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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1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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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艰难,也定要在船到东都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找机会开口把自己将要与傅铁衣定亲成婚之事告知陆子周。否则,等到了东都,九叔合清安排自己与傅铁衣相见,时之间,又该让陆子周如何自处呢只为了将来不要三个人都尴尬,莫如自己先厚起脸皮来。这刀早早地伸头砍完,以后也就放开了,说不定还能像先前所说的那样看着滚滚波涛,灌醉了陆子周好叫他做诗给自己听呢

  世间的道理仿佛是这样的:越是算计好了的事儿,越是耗费了老大的心血才下定决心的事儿,越是往往会因为些让人无言以对的缘由最终无法实现。

  而这个道理放在赵瑟这儿,就几乎成了真理。

  她还是最终没能开口,不是因为她怕什么,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她只是晕船而已

  按说秦合清安排的船已经够大够舒服的了,河上风浪也不算很大,可赵瑟就是上船便开始呕吐不止。众人度以为她是有孕了,赵瑟倒是也有点期盼,然而陆子周拉她手腕便说不是,叫了船上的大夫来看也说不是,赵瑟这才死了心。赵瑟晕船晕得很是厉害,吃什么都压不住,整天只副萎靡的样子缩在陆子周怀里吐得要死要活。如此,还能谈什么婚事,更不必说强迫陆子周喝酒作诗了,连秦合清原说要交代些陆子周家里的生意,日后等赵瑟及第做官,好叫陆子周腾出功夫来给他帮帮忙之类的正事也给耽误了。

  因为赵瑟晕船的缘故,路上也不敢走得太快。路走走停停,耗费了近半个月的时光,船终于行到了洛口,眼见不日即可抵达东都。

  想到很快可以弃舟上岸,五脏六腑被摇晃得翻江倒海的苦日子这就要熬完了,以后再也不用受这坐船的活罪,赵瑟心情顿时大好,连时不时就要忍不住干呕气的身体也感觉仿佛好了许多。于是,她便缠着陆子周陪她去吹吹晚风,看看长河落日。

  陆子周怀抱着赵瑟坐在船尾的甲板上,赵瑟略眯着眼睛仰头靠在陆子周的肩膀上,面对着半沉于水天相连之处的金乌,两个人都静静地不出声。

  时值黄昏,落日的余晖笼罩在江面上,被波光粼粼的江波映射出大片大片的柔黄与昏红。柔黄与昏红交织着缠绵着,终于融成张静谧的天幕。天幕四垂下来包裹住正感受它的双人,而落日就这样半浮在江面,半挂在天幕上,暗红的光晕于是愈加凸显出来。这光景柔和舒适,却又是那样地夺人心魄,让人不得不承认世间的切言辞都无法描述其魅力之万。

  赵瑟由衷地叹息声,吟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此中美景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半子周,作首诗给我听吧”

  “长河落日圆呵”陆子周微微摇头,说,“阿瑟,我不会作诗的,你又忘记了此情此景,这句五字已是说尽了,便是我会作诗,也万万做不出更好的来,还是不要糟蹋了眼前这副美景了吧。我们只静静得看着便是。

  赵瑟的心沉了下去,枕上陆子周的肩膀望向陆子周的侧脸。阵风吹过,带来阵舒适的凉意,也带来阵波涛荡漾。船轻轻晃动起来,赵瑟胸腹之中便又泛起阵难受。赵瑟强忍住要呕吐的感觉,终于鼓起勇气开腔道:“子周,我想和你说”

  “嗯”陆子周仿佛是无意识地低叹了声,河风将他披散的头发吹得四散飞舞起来,发梢扫过赵瑟的面颊,轻轻拍打着她。赵瑟时失神,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来阵悠扬的乐声。赵瑟和陆子周齐齐声惊呼,接下来便又都声不响得陷入乐声之中。

  没有比这更完美地音乐了,相信当时听到的人定都会升起这念头。这音乐,仿佛感觉就是那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是和这长河落日的风情伴生在起的。谁要是要将它隔离出去那便是世间最大的罪恶。

  赵瑟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向远处眺望。只见天水线上远远有队楼船缓缓朝自己这边驶来,而那世间最美的音乐也随之越来约清晰。她起身赶到船边去看,楼船渐渐行得近了,而那音乐听在耳里,赵瑟便仿佛觉得自己身上的不适都完全被驱走了。

  “是那船上有人弹筝”

  耳边传来陆子周的声音,赵瑟方才惊觉。她扭头去看,见陆子周扶着船舷站在自己身边,凝神望着楼船,神色之间竟然满是神往与倾佩。

  “不知是什么人那,连你都是这等从不知谦恭为何物的人都像是服了啊”赵瑟忍不住感叹出声。

  “你这是哪里话”陆子周摇头道,“我何时说过自己什么都成的世间的大好男儿,成便是成,不成便是不成有什么可以谦虚又有什么可以自矜这筝艺,神乎其技,我陆子周自叹不如,便是穷我生也万万比不上,自是要佩服的”

  这时,船队驶到近处,赵瑟便随意“嗯”了声,凝神去仔细搜寻那弹筝之人。她只眼便望到其中最为豪华的艘楼船之上。船上个素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正在弹筝,衣袂飘飘。四周有十几个侍儿捧着衣物香炉以及茶盏点心等等物事环立服侍,另有三四个锦衣华服年纪参差不齐的男子立在旁。他们的腰带都非纯色,有五彩纹绣装饰,看装扮大约都是傢过了人的男子了。

  那弹筝的男子无意抬首,仿佛也看见了赵瑟,转过头去不知和身边的侍儿说了句什么,便有侍儿取了面纱来给他带上。弹筝的男子起身,微微朝赵瑟他们站立的方向点点头。旁边个华服的男子转到后面撩起船舱的珠帘,弹筝的男子便转身进了船,其余男子和侍儿急忙跟了进去,只余下三四个男孩儿在外面收拾。

  陆子周疑惑道:“难道这弹筝之人不知是哪家公子,竟还要带面纱莫不会真是皇室子弟吧”

  也难怪陆子周要有此疑惑。这面纱在大郑可不是般的男子围得的。只有那些出身奇高,决不至于要为婚姻功业奔波的皇室子弟或是士族公子为了彰显尊贵才有资格戴面纱。且这百余年来,士族日渐落寞,大家公子也不免要务俗事,参与朝堂纷争和掌管家务,面纱也就不怎么有人戴了。如今,还能有资格摆这种谱的,大抵不是出于皇室便是四家七族里最嫡系的公子,他们以后也必是要与皇室联姻的。

  所以,赵瑟笑道:“定是了,要不然便是谢徐秦张,反正怎么也要比我家门第高吧要不你看我二哥,他可带过面纱吗”

  想象赵箫戴面纱的摸样,陆子周也不禁笑了。

  赵瑟逡巡四望,小声嘀咕道:“必定是要有表记的,我找找看奇怪了,四门的公子我大多都认识啊,这人我怎么没印象”她望见船上挂着的灯楼上写着大大的“王”字,奇怪地“咦”了声,道:“王氏,河东王氏吗她家不就是作生意的吗,论门第远不如我家,怎么还摆这谱,真是”

  “王富婆啊呀,是小表叔”赵瑟猛得拍手,对陆子周说道:“你看我真是糊涂了,前些日子二哥才告诉我小表叔和王富婆成婚了,我怎么就忘得死死的呢真是晕船晕糊涂了十多年不见小表叔了,怎么竟是点儿也认不出来”

  “你是说”

  陆子周的神色有些奇怪,赵瑟却并没有注意,只是骄傲得说道:“没错,那人便是清飏郡主家小公子,筝侯六水,上都大名鼎鼎的乐中仙子”

  陆子周若有所思的点头。

  赵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拉着陆子周往前舱行去,说道:“咱们去找九叔,既是遇上了,王富婆必是要邀我们去看小表叔的。”

  陆子周苦笑着拽她回来,阻拦道:“那你也得换件衣衫吧”

  赵瑟这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晕船晕得浑浑噩噩,根本就未曾认真穿过衣裳。她低头看,自己身上就件松松散散的袍子,而且袒胸露臂,长度也只盖到大腿。

  赵瑟心想:真要这个模样便去拜客,还且还是拜帝室公子,自己的长辈,非得让人给撵出来不可。怪不得刚才小表叔看到自己躲得这样快呢,原来竟是自己的衣衫惹得祸于是,她自嘲地笑,扶着碧玉回房仔细梳妆挑选衣衫来换。

  女子梳妆打扮最是耗时不过,赵瑟也毫无区别。尽管人家现在身体不适,可该穿哪套衣衫也要件件地去试,该梳什么发髻该配什么妆容该戴什么首饰更得仔细琢磨,便是连块手帕该是什么花色绣法也不肯马虎。

  这样套下来,要用多少时辰连赵瑟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去算。所以饶是以陆子周的耐心,也不免要等得有点坐不住了。他没有这些麻烦,只除了要等赵瑟。赵瑟迟迟梳妆不完,陆子周是不好催的其实就算他催了,大约赵瑟也会置之不理。

  于是,陆子周百无聊赖了至少能通读本书的时间,终于忍不住唤迷糊取了筝来弹。他叮叮咚咚的弹了阵,调子正是方才筝侯六水所奏。相比起来,他弹的仿佛也差不了许多,但陆子周却仍是边弹边摇头。

  迷糊在旁看着好生奇怪,问道:“公子,你这是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你老摇头做什么”

  陆子周停下手,失笑道;“你这迷糊孩子,大约真以为学了天鹅的姿态,水鸭子最后就能变成天鹅了。”

  迷糊更加迷糊了,数着手指头也没算清楚天鹅是什么样,水鸭子又是什么样,便拉着陆子周非让拎只天鹅得他看看,再找只水鸭子给他认认。陆子周哪有地方给他家迷糊逮去,只好装听不见,不理迷糊。

  陆子周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当真了得。只见他按弦的手轻轻拨,调子随之变,便是段完全陌生的曲子。陆子周边弹边唱道:“融融白玉辉,映我青蛾眉。宝镜似空水,落花如风吹。出门望帝子,荡漾不可期。安得黄鹤羽,报佳人知。”

  赵瑟发髻正梳到半,闻听陆子周弹唱险些撞到铜镜上,慌忙跑出来问:“子周子周你刚才是作诗吗你再唱遍给我听啊”

  陆子周自然是不可能让赵瑟如愿,口咬定自己刚才只是随便唱了个曲子,并不是作诗。赵瑟再说,他就不肯理睬了,只皱着眉拨着弦试曲调。

  赵瑟便说:“你不唱给我听没关系,反正我也记住了。会儿抄下来送小表叔,你写给小表叔的是吧”说完便当真叫人取了纸笔来写了起来。片刻功夫扬着纸说:“就是它了记错了便记错了吧,我记性本来也不如你好反正你写的也不丢我的人”

  陆子周顿时无言以对,不由在心中感慨:真是大意了于是,他只好摇着头接过赵瑟手中的纸笔修改起来。

  赵瑟难得大获全胜次,自是得意非常,哼着陆子周方才新弹的调子继续回去梳妆打扮。

  正夫

  陆子周不得不怀疑,如若不是秦合清派了贴身的侍儿来请,赵瑟是否会将梳妆打扮这“丰功伟业”永远进行下去。

  这种怀疑完全正当

  陆子周作为个还算年轻有为的男子,要求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兴致勃勃地与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华服美饰从黄昏直缠斗到繁星点点,甚至连晚餐都没的吃还毫无怨言,实在有些困难。

  在这期间,陆子周共计作诗首,配曲篇,百万\小说本,喝茶两壶,与迷糊说笑若干句,并心不在焉地回答赵瑟类似于“这件裙子怎么样”“这朵牡丹配着行吗”之类毫无意义的问题不计其数。而令陆子周不可理解的是,赵瑟竟然对他“还行”“挺好”“左手那个”“红色的”这般敷衍塞责的回答非常上心,旦得到回答便兴趣盎然,不管她是不是打算听从陆子周的建议。最后,陆子周终于绝望地发现:女人会问他,只是为了证明她这么折腾是完全正确的,并且男人也喜欢和她起折腾。

  所以,秦合清派来催促的那个侍儿在陆子周眼里看起来可爱像天边的彩云也就没什么可费解的了。

  不管怎么说,由于赵瑟的原因,最后他们拜访王富婆和她小表叔筝侯六水的计划,终于不出所料地演变成了王富婆和她侧夫袁孟秋登船拜访的样子。

  赵瑟所说的王富婆,也就是与赵秦二氏同为河东郡望的太原王氏之族长公认的大河以北第巨富号称夫侍三千堪比帝王的多情女清飏郡主爱子筝侯六水的新婚妻子王悠如王大小姐是也。

  这王富婆四十来岁的年纪,性格很是豪爽,做生意很有番本事,二十三岁做了王氏族长之后,将王氏祖上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据说她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名地美人,追求她的大家公子曾经车载斗量。只是这王大小姐品行上实在不怎么样,又口无遮拦。年轻时公开宣称过:成婚做什么我王悠如有要收尽天下貌美男人的芳心,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找个夫君来管头管脚,不得自由”

  此言出,全天下都等着看王富婆的笑话,眼巴巴等着王富婆自己承认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没想到这等就等了十几年,终于才热泪盈眶地等到这天。只可惜王富婆取就是帝室公子,敢公开笑话的人没几个。

  赵瑟到厅门,就看见两男女据案饮酒。个自然是赵瑟的九叔秦合清,秦合清旁边坐着个方面剑眉的中年男子,对面则是个穿着大红抹胸,罩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妆容精致却插着满头步摇的半老徐娘。而该半老徐娘正大笑着跟他九叔秦合清拍桌子。

  “合清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屯那么些粮食做什么前阵傅铁衣找我买粮,我是把家底儿都掏空了才给他凑上,为这件事儿我把曹文昭都得罪死了,你却在哪儿作壁上观现在傅铁衣把流寇都收拾了,北方缺粮,你打算个人把钱都赚了是不是你说你什么人”

  秦合清笑道:“我哪里有大姐你可冤枉死我了我那时不是正在上都给你做媒嘛我是没顾上再说那时你家船队出海未归,要运粮去北方就得找薛氏的船队,难道你要我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家敲竹杠不成”

  王富婆将酒往几案上顿,恨声道:“你还还好意思说现在满上都大概都在传我王悠如脑子被驴踢了的笑话,都是你搞出来的”

  那方面剑眉的中年男子便连连摇头,冲秦合清说:“你别理她,她又要发疯”

  王富婆白了中年男子眼道:“你怎么老跟外人伙儿“

  秦合清呵呵笑道:“怎么,我那小表弟不好吗身份贵重年富力强才貌双全,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弟妹啊”

  王悠如的脸红了红,略低了声音说:“不好是没什么不好,可他规矩也未免太多了,实在闷煞人也什么弟妹我可比你大,你还得管我叫姐姐记住没”

  秦合清起立揖手道:“是,王大姐”

  那中年男子便道:“还是说正事吧秦兄的意思是说把你手里的粮食全转给我们,由我们在北方发卖。我们不用付银钱,折价换成棉花替你运回南方,来年再运了布匹回来我看很合适”

  秦合清摆手道:“详细的会儿再谈,我家阿瑟来了,先让你们见过。”

  赵瑟便唤了声“九叔”,与陆子周起进厅。秦合清笑着替他们介绍,原来那中年男子便是王富婆的侧夫袁孟秋。众人寒暄施礼阵忙乱。

  袁孟秋把这陆子周的手臂问秦合清道:“这位便是秦兄所说的子周吗”

  秦合清点头称是。

  袁孟秋笑道:“果然见面更胜闻名,恭喜秦兄得此良助,以后就可以松快许多了。子周啊,会儿可要与我多喝两杯。”

  秦合清笑道:“还须等我们阿瑟授了官才能要他多分担些。”

  须臾重新摆上酒宴,几人边饮酒边说话。席上,秦合清便趁机将自家与王氏做得些生意详细说给赵瑟和陆子周听。

  原来赵秦二家的许多生意都是与王氏起做的。便是连贩卖铁器军火这类隐秘非常的事也是找王家合作。他们家出货,而王氏则负责转运。

  王富婆大约喝的高兴,拍着赵瑟的手背说:“小妹妹,这赚钱的事有许多学问,以后姐姐都教给你,准保比你九叔强其实啊,咱们只要抓住个大局就行了,别的事自有男人去操心。你看,我有秋哥帮忙,以后,陆子周也会帮你打点的”说着便靠在袁孟秋身上笑,发出“呵呵”的声音。

  赵瑟很不习惯,接着酒劲道:“小表婶,我小表叔怎么没和你起来”

  王富婆愣,张口欲言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秦合清在旁道:“筝侯是不愿意见到我。前阵在上都我们吵了架,时意气便说再见面便不是男人。现在不但他不想见我,便是我也抹不开面子去见他。今日天已经晚了,明日早你和子周随你小表婶去拜见她吧。”

  赵瑟不好再多问,便借口不胜酒力,和陆子周回房了。秦合清与王富婆袁孟秋则直饮酒饮到天明。

  次日早,赵瑟早早拉了陆子周起身,细细装扮番,带上陆子周昨写的诗,便要去拜见筝侯六水。因为袁孟秋要留下和秦合清谈生意,便只有王富婆个人引着他们前去。她饮了夜的酒,精神却仍是很好。

  小厮们在两艘船间搭好了踏板,他们沿着踏板上到了王富婆的楼船。王富婆边走边说:“你小表叔在后面船上,这是我理事的楼船。阿瑟你先陪我去书房换件衣裳咱们再去。”于是她们便留了陆子周在外间饮茶,自去换衣。

  赵瑟见王富婆在极为美貌的侍奴服侍下换过了件极为严正肃穆的袍服,和她以前身上那件大相径庭,步摇也拆下来了很多。时不习惯,不由多看了两眼。

  王富婆便无可奈何地道:“没法子,前几日我早上忘了换衣衫便去看你小表叔。结果他便立即叫把前日晚上侍寝的侧侍给卖了,我心疼了好几天。哎,我到宁愿他骂我顿,可他对我却是客客气气,只去收拾我身边的美人。他是什么地方都好,就是规矩太大,真真愁死我了。”

  赵瑟讶然道:“不会吧,我小表叔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和侧侍般见识规矩大到是肯定的,可应该也不屑折磨下人啊”

  王富婆摇头苦笑道:“他自是不会,可与他起傢来的那对兄弟就会了。我这两个滕御是你小表叔的远房表弟,唤作于扬甲和于扬已,端是厉害啊,阿瑟你可认识”

  赵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有这门亲戚来,便说:“必是清飏郡君族中后辈。”心道:人家帝室公子下傢,必是要找厉害的人来陪傢帮衬,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让你弄这么多侧侍以小表叔的身份,便是都给你卖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换过衣衫,王富婆带着赵瑟和陆子周去往后面艘楼船。刚下踏板,王富婆身形便是顿。赵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前面有个极为貌美的男子坐在船板上发愣。他只着了中衣,手里拿着块儿湿布,旁边是个大木盆,木盆里有水,身后还站着个不满十岁的侍儿。他发了会儿楞便突然将湿布往地上甩,跳起来踢着木盆道:“我不干了”身后那侍儿便道:“随郎伴的便,我去禀告二爷”说完转身就跑,那美貌男子冷哼声要去抓侍儿,不想侍儿极为滑溜,游鱼般地跑了。

  王富婆便顾不上赵瑟和陆子周,冲过去拉住那美貌男子的手,心疼得说:“盈风,你这是怎么了快让我看看,这手都红了。”

  那唤作盈风的美貌男子气鼓鼓得抽回手去,怒道:“可当不起夫人这般爱恋,若非夫人取了院君回来,盈风也不用如此”

  王富婆百般劝慰,甜言蜜语说尽得赵瑟和陆子周都相对无言了,盈风才没好气地说道:“二爷罚我擦个月的船板,说擦不干净不准吃饭。我昨天就天没吃饭,我看不用个月,这两天我就得饿死”

  王富婆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你顶撞筝侯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不是说了有什么委屈便来找我或是大爷吗你怎么能和他较劲呢这不是等着吃眼前亏嘛真是,这让我也没法说话了”

  盈风便道:“不是,我哪敢和院君较劲,你嘱咐了那么多次,我又不傻。是昨天上午该我去院君那里服侍,我本来早早就去了,可那时天还没全亮,我不小心蹭脏了衣衫,只好回去换衣服,后来就去得迟了些,院君也没说什么。到了晌午回来,那个于扬甲却狐假虎威地将我拉去罚跪。我时气不过,和他争了几句,他便命人剥了我的衣衫,罚我干活夫人,你到底还肯不肯管我们,这种日子我是天也过不下去了。”

  王富婆未及答话,便见有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带着群侍儿小厮从房里闪出来,见王富婆搂着盈风,他便笑着说:“夫人来了,筝侯正等您呢,这两位便是赵小姐和陆公子吧在下于扬甲,有礼了。夫人您快去吧,这里我来处置便是。”

  王富婆还才想起这有客来,对赵瑟道:“侄女见笑了。”又对于扬甲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教训两句便是了,不要搞成这样让人笑话”

  于扬甲却笑道:“夫人这么说可不对了,礼法便是礼法,规矩便是规矩,事关礼法再小也是大事儿,错了才要叫人笑话的。夫人要知道,盈风这错若是放在咱们郡主府至少要发下去作半年苦役。我是看夫人平日还算宠爱他,这才格外从轻发落。”

  这话听得王富婆无比气闷,可他占着理,王富婆也不好发作,只挥袍袖道:“这里是我王家,便罚他再抄百遍礼记就是了”

  于扬甲到也不再相逼,只挥手叫侍儿们带走盈风,请众人去见筝侯。赵瑟瞧了陆子周眼,看他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方才放下心来。

  赵瑟本以为王富婆家的热闹到此也就差不多了,没成想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行人路过厅房旁的隔间时,又听到里面阵惨叫,中间夹杂着句句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背书声。

  王富婆立即对于扬甲怒目而视,不耐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于扬甲冷笑声,说道:“夫人您还是自己去问大公子吧”说完伸手推开房门。

  看房中的情景,不但王富婆,连赵瑟和陆子周都倒吸了口凉气。房中央个男子被四个小厮压住手脚按在地上,脊背,臀和大腿完露着,上面满是条条的鞭痕,个结实的小厮手持藤鞭立在旁。另边个**岁的男孩跪在蒲团上,边哭边背礼记。中间个和于扬甲很相像的男子拿着本书坐着。男孩背几句他便要说声“这里错了”,那持鞭的小厮便挥鞭重重地敲记在地上男子的身上。男子随之惨叫声,孩子便要跟着哭,再背错就更多了。

  王富婆大喊道:“住手于扬已,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便大哭道:“娘,你救救爹爹。”挥着手往王富婆身上扑,却被身后的侍儿死死按住。

  赵瑟听便知道九成是这孩子这声“爹爹”惹得祸,悄声对陆子周说:“王富婆麻烦了,我小表叔必是不肯受这侮辱的。”陆子周摇头不语。

  于扬已放了书本迎上来说:“夫人您来了。您刚才也听到了,大公子是如何说话的。今日早,大公子来请安时就是当众这样唤沈墨的。不孝至此,您说这不早早管教行吗”

  王富婆头疼不已,以手按头道:“也是小孩子不懂事”

  于扬已不置可否,根本就不接王富婆的话。

  王富婆被堵得无话可说,暗恨自己这儿子怎么这样不懂事让人家抓住不孝这样大个罪名,不狠狠打顿实在说不过去。转念想,也怪自己平日疏于管束,只好厚起脸皮来讨人情。却被于扬已句话就堵得哑口无言。

  “爱之,害之。这个夫人不知道吗难道要等大公子有着日犯了大错再来管教吗夫人请回吧子不教,父之过,这是侯爷亲口说了要管教的,夫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宜。”

  赵瑟上前拉了王富婆的手说:“小表婶,咱们去见了小表叔再说吧”

  王富婆叹了口气说:“也是啊其实这些事也是我疏忽了,不全算孩子的错,我去给他赔礼便是。”

  然而,见筝侯六水的面,王富婆便什么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筝侯六水却也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不提。只热情地招待赵瑟和陆子周。

  赵瑟多年未见自己这小表叔,因为向倾佩他的风华与琴艺,便缠着六水问个不休。六水含笑作答,毫无不耐烦之意。赵瑟取了陆子周的诗献宝道:“小表叔,这是我家陆郎昨天为你做的诗,还做了首曲子配呢只是没你弹得好。”

  六水含笑向陆子周点头称谢,展开来看了会儿,突然起身郑重施礼道:“李六水在上都之时也有许多人写诗给我,却只有陆兄这首最知我心。人说世间知音难寻,今日竟得陆兄相知,实乃六水平生大幸。”

  陆子周倒是不客气,回拜道:“陆某幸甚。”

  六水便叫侍儿捧了筝来请陆子周弹奏,陆子周说声“请筝侯指点”,便当真将昨日所做的曲子奏了出来。六水便兴致勃勃得与陆子周商讨起来,个改曲子,个改词,直接将王富婆和赵瑟两个女人晾在旁。

  若是平时里,两个女人正好有说不完的话题,可今天王富婆操心爱子宠侍,连连给赵瑟试眼色,赵瑟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末了,王富婆求人不如求己,信口瞎编了套话教给侍儿,悄悄叫他来回禀。说是秦合清要对帐,请陆子周回去帮忙。

  六水只好和陆子周依依惜别,却留赵瑟多玩阵。

  赵瑟知道小表叔这是借自己不叫王富婆有机会开口求情。她义气发作,索性帮了王富婆帮。

  六水看着王富婆摇头道:“夫人,不是我说你,生意上的是既有大哥操心,你便也该分出些时间管管孩子了。这成什么样子我来得迟些,孩子叫大哥声爹我绝无二话,可旁人就不合适了吧便是为了孩子今后好,也是不该呀”

  王富婆在男人面前伏低做小的本事那是多少年练出来,连连施礼说:“是我不是,任由夫君责罚,只是孩子还小,慢慢教才是,次管狠怕与夫君你生分了。”

  六水被王富婆哄得忍不住笑了,便让先饶过大公子和沈墨。王富婆在这里磨蹭会儿便忙着去了。赵瑟心想,大约去哄那沈墨去了,不由得替王富婆发愁。六水留赵瑟用过晚饭,才送她回船。

  那时,陆子周就那样个人拎着坛酒坐在船舷上,对着天上的圆月口口地喝酒。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笼罩住他,显得格外寂寥。

  赵瑟驱走侍仆们,独自个人走到陆子周身侧。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就那么直接说道:“子周,我要和傅铁衣订婚了,他现在大约正在东都等着我们子周,对不起了,我别无选择,他手里的精兵对我们很重要。我”

  陆子周喝了口酒,扭头望着赵瑟,轻轻地说:“我知道的,阿瑟。”声音很像叹息。

  赵瑟觉得有些难受,不知该说写什么去劝慰陆子周。

  陆子周却笑了。他将酒坛抛到微微起伏的江涛里,捧住赵瑟的脸说:“真是傻丫头啊我陆子周能叫傅铁衣那般人物隆而重之地揖礼说声:往日烦劳陆兄了,也就算是不枉了阿瑟啊”

  牡丹

  赵瑟原本以为自己会在东都牡丹之城恢宏的城墙之下结束自己悲惨无比的晕船时光并与等同于十数万精锐之师与军火走私通关文书的武成侯傅铁衣来场形式上的“金风玉露相逢”。

  能早早地伸头去砍这刀,赵瑟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喜欢不喜欢傅铁衣是回事儿,要不要和傅铁衣成婚又是回事儿,这两者之间毕竟也没什么非要牵扯在起的地方。旦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事情也就便得简单了许多。

  更可况,现在于赵瑟眼中看来,找傅铁衣作自己的夫君怎么说也要比找她小表叔筝侯六水般的出身地位的贵介公子强些吧不管脾气禀性如何,傅铁衣毕竟是有官职功业的男子,自有自己的番大事要忙,便是日后成了婚,大抵夫妻两人也会聚少离多,各自为政。赵瑟觉得自己日后被折腾成王富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样说来,傅铁衣对自己私房生活的影响仿佛也不是很大嘛赵瑟心想。

  不管怎么说,能早日了结了此事也是好的,至少以后再也不必为了婚事忐忑不安。

  所以,这次赵瑟是下定了决心,而且陆子周那里也没什么问题。然而,上天却是喜欢戏弄人的,这位看不见祖宗总喜欢在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加点小小作料以明证忽视它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切都开始变得不可控制,每个已知的人物都将为此目不暇接。而赵瑟,她的平淡生活将以种和所有人的预想完全不相同的方式被打破。至于陆子周,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来了,上天对他的眷顾将令大多数男人嫉妒得发疯。顺带提下,以秦合清为代表的诸般人等也将为这种不受控制的局面而大为光火。

  当然,在目前,这所谓的点作料还只是点小小的意外。

  与王富婆行人依依话别之后,在船到达东都之前,秦合清收到傅铁衣的飞鸽传书。信上详细的内容如何赵瑟不得而知,秦合清只告诉她傅铁衣临时有事无法及时赶来东都与他们相会,只好先遣了他弟弟傅铁云迎接,另派参将万氏领兵护送他们去上都。

  赵瑟闻说大为泄气。不是因为见不到傅铁衣,而是因为明明准备好了却又突然没了用武之地。譬如这用尽全力打出拳却砸在棉花上,如何能够不难受

  她向秦合清抱怨道:“傅铁衣来不了便来不了,做什么还要派弟弟来接,要他手下来送真是多次举我们又不缺护院家丁”

  秦合清道:“傅侯这是怕你挑礼近来河北流寇大溃,残匪四蹿。听说中州路上也不甚太平。傅侯派了部将兵马来,必是怕路上不太平,让你受惊。这份心意你可是定要领的。也就是现下河北正在撤兵,换个时候便是傅铁衣也无法公开派兵出河北护送你的。”

  赵瑟便又回去向陆子周抱怨道:“傅铁衣做什么要派他弟弟来接我我看必是他觉得只有他自己个人和我成婚不划算,所以借机想把他弟弟也傢给我。这样,就算以后他不在我身边,也有人替他看着我你说对不对”

  陆子周摇头笑道:“你倒是会琢磨。依我看却是未必。傅铁衣在河北为方诸侯这么多年,又直在统兵作战,他的弟弟大约早就以军功授了官爵,怎么可能再作陪傢。”

  陆子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笃定,道理上也应该是这样。可是等到下了船,看到傅铁云本人的时候,陆子周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所说的话来,这还实实是他平生第次呢

  傅铁云这个小孩儿,怎么说呢,作为纵横沙场十几年的代名将傅铁衣的弟弟,实在是有些孱弱。傅铁云是傅铁衣最小的弟弟,年纪已经满了二十岁,人却看起来仿佛还像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他瘦瘦弱弱的,个头客气地说是不高竟然比赵瑟高不了多少,脸色也很苍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双眼睛很出色,这孩子看起来也就是个病弱的少年而已。

  傅铁云的眼睛是圆的,是那种常是长在女子脸上的杏核眼,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柔和,尤其是和他苍白的脸色配在起。他的眼眸是透亮的,就像山泉样清澈无比。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无论赵瑟还是陆子周都很难相信,这样双婴儿般纯净的眼睛怎么会长在个成年的男子的脸上,而且这个男子还是傅铁衣的弟弟。

  面对这样个孩子请原谅赵瑟,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称谓,赵瑟忍不住要怀疑:傅铁衣不会也是这般模样吧那他怎么还能在河北这种兵祸肆虐的鬼地方活这么多年,而且还能平步青云难道河北的流寇都是泥捏的抑或土匪们生出了以强扶弱之心,和傅铁衣照面就干脆投降了

  的确啊,傅铁云这个人,看就想叫人好生照顾他,莫要叫他受到委屈伤害。

  真是奇怪了,赵瑟转头与陆子周眼神相接,交换着他们彼此的疑惑。相比起来,陆子周还要好点,毕竟他总是在照顾别人。赵瑟却对这种感觉却相当陌生以至于令她手足无措,从来她就觉得旁人照顾服侍她是理所当然的呀

  至于傅铁衣派来保护她们的万参将到是简单了很多,就是个寡言少语的普通将领而已。他带领着傅铁衣的五百亲兵,打着送傅家小公子傅铁云回上都治病的旗号,顺道护送赵瑟行人赶往上都。

  这个理由是真是假赵瑟并不清楚,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比听万参将本正经地对她说 “护送傅帅的未婚妻回上都”要更正常点。

  路线是由万参将和秦合清议定的,并不需要赵瑟等人操心。或许是因为路选得好,或许是因为他们随行的五百亲兵有足够的震慑作用,这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见到秦合清口中所谓的流寇残匪山大王。而赵瑟与陆子周所有的快乐与烦恼便集中到了哄孩子身上。

  傅铁云这家伙长得像孩子没什么,关键在于他的性子更像小孩子。其缠人的功夫大有赶超迷糊,称霸八荒之势。

  傅铁云最喜欢缠着的人就是赵瑟。改走陆路后,旁人都骑马,就他非要跟着赵瑟坐车。赵瑟担心他身体太弱,骑不得马,只好任由他睁着他那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占她的车吃她的点心,使唤她的侍儿。于是,赵瑟再也不得安宁,整天就听见傅铁云声接着声的唤“阿瑟姐姐阿瑟姐姐”

  也真亏他叫得出口,他比赵瑟大着好几岁呢幸好他长得面嫩,看着真比赵瑟小的样子。赵瑟听他叫“阿瑟姐姐”听得多了,也就心安理得地真以为自己是人家姐姐了。

  傅铁云不仅缠赵瑟,也缠陆子周,而且口味刁钻,常令陆子周这般人物也束手无策。陆子周曾考虑若是傅铁云再来找自己玩,便把他和迷糊凑成对儿。结果当然是没有得逞,傅铁云的回答很让陆子周无奈。

  “我是来找子周哥哥亲近的,子周哥哥不喜欢我吗”

  子周哥哥

  陆子周不由默念了遍,子周哥哥这四个字在他心里充满了疑问的语气。也不是说傅铁云这么叫有什么不对,他叫陆子周为“子周哥哥”怎么着也比叫赵瑟为“阿瑟姐姐”要靠谱儿的多,只是怎么听着怎么别扭。或许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叫过吧陆子周心里想。其实,如果赵瑟这样叫他,他可能还更容易接受些。

  所有,陆子周只能回答道:“不,不是。我只是怕你觉得和我在起无聊而已”

  “怎么会呢”傅铁云的嘴角慢慢绽开个笑容,“没见过子周哥哥的时候我就直想着多和你亲近呢。”

  陆子周心中暗道:莫不是真让赵瑟给说着了。

  果然,傅铁云接着就说:“反正将来大哥和阿瑟姐姐成婚时,我也会起傢给阿瑟姐姐。自然要和子周哥哥好好相处了”

  陆子周心里这个泄气呀算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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