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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5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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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回家了”赵瑟迟疑了下,加快脚步往祖父大人的正厅走去。进门,发现赵氏亲族和外祖父秦氏的至亲几十人坐在堂中叙话。九叔正端着茶碗和祖父大人商量着什么。赵瑟暗叫倒霉,只好逐施礼过去,众人难免要责怪她几句,教训她不该甩掉护卫到处乱跑。
秦合清把将赵瑟抱在怀里,疼爱道:“我的好女儿,可想死叔父了。这次来便是专程为了你和傅铁衣的婚礼。本来你母亲和父亲也要起来,可惜临行前,你母亲病了,出不了门。你父亲官署忙,又有团练的事,实在脱不开身,委屈我们的乖女儿了。”
叙了阵别情,秦合清又说起均输官之事,打算帮王富婆谋到这个官职再走。赵瑟心中感慨,果然石激起千层浪,还是欧阳怜光厉害啊随便出个主意,整个大郑都跟着发疯于是便当场把刚从十那听到的张氏有意于此的消息贩卖出去。
因为赵瑟婚期将近,众人也不愿她在这些事上劳神。说了会儿话便催她回去休息。三叔公戏言道:“瑟儿快回去好生安抚安抚你的陆公子和傅公子吧。刚刚因为个奴婢,他们两人竟生出些不快来。你的婚期将近,与谁都要留些颜面,我做长辈的可不好多管”
作者有话要说:1史记啊史记
埋伏
赵瑟也认为自己差不多该是时候对傅铁云忍无可忍了。
自从这头披着羊皮的狼住进她家之后,赵瑟可谓天顺心的日子都没过过。占她的屋,抢她的床也就罢了,还打她的奴婢欺负她的小老公,称王称霸起来当真点不带含糊的。狼就是狼,随便伸了伸爪子,整院子的繁草如锦便都噤若寒蝉,约好了似的离赵瑟远远的,不敢轻易越雷池步。赵瑟也就是还能上上陆子周的床。偏偏这段时间陆子周在生孩子的事情上十二分地敷衍塞责,赵瑟理亏在先,横不起来。于是乎,这个来月,赵瑟几乎混成了不沾荤腥的尼姑,可谓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赵瑟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自己荣登“夫奴”榜首的日子不远了。
要说连陆子周都和傅铁云起了争执,赵瑟开始还真有点儿不敢相信。问五音,他也语焉不详,只拿眼睛在赵瑟和十脸上逡巡,倒好象罪魁祸首是赵瑟样。那就不用猜了,肯定是因为昨夜十和赵瑟的幽会。
赵瑟握了握十的手,觑着五音问道:“可是因为昨夜的事”
五音想了想还是答道:“并不是因为米饼,是陆公子他太护着青玉了”
个中的微言大义赵瑟还听得出来,立即便生出几分恼怒与后怕。心想幸亏今日是休沐之日,她和十块儿出门玩耍,否则自己去官署,将十独自个人留在家岂非羊入狼口她这是典型的关心则乱。十是猫是虎不好说,肥羊肯定还排不到他。于是赵瑟便下定决心,今晚定要好生跟傅铁云探讨下何为“夫道”。
然而真说起要找傅铁云的晦气,也是件知易而行难的事。赵瑟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个定计,反而想来想去想起傅铁衣来。赵瑟心想:若是傅铁衣在,必定会管教他的弟弟,何必由我来操心费神。尽管这想法多少有那么点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偷懒意味,毕竟也是赵瑟第想念傅铁衣。
转眼到了地方。赵瑟想着不好带十起去吵架,便对他说:“你先歇会儿吧,玩了天也累了。我去给咱们抢地方”十也没坚持要跟,或许是既然扮成了米饼,便要在人前乖乖的听话,或许是不屑于卷入男人之间这种低层次的争斗。
赵瑟下了车,院子里倒没有大闹过场的痕迹。她抬头正看见陆子周窗前的灯火,甚觉意兴阑珊,懒懒得只想睡去。本来说是去找傅铁云的晦气,此时却腿脚不听话,连头没有调,径直便进了东厢陆子周的房间。
“昨天晚上的事,总要和子周交代下才是”赵瑟心里这样想。
陆子周没有百万\小说,拿着把扇子用温酒的小泥炉熬药,眉头微颦着,不知道想什么心事。赵瑟心中慌乱,过去把抢了陆子周的扇子,急道:“怎么熬起药来,难道你也伤到了”
陆子周看清赵瑟,眉头稍展,伸手将赵瑟散在肩前的乱发理了理,轻声道:“没有,是给青玉熬的。”
赵瑟便丢了扇子坐下道:“吓死我了。你随便叫个人给熬就是了,何苦要自己动手。”
陆子周的神色便黯然下来,声音里也满是歉意。他说:“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昨晚先是时疏忽,未曾细想便将青玉牵扯进来;后来又和阿云作意气之争,惹恼了他。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终究是我昨夜失了分寸”
说到错,当然是赵瑟错的更多。这时她也深悔早上没能安排好青玉,以至于害他受这无妄之灾。然而当时她与十久别重逢,又是夜恩爱,眼中心中当然只有十,那里还能顾及得到别人。于是,她便靠着陆子周的肩问道:“青玉他伤得可重吗”
“阿云没动他,青玉是气郁于兄胸,吐血晕倒的”陆子周叹了口气说:“他指头都没动青玉,只是叫他脱了下裳在院子里跪了整天,并且,将鞭杖置于腰际等我回来处置罢了。”
赵瑟为之怔,继而笑道:“的确是那个小鬼能想出来的办法,难怪你会生气。我就说你怎么会和那小鬼般见识不管怎么说,没伤到就好,过两天赏几件稀罕的玩意儿给青玉也就是了。”
陆子周摇头道:“杀人未必要用刀枪,鞭笞斧钺加诸于身不过是外伤,须知士可杀不可辱。”
“青玉算什么士”赵瑟小声嘀咕着,终究还是顺着陆子周的意思说道:“青玉呢,按我以前的打算,的确是等过几年等找到合适的人伺候你便纳了的。如今让傅铁云那小鬼闹了这么出,只好算了。你要是非觉得对不住他,回来我把他的身契找出来,让他赎了奴籍出府傢人吧。”
陆子周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现在又不是什么太平年月,外头兵荒马乱,还是等等再说吧。”
赵瑟便说:“你拿主意好了。”接着又问:“昨天晚上你和那小鬼聊什么,怎么就惹恼了他”
陆子周自嘲而笑,答道:“说起河北的方略,话不投机最后搞成意气之争。我说他是阴谋诡辩之道,不足以成大事,着实泼了他几盆凉水,阿云就生气了。”
对于天下大事,赵瑟素来都秉着能不关心就少打听,于是也不多问。又随便问了几句陆子周今日“满九”之礼是否顺利,便开始打主意要走。她这阵直住在陆子周这儿,现在让她开口说要去陪十,时之间也甚觉为难。
陆子周何尝不知道这点呢他在赵瑟的额头上弹了记,笑问道:“他呢不是刚天就把人弄丢了吧”
赵瑟也是有点缺心眼,连个虚情假意都不知道。她直接推开窗子,指了指外面大石头上翘腿躺着吹风的男孩子道:“那不是嘛”
“米饼”陆子周的声音里透着股意味深长,“他怎么想起扮成米饼了,难道昨天晚上你说服他了他愿意这样留在你身边那么,以前的事他以前的坚守可就都变成笑话了”
“我也不知道”赵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提过来着,他好像是答应了,可是我以后再试,提傅铁衣他就说我庸人自扰,该趁着现在长相厮守才是罢了,就算他不答应,。我和傅侯的婚事也无可更改,以后总有辈子的时间慢慢劝他回心转意。现在趁着他高兴,我也高兴,先这样糊涂混着吧”
陆子周心里有种极为不详的预兆,并且赵瑟这样的回答也不能令他满意。既然已经以个孩子的生命为代价,不管多么愚蠢,总该把希望换到的东西换来才行。然而,陆子周知道,对赵瑟发泄以上的不满说不定会逼疯她。这样,陆子周就只能自己个人品尝这杯苦酒。于是,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寂寥。他说道:“他说的没错,你们也只有趁现在还能像恋人样厮守快去吧,别耽搁了。”
这样说,赵瑟反而不好意思立即便走。她磨蹭着说道:“不着急,我换件衣服洗个澡,陪你说会儿话再去。”说罢不等陆子周反对便唤侍奴进来服侍她更衣沐浴。因为近来赵瑟直住陆子周这儿,平日常用的衣物悉数搬去了陆子周的卧房。于是赵瑟便去卧室更衣,说了要穿昨天新裁好的裙子,侍奴却只翻出几件晚间穿的寝袍。
陆子周跟在后面说道:“衣服大多拿回去了,这里剩得不多。”
赵瑟愕然回首,诧异道:“那小鬼把我的房间还回来了你把他赶出去的”
“怎么可能”陆子周断然否认,说道:“傅侯这两日就到,大约阿云也怕挨骂吧”
这话赵瑟并不怎么相信。傅铁云如何行事最后傅铁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是怕傅铁衣骂,大约开始就不可能这样做。但陆子周既然这样说了,赵瑟便不再多问,只得把“要叫那小鬼好看”的算计无限期推后,扶着侍奴的肩膀去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或许是今天变故频仍,太累了,或许是昨天晚上的辛劳还没缓过来,赵瑟泡进汤池就舒服得不想动弹。五音起下了水,在赵瑟的身上拿捏着。他的手法有这令人叹为观止的魅力,不多时,赵瑟便昏昏欲睡。在完全睡死过去之前,赵瑟直想着找十来共浴。可是在她飘忽的意识下,只朦朦胧胧地说着“十起来”没有人知道十是什么人,他们致把这当成了赵瑟的呓语。
五音指挥着侍仆们将赵瑟抬上软榻,用丝帛吸干身上的水气,点绕缕安息香。翠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赵瑟竟然睡着了,压低声音急道:“怎么办,小少爷刚刚唤了米饼去要不要禀告小姐。”
五音沉吟了下道,招手叫过个侍奴,命他去问陆子周。片刻之后,那侍奴回来说:“陆公子说不用管,小姐要是睡了就不必特意禀告了。”
翠玉还有些迟疑,五音却已经拍着她的肩膀道:“多事不如少事,便让小公子和米饼闹去吧。便是闹出人命来,自有人担着,和我们没关系。”
就这样,赵瑟把十交到了傅铁云的手上,或者说,把傅铁云交到了十的手上也样成立。
当时,十正躺在石头上数绵羊。他之所以躺在里而没有回房去睡有充分的理由,绝不是因为他要在这儿守着赵瑟,更不是因为赵家分配给米饼的房间不够宽敞。
今晚,这个院子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像赵瑟这样的天真无邪的少女可能感受不到,如陆子周那种运筹帷幄的书生也许也浑然未觉。只有那些习惯了经历在生与死的之间徘徊,只有那些习惯了战争和杀戮的人们才能感应到那种极轻微的风吹过来,逆着汗毛生长的方向使它们根根立起,血液在皮肤之下叫嚣,每呼吸口都能砸下片尘埃的感觉。通俗来讲,这种气息被称之杀气。
针对赵瑟的刺杀在她自己家里十立即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那么,他只能认为是针对他的。
十躺下来,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降低到极为缓慢的频率。这样,周围的切就变得清晰无比。能看到的东西的,不定是眼睛。
按照土匪们的算法,东面是三十只肥羊的呼吸儿心跳,南边和北面也是三十只。西面的肥羊最多,超过五十只。这五十只肥羊拿的兵刃不同,因为他们呼吸的方法不样。呼吸均匀而绵长的肥羊应该是用刀的。呼吸很轻,轻到大多数时候都难以察觉,却每过阵便要剧烈喘息几口的是拿弓的,并且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东南北三面的肥羊都用相同的近乎闭气的方式呼吸。
这样说起来,自己被群职业的杀人犯围住了。十在心里开着玩笑。能比他们夜叉还职业,还规模化的杀人犯集团大约就只有军队了。傅铁衣的弟弟可真有闲情逸致啊用这样华丽的手法葬送情敌未免太浪费了。
十并不关心傅铁云怎么从混乱得犹如乌云密布的,互相矛盾的信息中得出自己是他们最大情敌的事实。或者只要和赵瑟睡过晚的男人,他都不想放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十是只关心结果,而不关心原因的人。他很清楚,如果四面同时放箭,他就算是活神仙也无可奈何,运气好的话,或者可以抽签上天去做真神仙
“这就是业余刺客比不上职业刺客的地方啊”十继续在心里开着玩笑,并且深感自己这行算是改对了。业余的改作职业的,可不是应了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的景吗
四周有弓箭手引而不发,杀他是绰绰有余了。西面多出来的二十来只肥羊又是做什么用的呢应该是为了保护傅铁云。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十翻了个身,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不长,阵很齐整的步子由远而近,停在距他三米远的地方。
“喂,你就是米饼吗”说话的是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十抬眼去看,饶是以他陷入重围仍能谈笑自若的定力,也差点没从石头上滚下去。不能怪十啊,这群男人打扮得实在太也触目惊心。六个啊,六个赳赳武夫穿上水儿的薄丝彩衣,就是十几岁还不辨雌雄的侍奴穿出来有风摆杨柳那种风情的衣裳。最前面唯个穿得不像疯子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衣着极像账房。当然了,十知道他不可能仅仅是个账房。
大约刚才说话的就是那老者,他见十睁开眼,咳嗽声,继续说道:“我们小公子请你见。”
般情况下,老者身后那群人应该于此时散开围住十,截断他的去路。这次没有,那群打扮得仿佛跳大神的武士们紧紧地围住老者。的确,四面弓箭上弦包围着,哪还有必要多次举
十有点不屑,心道:我要是想杀你,你就是再躲远点也没用
老者见十嘴角带笑,并不理他。冷哼声道:“不想去吗那么我家小公子移樽就教也不是不可以”
十心道:你们把我射成刺猬,可不是只能叫傅铁云出来见我了嘛
于是,十立即出声阻止道:“慢来,慢来”而老者正巧伸掌欲拍,仓促之下收势不及,发出声脆响。十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骤然缩紧,那是弓箭手在拉动弓弦。他站起来拍拍衣裳,笑笑道:“那就走吧。自然是我们做奴婢去见公子。”
老者大约没料想到十不等他出言威胁便同意跟着去。十往前走,他时惊慌,竟跟着往后退。十往前走了三步,他就往后退了三步,然后才断喝声:“等下”
十歪头看着老者,笑问道:“怎么,非要让我见识下弓箭手才准去吗”
老者恢复了镇定,冷冷说道:“兵刃交出啦,你有把软剑缠在腰上。既然知道有弓箭手,就该知道听话。”旁边两个跳大神的左右要过去搜身。十当然不能让他们搜到,抽出软剑扔了过去,口中嗤笑道:“未免也太怕死了”那剑是赵箫送给米饼的,剑是好剑,不过十从来不靠装成美人宠嬖之流杀人,是以并不怎么惯用。
老者对十的嘲讽置之不理,示意十跟着他往前走。走到西厢房前面,老者让他站在回廊上,说道:“我们小公子有事请教,屋中狭窄,就请在这儿说吧。”
这是为了始终把他控制在弓箭之下啊十暗中为傅铁云的厚脸皮和怕死叫了声好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冲进屋子制住傅铁云,那他真的就要受制于人了。
十笑道:“小公子让我进去吗那太好了”老者蓦然回首,十却已经平平跌倒,手臂以完全不可思议的长度抓住老者的脚踝。其实老者距十甚远,足有米饼两个身量那么多,防的就是这招。只是道高尺,魔高丈。大凡脑子正常的人谁能想到好好个人不但在霎时间可以长高,手臂还能伸长的
十将老者甩到身后,外面上看起来像是老者压着他去见傅铁云,实际却是十的挡箭牌。十单手随便抓,抓到个倒霉蛋,抡起来横着扫,再推,六个跳大神的便扎成排撞进门里,替十开出条宽敞的大道。十丢开老者,紧随其后跃进,刻不待,凌空飞起直冲正前方抓去。
傅铁云的呼吸很好分辨,满屋的护卫中气十足,唯有他气息微弱,且时断时续,听就是病得不清。
屋中的侍卫反应很快,兼之蓄势待发,只在十扔人进来的时候乱了下,之后立即就围拢成圈向十攻来。傅铁云身前也立即挡上了两人,各执宝剑相护。十却是飞身跃起的时候就脱了自己的双靴子砸过来,这时正砸在那两人的胸口,两人应声倒下。
那么,十将手卡上傅铁云的脖子的时候,十几柄明晃晃的钢刀也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可谓说时迟,那时快。十动手时,院门口有个扎着双垂髻的药童端药过来,被门槛绊了下,药盅翻落。到十的手掐上傅铁云的脖子,那药盅才刚刚碎开。
内伤
“动手”傅铁云断然喝道,就在他刚落入十的掌握,喉咙还能勉强发声的时刻。
很明显,赵瑟口中的“那个小鬼”并不是个能让劫持者放心的好人质。或者确切的说,他是全体坏人质的典范。当十拿出值得赞叹的专业素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掌握住他的命脉时,“那个小鬼”立即就回报以相同的迅雷不及掩耳。他既没有给十喘息的时间,也没有给自己后悔的时间,直接就打算把自己和十的性命起交代出去。其当机立断的无赖嘴脸着实令人发指。
“看来不是第次了,这小鬼原来是那种肉票经验丰富的倒霉蛋啊”
说起来,十多少有那么点儿郁闷。这种毫无肉票自觉的人质未免也太差劲了素来都为全体业内人士所不齿。
好在护卫们都是优秀而尽职尽责的,没有浪费傅家的钱粮。而十的专业素养也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不至于让夜叉的金字招牌蒙羞。
随着傅铁云声令下,十几柄钢刀起向十的喉咙,心口,小腹和后背处斩去,毫不留情地。十在漫天飞舞的寒光中微微眯上眼睛。他没有动手做任何多余的反抗,像洁白而沉默的羔羊样静立。当然,他掐住“那个小鬼”喉咙的手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和速度收紧。
的确是恰到好处,以这样的力道和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定是十先捏碎那个小鬼的喉咙,之后他自己被大卸八块。他的内心平静,每到这种千钧发的时刻,他都能心无旁骛。
刀还是停了下来,搁在十脖子上的划破了圈表皮,捅向十心口的,刀尖没入胸口寸堪堪没有伤到心脏;斩向十躯干四肢的划出道浅浅的伤口便都撤了刀。鲜血迅速渗出来,晕染了十的全身。尽管的确是不值提的小伤,看起来却很重的样子。如此可见,傅家确实是有人才的。
这就是所谓的先声夺人吧十想。他轻轻松开捏着傅铁云喉咙的手。
傅铁云脸色惨白得吓人,身体萎顿,如果不是十拎着他的脖子,恐怕已然软在十身上。他喘息了阵,勉强恢复了呼吸。然而他开口便是指责刚刚挽救了他性命的护卫:“为什么停手如果是大哥的命令,你们还会这样吗”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听起来确实恶狠狠的,护卫的双肩都不由缩紧。
先头被十抓来当挡箭牌的老者这是已经扶着墙壁走进来,远远地说道:“大帅的命令是定要保证小少爷毫发未伤”
“毫发未伤”傅铁云嗤笑道。他趴在十的肩膀上咳嗽了阵,垂着头说:“这样也算毫发未伤”说完,他抛开浑身都不自在的手下,转而对十道:“怎么不出手呢留了这样多的血,看起来真让你害怕。”
十静静答道:“出手就要分心,分就没把握先步捏碎你的喉咙。你应该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眼光准,现在我们两个都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傅铁云点点头,说,“这可真是个难题,我不想先放你,你也不敢先放我。我叫他们动手杀你,你却有本事先杀了我。我要他们别管我的死活,可他们偏又不肯听。这岂不是成了个僵局了吗”他说着忽然露出个笑容,问:“不知道照样再来几次会怎么样”
十心道:这人是个疯子。嘴上却说:你不妨试试看。
结果傅铁云这个人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真得就逼着自己的护卫动手再试,而且试了不止次。因为太过紧张,护卫们被他折腾得汗顺着额头的纹路往下流,拿刀的手在也微微颤抖。情况很清楚,如果他们中有个人哪怕下刀重了那么丁点儿,刀下的十就会因伤中要害而立即死亡,而他手中捏着的傅铁云也会同时失去宝贵的生命。当然,十和傅铁云也好不到哪去。每刻,十的伤口都在加多加重,而频繁的窒息对于傅铁云本来就羸弱不堪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他的脸色泛出种死样的青白,眼珠也渐渐凸出来。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而其指向的结局只有个十死于失血过多,傅铁云死于窒息。
十首先厌倦了这个游戏。他的鲜血在顺着伤口不停得往外流淌,他的力气和生命正起缓慢地消失。他的确有把握在最后的时刻携那个小鬼共赴黄泉,但他根本就没打算死在这儿,更没兴致帮着那个精神好像有点问题的小鬼凌迟自己并虐待他本人。于是,十断然改变了游戏规则。
在护卫的第四次挥刀往十身上招呼时,十松开了傅铁云的喉咙,以个优美的宛若飞天舞的腿法将傅铁云勾到了脚下,为了这个改变,他的左侧肋骨受了记重伤,估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恢复。不过,这切四舍五入之后都是值得的。现在,十的足尖踩着傅铁云的心口,只要稍微用力,他的生命就会彻底终结。
“我们来换个玩法吧,”十对脚下的小鬼说,“我现在这个力道,以你的身体,大约可以坚持两个时辰不死。盼着你的手下争气点吧,在两个时辰内杀掉我。否则我们就只好起去死了。在此之前,如果你改变主意,不想死得这样莫名其妙,随时可以开口。最后提醒你,我看你印堂发乌,八脉俱损,恐怕本来就是早夭之兆。时间越长,可是越要折寿的。”
因为喘息,傅铁云的笑断断续续,格外让人心惊。他说:“两个时辰吗那足够了你们动手吧”
护卫其中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众护卫吐纳呼吸,开始有条不紊不稳地围攻十。十举掌还击。尽管受了伤,他依然像猎食的豹子样敏捷而犀利。然而这场搏斗,他打得并不向表面上那样轻松。正规军与乌合之众的差别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十曾经经历过人数是今晚十倍乃至百倍的围攻,却从未有像今天这样艰难过。其艰难的百分之只看十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夺到兵刃便可知二。
十不禁要怀疑,如果自己不曾闯进来劫持傅铁云,围攻是不是也样要发生呢围攻的阵势如此的厚重与坚毅,不像是临时能拿出来的。如此这般水银泻地,不存在任何漏洞的攻势对于剑客来说正是最可怕的。重剑无锋,隐藏的却是压迫至死的结局。这样的感觉,十似曾相识,那是每次在河西军的战场上都要给他带来悸动的东西。
只手掌击中十的小腹。“妈的”他不禁在心里咒骂,踉跄几步,堪堪让开背后的要害。三把以上的刀起斩上十的两肩。“不会真死在这儿吧”十想,“赵瑟这个靠不住的家伙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不上”
十越来越觉得吃力,虽然围攻他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但是他们人多。除了流血,腹上挨的那掌给十带来的危害似乎更大,他几乎难以凝神提气。他的眼前发黑,脚上越来越用力。他想,或许必须要冒险破围,可能也会死吧。不管怎么说,他实在对和傅铁云起下地狱的壮烈场景不感兴趣。
“就这样吧。”十脚下的小鬼突然说。他也气若游丝了。护卫们立即收刀后退,动作整齐得连十都想替他们叫好。
十把那小鬼拎起来。对,还是掐着脖子,问:“你又想干什么”
“别误会,”那小鬼用看比他年纪还小的人的眼光瞧着十,“我只是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谈谈,米饼小弟弟。”
十觉得那小鬼的眼光和称呼比他厚颜无耻的行径更不可原谅。他都二十二岁了,比那小鬼可大得多。遗憾得是,米饼确实只有十五岁。十敲着离自己的咽喉不到半尺的钢刀,笑问道:“便是如此开诚布公吗”
那小鬼眨眨眼睛,点头道:“玩笑而已,请不要介意”说罢吩咐道:“都下去,另外拿点伤药来。”护卫们竟然真的个不留,施礼离去,倒也真不怕十宰了傅铁云。
那小鬼等了会儿发现自己还被十拎在半空中,喘了几口气,笑着对十说:“你千万别因为我先放了你就自卑。我被捏在手里作人质也不是回两回了,当然要比你大方个分半分”
“我不自卑。”十笑着打断那小鬼的话,却引来伤处阵剧痛。他擦擦头上的汗,接着道:“我收了钱再撕票也不是回两回了。你放心,我不会放了你。你这小鬼太也狡猾。”
傅铁云那家伙竟然十二分的经吓,闻说之后毫无惧色,仍然笑语盈盈。只是他面色太差,仿佛马上就要断气般,看起来也没多光彩照人。他说:“可千万别,我杀了你至多叫我大哥打顿,没什么了不起。你杀了我,怕是辈子都别想傢赵瑟。以前在这里苦心蛰伏的辛苦可不是都白费了吗”
十将那小鬼扔到椅子上,运刀指着他的喉咙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那小鬼呵呵笑道:“倒没什么,当日听瑟儿姐姐说你是剑仙,就是想问问,你是出身昆仑呢,还是出身蜀山我查了许多日都没查出来。”
十心道:赵瑟的话还有人当真的听嘴上却说:“这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小鬼说:“昆仑的剑客最是傲慢无礼,不常入世。闻说行事偏激,喜为妻夫。倘若爱慕世俗女子,则绝不肯为侧为侍。否则不是分手而去,便是在婚礼上掠了爱人做对儿生神仙眷侣。行事极为离经叛道。蜀山的剑客嘛,虽然人品大多怪异,好杀个人,放个火,炼个丹,成个仙的,可毕竟没那些奇怪的讲究。瑟儿姐姐和家兄嘉礼在即,我自然要问问你出身何处倘若是蜀山,我给你磕头赔礼,待婚礼之后,请瑟儿姐姐隆而重之地取你。倘若是昆仑嘛。那边只好对不住了。”
十心道:你倒是有学问的很。
那小鬼说了这阵,身体支撑不住,趴在旁边小几上歇了好了会儿才接着说:“若按我的主意,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个。可临来之前,兄长特别交代我不要与你为难。所以我今天并不是真要杀你。你想想也该明白,我要下决心杀你,直接喝令放箭就是,何必多次举。大约也没人为了个侍奴和非我纠缠不休只是你太性急,不等我说话便抢先动手,我也只好投桃报李,给你点颜色瞧瞧,莫叫你视我傅氏兄弟于无物”
十心中冷笑,打断那小鬼道:“那怎么突然又停手了呢我看你的身体,大约也没两年好活,总不会是因为怕死吧”
那小鬼不屑道:“死算什么只要死得其所。我那阵法本来就是准备好了专门围攻于你用的。你能坚持个多时辰不死,必受内伤。受了内伤,则不能御剑。不能御剑你还有什么本事在婚礼上捣乱。你既然没本事搅乱婚礼,是与不是,有无此意,还有什么干系我做什么要与你再耗下去白白丧命。”
“原来你就是竟然是为了防我在婚礼上抢走赵瑟”十在心里连连摇头,他们这些人知道什么呢他觉得这面前这小鬼简直是无知,不,自以为是到可笑的地步如果他想靠武力抢走他的爱人,他有必要等到今天吗于是,十就真的笑了起来。笑的动作牵得他的伤口抽抽的疼。
那小鬼却很认真,本正经交叉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他说:“我知道你觉得很愚蠢,毕竟切都只是我的臆测。但是,我的习惯是万无失。伤得你这么重请谅解。如果你希望傢给阿瑟姐姐,那你还是最好尽快习惯这种万无失。因为在我死之前,我都会用这种方法保护兄长。”
十抬手把刀扔了。现在,他认为他真的没必要和这个小鬼般见识了。这个小鬼其实就是个小鬼而已。自己受的这些伤,算了,就当是和山猫打架被挠的吧他揉了揉那小鬼的头发,嗤笑道:“喂,你不会觉得爱情是可以靠抢得到的吧”
这场景真的很滑稽。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少年的男孩儿像大人样抚摸着另个身材矮小的羸弱少年。傅铁云微微怔,把拍开十的手道:“白痴”
十也无所谓,屁股坐到那小鬼旁边的空位上。他确实太累了,再站下去说不定会晕倒。他对傅铁云抗议道:“不是说有药吗,在哪儿呢顺便给我弄身衣服,拿点吃的。”十拉了拉身上惨不忍睹的破衣烂衫,认真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那么作为这切糟糕后果的始作俑者,你是不是也该收拾下烂摊子了”
傅铁云白了十眼,轻轻拍掌。很快就有打扮得和十的惨不忍睹不相上下的壮汉侍奴拿了药箱,衣服,清水和肉羹进来。十也不客气,吃了片刻觉得恢复了些精神,便打开药箱开始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很娴熟,甚至超过用刀的水准。
傅铁云多少有点吃惊,咬着手指甲道:“现在我几乎有点怀疑你是干我们这行的”
“你是哪行”十转头问。那小鬼便闭嘴不说话了。
身上的伤口很多,上完药天色已经微明。十想着赵瑟昨天说今天要和他起去官署,便套上衣服向外走去。
傅铁云在后面摆手道:“改天见”
十心道:我可再也不想和山猫打交道了,然而还是不禁回身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出身何处吗便看你傅家武士的眼力如何了”他拾起地上的刀在梨木桌案上连削几下,之后,便在傅铁云的眨眼中离去。
傅铁云扶着桌椅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眼前阵发黑,阵恶寒像脱缰的野马样在他的身体里乱窜。随后她苍白着脸色仰面摔倒在地,发出“咚”的身巨响。门外的护卫争先恐后冲进来。那老者托着傅铁云的头将他小心抱起来。
“穆叔”傅铁云轻声呻吟。他慢慢抬起眼皮,目光有些涣散:“我这是要死了吧”
“胡说”穆叔轻声责备着,冲门外大吼道:“参娃参娃拿药来磨蹭什么呢”
参娃很快捧着药碗进来,到了近出却又往背后藏,口中道:“这药不能再吃了”
穆叔把抢过药碗,掐着傅铁云的人中给他灌进去。这种时候,就算饮鸩止渴也顾不得啦。喝过药之后,傅铁云的气色慢慢好转,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便能扶着穆叔的手站起来。他指了指桌案道:“去看看,能看出什么来”
穆叔走进看了片刻,有些惊诧道:“难道是夜叉”
“夜叉”傅铁云以手指敲击着桌案,自言自语道:“幸好没有真的下杀手,这么说,他傢过来正是好事信誉卓著的刺客家族啊”他猛地转身交代:“这件的事情,立即报告给大哥知晓”
穆叔踌躇片刻,小心说道:“可是如此来,咱们今晚给小姐用迷药的事势必瞒不过大帅。大帅恐怕要生气”
“怕什么”傅铁云不以为意,就着参娃的手喝着参汤,含含糊糊地道:“反正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们头上”
沃血
正如傅铁云所预见的那样,十果然向赵瑟隐瞒了昨晚的切。对于十来说,和只山猫掐架,而且最后还搞成重伤绝不是什么光彩照人的事儿。这想都不用想,当然说什么也不能告诉赵瑟。这无关于忠诚或者欺骗,而是没有道理连打架斗殴都要靠女人。
像是个被打了之后哭着喊着找妈妈的鼻涕虫十不屑的撇了撇嘴。左肋那道刀伤带来的疼痛在十的身体里叫嚣着,让他忍不住想说粗话。
“那个小鬼”十恨恨地想,“昨天真应该划他几刀”
那个时候,赵瑟正挽着十的手臂叽叽喳喳,像只晨起的鸟儿。十基本没听清他的情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不仅是因为赵瑟至少压着他五条以上的伤口,身体里凌乱的内息更让他胸闷恶心,头晕眼花。
赵瑟红着脸说了句什么,接着飞快地踮起脚尖在十的脖子上啄了口。这样,十脖子上的伤痕便赫然压在了她的嘴唇下面。赵瑟立即大叫起来:“你受伤了怎么搞的”
十受伤之后的恢复期脾气总有那么点儿暴躁。他果断地用武力制止了赵瑟的大呼小叫。具体说来,就是按着赵瑟的后脑勺将她的头窝进自己怀里。
“别吵”他说,“我只是昨天晚上打了场架而已,我是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
赵瑟倒吸口了凉气,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你咋又重操就业了呢是谁呀,今天没听说谁家出事了啊你的伤重吗”说着便去拉十的衣服检查。
那可是在秘书监的外面,人来人往的,闲杂人等极多,立即便招来了叠加叠的暧昧眼神和叠加叠的暧昧笑容。迎面走来的书记官崔莺莺带着小宫侍来抱奏疏,立即用她那特有的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取笑道:“少监大人好生风流多情啊。您这小奴真不错奇怪了,以前也常见,怎么竟直都没看出风情来呢下官刚得了对儿双胞胎,和大人换两天怎么样”赵瑟随便应付了两句“以后再说”,赶忙护着十“抱头鼠窜”,逃进厅事。
当值的差役相当乖觉,笑眯眯地将茶点摆进后面的“茶水房”。所谓的茶水房,主要是给女官们公务的闲暇做消遣用的,每个官署都有。当然。原则上讲,未婚的男性官长想用也没问题。不过,做官的男子大多要维护自己的清白声誉,所以对茶水房贯敬而远之。这玩意儿最初流行的时候还有点偷偷摸摸,后来也就堂而皇之起来。甚至许多官署都会定期买些漂亮的男孩儿放在里面,并且相关的花费还能以“炭火费”的名目报销。
赵瑟正打算检查下十的伤势,帮他裹裹伤,顺便骂自己的情人几句。于是她也就不多做推辞,厚起脸皮在秘书监众位官员明目张胆的窥测中将十扯进茶水房,“咔“的声关上房门。临关门前,低声吩咐了五音几句。稍待片刻,五音匆匆送了个小药匣进去,很快退了出来。于是,秘书监那些嗑着瓜子花生的无聊女官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在背后议论她们的顶头上司。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