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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官道 第1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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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却在他的眼底里,看不到半点笑意。有的只是冰凉和冷漠。
方建军身后站着什么人,相信在座的没有不清楚的。方省长从小在铁司令家长大,一直被铁司令当作接班人培养,铁司令在越海经营近半个世纪,现在省委大院里,排得上号的,只要是越海本土出身的干部,无不带着深深的铁氏痕迹。
现在省委主要领导中,除了省委书记是新近从北方调整进来的,几大常委中,近半都是越海本土干部,方建军可以说是越海本土派的一面旗帜。
他在今晚开宗明义就说这仅是他个人的一个忠告和劝诫,不代表组织意图,就连远离越海最高政治权力中心的金泽滔和柳鑫都不信,这应该就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意见,更重要的是,这可能还是铁司令的意思。
尹小炉握着茶杯,微笑着平视前方,但内心里却如快烧开的开水般起来,方建军一个电话将他从京城召回,还是在他调查吕三娃非法集资案最后关键中间人物的关键时刻,这让他本来就心怀不满。
此刻,方建军竟然全盘推翻吕氏叔侄案,让他几乎不能接受,方建军将吕三娃案定性为刑事案件,如此说来,他率领的纪委办案组前期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部付之东流。
或许对公安和检察机关来说,方建军的定性,对他们的前期工作影响并不大,但方建军这样定性,纪检组势必将从办案组中撤出,前期所做的调查和处理都将被全盘否定,这对尹小炉本人的威望及省纪委的政治地位都是一次沉重打击,是一场政治灾难。
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对尹副书记来说,经过大半年的侦查,他和他率领的纪检组正抓着吕三娃非法集资案最隐蔽的一只黑手,而且这只黑手,几乎可以遮云蔽雾,兴风作浪,这也是他为什么亲自率领越海纪检系统最强的办案能手,赶赴京城调查的最主要原因。
尹小炉不是越海本土干部,他也没有明显的政治派别,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政治野心,纪检工作靠着抓几只无关痛痒的苍蝇蚊子出不了成绩,他着眼的是能撼动某种政治势力的老虎狮子。
吕三娃这个案子刚查处时,并不被人看好,但他超乎常人的纪检敏锐嗅觉和政治敏感性,还是让他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越海时有集资案发生,但象吕三娃高达数亿的非法集资款竟然风平浪静地经营这么多年,政法机关竟然毫无察觉,最后却是通过地下赌场揭露出来的,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以他多年的纪检工作经验,吕三娃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农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用华丽的外衣包装着自己,用奢靡的物质享受吸引着世人的目光,他身后还应该有一只巨手支撑着他。
这才是他自始至终参与这个案子的深层次原因,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尹小炉怎么甘心?
餐厅一阵寂静,刚才还发出的喝茶声、移动声此刻都戛然而止,平静得金泽滔都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尹小炉仍笑吟吟地看着前方,方建军则一如开始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阖,目光似乎无焦距地散落在虚空中,但从他扫视过自己时,金泽滔能感觉到其中的锋锐和压力。
方建军终于将目光收回,扭头看向左侧的董明华,温厚地询问:“董厅长什么意见?”
董明华目光一直低垂,杯中的茶水早已见底,只见到几朵泛黄的茶叶飘浮着,此刻近距离观察,他竟发现虎泉茶如蝴蝶一样展开的华丽展翼,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焦黄的细小空洞。
方省长亲自动问,董明华不能不说话:“自到西州后,我喝的一直是虎泉茶,虎泉茶美名冠绝天下,饮后令人难忘,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美丽的外表,甘香的味道背后,竟然是千疮百孔的煎炒。”
方省长眼瞳一缩,董明华不论案,却转而论茶,董明华可以说是永州吕三娃叔侄的掘墓人,他从吕氏叔侄案的地下赌场查处起始,就一直坐镇永州,此后,这个案子被他汇报到省委,纪委才最后介入,吕三娃案件的前期侦查工作一直是他牵头并组织的。
这段时间,京城对民间资金集资行为争议颇多,特别在沈永福长江乱集资案被中央银行要求整改后,高层几大巨头都在不同场合发表了意见,有些意见甚至相左,这也说明,中央对沈永福长江案意见并不一致。
而由此产生的分歧搅乱了媒体舆论,许多专家学者在各自的舆论阵地纷纷发表主张,形成了旗帜鲜明的挺沈派和打沈派,从最开始的学术讨论,继而引发了政治争论。
沈永福此前笼络的一批离退休高官和学者更是借势到处煽风点火,引得学界一片哗然,从政治争论最后发展到人身攻击。
甚至一些已经被扫入历史垃圾桶的政治势力也趁机浮起沉滓,由此更加深了一些政治派别的政治成见。
这股邪风甚至蔓延至越海,而越海已经查处了大半年的吕三娃集资案,经越海媒体曝光,已经引起京城关注,中央银行就整改沈永福的长江科技乱集资案,甚至还征询地越海省委意见。
如果说沈永福长江案是引发这场争论的始作甬者,那么越海查处吕三娃案件,一直坚持紧咬不放,穷追猛打的态度更象是火上浇油,短短几天时间,越海对吕三娃集资案的查处使得越海被推上全国舆论的风口浪尖。
省委对查处吕三娃案件的决心也因此变得犹豫和谨慎起来,此时,方建军关于重新对该案件定性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省里主要领导的首肯,当然,方建军在这个时刻提出这个有一定政治风险的建议,也是有自己的政治考量。
方省长作为常务副省长,分管公安、监察和司法,联系政法线,政府线并不具体分管政法工作,他也从不过问政法具体案件,对吕三娃这个案子重新定性说到底并不是方省长的份内事。
但兼着政法委书记的省委施副书记此刻正在中央党校封闭学习,坊间传言,施副书记党校学习结束后,中央另有任用,省委这段时间也有意让方建军协调政法日常工作。
他提出重新定性吕三娃的非法集资案,就是奔着这个副书记的位置去的,对方建军来说,在这个时刻为吕三娃案件翻案,与其说是政治博弈,不如说是政治投机。
这个投机的前提就是办案组成员要达成共识,不能自己冲锋在前,还要引起后院起火。
而此刻,董明华的态度对方建军来说,至关重要,他的表态将直接影响今晚在座成员是否就这个案子的性质达成共识。
对于尹小炉的不满,方建军并不太在意,毕竟在尹小炉之上还有纪委书记,来之前,他已经和纪委主要领导有过沟通,问题不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刀光剑影
公安系统,在这件案子上,一直是董明华说了算,而且,据方建军所知,公安部经侦局长凌卫国前几天还来西州调研过该案,这让吕三娃的案子重新定性又有了变数。
方建军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杯中的茶叶,笑说:“果然如此,细微之处见真一枝一叶总关情,都说公安侦查就是细节的科学,还真是没有说错。”
董明华点头说:“再华丽的掩饰,都盖不住真相,肉眼无法发现,我们现在有放大镜,放大镜无果,我们还有显微镜,只要功夫深,什么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在外界看来,吕三娃的非法集资案件是董明华最先掀开的,其实在座的办案组成员都清楚,这件案子最先是由时任永州地委副书记的温重岳开始提起的。
温重岳能顺利上位永州专员,吕三娃的案子为他添了不少砝码,而董明华最清楚,最后决定查处吕三娃非法集资不是温重岳,也不是他董明华,而是远在京城的老范家。
这段时间,随着京城沈永福的长江案被热议,越海吕三娃非法集资案被有心人和长江案结合起来,甚至有种说法,这是中央为打击长江科技集资案在越海的试水之战,没看到,公安部经侦局还因此跑越海调研吗?
这还真是让董明华哭笑不得,经侦局长凌卫国跑到西州,纯粹是为逃避插手长江科技案而来,凌卫国被金泽滔一番关于大是大非、顺昌逆亡的言论打动,才在当夜就赶回京城。并且在第二天一早就对长江科技立案调查。所谓经侦局到越海调研吕三娃集资案。仅是在金泽滔的建议下对部领导解释的一个托词而已。
深究起来,公安部经侦局对长江科技的正式立案调查,才是这场从学术到政治,从官方到民间大争议的导火线。
金泽滔当初还准备借着京城长江案做篇大文章,大肆宣扬永州吕三娃的非法集资案,但事到如今,根本不用宣扬,也已世人皆知。这对金泽滔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
但对董明华来说,却无疑是火上浇油,吕三娃查处了半年多,原本作为个案,越海上下,都十分支持,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阻挠。
但现在,吕三娃的案子和沈永福联系起来。事情就变得复杂,省委的态度也开始谨慎。今晚方建军更开门见山要重新定性,常务副省长为一件经济案件翻案,这里面的微妙董明华不能不三思。
董明华能接受方省长的忠告和劝诫吗?如果换作两天前,他或许就驴下坡,军人出身的董明华,内心里并不想趟这浑水。
但现在他的政治野心被坐对面的金泽滔点了一把火,经过几天发酵,已经熊熊燃烧,部里的老干部局已经为老厅长预留了位置,只要迈过这道坎,他就能如愿以偿登上公安厅长这个宝座,顺利进军副部级。
更何况,在他背后的老范家,态度一如既往的鲜明,坚决支持打击非法集资,政治世家的政治态度,如果不是涉及大是大非问题,一般不容左右摇摆。
方建军深深地看了董明华一眼,说:“虎泉茶之一枝一叶,不但形美,更兼味美,但有句话说得好,梅花香自苦寒来,茶香只有在烈火焚烧下的热锅上,才能煎炒出香味,这千疮百孔的背后,不是腐烂,而是粉身碎骨的千锤百炼。”
听到这里,金泽滔忍不住暗暗赞叹,不愧是省长,董明华本来想借茶论案,却反被方建军用来劝喻董明华。
方建军、董明华和尹小炉这三个可以决定吕三娃集资案走向的决定性人物,因为各自的政治诉求,各怀心思,也各有打算,而所有这一切的始作甬者,金泽滔却为方建军关于茶叶的高论暗暗喝采。
一片茶叶,被方建军和董明华诠释出两种涵义,相比较而言,方建军所说更有不同凡响的道理,董明华一愣,论起嘴上功夫,他确实自认不如方建军。
到现在,金泽滔也隐隐有些明白下午为什么周博山说董明华的位置不牢,或许,今晚,就是方建军代表越海本土政治力量,要董明华、尹小炉等人作出政治上的站队,或者说是认同。
向左向右的抉择,或许就是政治生涯的一个终结,作为局外人,金泽滔都能感受到餐厅中的刀光剑影。
董明华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说:“方省长,不管省委对这件案子怎么定性,但吕三娃违法事实清晰,证据确凿,这些都是不容抵赖,也不容忽视的事实,我们公安办案就是秉承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准则,在不违背这个原则的前提下,我们公安系统坚决执行省委省政府的决定。”
董明华虽然有所保留,但最终还是表明了态度,尹小炉一直浮现的笑容也渐渐地收敛,董明华此举在他看来,无疑是明哲保身之举,纪委有其严格的工作规程和工作性质,案子的定性就直接影响纪委的介入程度。
方建军没有尹小炉想得这么复杂,他并不关心吕三娃这个案子牵扯到谁,他也不想去关心,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要为吕三娃的案子翻案,并不是推翻吕三娃的有罪结论,而是要迎合京城高层关于集资案争论的政治需要,对非法集资的提法作模糊化处理,当然,这种翻案的结果就是停止调查所有有关集资的活动。
这也是董明华在方建军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作出的有限度让步,其实真要改变案子性质,对董明华来说,还是难以接受的,地下赌场案和非法集资案相比,不论其性质,还是违纪金额,都不能相提并论。
挂省委常委公安厅长,可不是区区一个地下赌场案就能达成的,董明华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灰暗,但不这样,他还能和省里主流意图相左?
无论是公安厅长还是省委常委,都要经省委主要领导点头,他真要跟省委领导对着干,那么,最好的出路就是调出越海,即使是老范家,他也不能左右越海省委领导的决定。
董明华着急,金泽滔更着急,如果董明华真的按照方建军的意见,在吕三娃案子上作出政治上的妥协,或者说是认同,那么,不但吕三娃案子不能深入查处,吕三娃本人也得不到应有的审判。
更严重的是,此案为沈永福长江案开了个坏头,树立了坏榜样,正值中央整顿金融秩序,全面铺开财经金融改革之际,领头经济体制改革的又是素有铁血宰相之称的容副总理,难以想象,越海将如何面对铁血总理的怒火。
金泽滔自忖自己还不入中央高层的法眼,但无论是董明华还是温重岳,都是金泽滔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倒霉的,更何况,办案组还有自己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妻子何悦。
董明华虽然说得铿锵,但在强势的方建军面前,他最终还是退而求其次,表面上,他是有限度的退让,但实质上,如尹小炉所想的,董明华这是不想正面和方建军碰撞,他是体面地谢幕以求得明哲保身。
金泽滔只能安慰自己,在饭后,再找董明华说说,能不能把吕三娃的集资案继续查下去,功亏一篑啊,虽然,他也清楚,这种阳奉阴违是官场大忌,以董明华光明磊落的性格更是绝对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方建军在今晚的餐桌上第一次露出笑容,董明华的表态,也让在座的很多办案组成员暗暗松了口气,他们最怕办案组领导和省领导顶牛,那夹在中间的办案组成员就左右为难了。
方建军也一改刚才昏昏欲睡的无精打采,两眼炯炯有神地打量左右,在他的正对面,坐的是金泽滔,此刻,他的脸色却一阵青一阵白,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方建军心中不觉一动,指着金泽滔说:“金泽滔同志,我说过,我认识你,就是从吕三娃案件的案卷里认识你的,今晚请你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吕三娃的案子,基层群众是怎样看待的,基层干部又是怎样看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方建军为吕三娃案子翻案,也要考虑群众意见,基层反应,这也是他点名要求永州两位当初参与此案干部的初衷,如果真是民愤极大,反响巨大,他还要统筹考虑。
金泽滔惘然抬起头来,此时,不但方建军看他,连董明华和尹小炉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金泽滔暗暗深吸了口气,求人还不如求诸己,饭后游说董明华改弦易辙的可能性,比当面说动方建军改变主意要小得多,何不如斟酌一下措词,想想该怎样一举打动方省长。
金泽滔端起茶杯,长长地喝了口茶说:“方省长好,容我以茶代酒,给自己壮壮胆,关于基层群众和干部是怎样看待集资案的,看看我们永州和南门两级财政在春节前启动的赔补非法集资款方案,就可以从一个侧面倾听到群众的呼声。”(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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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泽滔看着满桌的人们都认真倾听着自己说话,这里除了他和柳鑫外,其他都是正处以上领导干部,自己对面,坐的还是统治着全省数千万人口的常务副省长,而自己在这餐桌排名最末位。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发言竟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心里不由涌起一种统治餐桌的自豪和渴望,他说:“人民群众对吕三娃集资案的议论,用民怨,怨声载道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如果不是吕三娃案子查处得早,再拖个一年半载,情形将更加严峻恶劣。”
方建军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又深以为然,吕三娃案涉及数亿元集资款,成千上万干部群众,这些钱说到底都是群众的血汗钱,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能不民怨吗?
金泽滔凝望着方建军省长,沉声说:“对吕三娃的案子,我们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吕三娃案是以地下赌场案被揭开的,所以方省长说这个案子是刑事案也完全可行,其实不论其最后怎样定性,诚如董厅长所说,都不能推翻他犯罪的事实,也不能推翻他干扰经济秩序的事实。”
“非法集资既是个新话题,同时也是个老问题,我们分析一下,集资案往往伴随着投机,贪污,行贿,受贿等不法行为,刚才尹书记就说得很明白,摒弃其乱集资行为,单就其挥霍集资款就构成贪污罪,并不是没有明晰的法律依据,所以,在最后定性时,不妨听取一下法律专家的意见,或许就豁然开朗。”
金泽滔这些话听起来,好象有些和稀泥,他的话面面俱到。刚才发言的三位领导,他都有点到,而且,似乎都表示了正面支持。
对在座如柳鑫等大多数人来说,能在瞬间想到这么多,并且没有得罪一个领导,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殊为不易,十分难得。
但在方建军等人听来,乍听有些油滑,但仔细斟酌,却又让人暗暗拍案叫好,这哪是一个年轻人仓促之下作出的反应。分明是浸滛此道多年的老成持重之言。
就连董明华和尹小炉,面色都为之一缓,虽然金泽滔最后建议省委不妨听取一下法律专家的意见,但其实金泽滔已经给出了处理吕三娃集资案最恰当的意见。
在座的都是政法和纪检系统的精兵强将,都是法律专家,很清楚金泽滔的建议是处理吕三娃的非法集资案最妥善的办法,既不会引起太多法理上的争议。又能平息集资户的怒火,还真令人豁然开朗。
如果该方案获得省委领导首肯,办案组不是要削弱,而是要加强,吕三娃不是要放他一马,而是要加大力度穷追猛打。
金泽滔放下茶杯后,最后补充了一句:“我们如果能圆满处理好吕三娃的案子,兼顾到事实和法理。或许,能为健全相关法律制度,处理相关案子提供有益借鉴,这也是变被动为主动,变坏事为好事。”
金泽滔最后一段话打动了方建军,吕三娃的案子跟方建军没有利害关系,他之所以要高调插手该案。所图无非是上合君意,下合民心,当然,中间他也要为自己打算。如果能圆满处理越海的非法集资案,那就是进军施副书记这个位置最有力的敲门砖。
方建军仅是沉思了片刻,大手一挥,哈哈大笑:“夜了,肚子也饿了,上菜上酒,今夜是团圆夜,大家因为吕三娃一案,也辛苦了大半年,既为团圆饭,又当庆功宴,不醉不归啊!”
大家一看时间,都七点多了,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虽然刚才也就方省长四人发了言,但对大家来说,却无异于经历了一场鏖战,心情一放松,除了疲倦,更感觉饥肠辘辘。
方省长一声令下,房门大开,打扮整齐,动作划一的服务员穿着喜气的大红礼服,鱼贯而入,上餐具的上餐具,撤茶水的撤茶水,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餐桌上,方省长杯茶解决了为吕三娃案子定性这件大事,心情大好,忍不住表扬说:“通元酒店环境优越,服务周到,装饰考究,用具精致,在这里用餐,确实令人赏心悦目,也难怪铁司令数十年来从不给企业题词,独独为通元酒店破了例,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方省长心情愉悦,尹小炉和董明华两位领导何尝不是心情舒畅,也纷纷附和道:“不错,不错,每到一处通元酒店总会有不同的体验,如果餐厅也能评星级,那无论从环境还是服务,都是五星标准。”
这个时候,有个领班模样的服务人员拉开餐厅的落地窗帘,一幅钱湖夜景竟如图画长廊般展现在众人眼底,山色湖景在灯光明灭中若隐若现。
有游客夜游钱湖,湖面上乌蓬船在水面划过,留下一道道银波水痕,恰如白练闪耀,从山上俯瞰,犹如人间仙境。
服务员很快麻利地摆好了餐具,随即,待这些服务员向方省长鞠躬离开后,另有一批服务员袅娜而入,分别摆上冷碟热菜点心。
方省长不等上酒水,道:“先吃菜,打点底,再喝酒。”
董明华伸手抓过一把虾须,提溜了差不多半盘东源白虾,边剥着虾壳边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不用领导吩咐,我也要先垫垫底,年纪大喽,经不得饿。”
方省长学着董明华,撮着虾须将剩下的半盘白虾全放自己的盘子上,尹小炉正努力地用筷子夹虾,却只夹着一截虾须,等再下筷子时,盘子已经空空如也,忍不住敲着碟子埋怨道:“手快有,手慢无,吃饭如此,做人也如此,什么都要讲究眼疾手快。”
方省长看一贯温文尔雅的尹小炉咂巴着虾须,忍不住哈哈大笑:“首长都说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主席也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换句话说,吃饭就要象干革命,该出手时就出手。”
方省长调侃着笑阎罗的时候,金泽滔和在座的大多数人一样,跌落一地眼球,金泽滔和方建军接触不多,但从铁司令家短短一次见面的印象看,方省长和大多数领导一样,不苟言笑,严肃刻板,却是没想到,方省长也有幽默的一面。
董明华嚼着虾仁,含糊不清地说:“你以为阎罗王出手,大家都退避三舍啊,事关切身温饱问题,该让的让,不该让的当仁不让。”
方建军笑吟吟地看了董明华一眼,撮着虾须,从自己的盘子分出一半让给尹小炉,说:“见面分一半,大家都让让,就饿不着肚子了。”
很快,刚上来给大家垫肚的冷碟热菜都被一扫而光,方建军先斟满酒,提议道:“这杯酒,敬在座的同志们,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
大家纷纷站立起来,高举于顶,道:“谢方省长!”
随后方省长亲自把盏为大家斟酒,这是领导对办案组成员大半年来辛勤工作的褒奖,也是表明领导与民同乐。
方省长给尹小炉和董明华斟酒时,两手端酒瓶,以示尊重,两人都分别虚扶着酒杯,一手平伸,表示感谢,轮到给其他办案组成员斟酒时,就没那么讲究,显得随和,还随口问上几句话。
方省长斟得随意,但受敬者无不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站着,两手端着酒杯平胸伸手,不敢举得太高,你以为这样尊重领导,其实让领导为难,总不能让方省长垫着凳子挨个斟酒,更不敢举得太低,你自谦,却恰恰是对领导的不尊重。
金泽滔看着酒桌上的众生相,餐桌艺术至高境界就是统治,你没看到被方省长斟过酒的干部,莫不满面红光,神情飞扬,斟酒比敬酒更令人印象深刻,并且深感受领导器重和信任。
这真是一种特别的社交方式,是身体与灵魂的结合点,是物质与精神的结合点,最终达到和谐的礼义共鸣,斟酒者收获感激和忠诚,被斟者充满激|情和希望。
在金泽滔看来,今晚的宴会不同于一般的聚餐,方省长将这样严肃的谈话放在餐桌上展开,赋予了餐桌特殊的政治内涵。
如果让办公厅将这个会议安排在会议室召开,至少金泽滔和柳鑫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如果谈话失败,最后大家不欢而散,再无挽回余地,但放在餐厅里,餐桌就是会议桌的延续。
从进入餐厅到现在开餐,金泽滔从方建军身上观察到很多情绪化的言行,有漫不经心,有严肃认真,也有温和敦厚,但有一股气势,贯穿始终,现在看着方省长漫不经心斟酒的模样,忽然想到,这股气势就是自信。
所以,金泽滔相信,方建军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手段,让尹小炉和董明华就范,而且,金泽滔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方省长邀请自己和柳鑫参加这个谈话,并不是如方省长自己所说,仅仅是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手所为,或许另有深意。
第五百一十三章 省长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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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方建军以及尹小炉、董明华他们都借梯顺利下楼,而自己不正是这个下楼的梯子吗?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会议室里做不到的。
想到这儿,金泽滔觉得,今晚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说服方省长继续深查吕三娃案,而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办公桌,会议桌之外,还有许多桌子,都是政治的外延,政治无处不在。
难怪这么多领导喜欢在办公室之外谈事,比如餐桌,球桌,桥牌桌等等。
当聚餐变成政治筵席时,餐桌就变得丰盛而排场,豪华而隆重,就餐时光成了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时刻,吃饭本身也是一种别样的政治解读。
很快,按照排位,方省长的斟酒轮到了金泽滔,金泽滔早早就喜笑颜开地端着酒杯,恭敬地站立一旁,等待领导恩施雨露。
方省长并没有如之前那般蜻蜓点水般经过,而是让服务员端了条椅子,要了个酒杯,施施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于公于私,我今天都要敬我们的父母官金市长一杯酒。”
金泽滔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于公,我们现在都是人民公仆,群众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哪敢自称父母,于私,建造英雄纪念馆那是我们市政府的份内事,但能让英灵安息,我们坐享太平,何敢自夸居功,所以,这杯酒,应该是我敬省长!”
餐桌上的人们都认真聆听着方省长和金泽滔的对话,虽然其中意味让人听得如坠云雾,但方省长的主动敬酒却是发自真心,绝非敷衍应付,更不是因为刚才金泽滔出了主意借梯让方省长他们下楼。
唯有周博山听到这里,却扭头要敬了旁边的董明华,董副书记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金泽滔端着酒杯,正要站立。方省长却按着他的肩膀,环顾四周道:“我父亲解放永州英雄列岛时牺牲在登6滩上,金市长规划南门城市建设中,专门辟了块土地建设英雄纪念馆,这个事情还是最近金市长跑西州立项时我才得悉,所以,我说。于公于私,都得敬他一杯水酒,大家以为,该敬不该敬?”
金泽滔平静地看着因激动略微潮红的方省长侧脸,心里却在嘀咕,对于方省长来说。南门市建造英雄纪念馆,其私谊都大于公义,他本不该在这种公开场合大声地解释。
难道方建军唯恐大家不知他父亲是革命烈士,还是想借机抬举自己,这些念头仅是闪现了一下,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方省长不会如此浅薄。自己也没有重要到要堂堂省政府二号首长来抬举自己的地步。
金泽滔还没有说话,董明华站了起来,严肃道:“英雄列岛是铁司令亲自指挥越海解放战争的最后一场战役,也是我军6海空三军协同作战的首战,意义重大,没想到方省长的父亲竟然是解放英雄列岛的英雄,我提议,在座一起敬方省长。敬他有一位英雄的父亲,也敬金市长,敬他有一颗勤政为民的赤子之心!”
董明华的提议博得了满堂喝彩,金泽滔只觉得今晚真是开了眼界。
会议桌上,大家都紧记着自己和与会者的职务,言行举止都要符合彼此的身份和地位,但餐桌上。大家可以展露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刚才方建军的幽默感,以及看似大大咧咧的董明华,借着一杯酒,不露痕迹地拍着方省长的马屁。方建军还要欣欣然接受,并且还伴随着观众的满堂喝彩。
金泽滔撇着嘴,却又不能不拍案叫好,马屁能拍得在场所有人都叫好,这才是马屁的最高境界,看不出来啊!
最后方省长和金泽滔相互推着要敬对方的酒变成了全桌干部共同举杯,喝了这杯酒,金泽滔还不能当场回敬方省长的酒,他得按规矩,等场上所有领导互相敬酒后,才轮到他敬酒。
方建军全场斟酒后,就轮到尹小炉副书记,他当然不能东施效颦学方省长满场斟酒,他不是餐桌上的统治者,所以,他得随大流,逐一向全桌干部敬酒。
他举着酒杯,尽管坐在方省长的旁边,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离座站于方省长的旁边,第一杯酒,当得先敬方省长,金泽滔饶有兴趣地看着餐桌上领导的敬酒艺术。
尹副书记额外加满了酒,直到流出杯外,才恭恭敬敬地和方省长的酒杯碰了一下,碰杯的时候,杯口略比方省长要低。
等敬到董明华和周博山时,尹副书记仅斟八分满,杯口相齐,轮到后面,他基本上仅斟二分酒,但所有受敬者都是满杯碰杯,在碰杯时,都自觉地放低酒杯,位高者祝福新年,位底者表示感谢,最后双方一饮而尽。
餐桌上也是论资排辈讲身份的,杯中的酒水分量也是随着被敬者的职位不同而变化,这是一个复杂,但又秩序井然的过程。
轮到尹副书记向金泽滔敬酒时,尹副书记一屁股坐在金泽滔旁边还没撤去的椅子上,说:“轮了一圈,到你这里就是总结划句号,先休息一下喘口气。”
旁边有服务员提上筷子,尹小炉随意地夹着菜边吃边说:“今天是小年夜,本来应该是你们夫妻团圆夜,我还以为过了今晚,纪委就要撤出办案组,这样,你们夫妻就可以早日团圆,但看现在的情势,这个案子一时间还结不了,不过,我总会留几天时间给你们夫妻团圆。”
尹小炉边说着,边斟酒:“今天这样的结果,是我们所有与会办案组成员都乐意看到的,这无关成败功过,它就是我们所有纪检政法干部,对违法犯罪行为所应有的执法必严,违法必究的法制意识的体现,所以这杯酒,我满杯敬你!”
金泽滔苦笑着说:“尹书记,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小悦虽有身孕,但她首先是纪检干部,服从组织安排是她的天职,再说,我今晚也没说什么,或许领导早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借我的口说出来罢了。”
尹小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机械的笑容此刻顿时收敛,没有笑容的笑阎罗,却让金泽滔看起来更觉得亲切,尹小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金市长,继续努力!”
说着,尹副书记斟满了酒,举杯邀请金泽滔碰杯。
柳鑫一直都坐于金泽滔旁边,但自始至终,他都安静地坐着,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就连吃饭他都尽量地不发出声响。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出席副省长请吃的宴会,所有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显得那样的新奇,柳鑫表面安静,但他脸上颗颗快要滴血的麻子,就可见他此刻内心是如何的不平静。
刚才餐桌上方省长和办案组两位领导寥寥几句语言交锋,却使得自己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无尽的压力和满腹的惶惑。
当他刚才听到方省长点名让金泽滔发言时,坐在旁边的他却紧张得差点闭气,此后,听得金泽滔侃侃而谈,他自认若是让自己在这么多领导面前仓促发言,不论说得对不对,能囫囵说句完整话都要谢天谢地了。
这个时候,他才认识到,虽然在职务上,自己领先了一步,但若论才干和胆气,和金泽滔相比,自己还远远弗如。
此时,他两眼平视前方,两只耳朵却天线般竖起,刚才尹副书记给自己敬酒时,他这激动而略带些恐惧的心,甚至比方省长斟酒时都还要跳得厉害。
越海党政机关领导干部,不认识省委一号二号首长常有,但鲜少有不认识尹副书记的,人们对于有着笑阎罗之称的尹副书记,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畏尹副书记,犹百兽之畏虎也。
金泽滔和尹小炉亲热地头挨着头,小声地说着话,很平常的举动,似乎并不引人注目。
餐桌很大,所有人都仿佛各自忙着和身边的人互相敬酒,互致新年问候,但和柳鑫一样,他们的耳目却都注意着最末座金泽滔和尹小炉注定并不平常的举动。
至少,人们注意到了,尹副书记给自己酒杯斟酒时,跟他敬方省长一样,是满杯的。
柳鑫耳朵向来好使,当他听到尹小炉敬酒时,却冠冕堂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