酒。

  虽说李掌柜不过是个开药铺的,他娘子邢秀娥也只会看点小病,可人家毕竟能生出女儿来。在大郑,能生出女儿来就是最大的本事。家如果生了女儿,不等养到豆蔻之年,上门求亲的人家定会从城东排到城西。若是将来女儿再争气,能搞出些许自己的功业,那光景更是不可估量了。

  于是,这天的满月酒相当热闹。亲朋故旧都来了,沐阳府数得上名号的士绅商贾也来了不少,听说还有两位贵客早早就进了楼上的雅间,最后,甚至连太守大人都遣了管家张贵来道贺。

  酒是免不了的,李掌柜手执酒壶,手持酒杯,挨着人头敬酒。盏道杯干之下,片刻就有了醉意。邢秀娥倒是不管他,只喜气洋洋地抱着女儿给贺客们看。孩子这样小,襁褓又裹得严实,实在只勉强看得出口眼,众人当然不约而同地交口称赞起来。

  片刻,有好事者急急地问:“邢大夫,您家女儿取了什么名啊”

  “叫盼兮”邢秀娥笑着回答,“倒是我们老李起得。”

  她的声音里透着骄傲的味道。这是不错的可以说,几十个男人加在起都做不到的事,她的丈夫,李掌柜,个人就完成了

  贺客们都笑了,“看来你们两口子真是贪心,竟盼着还再来个女儿。”

  “怕是盼着贵婿早日上门更多些吧”

  楼上雅间里,薛玉京剥着花生,将话说得咏三叹。

  这刻,如果有什么人能洞察切,必然会赞叹邢氏夫妇的先见之明吧。竟早早地把薛玉京这种不速之贵客请进楼上的雅间,让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众人发呆。既全了贵人的面子,不至失了待客之礼,又能免去大家的种种麻烦,实在是举多得。

  于是,薛玉京那堪称精辟的感慨也就只能在这小小的雅间之内煞风景了。

  可惜,雅间里除去几名侍儿,只有薛玉京和赵瑟相对而坐,也实在没什么风景好煞的。

  幸好,赵瑟的品行要比薛玉京纯良的多,当即就回应道:“世人皆曰有女万事足。如果天下父母都如薛姐姐想得这样,何不直接说有婿万事足更干脆”

  免于唱独角戏的薛玉京立时作出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气,用她那特有的腔调说:“阿瑟呀阿瑟,你还真是没长大,世人嘴上说得和心里想得怎么能是回事,这你难道就当真不明白吗。”

  赵瑟心想:你自己还不是想什么就说什么。遂笑笑说道:“我们虽说是不请自来,可到底是来喝人家满月酒的,总不能受着人家的招待还说人家的风凉话吧”

  薛玉京小声说:“也不是我想来”

  “玉京姐”赵瑟拍案而起,声音之高完全超出世家小姐尖叫的标准,“你自己既然都不想来,干嘛非拉着我来凑这种莫名奇妙的热闹我娘亲怀着身孕正要我陪呢,我都跑出来了”

  “阿瑟乖,”薛玉京讨好地递过把自己刚剥好的花生,笑容很是无奈,“我这不是没处躲清净嘛再说,伯母有孕自然有伯父陪,还有成群的郎君侍候着,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薛玉京是荆州首富,长风船行行主薛碧霄的独生女儿,刚及笄便与武安侯家的小公子张襄订了亲,而这位小公子正是沐阳知府张芝玉的亲弟弟。现下,薛张两家已行过请期礼,只等着下月十七成礼了。

  本来,薛玉京吉期将近,不光有无数的礼制要行,还有不少事要她最后点头,根本没时间倒处乱跑。但不久前,母亲薛碧霄又纳了房侧侍入门,时间,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连带着准新娘薛玉京耳根也不得清净。

  今天大早,听侍儿鹦鹉提起城东邢大夫生了女儿摆满月酒,又记起去年小弟出生,接生的正是这位邢大夫,便起兴要去喝满月酒。她不但自己要去,还要找人作陪。于是,不幸不可避免地降临到薛玉京的同窗挚友新川侯之女赵瑟身上。

  赵瑟对薛玉京这克星是毫无办法的,她相当“哀怨”地横了薛玉京眼,埋怨道:“你别老跟哄孩子似的还有,我娘可不是你娘,哪有什么成群的侧侍。”

  “是,你说得对。”薛玉京苦笑。

  赵瑟便不说话了。

  薛玉京剥了会花生,又拿过盘桂圆剥了起来。

  赵瑟看她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想心事,忍不住问道:“姐姐想什么。”

  “我在想,你要是已经及笄就好了,好不容易出来次,却带着你这小家伙,有趣的地方岂不是都去不成了”

  “你不是要去逛妓馆吧,下月你就成亲了呀”赵瑟大惊。

  “我们阿瑟还知道妓馆啊,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薛玉京笑得坏坏地。

  赵瑟呆了呆,说:“玩什么也是你自己去,不要算上我。下月乡试,你成婚可以什么都不管,我可还要去考呢,回家百万\小说去。”

  薛玉京叹了口气,正色说:“阿瑟,科考途,万中取,堪称世间第苦役。我们女子要开辟番天地,有很多条路可以选,实在不定非要和成群的男子去挤条独木桥何况,身为女儿身,若不及时行乐,岂不是辜负了上天你何必自讨苦吃。”

  难道早早地成了亲,被群男人供在家里就算不辜负了女儿身赵瑟听着薛玉京这番话,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要有此腹诽。然而她终究只能淡淡地说句:“读书挺好玩的。”

  “反正你年纪还小,发发傻倒也无所谓,过些日子你尝到滋味就该改主意啦。”

  薛玉京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完全不记得自己只比赵瑟大岁。难道要成亲的女人都会这样反常吗,赵瑟想。正说着,薛玉京的侍儿鹦鹉进来禀告,张贵,也就是薛玉京未婚夫张襄的姐姐,本郡太守张芝兰派来贺喜的管家听说未来少夫人也在,特地上来问安。

  薛玉京笑笑说,可别让这家伙来碍眼。鹦鹉答应了声,正要退出去轰人,却又被薛玉京止住了。

  “阿瑟,姐姐求你件事。”薛玉京对上赵瑟满是疑惑的脸:“你知道,我下月成亲,本该在成礼之前,亲自去婚宅瞧瞧。今天既然凑巧了,不如你陪我瞧瞧去”

  赵瑟的神情更加疑惑,问道:“这不是该双亲陪你去吗”

  薛玉京叹了口气,许久才说:“最近家里闹得厉害,我实在怕他们在外边吵起来,丢人丢到张家去。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既然是我薛玉京成亲,自然要听我的安排,难道还有谁比新娘更大”

  “你脸皮可真够厚的。”赵瑟如既往地对这位好姐姐没办法,“陪你去是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随你提”薛玉京表现的相当慷慨。

  “你成亲以后,是不是要和张襄搬去上京住”

  “是有这打算,说是在沐阳过了中秋便动身我的阿瑟舍不得我了”

  “谁舍不得你”赵瑟被薛玉京风情万种的声音几乎搞得翻白眼,“我是舍不得你们家的鲈鱼。”

  薛家的鲈鱼脍,号称“江南美食第”,正是赵瑟的至爱。

  薛玉京笑着说:“你这人还没长大,倒是先有了莼菜鲈鱼之思你放心,不管我如何,就算你以后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包你每年秋天吃到最好的鲈鱼脍”说完,收敛笑容,吩咐让张管家进来。

  张贵四十出头,白白胖胖的样子,进门便跪了下来,叩头道:“小人拜见少夫人。”

  薛玉京本来神色倒是和气,“少夫人”三个字入耳,却立刻变了脸色。她微微侧了身,斜倚在旁侍奉的侍儿画眉身上,似是嘲讽的说:“你还是等我和张襄成了婚礼再叫吧”

  “是”张贵回答的很快,之后便低俯身体,恭敬地等着薛玉京轰他出去。

  薛玉京却说要去看婚宅。

  赵瑟虽然看不见张贵的脸,却也猜得到他现在的神情必定相当精彩。心想,这胖老头真是祖上无德,竟碰上薛玉京这样的主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必须承认张贵是个好管家,对于主人的命令,准确地说是薛玉京这个准主人无理取闹的命令,没表现出半点为难。他将低俯着的身体跪直,用贯平缓的语气回禀道:“少夫人和赵小姐且安坐,小人下去做些准备再来伺候。”见薛玉京颌首,便又叩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赵瑟还没成年,怕回去晚了家里操心,于是派侍儿碧玉回去报信,身边只留下青玉跟着伺候。

  张家准备的婚宅在狮子胡同,与薛家所在的元宝胡同只隔着两条街。薛玉京和赵瑟两人刚下车,便见张襄的姐姐,太守张芝玉亲自迎接出来。

  阵寒暄,进得门去。

  张芝玉手挽着薛玉京,手挽着赵瑟,笑着说:“这园子前天才完工,玉京快好好瞧瞧,可有什么不合意之处,好赶紧改。”又说:“听闻新川夫人乃当世园林大家,赵小姐家学渊源,又是我们玉京的闺中密友,千万费心帮忙看看有什么不妥。”

  赵瑟忙说:“张大人叫我阿瑟就是了。”

  薛玉京大笑道:“你不叫人家张姐姐,人家怎么好意思叫你阿瑟妹妹。”张芝兰也谈谈地笑着应是。赵瑟便叫了声“张姐姐”

  张芝玉似乎非常高兴,连声唤着好妹妹,并说会儿定要送个宝贝给妹妹做见面礼。薛玉京自然闹着什么好东西我也要。

  张芝玉说:“自然少不了玉京的母亲日日来信,总是要我照看好玉京,操办好婚事,若是玉京妹妹有什么不合意,不但家中两位大人要责怪,阿襄也要与我拼命的。”

  说着,指点园中景致给两人看,“我想,既然你和阿襄打算回上京长住,这边的宅子还是修得闲适些为好,日后你们也好有个消遣的地方。”

  果然,张家修的这处婚宅,名为宅院,实为园林。

  赵瑟看园中叠石萦水,洞壑婉转,亭台楼阁依势而为,浑然天成,显然不是凡品。料想即便是薛玉京,也挑不出不是的地方,便称赞道:“这园子修的真好。”

  薛玉京说:“阿瑟说好便是真好了,姐姐费心。”

  赵瑟心想,今日就好人做到底吧,接口问道:“张姐姐,你修这园子请的哪位先生,我回去问问母亲,或许认识。”

  “新川夫人必是相识的”张芝玉笑着回答:“便是大郑第才子谢十七。”

  “啊”赵瑟与薛玉京齐声惊叹,想不到张家竟有如此本领,竟请得动那个谢十七,那个名满天下,连当今天子都被他拒了婚的谢十七。

  张芝玉口气倒是没有卖弄的意思,只是说:“也是因缘际会,才能得谢公子指点。”

  赵瑟喃喃道:“我如果早知道谢十七在你家修园子”

  “定要来爬墙头,对吗”薛玉京的本色倒是恢复得快。

  “玉京姐,”赵瑟很不乐意,“你再这样说话我便不理你了”

  薛玉京呆了呆,以前经常这样玩笑,也没见这小家伙生气呀。

  赵芝兰忙说:“阿瑟妹妹也不必可惜,我今天本来就请了谢公子给你和玉京画像。”

  “这是姐姐要送的见面礼吗。”薛玉京惊叹

  “当真吗”赵瑟几乎不相信。

  谢十七最有名的便是这美人图,所谓“谢郎妙笔美人无价”。他的幅美人图,往往价值连城,而女子旦入了他的画儿,必定名满天下。当然,能让谢十七动笔的,也必定是世间最不凡的女子,十几年来绝不会超过十位。可以说,当世的大郑女子,最盼望的不是建功立业富贵荣华夫侍成群,而是谢十七的纸丹青。

  “谢郎为汝作画”,这让薛玉京怎能不惊喜,这让赵瑟怎能不激动。

  张芝兰点点头,柔声道:“他就在前面的飞瀑亭相候,两位妹妹,请吧。”

  快走吧。薛玉京几乎是跑了起来。

  赵瑟长呼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快跳出来的心,正待跟上,却见张贵领着个人匆匆走来,像是自己的侍儿碧玉。碧玉仿佛也看见了赵瑟,疾奔过来,扑到在赵瑟脚下喊道:“小姐快请回,家里出大事了。”

  谢郎

  “母亲小产”赵瑟大惊失色,揪住碧玉喝问:“怎么回事母亲怎样了”

  碧玉被拉扯的跪坐不稳,几乎要头栽倒到赵瑟膝上,断断续续地答道:“小的不知啊小的出门时,大夫还没到只听说夫人午睡起来便出了事”

  赵瑟跌坐在车上,心乱如麻。

  母亲母亲她定没事定

  母亲与父亲感情极好,成亲多年也不曾纳什么侧侍,现下身边仅有的两个滕侍,也都是父亲陪婚的亲兄弟,自己嫡亲的七叔和九叔。般豪门巨室常见的那些龌龊事,自家是绝不会有的。

  小产的这个本该是母亲的第十个孩子吧,包括自己在内,母亲以前生养了九个孩子,每次不都是顺顺利利的,怎么会突然就小产了呢怎么可能

  绝不会是和父亲呕气,这种时候,天下所有的丈夫都会对妻子百依百顺,何况是自己的父亲。赵瑟想,便是母亲说太阳打南面出来,父亲也会毫不迟疑的说是吧。更不可能是府里的下人没伺候好,他们难道要找死吗总不会是有刺客吧

  赵瑟越想越没头绪,不耐地吩咐:“车再快些。”

  碧玉见自家小姐的神情这般差,时吓得躲在马车角不敢动弹。青玉好些,忙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嘱咐御者小心,千万别在这时候触霉头。

  马车停在学士胡同新川侯府的大门之前时,已是傍晚时分。赵瑟等不及青玉放好脚踏就自己跳下车,甩来碧玉欲扶的双手,径自向门里跑去,情急之下却险些被门槛绊倒。幸好前面有人扶了把,才算免于丢丑。

  赵瑟抬头看去,发现扶住自己的正是九叔合清,顾不上道谢,急忙问:“母亲平安了吗”

  合清见她站稳才松开手,回答道:“夫人没有大碍,只是胎儿没保住罢了你怎么才回来,快去见你母亲吧。”

  赵瑟松了口气,说:“多谢九叔,刚可真是急死人了,不知是怎么回事,碧玉又说不清楚。”

  合清微微皱眉,似乎不想多说,只是简单的回答道:“也是房里侍儿不会伺候。”说完就急着要走。

  赵瑟哪里肯相信会有这样简单。想着父亲这几天在将作署办公,并不再家,就算在自己也是见就要害怕的,哪敢开口问。七叔虽然最疼自己,却是个素来什么事都要问摇头三不知的主儿,算起来最好说话倒是这位九叔,这时怎还肯放他走。于是拉住合清的袖子,不肯放手。

  “瑟儿,还不去你母亲那儿问安。”

  “九叔怎么这时候还有心思出门。”赵瑟就当没听见合清的话,依旧问自己的。

  合清用两根手指敲着赵瑟的头说:“白天田庄收租出了点波折,打死了几个佃户,我得去看看。”

  赵瑟知道需要九叔亲自处理的必然不是小事,不好再胡闹,只得松开手,带着青玉和碧玉两个侍儿进去了。

  自然是直奔母亲的涵碧园,进门便觉得异常安静,平日里满园的侍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想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怕吵到母亲吧。待到屋前,却看见父亲的侍儿五寸站在房下伺候。赵瑟心中紧,怕是父亲回府了。

  “拜见小姐”五寸施礼,声音压得很低。

  “我来给母亲请安。是父亲派你回来伺候的吗”

  “小的是今日随候爷回府的”

  “原来是父亲回府了”看来今晚得熬夜百万\小说了,赵瑟心里想。吩咐道:“还不去通报。”说着就要往屋里去,却被五寸拦住了。

  “小姐请留步,夫人已经歇下了。候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这样啊赵瑟望着房中层层帷帐低垂,侍儿们又个个敛声屏气,知道今日是不便打搅母亲了,便带着青玉和碧玉出了母亲的碧涵园,回自已的冠云楼。

  赵瑟所居的冠云楼就在碧涵园后面,只隔着她父亲新川候日常起居的明瑟居。虽说今晚是不大可能,终究还是怕万遇见父亲,不免要挨骂。赵瑟便宁可绕远,也不肯经明瑟居回去。

  从碧涵园前门出来,经过七叔居住的樨香轩时,见到轩中灯火通明,外边几十个仆从垂首侍立。时好奇,便派了青玉过去瞧瞧。

  青玉凑过去,探头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夫人房中的八个等侍儿,被剥去外衣,两两相对地跪在地上,互相掌嘴。管家拿着鞭子,围着八人踱来踱去,厉声喝骂:“使劲都好好长长记性,这手和舌头都是干什么用的”见稍有宽纵,便顿皮鞭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青玉看八人发束散落,面目红肿,肩背之上洇出凌乱的鞭痕,显然已受罚多时,平日里清俊的模样分也没有了。又望见七爷合元静静地坐在厅上喝茶,面无表情。厅下几十个壮仆拿着刑具站成排,侍儿小厮们四周围着垂头恭立。

  青玉不敢造次,溜着墙边向前挪。正巧自已的哥哥青衣站在人群后面,便拉了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青衣撇嘴答道:“还不是因为夫人小产”又咬着青玉的耳朵道:“说是房里的小侍侍寝出的错,这不是生生找死吗”

  “啊”青玉便呆住,半响才问:“那直接打死了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夫人不许的。”

  青玉点点头,房里人到底是不样啊。听着管家的话奇怪,便问哥哥:“秦安老头那说什么呢,又是舌头又是手的”

  青衣讶然望着青玉,责备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小姐眼见就要及笄了,你却连怎么伺候女人都不会以后可怎么办打算学他们的样吗”

  青玉这才知道说得是闺房之事,红了脸不敢接话。

  青衣看他这副样子,只得软了口气道:“能作小姐身边的侍儿,那是多大的福气。你得好好珍惜,小心过几年岁数大了被遣出去,可有你哭的时候这么着,晚上我叫个小厮儿给你送几本书,你好好学”

  他们兄弟说话的时节,新川侯身边的七尺过来禀告:“侯爷说,这几个人夫人用惯了,时都换了怕夫人觉得不便,不如先放着日后再处置也不迟。只是白天那两个贱奴不能轻饶,七爷只管重重责罚,只要不死人就成。”说完,侧身立在旁。

  合元听了点点头,吩咐停手。管家秦安挥着鞭子赶着八人面向厅堂跪成排。合元抚着茶碗问:“中午侍寝的是哪两个”

  有两人膝行而出,浑身战栗着跪伏于地。

  “每人责打三十杖,遣出府吧”合元的声音冷冷地,让人心颤。

  这是意料之中的处置,然而,富贵人家的通房小侍但被遣出内府,怕是就活不久了。终究不是死在伎馆就是死在军营,最顶顶幸运的,遇见主人格外慈悲,遣去了下面的庄园或场坊,也不过是多拖些时日罢了。

  这便是不死人了。四周的仆从们虽然觉得活该,却也有些可怜他们,在场的几个有些身份的大侍儿更是免不了兔死狐悲的哀叹,纷纷垂下头不忍再看。

  那两个小侍听到“遣出府”三个字,其中个立时昏了过去,另个连连叩首,哭着哀求:“七爷打死小的吧,就让小人死在府里”声音痛的几乎滴出血来。

  这当然是没有用的。

  十几个健仆听了吩咐扑过来,将两人拖到尺来宽的刑凳上,分别按住手脚,堵住嘴巴,又撩起衣裾围在腰间,把亵裤褪到膝下,才取了三尺半长的刑杖五十地打下去。

  合元吩咐了管家秦安:“仔细挑几个人,明天送到夫人房里并伺候。”又嘱咐了七尺留下监刑,莫要有人徇私打死两侍,便带着自己的众侍儿小厮回房了。青衣顾不得弟弟青玉,连忙跟回去伺候。

  赵瑟回到自己的冠云楼,房中另外两个侍儿翠玉和绿玉忙督促着侍奴小厮们伺候她梳洗换衣,忙了阵才安静下来。绿玉奉了茶,把今日府里出的这件大事原原本本地禀告了番,赵瑟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新川夫人有了身孕后,脾气暴躁,总要时常召几个通房小侍伺候才能好些。今日中午,新川夫人心中莫名烦闷,干脆召了两个平时最受宠爱的小侍进去侍寝。这两个蠢材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按主人孕期的规矩伺候,还照惯常的样子侍了寝。果然,没多久便出了事。

  赵瑟虽没及笄,却也知道这事恐怕不只错在两个小侍,但母亲总不会有不是,何况母亲房中之事她做女儿的终究不好插嘴,只好听听算了。

  用过饭,赵瑟斥退众闲杂人等,只留下翠玉伺候自己百万\小说。

  赵瑟拿着本格物在书房耗到半夜,书翻了好几遍,字却个都没看进去。又换了本论语看,更是频频神游太虚。书,是实在看不下去的了。赵瑟感觉胸中憋闷,像是有什么郁结在那儿,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翠玉很是乖巧,忙着把赵瑟平日喜爱的诗选文选史鉴之类的书找出来,赵瑟却不知为何越看他越讨厌,愈加不耐烦起来,终于忍不住抢过翠玉手里的书,甩在地上,骂道:“出去。”翠玉近身伺候赵瑟三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姐,时手足无措起来。刚说了句“小姐别急”,就被杯热茶泼在脸上,赵瑟又加了个字,成了“滚出去”。翠玉哪里还敢说话,也不敢收拾地上的片狼藉,苍白着脸退出书房。

  这是怎么了其实赵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烦躁。因为母亲小产了吗可母亲毕竟没有事啊是因为父亲回府,明天要考自己功课吗可这也不是第次了,以前也没这样啊是因为薛玉京快成亲了吗嘁,我还巴不得她离我远点呢那总不能是因为没见着谢十七吧

  “谢十七”赵瑟没有意识到自己吟出声来。心里不由地想,这名字起得可真好啊,比我的可强多啦,我呢,就应该叫赵三三谢十七画出来的美人图不是叫七美图吗,我以后有学问了也写本书,就叫三字经

  赵瑟的思绪就这样转到了谢十七身上,人也安静下来。她想到了谢十七的诗,谢十七的词,谢十七的文章,谢十七的音乐,谢十七的美人图和他那些仿佛流传了上千年的传说。

  “两都杂记”对,就是这本书。赵瑟记得自己就是从这本书上第次了知道谢十七。那年是十岁,要不就是十二岁,反正是个春天,自己藏在母亲的书房的桌下偷看这本书,翻就翻到人物记谢十七传那时候,阳光暖暖地透过窗子照下来,自己半边脸都是热的那传写得可真好,自己都读出声来啦被母亲抓到啦,到底只来得及看遍,真的想哭呢其实也没关系,看遍就永远也忘不了啦

  “谢十七者,翩翩浊世佳公子也”

  “公子生而富贵,母曰故丞相息国夫人谢蕴,父曰故大将军昌都侯奚第。稍长,美姿容,性明敏。先帝爱甚之,呼为谢郎。年十七,才名冠于两都,通诗文晓经史精音律善丹青通时事好任侠,凡六艺百术,无所不通。”

  “及今上即位,百官请立皇后。帝置酒宫中,视公子曰:万里江山,吾欲与谢郎共之。公子击节而歌,歌罢,长揖而退,千呼不复回顾。帝顿足恨曰:吾家十世天子,富有四海,竟不得谢郎顾焉。然终不忍加罪。

  “宣华二年,徐国夫人子立为后,帝夜访息府,作美人图以献之。由是,云游八荒,步履不复入两都矣。”

  赵瑟本来只是低低地吟咏,越到后面越觉得胸中意气翻腾,诵到“千呼不复回顾”句时,再也坐不住,竟站起来,边绕着屋子疾走边背诵。背了几遍,犹自觉得心中波涛汹涌,无处抒怀。索性铺开纸笔,研好香磨,口气写了十几遍,最后,掷出笔去,才觉得畅快淋漓。

  “我本谪仙人也许,这样的男子才算得上男子吧”赵瑟望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空,耳中隐隐听到城外虎丘寺悠远绵长的晨钟声。

  天,就这么亮了。

  乡试

  赵瑟宿没睡,难免头晕脚软,身体困顿,但母亲新病,父亲又刚回府,今天早无论如何也要过去问安.只好先撑着不睡,等回来再起补觉。幸好还有半个月便是天下三百六十州郡乡试之期,官学都散了馆,赵瑟不必上学,否则可真不知要上哪儿哭去了。

  趁碧玉领着几个侍奴给自己梳洗的时候,赵瑟靠着翠玉眯了会儿,想着只养养神,却差点真睡过去。碧玉看她脸色有些发黄,便亲手调了脂粉细心为她妆扮。他这门手艺是受了名师调教的,很有些不凡,果然,赵瑟经他番涂抹精神了许多,脸上几乎看不出熬夜的痕迹来。

  赵瑟见时间还早,唤了青玉和绿玉过来给自己推拿解乏。两人阵捶捏,细细按摩了足有半个时辰,赵瑟这才觉得有了点精神,起身灌了几杯浓茶,带着翠玉和碧玉往母亲的涵碧园去了。

  涵碧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说得感伤些,便是昨夜的肃冷凄凉都化作了今晨的欣欣向荣。

  清晨这个时候,下奴们早就干完活计退下去了,涵碧园中只看见二三十个小厮四处忙碌着,见赵瑟进来,忙齐齐施礼退到边。赵瑟远远地看着正房的门没开,料想母亲还没起身,便自已先在园中逛了起来。

  逛到房后,看见簇修竹下有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正拿着扇子煎药。这小童看这面生,身上穿戴的倒是府里等侍儿的服饰。赵瑟闲来无事,便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没见过什么时候进涵碧园的”

  小童正专心致志地煎药,冷不防被赵瑟下了大跳。自己屁股坐在地上不说,手里的扇子也掉了,两只大眼睛乌溜溜地睁着,间或眨,相当可爱。赵瑟看着忍不住笑起来。

  碧玉骂道:“还不回话,这是小姐。”

  那小童也是时吓着了才没反应过来。其实新川侯府满共也就只有新川夫人和赵瑟两个女子,面前这个是还没及笄的少女,不用想也知道是府里的小姐。他连忙跪起来答道:“小人名叫夏草,上个月才被买进来,昨天晚上总管派来涵碧园伺候。以前从没见过小姐,小姐恕罪。”

  赵瑟对自己亲娘起名字的本事算是无语了。身边八个等侍儿,起个好听的名字也不费什么事,偏要叫什么春叶春草夏叶夏草秋叶秋草冬叶冬草,难听死了。难听也就算了,最让人发指的是,这些名字根本就不带换的。想来从自己记事起,母亲身边的侍儿也换了有三四拨,名字却直是这八个,真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侍儿”,未免也太图省事了吧。

  还记得小时候也曾和母亲说过,自己觉得该给侍儿起些漂亮的名字,用起来才舒服。母亲却摸着她的头说:“瑟儿,小时候觉的好的东西,长大了可不定还觉得好”现在想来,话里是有些哀愁味道的。

  先前的那个“夏草”昨晚遣出了,顶缺儿的正是这个小童,现在也叫夏草了。赵瑟看着这个夏草唇红齿白,声音清脆,着实玉雪可爱,遂兴致大发地和他聊起来。

  她问:“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岁数啦父母何方人氏怎么被卖进来的怎么才进府就做了等侍儿”

  夏草乖乖地回答:“小人本名叫邢玉郎,过了今年八月满十三岁,父母就是城里百草堂的掌柜,只因月前母亲生了妹妹,家里挪转不开,便将小人还有弟弟秀郎卖了进来,管家说既然小的识得几味草药,人长得还算俊年纪也合适,就派来伺候夫人了。

  赵瑟听了这话还真的愣住了。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巧事,昨天刚喝了人家女儿的满月酒,今天就能使唤上人家儿子昨天真是不该和薛玉京去凑热闹,八成人家买酒的钱就是从自家账房手里接过去的呢。

  赵瑟没了兴致,只谈谈和夏草说了句:“我们还是有点缘份的。”便不知还有什么可说的。正巧,新川夫人身边另个侍儿秋叶过来催药,便问:“母亲起了吗”

  秋叶答道:“夫人已经醒了,只是没起,侯爷已经起身,正在厅里喝茶。”

  赵瑟便去了。

  秋叶今天脸上敷了厚粉,却还是能看出肿,衬得夏草愈加“清水出芙蓉”起来。大郑的男子是不讲究涂脂抹粉的,但昨天实在是被打得厉害,即使是涂了最好的伤药,早晨还是出不了门。看样子,以后十来天恐怕都不免要用脂粉掩盖,着实白白便宜了新来的两个小子。

  他心里虽然愤愤不平,脸上却点也没带出来。但凡大家巨室里有点身份的侍儿,都少不了这份风度本领。当下,帮着煎好药,又找琉璃盏盛了,才叫夏草端去。

  赵瑟默念好几遍“不怕”才迈步进厅,神情之大义凛然几乎要让不知内情者潸然泪下,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

  果然,新川侯正坐着喝茶,神情很是闲适。这闲适在赵瑟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守株待兔啊跑,那是来不及了,再说,就算躲得了初,那还躲得了十五吗于是,赵瑟硬着头皮上前施礼:“父亲早安”

  “嗯”新川侯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瑟儿今天来的早啊。”

  “女儿平日要上学,早起习惯了”赵瑟端端正正站着,副孝顺女儿模样,心里却是直打鼓。

  新川侯仍是和颜悦色,柔声说:“女儿家也不用那么辛苦。虽说学业重要,但也重要不过自己的身体没事多出去走走。”

  赵瑟霍然抬头,父亲这不是生病了吧没看出什么不对呀不对能这么说话就是最大的不对

  新川侯仿佛没看见女儿满脸的惊讶,笑着说:“快见你母亲去吧,为父还要见见你几个兄弟。”

  赵瑟心中狂喜,这就过去了强压住心底的笑,等父亲出门走远了才跟着秋草往母亲卧房走,步子轻快地像踩在云端。

  新川夫人还真的就没起身,裹着件素白丝袍侧身躺在她那足有三米宽的床榻上。七八个侍奴立在边伺候,冬草和冬叶个跪在身后给她推拿,个跪在脚踏上,任她把手伸进胸口亵玩。听说女儿来了,新川夫人起身披了件外袍,又挥手要冬草和冬叶退下换了衣衫再来伺候,这才让赵瑟进来。

  “看来娘亲没事啊”赵瑟进屋看母亲虽然懒懒地,气色到不差,心情仿佛也很不错,便高高兴兴地嚷起来。

  “你这孩子”新川夫人微嗔。

  赵瑟也不等人让,自己坐到榻上,偎着母亲说:“昨天听说娘小产,吓死我了,急急忙忙赶回来,回来了娘又不见我,害我担心死了,以为你伤心得很呢。”

  新川夫人笑着说:“我总不能坐地上哭吧,不过是掉了个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过阵子娘再给瑟儿生个小妹妹。”

  “这可不是孩子话吗”新川夫人说:“我这辈子能有个女儿也就知足了。整天不是保胎就是坐月子,不是坐月子就是保胎,无聊得很现在,我可是要好好歇歇了。”

  赵瑟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啊,这孩子八成是母亲自己不想生了,白白害了两条人命也就算了,堕胎可是大大地失德。万肚子里是个女儿,岂不是太可惜了。

  新川夫人见赵瑟的样子就知道她正想什么,摇头说:“瑟儿你莫要读书读傻了,书上的话是不能都信的,你也大了,日后自己成家立业了,慢慢会体会到的。”

  赵瑟笑着说:“娘这是说什么呀,女儿刚在想,有个大有名气的才子现下正在城里,母亲或许想去拜访。

  “多大的才子呀”

  赵瑟便将自己与薛玉京去看婚宅却又和谢十七失之交臂的事说了。

  “谢十七吗他怎么想起来寿州”

  “母亲果然认识谢十七吗”赵瑟心里喜。

  新川夫人微微点头,却淡淡地说:“算是认识吧,当年在东都有些往来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现在恐怕对面都无话可谈”

  赵瑟微有些失望,还想再问,新川夫人却打了个哈欠说:“你去吧,娘倦了”

  冬叶挑着帷帐把赵瑟送出门,回来就听见新川夫人吩咐:“叫新来的夏草和夏叶进来揉脚”

  绿玉见赵瑟回来,捧了个匣子与封书信过来,禀告说是太守张大人早派人送过来的。赵瑟打开盒子看,是套子玉儿文房四宝,东西挺珍贵,也有祝福早日登科的意思在里面。赵瑟有些失望,叫绿玉收了,又喝了会儿茶,忍不住拆开信看。信是张芝兰亲笔,写得很客气。大意是说谢公子今日已离开寿州,没能留下人给妹妹作画万分对不住,以后定再想办法等等。

  赵瑟叹了口气,终究也是没法子的事。想起翠玉跟着自己熬了宿,便让他先下去睡了,自己收拾了信,随便吃点东西,躲进房里蒙头大睡。第二天起来,眼睛有些红肿,碧玉慌忙要请大夫,赵瑟却止住他,叫拿点冷水敷敷算了。

  从这天起,赵瑟收敛心思闭门读书,准备半个月后的乡试。

  大郑以科举取士,科举考试分县里的少试,州郡的乡试和两京的院试三级。根据所考内容不同分为秀才进士明经明法明算格物道举仪礼武制武选十科,其中以秀才科最贵,进士科次之。各级科考中,应考仕子自行选择考试科目,可以只考科,也可以同时考多科,任何科取中即为考中,同时取中几科就称为连中几科。

  少试于每年四月十五日举行,由各县主持,每科取五人,取中者为“生员”,贵族与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可以不经少试而直接获得生员资格,考中生员称为“进学”;乡试于每年八月日举行,由各地州郡主持,每科取十人,取中者为“举人”,考中举人称为“中举”,般把连中科目最多者称之“解元”;院试于每年二月十五日于两都举行,由礼部主持,每科取十五人,取中者为“俊士”,考取俊士称为“及第”,般根据连中科目数量和等级由皇帝亲点前三名为“状元”“榜眼”和“探花”。

  按大郑律,生员以上免除徭役,举人可以接受各级公署征辟为属官,俊士则由朝廷通过吏部统授予官职。

  对于大郑的男子而言,只有通过科举才有可能立于众人之上,只有立于众人之上才有可能获得某个女子的垂青,只有获得某个女人的垂青才有可能留下自己的血脉。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你是皇室宗亲,如果你有家财万贯,如果你能名满天下,那么放心好了,你们定会有妻子的;如果你出自豪门巨室或者有个争气的族兄弟,那也挺好,除非运气太差,否则怎么也能混个滕来做;出身不好也没关系,只要长的漂亮或者有点特长,愿意屈膝为侍,也总会有女人愿意要你的;另外,你还可把兴趣放在男人身上,这可省事多了。总之办法会有的,就算什么都没有,总还是会有狗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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