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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6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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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眼放光的了。

  稍后女人们从悸动中恢复过来,收回她们投射在十身上的掺杂着纯洁的雾气和贪婪的精光的视线,转而注意到皇帝陛下的失态。

  皇帝陛下她在这种场合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并用手拢开凤冠遮挡在眼前的玉串长时间地注视如此美貌的男性臣下,毫无疑问是相当失态的。各中代表着什么样的意味不言而喻。

  殿下群臣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赵瑟隐约听见旁边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大人摇晃着头上的步摇,对周围年轻的同僚小声炫耀说:“你们没见过陛下顿足长恨吾家十世天子,富有四海,竟不得谢郎顾焉的情景吧那就好好看着今天吧想不到我这生,竟还能第二次见到能和谢十七相并论的男人”

  赵瑟眼前阵发黑,直觉得再也没有比说这话的人更加面目可憎的老太太了。

  皇帝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当然,作为皇帝,她只要坐下来厚起脸皮只当什么也发生就可以了,臣下也不好再说什么。然而,此时,皇帝似乎并没这么打算。

  她看了她的女儿永嘉公主眼,目光里包含着只有公主个人能觉察到的责备。公主低下头,皇帝便笑了笑。很浅的,很无可奈何的笑,大约是那种所有对女儿没办法的母亲都终究要露出的笑容。

  皇帝转开了视线,瞬间,她的笑容就变成恬淡闲适的模样,整个人也轻松起来。她牵起旁皇后的手,让她的丈夫与她并肩站立。她带着些追忆和自嘲的口吻对自己的臣下,对着大殿的柱子说:“很多年前,朕也认识个模样的美男子,朕直都没能得到他。那么,叶爱卿”皇帝顿了顿,盯着十后颈,接着问道:“你愿不愿意,辞去官职入宫侍奉朕呢”

  殿中陷入片死寂,百官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怎么说呢,强迫朝廷臣入后宫为侍臣贯都是评判昏君的重要标准。至于像正说话的这位那样当着文武百官就这么大方的问出来,那可是连昏君都不好意思干的事儿。

  这时候皇帝挑明了百官的心思将话说出来,赵瑟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盯着脚下的金砖琢磨,倘使十拒绝了皇帝还要强纳,自己又该如何在朝堂造出让皇帝绝了念头的局面来呢至于十会答应的可能,赵瑟压根儿就没想过。

  皇帝又怎么样,十可是最厌恶拿他的容貌来做文章的女人

  果然,只见十抬了下头便迅速地拜了下去,朗声答道:“臣忝为武将,愿为陛 下守土杀敌。”

  “好卿实乃是我大郑之好男儿,不以姿容而坠青云之志。”皇帝抚掌称赞,转眼间昏君的格调就换成了名君的风范。

  她传旨道:“取朕的金错刀来,赐给叶将军。”

  内官捧来宝刀,十拜谢了恩赐。

  皇帝慰勉道:“望卿能以此刀为我大郑建立功勋,朕亦不惜封侯之赏。”

  说完这些,皇帝坐回凤座,挥手交代了句:“公主代朕赐酒吧”

  内官倒了两杯酒用托盘端着,公主步下丹阙,亲自执了酒爵赐给兮宁和十。赐酒后便是封官,依惯例传旨各晋兮宁和十官阶级。这样,十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得到了从四品上宣威将军的官衔。

  谢恩之后,自有宫侍引十和兮宁下去更衣。紧接着,盛大的宫廷宴会在长生殿举行。

  酒过三巡,皇帝似乎有些疲惫了,懒懒地坐着。又耽搁了片刻,便和他的皇后侍臣们离开了长生殿。在此期间,她再没有关注过十。

  至此,赵瑟始终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皇帝都明确表示了无意将十据为禁脔的意思。

  对于赵瑟来说,这总算是个好消息。

  同样的,对于上都的纨绔女来说,这更是个好消息。

  于是,上都的官媒开始抢手起来。夜之间,竟是大有了“长安媒贵”的气象。

  上都的女人们在追求男子的道路上,从来都是不甘后人的。等赵瑟反应过来,已是狼烟四起,她则大大地落了后手。

  这主要是因为在第时间赵瑟并不怎么敢去见十。有件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十交代。

  事情是关于米饼的。

  在十被关进长生殿演练牡丹祭的这段时间里,米饼总是每隔几天就会爬上赵瑟的床。他也会十的那门功夫,手指在赵瑟的身上指指戳戳,带给赵瑟难以言表的舒适。赵瑟本来对米饼直秉持着的都是只调戏取闹不动真格的。这次米饼自己投怀送抱,赵瑟起先还假装正经,后来回想起雨夜树上十的言语,大约就是答应了的意思。而赵瑟心里旦有了这个心思,便越琢磨越觉得这是十同意把米饼给自己了,不然米饼也不可能主动上她的床啊这样,赵瑟越想越无法克制心中的好奇,终于在前日抱过米饼,卷着被单起滚到床榻深处

  米饼还是小男孩,并且显然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比赵瑟所碰过的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都要生涩得多。仅从身体上来说,完全谈不到什么快乐,但赵瑟仍然很兴奋。她在事后亲吻米饼的面颊,并抱紧她。米饼猛得挣开赵瑟的怀抱,像鹞子样蹿起来老高,之后便 溜得不见踪影了。赵瑟伸手抓都没抓住。

  赵瑟起初以为米饼这是时的羞涩罢了。后来五音来报,米饼收拾了几件衣服拿着剑走了,赵瑟这才惊,不免要怀疑起自己起初的猜测。如果十真的没有让米饼服侍自己的意思,那么自己这般行事,恐怕便不好向十交代了。

  赵瑟犹豫了两天,等第三天豁出去被骂,打算去找十时,十居处的门槛已经快被上都的女人们踏烂了。

  赵瑟气得顿足捶胸,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嘛”

  两项相抵,米饼的事情她便觉得不是那么难交代了。晚上溜过去找十,期期艾艾地将米饼的事说出来。

  十冷哼了声道:“早就知道了,等我把他揪回来宰了”

  赵瑟大是不忍,也不知道十说的是真是假,不敢随便求情,只眼巴巴地望着十。十背过身去生了好阵闷气,不知突然想起什么了,自己先绷不住劲儿回头问:“那怎么今天才来告诉我”

  “我怕你生气打我”赵瑟扒着床沿,实话实说。

  十立即便发怒道:“那你还和他滚到床上去就喜欢啃窝边草是吧”

  然而骂着这两句,十还是往床里挪了挪。赵瑟看,哪有不主动往上爬的道理

  再次见证过番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至理明言之后,十圈住赵瑟,叹了口气道:“别再和我说这些事了,瑟儿,以后不要把这些事说给我听。我不想知道。”

  这是他的第次叹息。赵瑟不可能没有其他男人,而十也不可能总为了这种事和赵瑟争吵,于是他们需要某种掩耳盗铃似的妥协。

  而随着上都贵女们对十的追求战争的升级,以至于连四家七氏中的女人都开始下场参战之后,赵瑟再也没办法对这件事掩耳盗铃下去。

  虽然晚上抱着十且被十抱着的人是都是赵瑟,但看到那些女人们送来的礼物和请帖,赵瑟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她难免要想:“凭什么全上都的女人都可以追求十,偏我就不行呢难道就是因为十答应了我我就得偷偷摸摸的”

  于是,赵瑟便有了趁这个机会和十公开相处的意思。然而其中牵扯着家里的大计,赵瑟到底不敢贸然行事,于是便拐了个弯去问自己的祖母大人芫国夫人。

  芫国夫人听完笑,道:“这件事情本来你不来问祖母,祖母也是要提醒你的。上都的风气,贵族好以炫耀攀比身边的男子,相斗以为输赢。这倒并不定都是倾心爱慕,不过是大家都有权利,有金钱,有足够任性的资本,便喜欢将好东西据为己有,更喜欢你争我夺的滋味。所以追求个男子,就像阵风样,似乎全 上都的女人都在争个男人”

  赵瑟连连点头。提起这件事,她满肚子都是火气。仿佛如今为了十最后能被什么人收入囊中,上都已经开了赌局。妈妈的,这完全是无视皇帝陛下的旨意嘛连陛下这样的昏君还知道要尊重朝廷官员,不肯强纳入帷中呢这群人太不要脸了

  这件事,十虽然心中愤怒,到底也无可奈何。毕竟不能把全上都的纨绔女人剑杀了啊而且,在上都,总有些宴会只要接到了请帖就算忍着呕吐也要去。上都有句老话是即使赵瑟如何不满意也得郑重提醒十的除非你永远都不打算有未来,否则就不要拒绝宴会。

  芫国夫人拍拍赵瑟,算是安慰,也算是提醒她不要因为是十就乱了心。她说道:“瑟儿,这里面还有更深的层意思你想到了吗上都这么多女人追求十,甚至包括四家七氏的女儿,只是因为他的容貌,为了占有他吗皇帝还没有正式召见边将,依制,朝臣就不能随便结交,但是男女私情朝廷可就管不着了。借着追求和恋爱招揽边将应该是很不错的办法,我们不是也是这样做的吗”

  “祖母”赵瑟的脸上现出赧颜。

  芫国夫人却接着道:“大约追求十的人也不止是要招揽结交他。反正只要借着追求和求婚的接口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馆驿,那里面住着的将军多了,想跟谁结交番应该都是容易的。这样的事,总要想办法做的。牡丹祭给大家找了个好借口,不用岂非可惜”

  “该死,我竟然连这个都没想到”赵瑟拍手道:“既然大家都忙着追求十,我要是不追求”

  “是啊。”芫国夫人笑着说:“示远实为近,大家都追求,就我们没什么动静,仿佛像是做贼心虚,故意撇清啊。”

  能在阳光下和十起走路的感觉,赵瑟想,定很好。

  于是,赵瑟就开始考虑光明正大追求十的时机和方法。

  机会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

  这天早朝之后,赵瑟把擒住打着瞌睡不知要上什么地方蹭饭去的江中流,道:“我今晚日设宴请江兄喝酒,晚些你在什么地方,我派人去接。”

  江中流趴在马鞍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今天今天不行今天我答应了小白陪他去求亲呢”

  “求亲”赵瑟闻言呆,登时咯咯笑出声来,“就你,说话能气死人的家伙还有人找你保媒求亲谁这么没识人之明啊小白是谁”

  江中流怏怏道:“你表侄子啊,秦少白。他们家族长秦歌想取叶十做侧夫,现如今咱们上都是媒人难找,所以就命小白代她去向叶十探探口气。小白不好 意思去,说我脸皮厚,非要拉我去壮声势。我喝了他这许多年的白酒,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好答应。约好了今天下了朝在人家叶十馆驿门口会和。”

  赵瑟心道:正合我意。遂牵缰绳上马,自顾自地说道:“我和你起去。正好上次说今晚请你见的人也顺道,等你办完了这桩大事,便起去喝酒。”说罢不由分说,握着鞭梗指挥自己十几个小厮将江中流连拉带驾拱上马。

  江中流拿她娇纵的大小姐无法,只在马上嘀咕:“这是绑票”

  赵瑟笑了阵,便命小厮替江中流牵着马缰,两人路往兵部馆驿去。转进馆驿所在的街道,大有番热闹的奇景。香车宝马整堵住了半条街,粗使的侍奴小厮站在其中,趁着主人不在偶尔还乱糟糟的拌几句嘴。赵瑟和江中流马匹过不去,只好下来走路。

  到在门口,便见跟着十起的老赵拿着推请帖礼单站在哪儿迎来送往,笑得眼睛都该没了。架公卿规制的奢华马车横在旁。赵瑟看了看,上面表记是韩国夫人张家,不由便是皱眉。对面稍远点儿,还有辆平常世家公子出行的马车,车上的标记却是赵瑟的外家魏国夫人秦家。

  秦少白果然早就在对面的车里等着。这时看见江中流不怎么规整的官帽,和官帽下乱糟糟的头发,便高兴的下车招呼道:“江兄。”

  待走到近处,秦少白才发现江中流还拉了赵瑟来,只好跪下行礼道:“拜见表姑,给表姑问安。”

  赵瑟叫他起来,笑道:“欠了江大人顿酒,今日请还他,顺道跟来看看热闹,那日牡丹祭上没也看清东君,怪遗憾的。”

  她既然这样说,秦少白自然也不能不说不让她看。于是便三人道进了门。门口的卫士听位是赵氏,位是秦氏,当然便不敢拦了。路引着三人到了馆驿的厅前,禀告道:“叶将军在厅中和韩国公说话。”

  正说着,便听见韩国公的声音在里面传来:“十,你是我家舅父武安侯的弟子,我从心里便是将你当做兄弟来看待。去年夫人的事情,我是爱惜你人才,怕坏了你的声誉所以才会如此行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夫人直都很钦慕你,这年来常常思念,心有意取你做侧夫,我自是再不会反对。啊,虽说男子为官,官到四品已经尽够了。但你若还有意为国尽忠,当然可以先订婚,过些年再辞官成礼也是可以的你不会拒绝韩国夫人的要求吧”

  十像泉水滴上青石般美好的声音说:“韩国夫人的要求我当然不该拒绝”

  秦少白听就有点急了,这他没法和自己族长交代啊推江中流。

  江中流那真是拿 人钱财,与人消灾,堪称贪官的典范。这家伙脸皮城墙拐弯,啥都敢说,立即就冲上厅去,大叫道:“慢来魏国夫人也想求取你为侧夫。叶将军,魏国夫人的要求你也不会拒绝吧。”说完,还在韩国公对面站定冲人家施了个礼道:“不好意思,国公大人。这闻道有先后,做媒可没先后。”

  追进来的秦少白听在耳中几乎羞愤欲死。

  十长身而起,眼某眸扫过韩国公和江中流,落在赵瑟的脸上。他露出个笑容,说,“两位大人,我究竟应该不拒绝韩国夫人的要求呢,还是不能拒绝魏国夫人的要求。”

  “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赵瑟以个标准痴情女子的呆样接口。这倒是不需要她假装就能有的。见钟情在十这里是不会遭到怀疑的,而十的笑容,其实他根本就不用笑,便能打乱女子心房跳动的节奏。

  十皱了皱眉。

  “在下赵瑟,乃是原阳赵氏的嫡女。”赵瑟抬出自己的金子招牌。

  “那么赵小姐,你也要求要娶我做侧夫吗”十问。

  “不,我想请你喝酒”赵瑟说。

  “喝酒”十饶有兴致地抬起下巴,说,“好。”

  154恋爱

  赵瑟早命人设下的酒宴是在城西好风楼的最高层。当然,这是计算上了中途会出现十这个“意外”之后才选择下来的地方。

  很简单,如果只是如表面上所说的宴请江中流,那么在赵箫的曼舞清歌堂就蛮好,反正那家伙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既然酒宴真正的目的是引荐十给江中流认识,那么势必就不能如上次单请江中流那般把酒摆到曼舞清歌堂那等乌烟瘴气的销金窟了。

  那好风楼乃是皇宫之外最高的楼阁,登临可以俯瞰长安,举凡上都权贵折节下交贵女追求男子狂士把酒放浪形骸以及暴发户附庸风雅之类的都爱在此处。因此,请江中流这等不靠谱的人很是合适。而场“意外”,赵瑟见色忘友,顺理成章地将江中流抛到脑后,好风楼的酒宴直接改作了请十,旁人看起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所以,地方选得好就是有这么大的便宜。

  那么,场单方面的见钟情的戏码还是要演足为什么说是单方面的见钟情呢赵瑟固然是副痴迷的神态,可十看起来仿佛也是很乐意的样子啊

  是的,赵瑟提出来“我请你喝酒”的时候,十看起来仿佛是欣然答应的模样,并没有被强迫的意思。事实上,十本来也是挺乐意的。然而,这切经过上都众人的仔细揣摩,立即就变得经不起推敲了。

  据常理来看,大家断定,美丽的叶将军完全是为了借机摆脱韩国夫人府上和魏国夫人府上拔河似地的求婚所以才会答应赵瑟。既然韩国夫人也不能拒绝,魏国夫人也不能得罪,那么,身份上恰到好处的赵瑟在这时候自愿跳出来就最好不过了。反正她要求只是场酒宴,答应了也不会损失什么。

  简而言之,赵瑟就是个悲惨的筏子她不单方面见钟情谁单方面见钟情

  关于这点,众人的看法出奇的致。当然,这些都是不负责任的臆测。上都智慧的女人们都被自己的智慧坑苦了。

  江中流则是被赵瑟坑苦了。

  这位贪官大人因为赵瑟说要请客,来的路上便推掉了今晚所有的请帖,甚至刚刚在进门前还慷慨地宣布今天不找秦少白蹭饭。赵瑟这突然下改约会了,江中流立即便没了饭辙,当时便有点急了。是,他是贪官,不缺顿饭钱,可啥时候见过贪官自个儿花钱吃饭的于是,江中流便厚着脸皮赖着不走。而且他不仅自己赖着不走,还要死拉着正牌替魏国夫人做媒的秦少白,不准人家走。韩国公没有他脸皮厚,当即告辞离去。

  赵瑟看了眼江中流,“呀”的声道:“江大人抱歉抱歉我可不是故意要把你忘了的,你就别和我认真啦会儿罚 酒三杯给你赔罪,你看成吗”

  江中流大约是因为晚饭又有了着落心中大定,十分之好说话,笑道:“只要你结酒钱,便是故意把我老江忘了也是无妨。”

  赵瑟抿嘴而笑,转而歉然对十道:“叶将军,事先也不曾安排,趁着江大人的酒宴起可好改日,不,明日我们起尝冰烙可好”

  十微微低首向江中流行礼,毕竟是有求于人的事情,需得郑重其事。十的心里大约可没有因为自己长得漂亮别人就得任劳任怨的意识。凭什么呢

  因为郑重,他姿态肃然而瑰丽。肃然者如宝剑之紫电青霜,瑰丽者如绝颠之云蒸霞蔚。时之间,满室都随着他这姿态瑰丽奢华起来,连赵瑟都不自觉地收起玩笑戏谑的心情,将手收拢到身前站直。江中流则仍是歪歪斜斜拖拖拉拉地站着,敷衍了事地拱了拱手算做回礼。

  之后,十抬起头,江中摘下腰间那把小铲子似的常用来充自己有学问的竹扇忽扇。他们长时间地打量彼此。十仍是那样肃然而瑰丽,江中流仍是那样的散漫而惫懒。肃然瑰丽的不曾因散漫惫懒的尴尬慌乱,散漫惫懒的亦不曾因肃然瑰丽的紧张僵硬。他们是这样的截然相反,却又谁都掩盖不了谁,宛如色彩鲜明画卷的两端,有着恰到好处的和谐。

  “芝兰玉树中的歪脖树哪邋遢大哥也不容易啊”赵瑟在心里由衷地佩服。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都将为这个佩服江中流佩服到五体投地。直到许多年之后,叶十被岁月镀上无数层神圣的光芒,即使最早期的伙伴都不免要手心冒汗的时候,面对他,唯有这位邋遢大哥还能如初次见面那样将歪瓜劣枣的姿态贯彻到底。所以,人们都说,他才是真正的风流。

  总而言之,这就是叶十和江中流的初见。这场际会在戏剧色彩方面完全无法与叶十和欧阳怜光的初见相提并论,以至于多年后无数野史作家在写到这段时如果不硬拉上赵瑟就实在编不下去。然而,江中流毕竟还不是叶十生的灾难

  赵瑟并不欢迎自己的表侄子秦少白,但也不得不承认江中流拉上他是对的。如果只是他们三个,那未免也太奇怪了点儿。于是,入酒席,赵瑟便以灌到秦少白己任。这事也只有她办起来便宜之极。赵瑟可是人秦少白的表姑,完全可以充个长辈。所谓长者赐,不得辞,两坛好风楼的镇店佳酿灌下去,神仙也得醉他几天,眼见着秦少白就出溜到桌子下面睡熟了。赵瑟拍手令侍奴将秦少白抬去里间卧榻休息,又喝令侍酒的家奴退下,没有招呼不必进来伺候,以便于十和江中流勾结。

  然而,很快,正事没聊到 几句,赵瑟也醉了。毕竟灌了秦少白两坛酒啊,她再怎么也不至于没人品到不喝几杯,江中流又不肯将罚酒让十代喝,推杯换盏之间,转眼就不幸成了第二个醉倒的人。

  那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赵瑟抬起头,眼睛便有点发直。大明宫灯火连绵不绝,万千宫殿的瓦砾折射出万千的光彩,看在赵瑟眼里愈加的头晕眼花。十和江中流顺着她的视线向露台之外眺望,时都安静下来。

  赵瑟摇摇欲坠,十伸臂揽住她,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暖暖的,格外舒适。赵瑟抵不过这舒适,头歪,便倒在十肩上再也睁不开眼。在赵瑟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记得十将他横着抱起,安放到边。她抱着他,不让他离开。

  半夜,赵瑟睁开过次眼,隐隐约约觉得仿佛十和江中流把臂站在露台上。十扶着露台的栏杆狂吐不已,江中流就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什么:“怎么样,我总也算赢了局吧哈,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他的手里还捉着酒坛,这时提起来喝了口,便也支撑不住,栽倒于地,连带着十也跟着在地上滚做团。赵瑟着急要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切又仿佛像在梦里样不真切起来,她便又阖上眼睛放心地睡去。

  赵瑟在第二天的拂晓清醒过来,露水笼了满身,是个格外凉爽而精神的早晨。她躺在露台的软榻上,手里抱着个迎枕。十就在她身边儿,只手攥着赵瑟自软榻上垂下来的手,背靠着栏杆坐在地上睡熟了。他很少有睡得地这么熟的时候,赵瑟望着自己的情人,时竟是有些痴了。半响才记起正事,举目四望不见江中流的人影,满屋又是酒气熏天片狼藉的劫后余生景象。她按了按头,死都想不起来昨夜秦少白醉了之后的事。

  赵瑟动,十就醒了,发现自己喝了这许多的酒也是相当震惊。赵瑟搂着他的脖子亲了口,安慰道:“江中流那人就是这般不靠谱,我总被他灌醉呢。”之后问十:“江中流哪去了”

  十想想不得要领,似乎很是不甘心的样子,但还是扁了扁嘴怏怏道:“不记得了”这神态在十的脸上让人格外的动心,赵瑟的嘴角眼中便都是甜蜜的笑。

  之后,赵瑟问起昨夜之事,十说:“江中流大人是个很有意思的贪官”

  这样说,赵瑟便知道是勾结成了,遂笑道:“邋遢大当然是个妙人贪官贪官好啊也幸好是这位贪官大人管着均输署,不然换了欧阳怜光,真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哪”

  目前,十对欧阳怜光这个名字还反映迟钝,浑然想不起来自己还招过人家次亲呢。或者说,他现在 还没办法把欧阳怜光这个名字和真人对上号。赵瑟也便不提醒他了。

  侍奴听见动静,进来服侍。赵瑟问才知道原来江中流污了衣服,回均输署换官服预备上朝去了。又问秦少白,侍奴答曰:“还醉着呢。”赵瑟便放心了。于是侍奴便捧来官服请赵瑟更衣,她也该上朝了。

  仅仅个早朝的功夫,赵瑟和十约会并且呆了整晚的谣言果然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上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赵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虎口夺食约走十的。早朝前后,女人们窃窃私语,看向赵瑟的眼神暧昧难辨,嘴角挂着的吃吃的笑容。那是女人们嘲笑同类所惯用的方法。

  是啊,大家都觉得叶十要是就这么跟了赵瑟那也忒没道理了,赵瑟这女人分明就是个过了河情等着被拆了的桥嘛

  除了谣言本身的力量之外,江中流这家伙也居功至伟,然赵瑟感激得咬牙切齿。赵瑟以前真不知道还有这么还传闲话的男人。

  经江中流这当局者退朝之后的番大肆宣扬,女人们的嘲笑愈加难以控制在私下的程度,甚至有女人特意跑过来问赵瑟:“赵大人,听说叶将军昨晚和您约会时您睡着了呢真佩服,果然是赵家小姐,见多识广。换做是我,恐怕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下呢”

  这是和十约会之前就预料得到的反应,赵瑟虽然不肖,倒也算胸有成竹,不至于被窘得张口结舌。她这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管人家怎么说概都是笑而不答,只忙着吩咐家中管事打开府库,宝马名剑,士族赵氏几十代积蓄的珍宝送过去博十笑。随着礼物,每天都要送去约会的请帖,大张旗鼓摆出向十求爱的架势。

  因为赵瑟的高调追求,开始大家都等着看赵瑟的笑话,人排成队足够绕上都城三匝。后来赵瑟送过去的礼物十都收了,约会得请帖大多数也接受了,并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开始像真正的恋人样同出现在上都贵族的宴会,大家还是等着看赵瑟的笑话。这次,人数排成队绕上都城五匝都富裕。

  叶十怎么会昏了头爱上赵瑟呢大家都觉得这是个笑话。即便他接受了礼物,和赵瑟约会,看起来很像是恋爱的模样,然而终究野不过是看起来像而已。

  大家都说,叶将军之所以会接受赵瑟的礼物并和她约会是因为脸面上过不去。如果刚刚利用完赵瑟拒绝了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转头就对她不理不睬,那不就成了用完了就丢吗大家议论起来,他未免太也下不来台。那么不如索性先和赵瑟约会,假装恋爱,等过阵子随便找个理由分手,这样可就谁都说不出来什么了于是,在那段时间,打趣赵瑟和十就成了上都女人们共同的爱好。每每有好事者偏要捡着人多的时问赵瑟。赵瑟便会略带娇羞的说:“叶将军还不曾答应我的求婚。”众人哄堂大笑。

  总而言之,他们就是不肯相信赵瑟和十真的在恋爱。

  为此,赵瑟多少有点不服气,每每悄悄在私底下询问霍西楼:“你说我看起来就真这么配不上叶将军吗”

  西楼不舍得让赵瑟伤心,变便现出很为难的神气含糊其词。然而只看他那眉眼,赵瑟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他那神态,分明就是说:“确实不明白叶将军怎么会看上你”

  赵瑟气不过,终于心横脚跺去问傅铁云。

  这也算是自投罗网吧只是她想,自己公开追求十这许多时日,搞得上都满城风雨,傅铁云仍能作壁上观不横加插手已是殊为不易。自己再不见机,知会他声,恐怕他着恼起来,不知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自己和十的事总要给傅氏兄弟个交代。这是躲不过去的事。既然早晚要交代,那就交代吧,等着傅铁云那小鬼谋划定了问到头上,那可就相当被动了。

  这样想着进了傅铁云的门,侍儿小金卷起水晶帘冲赵瑟抿嘴笑,道:“小姐终于来了,这些日子公子想您想得紧呢”

  赵瑟闻言不免脸红,她自十到上都就没怎么敢来见傅铁云,算来竟两个多月不曾与傅铁云过夜。这也就罢了,连女儿都抱得少了,想来当真让人惭愧。

  傅铁云正哄着猗猗在地毯上拍球,见赵瑟进了也是乐。以他的性子哪里有不开口风凉的道理,当即就将球往赵瑟头上抛,似笑非笑地道:“好好地不去寻东君献殷勤,竟想起回家来,赵小姐莫不是糊涂了”

  赵瑟倒是正怕傅铁云不肯风凉她。反正她也被傅铁云折腾成二皮脸了,傅铁云越是风凉她,她越是反而好厚起脸皮开口了。于是赵瑟扑起来接住球,就势坐到傅铁云身边,搂住猗猗道:“你说得是,我正是不知该怎样献殷勤了,所以才要找你问计啊”

  傅铁云冷哼声道:“没有别抱我女儿,还我”

  猗猗却正好跌倒在赵瑟怀里,奶声奶气地唤道:“妈妈”

  赵瑟遂大笑道:“你看,我生的女儿呢,不然哪有你的让我看看我们的女儿,啊,这几日不见,牙都长全了快来让妈妈数数”

  “昨天才长出来的。”傅铁云说。这样来,他便和赵瑟置不下去气了,只责备道:“你追蜂引蝶我可管不着,只是再要把女儿忘到脑后,小心我宰了你的小情人”

  赵瑟笑道:“是,明天我就带女儿出去玩天。你去不去 ”

  傅铁云皱眉道:“走不开,兄长大军昨日已经合围济宁,料想中原不日便有非常之变,我没工夫。”

  “中书省还没消息呢,你们又瞒扣军报。”赵瑟说,“中原大变在即,我也很发愁。你说怎生想个办法能在出兵前将叶十追到手”

  傅铁云沉吟半响,望向赵瑟,神色有些奇怪地问:“你追求叶十,究竟是为了将来中原十几万的兵权呢,还是真的爱慕他”

  赵瑟心中跳,故意笑道:“家里的打算你也知道,中原旦开战,就是十万二十万的兵权,万万不能不争。总要从这些将军里找到个大力栽培。这样的大事,终究是要纸婚约才能剖肝沥胆互不相疑。倘使事能成,便是对猗猗将来也是大有裨益,所以才要和你商量。”她停了下,接着道:“他那样的男子,哪里有女人能不爱慕呢既然不管是谁都得追求,自然要找美貌的,也算假公济私,不然你要我捡着长得最像夜叉的来追求”

  赵瑟说了这样番极不要脸的话,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她看着低头默声摆弄猗猗的裙摆的傅铁云手心都有些潮热了,傅铁云才笑道:“你要追什么什么人我才不管呢,我也不给你出主意。”

  赵瑟要的本来也就是这句话,只是她看傅铁云脸上那纯良无害的笑容,心中总有几分不踏实,又添了句道:“阿云你放心”

  傅铁云摆手打断了赵瑟,晒然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反正你也生不出第二个女儿来傅铁云想。

  这句赵瑟自然是听不到的,于是晚上便留下来陪傅铁云。那小鬼病好之后越来越难伺候了,然而只为他句不管,赵瑟拼了老命也只好奉陪。

  次日趁着清晨凉爽,赵瑟带了女儿出门郊游。傅铁云躺在床上想心事,片刻侍儿小金禀告穆叔求见。傅铁云又发了会儿呆,才问:“兄长有信来吗那个叶十的事,他怎样吩咐”

  穆叔道:“大帅的意思是,请小少爷静观其变,不要插手。切都等叶将军上了战场再说。”

  “明白了。”傅铁云闭上眼睛,“切都为了孩子这次我不会任性,叫大哥放心”

  155爸爸

  士族贵女的恋爱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开场,最终都必将回归盛大与浮华。浮华奢侈的宴会花团锦簇的歌舞嘶闹热烈的赛事以及盛大恢弘的婚礼,这些都是她们最终走向婚姻不得不经历的磨难。

  上都的风气就是这样风气这东西,任谁也没法和它作对。只要生活在这座城池里,就不得不按它的方式追求男人并与之恋爱。尽管她们都不相信他们恋爱了,赵瑟也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投身于各种宴会和活动的筹备,忙碌着将请帖四处散发,为了证明她和他的恋爱。

  在夏季最后个月份的第天,赵瑟筹备了宣华二十六年上都士族门第间最盛大的宴会。遍请上都高门贵族,当然,还有十。般说来,贵族们默认这样的宴会总是为了讨好爱人并炫耀他属于她,在赵瑟,当然不仅仅如此。

  因为盛夏,宴会安排在城外凉爽的别院。那天,由于前日傅铁云的抱怨,赵瑟便在清早踏着晨露出城,带着她的女儿猗猗郊游,之后则顺便留在了别院等待宾客。大多数宾客都接受了请帖。他们迎着落日的余晖出城,在夜幕降临星光闪耀时分进入宴会。十则来得稍晚些。从北庭节度使麾下调集的兵马今日到了,因为拿不准皇帝是否会起召见,十只好等在馆驿。得到确切的消息不会召见之后,他才堪堪赶在宵禁之前出城赴宴。

  宴会如既往地空洞而浮华。十并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也不喜欢那些在庭院中央摇曳生姿的歌舞伎。当然,他更加没有理由喜欢那些半酣半醒倚在美人怀里放浪形骸的仕女贵妇即便是赵瑟做主人,十也没有办法因此就变得能忍受贵族宴会上的这切。

  他勉强坐在那里。赵瑟很过意不去,却又只能更加殷勤地照顾他,结果令他更加难耐。女人们吃吃笑着,小声地嘲笑赵瑟自作多情。

  “赵小姐真是笨哪明明是不习惯宴会的人,怎么能用歌舞去讨好呢该买了黝黑强健的昆仑奴,开场热闹的角斗赛才是。”清河翁主斜斜靠在家伎身上,嘴角撇着轻快地笑,有搭没搭地喝着酒。

  于是,女人的兴趣便又转到了角斗赛上面,纷纷说只是昆仑奴的角斗未免太过无聊。他们七嘴八舌地撺掇清河翁主去跟皇帝陛下说,趁名将着云集上都的机会搞场真正的角斗赛,把这些武将们都忽悠上场,让大家好生过个热闹的夏天。大约只要说好了不流血,皇帝陛下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十的眼中泛起深切的厌恶。赵瑟悄悄捉住他的手,她知道在这双手白皙的皮肤之下压抑着电闪雷鸣般的愤怒。尽管已经到了这样的时代,沐浴着落日余晖的贵族们仍然 迟钝地习惯于将武士等同于奴隶,习惯于用轻描淡写的方式拿他们取乐。

  “再坚持会儿,到半夜就可以不待在这讨厌的地方了。”赵瑟轻声劝慰着十,并在私底下为十迟迟不能习惯上都的宴会而发愁。至少现在,不懂得习惯宴会是绝得不成的。她也不喜欢宴会,可还不是样要在这样的场合随波逐流。所幸十至少已经学会了克制自己的厌恶。

  半夜的时候,席面散乱起来,半公开的寻欢作乐脱去了最后层轻纱。空气里弥散着靡败放纵的味道,合着夏花郁郁的芳香与浓烈的香料的气味,有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十离席,躲进背后的小片树林,大大地出了口气。赵瑟也跟着追了过去。她拖住十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吻。十舒缓了神色,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不远处的草地上传来可疑的簌簌之声。酒宴到半夜,不仅十可以躲开,其他人同样可以离开自己的座位。那些出身高贵的公子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卑贱的家伎样在席上和自己的爱人寻欢作乐,在这个时候另选僻静的所在幽会也就是相当然的事情了。

  赵瑟和十均是脸上红,赵瑟牵着十道:“我们去湖边坐坐。”

  他们穿过树林,并立在空旷的湖边,有凉爽的夜风在他们之间涤荡。

  “对不起,十。”赵瑟说,“虽然现在还不行,将来,定不教你再忍受你厌恶的这切。”

  十抽剑做了个雷霆万钧的斩杀动作,之后横剑扫,似乎把所有的厌烦和忍耐都扫到湖里去似地,神气非常地回首道:“把它们斩得落花流水。”

  赵瑟“咯咯”笑起来。“都靠你了”她说。

  “那当然”十收剑,眼眸里又都是神采飞扬。

  赵瑟打了个哈欠,头歪着十肩上,含糊地说道:“靠会儿,好不容易安静,让我睡下”

  于是十也昏昏欲睡。

  宴会的喧闹与灯火仿佛辽远如退潮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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