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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 8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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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怀远自怀中掏出张单子,口中念念有词对照番,又在四处走了走,最后弯腰将厅中方盆景往左挪了半寸,方道:“很妥当了。”

  五音笑道:“幸亏小姐最后委了小相公来,不然这等细微之处的分寸,小人当真把握不准呢。”

  赵月兰道:“既是妥当了,便先送小相公回府吧。”

  俞怀远微微笑,道:“兰管事,我应该留下来照应才是。”

  赵月兰听了没什么,五音却是急了,使了个眼色将俞怀远拉到边,小声道:“小相公,小姐既然没有特意交代,您便是不留下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俞怀远道:“没有特意交代,便是要留下伺候的意思啊。”

  五音心道这孩子有点实心眼,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叶十是好伺候的么你就没见凡是跟着去军中伺候过小姐的,大伙儿都往后躲么我那是实在躲不过去,不得不硬着头皮顶雷。你说你这是又何必呢,明明有借口脱身,干嘛还非要自找苦吃“

  因为五音与俞怀远向要好,便咬咬牙豁出去提点他道:“小相公,我这是跟你要好才和你说,咱们这位未来的主君大人真真是难伺候的很,您还是回去吧。反正小姐也不会太为难您,自会派别人来的。莫相公这两天不正求小姐呢么,正好让他”

  “好伺候不好伺候,终究都要伺候。”俞怀远缓缓地说,神色间淡淡的样子。

  这句说得五音是与我心有戚戚焉,轻叹声,遂不再劝。

  说来,以叶十的出身禀性并不是赵瑟的良配,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然而他既已经有了纵横天下了力量,又掌握了河东,赵瑟还对他痴心不改。那么这桩婚事,无论有多少不尽人意之处,赵氏都得尽力促成了,以求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只是叶十做了原阳赵氏的夫婿,那善妒的禀性便无论如何都要改改了。因此,赵氏的全体权贵人物,除了赵箫,致认为在正式成婚前,必须得让这个叶十认清形势,学会怎么做个合格的赵氏正夫。

  而赵月兰作为门阀赵氏为其继承人亲自选定的大管事,这点儿体会领导意图的能为还是有的。余淮远这样说倒是正中她下怀,心道:这位俞小相公到是识趣得紧,正要靠他让新主君明白事理呢。哎,倘若俞大相公有他弟弟半明白事理,便不会罔送性命了

  于是赵月兰便不敢再让五音多说,忙道:“如此甚好,便请小相公先在此处照应。五音,你我同去门外迎接。方才前头传过话来,二少爷已经接到大人,这便过来了。”

  五音闻言,忙点了两个小厮,追着起去了。驿丞何三宝已经带着几个驿卒候在门外,神色间很是激动。见赵月兰过来,何大人竟把捉住她的手,兴奋地道:“哈,兰管事,想不到你们接的竟是河东节度使大人。”

  赵月兰盯着那手不说话。

  何大人方才松了开,兀自搓手道:“这个下官十分之仰慕,不,是崇拜,崇拜叶帅他老人家。下官每天都要从邸钞上寻河东的战报,啧叶帅真神人也”

  五音心中好笑:叶十才多大啊就老人家不过是个小气鬼醋坛子罢了,还神人这何大人怎么跟个市井愚民似地

  何三宝何大人那厢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眉飞色舞地讲述起不知从来听来的叶十的那些伟大战绩。其间使用的溢美之词,估计就算是叶十自己听见都得要求撞墙。

  五音便觉得这何大人精神实在有些问题。所谓名将之花,说到底不过杀人王,至于的吗

  思量间,耳听得蹄声如雷,便见百余精骑疾风般卷到近前。当先骑,御者矫如游龙,身姿之美,举世无匹,正是河东节度使叶十到了。另骑紧随其后,穷追不舍,马上之人亦是雄矫,却是上都败类之首的赵箫。

  何三宝何大人双目放光,第个冲出去,只是那架势更像是专为往叶十的马蹄子上送似地。幸亏那是叶十啊,声清啸,百余马匹起站定,何大人才算免于乱马践踏的倒霉死法。何大人惊呼甫定,跳起来捉住十的马缰,手都哆嗦了,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

  十大约也觉得这位何大人精神有点问题,不禁露出个微笑。这笑犹如云破月来,山河秀丽洗碧。何三宝这回倒是不哆嗦了,直接个大马趴便扑到叶十马前,口中叫道:“下官渭河驿何三宝迎接节度使大人”

  十这下算是确定何三宝精神有问题了。不过这种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他见得多了,倒也不以为意,只收起笑容和气道:“有劳何大人了。”

  于是,何三宝便殷勤地服侍十下了马,搞得十很是不好意思。众人也跟着下了马。赵箫骗腿跳马,提溜着何三宝官服的领子就将他扔到旁。于是,赵二公子边走边跟十说:“我说妹夫,这号溜光锤儿在上都多了去了,你不用跟他们客气好了,既然把你送到地方了,那哥哥就先走了,堂子里还有场堂会等着我哪哎,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二哥,在上都,还没有二哥我码不平的事儿”

  赵月兰和五音等人赶过来,正好听到后面那句。赵月兰登时眼前发黑,阵头晕。打眼望十的众从人,果然个个听得两眼发直。至于十脸上是什么神气,她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了。可怜赵月兰刚刚还在心中夸赞他们家二少近来这是大出息了,和叶十这等人物并驾齐驱看着都没差了气势哪转眼,赵二少就给来了这么出,真他娘的不愧是咱赵二少啊

  赵月兰咬着牙将五音往前推。五音也很不乐意,冲赵箫屈了屈膝,撅嘴道:“二少”

  “少什么少”赵箫拿鞭稍挑起五音的下颌,道,“连个爷都不知道叫了,没规矩妹夫,这你可得管哪”

  暗流

  赵箫赵二公子将所有人等调戏番,心满意足,施施然而去,留给众人个高大的背影去崇拜。

  赵月兰和五音与十重新见礼,众家丁跟着起下跪叩首。

  赵月兰起身后,福了福禀道:“大人,小姐命奴婢在此恭候。”

  “兰管事。”十点头道,“我记得你。”又问五音:“瑟儿呢”

  五音心道:果然啥事都不能指望咱们二公子啊,合着你接个人就光吹牛赛马来着。好嘛,正事件都没说于是只好恭敬答道:“今年恢复了大选,今日是正好是复选的日子,小姐奉旨参赞,入宫去了。小姐说完事儿便来看大人,着小人等先来伺候。”

  十点头表示了解。月前拣选天下贤良男子充实宫掖的圣旨便已经颁行天下州郡,十作为河东节度使自然是知晓此事的。不过因为中原战后民生未复,天子体恤,特别下旨豁免河南河北河东山东几地的大选,采选官不曾去河东讨厌十,十看过也就忘了。

  其实十根本不知道。大选的规矩,五年选,凡年在十八至二十五岁未婚的良家子俱在应选之列。各地选出来的才俊送到上都之后,这就和只选士贵官宦之子的嘉选不样了。嘉选只选,选上了自然是直接册封迎入宫廷,选不上嘛也没关系,公子少爷们可以高高兴兴地卷铺盖卷滚蛋,自回家去逍遥自在。大选呢,却没这好运气了。不仅还要有初选复选终选三关,而且只要你进了初选来了上都,先甭管选上选不上,回去什么的便再也休想,端是个有来无回的买卖。

  大郑后宫的惯例,初选筛下来的充入掖庭为宫侍,复选筛下来的分赐给高官显贵做侍郎,终选筛下来的赏赐给宗室为侍臣。只有通过三选的寥寥数人才能成为皇帝或者公主的后宫,并且始封不能超过五品。所以复选之时照例召士族贵女及三品以上高官选看,名为参赞,实际则是等着拣落儿。

  上次大选是在五年前,那时赵瑟还不满二十岁,还小,自然没她的份。这次大选,赵瑟刚从中原监军归来,正是春风得意,风头时无俩,于是恭逢其盛,成了诸多拣落儿中实力格外强劲的员。

  十对其中诸般关节懵懂无知,心中还在笑话赵瑟这般好色之徒去帮皇帝选美,许她看不许她摸,看难受死她,好生让人解气。

  五音偷眼观瞧,见十不但不恼反而浮起微笑,心中那是老大个奇怪。但总算也能松了口气,于是便恭请请十回房安歇。

  何三宝何大人闻言个横跨挤开五音,谄笑着:“下官带路。”

  十这次来上都,除了亲军之外,部将之中就只带了庞玮外加个基本无甚用处的鬼头刀。其余诸将都留在河东,由越鹰澜统帅着把守河东,以备非常之变。亲军依制在渭河北岸扎营了,跟着十来驿站的便只有庞玮鬼头刀和十几个从人卫士。于是何三宝便引着这行人往西院去。

  来到西院院门前,何大人还舍不得走,躲在边腆着笑脸只偷偷去看十,以为大家不知道似地。赵月兰疑心这位何大人混着跟着进去了便要死赖着不走,便暗中将他袍袖扯,字句咬着提醒他说:“何大人,这位可是河东节度使。”何三宝惊,跌跌撞撞地去了。

  院门中分,番世间富贵便如画卷般娓娓展开。如云婢仆,自院门延伸到阶上,俱垂首恭立于道路两侧。这时起拜下来,齐声贺道:“拜见大人。”声音雌雄莫辨,宛若天籁之音。阶下立清俊男子,华衣美服,气质宛然,便是俞淮远了。他因着叶十与赵瑟到底名分未定,既不好称呼,亦不好拜见,便只得弯身躬。

  鬼头刀不由咽了口吐沫,小声对庞玮道:“乖乖,难怪人人都想做大官,这几十上百个大活人往面前跪,果然飘飘欲仙,十分过瘾呐。”

  庞玮是羽林军出身,见惯上都权贵繁华,深觉鬼头刀丢人现眼,遂瞪眼道:“闭嘴”

  十心中却是十分厌烦,自觉不过在驿站耽搁几日,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然而赵瑟现在不在,他也没人可以去发脾气。于是便决定暂且忍耐,昂然入内。

  他十数万大军的统帅,杀气三时做阵云的军阵检阅了也不是次两次了,想来自有番别样的威压在其中。也没见他怎样,两旁跪拜的众人便不由惶恐战栗起来。他从余淮远身前越而过,并没有看他眼,说句话,余淮远却只觉得番沉重的压力从头顶压迫下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五音服侍十进房,赵月兰自去安排十的众从人。姚黄请十更衣,便有两个侍奴抖开套湖蓝色宽大袍服,各执袖展开了立在近处,正是套日常起居的武士服。于是无数白白软软,不曾做过粗活的嫩手搭到十的胸前腰间。十不由皱眉,心中厌烦几乎不可遏制。

  五音窥着十脸色,心中“嗑登”声,便知要坏,忙给姚黄使眼色要他赶快闪开。十却已经自己扯了腰带,抛了身上的外袍在地上,两只手指夹了那湖蓝的武士服来。时间,姚黄等众侍奴俱是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旁鬼头刀乐了:这小身板,灯芯草似的,吹口气就倒,忒弱了吧这群是男人么咱大帅这要是照平时砸咱那劲头,这下下去还不得砸死他三五十个的

  五音忙跪下道:“下奴等不会服侍,请大人重重责罚。”

  十抓着衣服,张了张嘴便想说都给我滚蛋。只因庞玮在后面捅他,他才没说出来。

  庞玮没归属十之前是在羽林军的,对上都权贵门阀诸多行事手段与规矩那叫个门清儿。今儿只进门,包括阶下那华衣男子,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知肚明这必得入乡随俗,不然后面更有花样百出等着烦人,不把你磨得点儿脾气没有绝不肯善罢甘休。

  于是庞玮拿过十手中那衣服,亲自给他披到肩上,在他耳边语重心长地道:“上都门阀行事历来都是如此。不过些许家务小事,不值什么,大帅千万要忍耐啊。”说罢,也不管十听懂没听懂,退开几步,拱手道:“末将先回营中安排。”

  十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家在上都吧营中无事可以回去看看。”

  庞玮含笑谢过。

  十对庞玮的话还是很信服的。盖因庞玮于他,固然剖肝沥胆,忠诚无比,然而在年龄和阅历上则更像是父亲样的存在,比他那个整日酗酒,喝醉了指责他害死亲娘的爹还有那个人强的不是点儿半点。是以,庞玮既然劝十忍耐,十虽然不甚明白也觉得不太有必要,但还是决定暂且看看再说。于是便索性不动声色,来者不拒。五音站起来给系好了衣服,姚黄蹲下给换了鞋,魏紫端来温水,余淮远挽了袖子亲自拧了把手巾拿给十擦汗

  庞玮临走时招呼鬼头刀,暗中递给他小袋子。鬼头刀正咧着嘴看热闹看得眉飞色舞,不亦说乎,不耐烦道:“什么啊”打开看,却是满满袋金豆子。庞玮告诉他:“拿着会儿替大帅赏人。”鬼头刀口里应着,回头就直接揣怀里给化公为私了。

  庞玮走,鬼头刀失了管教,上来先自己给自己看了个座,翘起二郎腿往后背上靠,,美滋滋地道,“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想不到俺鬼头刀也有今天。大帅啊,幸亏当初俺是跟了你啊。要是听了我的咱去打劫,可没今天这么舒服啊”

  适逢侍奴端了汤进来,从鬼头刀身旁经过。鬼头刀见那汤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里,色彩极是鲜亮可爱。时心中痒痒,跳起来抢了碗,抱在手上,扬脖,“咕嘟咕嘟”就给灌了下去。喝完抹嘴,咂摸着味道还不错,酸甜酸甜的,就是稍微有点淡,遂递出手中琉璃盏去,中气十足道:“再给盛碗”

  众侍奴纷纷讪笑,暗中笑话他土包子开花,于是便不由生出班豪门刁奴惯常的恶毒心思,无人出声提醒,单等着看十的热闹。余淮远也捧着手巾远远立在边,且看十如何行事。五音心中暗恨,只道众人自寻死路,浑不知那叶十满手鲜血,杀人魔王。

  他忙取过另盏汤,捧到十手底下,眼睛却瞟着鬼头刀,嘴角含笑道:“鬼将军,那是洗手用的”那余淮远极是知机的,十指肚刚沾湿,他便捧着手巾迎上去裹了十的手。

  鬼头刀那厢面上却是挂不住了,将脚直接便往那绣金貂裘的贵妃榻上踩,登时匪气发作起来:“怎么地俺说是喝的就是喝的给我端锅,今儿谁不喝便先尝尝爷爷的拳头”

  他面目狰狞,凶神恶煞,钵儿大的拳头在眼前晃来晃去。众侍奴被他骇得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五音虽然知道这位鬼头刀贯是个不靠谱的,但也没想到他能横到这地步。于是便寄希望于十,盼着他能出声喝止这位土匪大爷。十正巴不得鬼头刀捣蛋,自然不肯去管他,只当没听见。

  余淮远遂觉得忍无可忍,退开几步,冲那正在运气的鬼头刀道:“那位将军,你踩那榻是我们小姐平时惯用的”

  十闻言望那雪白的貂裘上黑黑个大脚,想起赵瑟,心中不由有些着恼。对鬼头刀,他贯雷厉风行,照例是手里有什么便直接砸什么过去的。

  手巾挟着风声甩在鬼头刀头上,鬼头刀登时头晕眼花。然则立即便收了脚,抓住手巾乖乖站到边儿。五大三粗的壮汉缩着肩膀,仿佛老虎咪唔,硬装小猫。只可惜鬼头刀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好景不长,便又不老实了,瞅着那榻问十道:“大帅,不然这干脆给我得了,反正赵小姐也不能要了,咱甭浪费。”

  十深以为然。鬼头刀见十没反对,便老实不客气地往他榻上仰,心满意走地感慨:“咱也好好享受享受”。他还不忘擒住个侍奴,嘱咐人家会儿别忘了给他搬走。

  时间已经摆好了饭菜,又有番琐碎麻烦。丝管歌舞,焚香侍立什么的也就算了,反正宴会上也是这套,十好歹是节度使这个位置上的人物,自不惧他,关键是还不给自己吃。

  余淮远手持银箸,站在旁边给布菜。依着侍膳的规矩,他先夹了颗菜心放到十面前的碟子里。十拿着筷子,看着碟子那颗晶莹碧绿,指甲盖点大的菜心也是有点发怔啊。心想:“别的事也就算了,这饭都吃成这样,可实在没法再忍了。”

  那厢鬼头刀早已甩开腮帮子大嚼,吃得个天昏地暗,不亦乐乎。于是十也就决定不再客气。他心中挟着对赵瑟的怨怒,又不好意思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婢仆发作,因此行事之间不免便有了几分故意只见他桌上扫了眼,便将手边的青花小碗弃去边,直接饭钵抓到面前,伸手端起面前两道菜股脑倒将进去,低头便开始吃。

  众皆骇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啊。余淮远知道自己应该立即站出来劝谏,晓之以礼,规之以节,让这位河东节度使大人,赵氏未来的主君明白他这么干绝对是丢他自己的脸,抹士族赵氏的黑,绝对得改然而面对着十石头雕刻般侧脸,面对他泰然自若的,理所当然样子,余淮远恍然间有了不容抗拒的感觉,句话都没勇气说出口。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有些人是可以发光发亮的。

  好不容易熬到饭毕那是,除了鬼头刀之外,大伙都是在坚持啊落座奉茶,赵月兰领着四个灰衣长随进来给十磕头。赵月兰道:“小姐说,大帅这次回上都,各种应酬必是要多。也不知道她走的这些时候,大帅在晋阳添了得用的人不曾。便从自己身边拣了四个长随,命奴婢送过来。他们都是平常跟着小姐出入各处官署府邸惯了的,勉强也算得用。小姐说大帅留着做个跟班使唤,也不算浪费了粮食。

  十便问名字。赵月兰笑道:“几个奴才罢了,哪有什么名字,自是大帅怎么喜欢怎么叫。”于是四人起磕头,请十赐个名字。

  这就有点儿为难十了,他实在没干过这么无聊的事啊。依十的想法,既然问你,那你叫啥就直接说啥呗,我又不是记不住,你没事绕什么圈子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嘛因此,两条极英俊的眉毛便不由有些皱了。

  赵月兰见状忙赔笑道:“小姐也说大帅要是不耐烦赐名,便叫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这不结了嘛十高兴起来。

  鬼头刀在旁边插言道:“哎,兰管事,我看着这阿大阿二阿三阿四挺不错的,还有阿五阿六么,有的话给俺也弄俩儿这出门的时候带上,乖得跟狗似的,多省心”

  赵月兰嘴上敷衍他,心中却暗骂:我呸,你不也就是个跟班么

  这时,十的亲卫来报,晋阳的公文到了,这件事才算是含糊过去了。

  那叫阿大的长随捧着公文,送到隔壁书房,请十落座细看。五音姚黄等人自然也是要斟茶倒水,跟着去伺候笔墨。余淮远迟疑了下,方才跟着进去。原来般士家,侍郎服侍主君,般以用膳为界限,大抵伺候着用过膳,便会吩咐让下去休息。除非有意为难,否则大凡士族贵女夫侍如云,后院有的是侍郎,绝不会拣着个人使唤整天的。但是十既然没有说,余淮远便不好走,只得跟着等吩咐。

  那公文是卢宾送来的。十离开晋阳之后,大抵河东的军事交给越鹰澜,政务则是由这个卢宾来总揽。所以这公文里主要是幕府之中些政事,还有就是些幕僚官员的任命要向十请示。十看完公文,翻出私印在上面盖了,手指磕着桌案陷入沉思

  自他接掌河东来,军事方面也就罢了,他自忖关东无有对手。即便他不在,有越鹰澜等人,守住现有的局面也是没有问题的。政事方面确实是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们这些人,大多自幼投军,书读得都不多,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以武力而纵横天下,逆守是在行的。搞政治,讲经营,文官顺守那套则是不懂的。由卢宾去管这些,实在也是赶鸭子上架,锉子里面拔将军,不得以而为之。赵瑟也曾下死力气帮他找谋士,奈何大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何况赵氏的家臣,他心里也并不十分想用。总想着将来总要找个管用的谋士才好。

  “好像有个贪财鬼叫做江中流”

  五音走进来,看见十正在沉思,便悄悄扯了余淮远的袖子说:“小相公,你先出来下。”

  十霍然抬首,瞧着余淮远问:“你是什么人”

  余淮远只觉得那目光如冰剑样射透了身体。他腿软想下跪,可又觉得不应当如此委屈。于是便结结巴巴地答道:“仆是余淮远,小姐的侍郎。”

  十笑了下。体察那笑,美丽,然后雷霆万钧。余淮远觉得自己要死了,浑身都在战栗。

  “嘭”地声,十的手拍在案上。只听他喝道:“赵瑟,给我滚出来”

  隐忧

  “十”赵瑟像阵风样卷进来。她挤进十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眼角眉梢尽是笑:“你果然是极想我的

  十为之气结:我想你个框框,又在这儿跟我装没事人企图蒙混过关,休想

  他拎着赵瑟给她提溜到桌子上,指着俞淮远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赵瑟,你什么意思”

  赵瑟坐在桌案上身体往后仰,手指以贼心不死的态势勾着十的腰带。她半偏过头去视线斜斜地看见俞淮远,拿出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责问起来:“是你惹大人生气了么”

  俞淮远后退几步,跪下来,低着头句话也不说。

  十手指捏着赵瑟的下巴将她的头硬扭过来,怒道:“不要东拉西扯,你知道我说什么”

  “啊”赵瑟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道:“你说这个呀,绝没有别的意思。这不是这次回来咱们便要准备成婚了嘛。祖父大人说,家里的事情总要桩桩慢慢熟悉起来,也免得你不习惯到时候措手不及。这是好意,我怎能拒绝呢再说,他们伺候你本来也是应当地。你不喜欢,随意打骂责罚便是,不用不好意思。”

  赵瑟这番话差点没把十气得吐血,心道:我不好意思我给你都杀完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要熟悉什么习惯什么习惯你今天取个,明天纳个你不左拥右抱你能死啊好吧,你取那么多我都已经不怪你了。你干嘛还非要弄到我面前来故意气我你说你安得什么心。

  他气得狠了,反而句都说不出来,只狠狠地拍掉赵瑟勾在自己腰带上的手指。赵瑟手上失了拉扯,坐不稳当,手掌向后撑去。时不查,手掌按在砚台上,弄得汁水淋漓。

  这当口,当然不是管这个的时候。赵瑟先是目中横波,很是撇了十眼。转过头去吩咐俞淮远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俞淮远退出去了,她才转回来,仰着脸向十大发娇嗔:“你这人真是祖父大人他们就那点爱好,喜欢折腾你就让他们折腾呗,他们就是敞开了折腾又能折腾多长时间等成了婚,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说什么是什么,全凭你高兴。你看我为了你天天是忍辱负重”

  十心想:那可也未必

  赵瑟那边继续控诉:“我这都忍了多少时候了,你为我就忍耐这几天都不行啊哼,还要骂我还要跟我生气还要打我的手你看,都蹭脏了吧”于是便将只墨汁淋漓地手掌伸到十面前,以为物证。

  十觉得赵瑟这番话简直是歪理,是倒打耙,但时之间偏又不知如何反驳起。老大番郁闷憋在胸口,咽下去憋地慌,吐出来仿佛又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他轻哼了声,道:“咱们要成婚,还得要约法三章。”

  “我知道”赵瑟抢着说道:“第最好不相见,第二最好不相知,第三最好不相伴,第四最好不相惜,第五最好不相爱,第六最好不相对,第七最好不相误,第八最好不相许,第九最好不相依,第十最好不相遇”佛祖啊,饶恕馒头吧

  赵瑟数到第十,十终于绷不住劲儿,露出个笑容给赵瑟,道:“你倒是怪会说的。”

  赵瑟暗中抹了把冷汗,心道:好险,再往下我可就没辙了,幸好十没文化啊

  她就势用那墨手去摸十的脸,甜蜜道:“十,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于是,十那上天都要嫉妒的脸立时被她搞得团糟。墨汁滴下来还淌得他衣服上到处都是。

  十大是不忿,擒住赵瑟那墨手便往她自己脸上去蹭,誓要报那箭之仇。

  赵瑟另手便正好行暗渡陈仓之事,将十脐下三寸之物捉了个结实,语带双关笑道:“十,你看你又乱发脾气”

  如此这般,十便是天大的怨怒也只好暂且散去,就此缴械投降。

  阵叮叮当当,赵瑟将桌案上笔墨纸砚等等统统扫了个精光,腾出块地方给自己躺下。之后手上用力,扯那爱物,十便跌将过来。于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色。

  次日清早,俞淮远硬着头皮来伺候梳洗。见十搂着好梦正酣的赵瑟,睁着眼望着帐顶发呆。本来他很是有几分要被收拾的心理准备的,不想十只淡淡说了句:“你出去,不用你。以后我不找你,你都不用来。”搞得俞淮远心里反倒很是失落。

  十把赵瑟揪起来弄醒,告诉她:“你该起来上朝了。”

  赵瑟哪儿敢实话实说昨天大选复选皇帝热情洋溢地赐了四个落选的秀子并给假三天让她洞房啊于是只好昧着良心说:“你回来了嘛,我装病请假。”

  十听了很高兴,嘴上说:“其实也不必。”实际却已经又把赵瑟给搂回来了。

  因为昨天晚上闹了宿,又是在硬邦邦的桌子上,身上实在是又累又疼,两人便互相偎着大睡回笼觉。

  结果这个回笼觉还是没睡成。

  五音来报:“隔壁院子住的均输署的江主薄求见。”

  赵瑟闭着眼睛道:“求见我还是求见大人求见我让他过两天上中书省见去

  五音说:“江大人说求见节度使大人。”

  赵瑟便不耐烦地挥手道:“不见不见还没陛见呢见哪门子客你问他懂不懂规矩”

  然而,十听说是江中流,那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正找他呢于是便力主要见,说:“反正他也是住驿站,应该不妨事。我和这位江大人还是很投缘的,而况中原大战,赖他帮忙之处甚多,直想当面道谢。你要是困,便还躺着,我自己去见。”

  赵瑟无奈,只好起床。

  其实,这次会见,十固然是别有所图,江中流也是怀着某种目的的,而且这种目的还十分之不光彩。可以肯定,其不光彩的程度绝对在他平日里惯行的蹭吃蹭喝索贿弄权的数倍之上。

  原来场中原大战,让叶十名震天下,再加上他那张神都要嫉妒的脸,扎扎实实是引来拥蜇无数。这样,叶十与赵瑟感情上,尤其是下半身那点破事儿,便被传得个满地打滚,以至于到了上都街头的梳头郎都在悄悄议论“我大郑的名将之花被赵氏的风流女给睡了”的程度。

  那么,也就可以想见昨日江中流那班臭味相投的损友亲眼得见赵氏迎接叶十回上都的情景之后会是何等兴奋了。

  那兴奋得都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怎么办呢就瞎琢磨呗时间遐思迩想,那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什么男上女下,上下左右怎么怎么之类的还得算最最平常的。光想当然是不行了,那就得打个赌。赌别的也不现实,大伙儿挑了个最最简单的赵瑟敢不敢顶风而上,今天晚上便来幽会。

  赌去的赌不去的,押大的押小的,各自都说了,接下来当然就是开骰盅了。这群无聊的人哪,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热情从热被窝爬出来跑对门去蹲墙根的当然,不论赵家的墙根还是叶十的墙根都是不好蹲的。反正,这群徒有战斗热情而无战斗操守的家伙远远看见卫士雪亮的军刀并没有迎难而上,立即就打道回府了。

  这怎么办呢,总得寻个结果吧。有道是不入虎岤焉得虎子,于是,众人就公推江中流江大人上门求见探究竟。只有他了,没别人了。其他人都说不上话,秦少白又是赵瑟的晚辈,打死他他都不敢去。江中流也不是啥有人品的主儿有人品的他就不能参加这种赌局啊,照例拿捏了把便拍着胸脯应了下来:“都看我的吧”

  以上就是江中流江大人大早登门求见的全部原因。

  不管怎么说,十和江中流之间的确是很投缘的。只见面,他们就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江兄”

  “叶老弟。”

  然后这两个官阶相差了六个等级以上的男人就高高兴兴把酒言欢去了,让赵瑟万分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个床。

  再躺回去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赵瑟认为自己还是先洗个澡吧。愉除了回味无穷的爱之外,总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会留在来。桌子的问题当然不需赵瑟操心,可留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些总不能老是不去管它。

  当然,渭河驿是没有温泉的。赵瑟虽然神通广大,但到底也不能无中生有。可不管怎么说,趁着十与江中流喝酒的时候,可以像在家里样由光溜溜的侍奴服侍着沐浴总是好的。那种在情人眼皮子底下偷嘴吃的快乐实在是无以言表,足以弥补没有温泉的小小遗憾

  洗得香喷喷之后,十和江中流还在言欢中,赵瑟便坐下来替十起草觐见皇帝的奏折。这个时候,她就不免要抱怨命运的不公平了

  “明明以前都是人家替我写奏折的,为什么现在我却不得不替别人操心劳力呢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哎呀,看来我果然是越混越差了”

  江中流走的时候,干了件很没品,同时也很符合他贯作风的事这厮把在谱的宝物迎风瓶给顺手牵羊了。更令人羞愧的是,他这顺手牵羊的行为还被赵瑟家的侍奴给捉了个现行。

  这要是般厚脸皮的人,即便舍不得上吊抹脖子,也必定是掩面而去,自此再也无颜登门。然而,江中流毕竟是江中流,岂是般意义上的厚脸皮所能相提并论

  只见他以袍袖卷着那迎风瓶夹在胳膊下面,身体往后挣,手肘往侧后方拐赵瑟家的小侍奴正扯着他的袖子用力去够那瓶子。他直着脖子冲叶十嚷:“叶帅,这就算定金”

  趁着小侍奴愣神的功夫,江中流将迎风瓶抱在怀里,夺路而走。

  赵瑟先前在书房写奏折,听到动静才走过来,这场热闹也只看了后半截。饶是如此,她也抓着水晶帘子有点儿发愣:江中流这是什么意思末了转头去看十。

  十叶有点儿尴尬,歉然道:“瑟儿,你喜欢什么我去找件回来给你好不好”

  赵瑟便翘起嘴,拉住十的手摇晃着嗔道:“说什么呀个瓶子罢了,你还能做不了主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用我的是应当的呀”

  于是赵瑟便吩咐:“五音,找个匣子把剩下那只瓶子装上,派个人给江大人送过去”

  转过来她又问十:“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江中流虽然是公认的贪财,但毕竟没有明抢的胆子。你找他什么事,怎么不直接找我”

  十迟疑下,答道:“正要和你说,河东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主理政事,所以我想请江中流进幕府,刚刚他答应了。”

  赵瑟闻言立即咯咯笑了起来,道:“那你可真够有勇气的。他那贪财的品行,河东还不得天高三尺啊“

  笑过阵,赵瑟坐到十腿上,拉着他的手臂抱住自己,想着说道:“不过江中流的才华确实出众,你选他倒也合适。早些年我就看他不错,不过他这个人臭毛病太多,实在是欠收拾,后来他又进了皇帝的均输署,所以我虽然招揽了却直都没有重用。打算等他在陛下那里吃了大亏再说。”

  “唔,这几年为着中原战事和上都的神策军,皇帝陛下纵容均输署大肆搜刮,几乎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朝野民怨。如今中原战事既了,至于而神策军我估计就算是拿银子堆,堆了这么些年也该堆齐活儿了。陛下差不多是时候拿均输署开刀。所以我看,江中流答应你,多半也是起了急流勇退,避祸河东的意思。可见他这个人极不老实,你用他可得小心。”

  最后,赵瑟对十说:“还有就是这事儿光江中流自己答应也没用,能不能走得了还得看皇帝的意思这件事我来办吧。让他承你个救命之恩,以后才好使唤。”

  十略颦了眉道:“市恩似乎也没有必要,我不喜欢强迫人。”

  赵瑟在十脸上亲了口,戏道:“所以你就偏喜欢强迫我”

  这说法十极是不同意的。他将赵瑟转过来,两人脸对着脸,逼问道:“我强迫你什么了”

  赵瑟大笑不答,就势跃,扑将上去。十和座下绣墩起翻到,被赵瑟压了个结实。

  “那是我强迫你总行了吧”她说,抓住十的领口的双手遂用力分

  后来,赵家的侍奴们都极佩服五音。他让把客厅铺满地毯真是忒有之明了。

  因为这耽搁,十陛见的奏折到晚上才送进宫里。当时,皇帝陛下正在私殿召欧阳怜光独对。

  皇帝看完笑着对欧阳怜光说:“赵瑟的文字是愈发进益了。”

  欧阳怜光道“陛下圣明。”

  皇帝便问:“那你看什么日子给他封侯合适呢”

  欧阳怜光扇子在手心磕,道:“天子之剑,直之无前。陛下依制行事,可也”

  皇帝叹息道:“也罢前世不忘后事之师你下去安排吧。”

  欧阳怜光跪拜告退。

  之后,皇帝便传下圣旨:召河东节度使叶十明日早朝陛见。

  次日,虽然赵瑟尚在假期之中,但是为了陪十,她还是起了个大早前去上朝。早朝并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只是召见叶十。

  这种陛见从来官样文章,照例问问何时起身,路上走了几日,身体可好,军队可好,地方可好,最后再夸奖通就算是完了。当然,皇帝如果是在便殿召见,私下里是否还会问点儿其余什么别的事情,大伙儿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叶十这次陛见是在早朝,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没有什么“其余别的事情”会问,应对答俱是光明正大。

  皇帝照例先是褒奖了叶十的中原之功是,她态度是热情了点,赞美夸张了,但毕竟收复中原是不世之功,十的容貌又是那样能满足女人们的幻想,所以这并不算过分,大家都能接受。之后,皇帝又简单问了问河东的局势,便责令门下省商议给叶十的封号,待钦天监择吉日后,由礼部主持正式为叶十封侯。

  就这点事,说完就退朝了。点儿引人遐思迩想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召见的时间也太短了。搞得干趁机在朝堂之上窥觎十容貌的女官们纷纷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妈的

  散朝之后,赵瑟早有先见之明,寸步不离地陪着十。女人们看既然她这样,大家都是有地位的人,自然也不好在含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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