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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不跑偏 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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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原低声笑了,“我没有杀他,你放心。区区一颗子弹,不可能会干掉孟老三那种祸害的。虽然我真的很想把枪口再朝下偏一偏……”
他离得很近,语气又是刻意地低缓。不知不觉,两人的呼吸之间就氤氲起几分淡淡萦转的暧昧。
潮热的气体不知从何而生,一丝一丝都汇聚在了韩晓的胸口,仿佛每一下呼吸都被染上了异样的热度。身体早已恢复知觉,韩晓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上车的时候她的身体是软的,是被他拖上来的,那么现在呢?
韩晓觉得难堪,偏偏邢原的手还抬着她的下巴,一点要拿开的意思都没有。她的脸往左,他的手就跟到左边,她的脸往右,他的手就跟到右边,好像黏在了她皮肤上似的。
就在她恼羞成怒即将发作的时候,邢原的拇指却在她下巴上用力揉了两揉,然后很欠扁地笑出了声,“呀,好热。我猜有人脸红了。”
“邢原!你这个……”
邢原的脸危险地逼迫了几分,气息拂动,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舌尖上揉出来一般缱绻,“我这个什么?”
“你……你……”
“我什么?”邢原低声笑着,手臂已经滑到了她的背后,将她紧紧地坏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韩晓的眼睛在暗淡的夜色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迷蒙而又美丽。邢原凑过去,小心地亲吻她的眼睛。
韩晓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邢原的嘴唇却已经滑了下来,轻轻地贴合在了她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柔软,却有着极清晰的轮廓,触感微妙难言。
韩晓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可是下一秒钟,车身却猛然一颠,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重心不稳,一起跌倒在座位上。
韩晓被撞得头晕眼花,身体又被他压住,一边抽气一边悻悻地想:这重量哪里是人,明明就是狗熊嘛……
前面司机的声音也被颠得飘忽不定的,“对不起啊哥,我不是故意的。”
邢原没有出声。韩晓的脸又腾的热了,正想伸手把他推开,鼻端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韩晓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三十二 这算什么伤
“没事,都是别人的。”邢原坐起身,将她拽回怀里。
光线太暗,韩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车厢里的血腥味却浓到让她无法忽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腰,然后顺着腰部向上摸到了他的胸口——还好还好,指尖摸到的都是干爽的衣服。
再要向上摸时,手却被邢原按住。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以的音量低声笑道:“别在这里挑逗我啊,有外人在呢。”
“你……”韩晓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在她这么着急的时候不负责任地胡说八道呢?韩晓甩开他的手,因为被他按住的时候,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外衣上的一丝黏腻。
韩晓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邢原却满不在乎地抓住了她的手,在自己衣服上用力蹭了两下,“真没事,真要出血了也是旧伤裂开了。”
韩晓的手被他握着,心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绞在了一起,竟是痛不可当。由着他将自己的手举到唇边细细亲吻,韩晓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邢原在她的指尖轻轻咬了两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说,你该不会是被我救美的英雄行为感动了吧?”
韩晓没有说话,身体却慢慢地靠过去,低着头蜷进了他的怀里。
“晓晓?”邢原的手在她背上拍了两拍,“这一次真的只是一点点擦伤,几乎都没有出血,完全不碍事的。你不会是又要哭吧?”
韩晓的手从他身侧伸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邢原气息一窒,默然良久,才心情复杂地收紧了手臂,回应她的拥抱——她所给予的第一个拥抱。
发梢还在滴水,韩晓靠着窗台,心不在焉地举着大毛巾擦头发。
真丝绣花的窗帘被她拉开了一道缝隙。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远处是可以俯瞰半个山谷的巨型游泳池,倒映着一池橘黄暖红的灯光,镜子似的流光溢彩。几幢别墅错落有致地分散在浓荫之间,已经接近午夜了,只有零星几幢还亮着灯。空气中悬浮着静谧的光晕,仿佛连灯光都染上了朦胧的睡意。
这里是t市郊外最有名的一处度假胜地,名叫冰峪沟,距离t市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是有钱人出来享受的地方。这里不但没有公交车,就连出租车都没有。韩晓来t市这么些年,也只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照片而已。
不知道邢原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韩晓满心不安,欣赏美景的心情不免大打折扣。侧耳去听浴室里传来的模糊水声,韩晓情不自禁地想:他上一次的枪伤还没有了,洗澡……应该是挺费劲的吧?
韩晓用手指拨了拨半干的头发,低声叹了口气。
还是担心,但是有他在,心却变得安稳了。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能听到他制造出来的种种声音能闻到飘浮在空气里的烟草味道——醇厚,干爽,有淡淡的辛辣,就像他的人一样。最开始接触的时候,这味道总是刺激得人五脏六腑都难受,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可是时间久了,竟会不知不觉地上瘾,会在寂寞的时候无法离开。要戒掉的话,连身体都会感到疼痛……
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韩晓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带着潮湿的水汽的身体已经从背后贴了上来,轻手轻脚地将她环进了怀里。
“想什么呢”声音就在自己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像被他点了一把火似的,韩晓知道她的脸一定又红了。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中间只隔着一层绒质的浴袍,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体上纠结起伏的肌肉纹理。
如此的接近……几乎没有距离。
韩晓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迟疑地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低声喊他的名字:“邢原……”不是平时脆硬的语气,而是低柔绵软的调子,带着叹息一般修长的尾音,像被无意中拉长了的棉花糖。
邢原蓦地收紧了手臂,呼吸灼热地在她的后颈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过电一般的酥麻沿着后颈迅速爬遍了全身,韩晓有些站不住,几乎软倒在了他的怀里。邢原扳过她的身体捧着她的脸,没头没脑地吻了下去。眉梢、眼睑,鼻尖,嘴唇……每落下一次,就仿佛将一簇小小的火苗留在了她的皮肤上。
她无法躲避,也没有力气躲避,只能任凭他落下的火苗一寸一寸烧穿了皮肤,将血液引燃。
于是,身体里奔涌的全都是火。
邢原的舌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撬开了她的牙齿,她柔软的舌尖怯生生地欲拒还迎,宛如遭遇了最强劲的龙卷风,被卷住,被吸吮,瞬间便抽尽了理智。
邢原的手从她敞开的衣襟里滑了进去,顺着她的腰侧温柔地移动。
韩晓无力地扶着他的肩,感觉到他的嘴唇沿着脖颈一点一点地下滑到了胸前敏感的突起上,终于无法控制地呻吟出声,“邢原……”
邢原直起身,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最狂乱而深入的吻法,血液里蹿着火,将身体烧得滚烫。韩晓的后背是冰冷的玻璃窗,前面是他火热的身体。冰冷与火热,煎熬与欲望,让最轻微的触碰都变得无法忍耐。
邢原赤裸的皮肤上还沾着微微的水汽,绷带重新绑过,绕着肩头简简单单地绕了几圈。隔着这一层绷带,什么也看不出来。可是望着那双燃烧着欲望的眼睛,韩晓觉得连那绷带都变成了他身上最性感的装饰,忍不住就想伸手去碰一碰。
邢原抓住了她的手,沿着自己的胸膛慢慢地下滑。韩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韩晓的呼吸随他一起变得急促,她无力抽回自己的手,只能顺着他的力上下滑动。
“晓晓……”邢原咬住了她的耳垂,气息灼热,“要不要?”
韩晓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压抑着欲望的声音喊出来时,会如此地动人。头脑短暂的清明里,竟有几分难以名状的感动。
“要不要?”邢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迭声地追问。
韩晓的手环在他的脖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丝质的床单凉滑如水,皮肤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浅浅的战栗。韩晓本能地收紧了双臂,将自己更紧地贴合在他的胸前。
他的身体强壮而健美,肌肉在熟麦色的皮肤下面起伏,线条流畅而优美。
他的身体是热的,热度从皮肤相贴合的地方传到了自己身上。韩晓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像一块被太阳晒过的巧克力,连喘息里都透着醇香的糯软。
头脑昏沉,可是昏沉里又透着清醒,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来自他的每一次触碰。韩晓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陌生的痛感闪电一般自身体的深处袭来,尖锐,然而一闪即逝,只留下一团模糊的钝痛,在两个人隐忍的喘息里一层一层地淡了下去。
邢原安抚式的亲吻重新变得热烈……
令人迷醉的快感随着他越来越快速的律动如潮水般层层上涌,渐渐覆盖了疼痛。身体被打开,又重新拼凑,将全新的东西融入了骨血……
在高嘲袭来时灭顶般的欢愉里,韩晓清清楚楚地看到昨日的自己越行越远……
睡意蒙眬中,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韩晓的额头上,温温软软的。
韩晓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拨拉,耳边却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韩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邢原一双黑湛湛的眼睛正俯视着她,满含笑意。
韩晓愣愣地看着他,脸突然红了。
邢原俯身在她的嘴唇上吻了吻,含糊不清地笑道:“干吗脸红啊?你应该主动过来亲亲我,然后跟我说:‘早安,达令。’”
韩晓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没有睡醒的,但是被他这么一闹,睡意都跑了个一干二净,身体的知觉也开始——恢复。于是……昨夜的回忆也都一点一滴地回到了脑海里。
韩晓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不敢看他,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正在想什么。
“啧啧,学鸵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邢原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笑道:“你以为你钻进枕头里我就下不了手啦?”
“你个……下流胚!”韩晓没有动,埋进枕头里的脸却变得滚烫滚烫的。
邢原的手在她的背上滑来滑去,慢慢地又开始变得不老实了,“你看,你的后背都变成红的了……”
韩晓忍无可忍,抬起头恶有恶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老实点?也不怕伤口挣开了……”
“这算什么伤?”邢原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肩膀上的绷带,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在心疼我呀?”
韩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绷带,“真的只是擦伤?”
“那当然,人家可是神枪手。”
“神枪手?”韩晓愣了一下,“神枪手怎么会只让你受擦伤?难道是说……”
邢原抱着她躺回了枕头上,懒洋洋地挑眉笑道:“你亲亲我,我就统统都告诉你。”
韩晓无可奈何地瞪着眼睛,僵持了片刻,还是很不甘心地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匆匆印上了一个吻。正要抬头的时候,后脑勺却被他的大手按住,邢原的舌尖已经启开了她的嘴唇,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
他的吻总是带着夏天的太阳一般热辣辣的气息,眨眼之间,就把他们之间的空气卷了个一干二净。窒息般的唇舌纠缠,轻而易举就点燃了身体深处隐藏着的暗火。
她的脸颊通红,眼睛里却亮着最明媚的水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她是多么美丽,这是他一个人的飨宴——只是这样的想法,已足够让他全身所有的血都在瞬间升温。
“你是……我的。”邢原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我一个人的。”
韩晓想要反驳他蛮不讲理的宣言,可是他的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尽情燃烧一样,如此绚丽,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韩晓挽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更紧密地送进了他的怀里……
疼痛总是最先被唤醒,又最先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迷醉的海潮,无边无际。神智在漂浮,身体却已沉沦到了欲望的最深处……
晨光透过窗帘,在他汗湿的身体周围勾勒出一圈淡淡的晕光。
这是韩晓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男性身体,高大而强壮,每一寸肌肉都宛如猎豹,充满了野性的魅力。就连那熟麦色的皮肤都仿佛散发着阳光般的热度,性感得无以复加。
韩晓靠在他的怀里,捉住他不老实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你说过,要统统告诉我的。”
邢原的手指在她的嘴唇上揉了两下,看到她的脸颊上又泛起了绯色,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真的说过吗?”
“你……”
“好,好,我告诉你。”邢原把她拽回了自己怀里,“来,咱们从头说吧。你想先知道什么?”
韩晓想了想,“你说的那个神枪手,是不是孟老三的那个助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啊……”邢原靠在枕头上,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别人都叫他‘军师’,也有人叫他‘左手’,千真万确是个神枪手。”
“他被你买通了?”韩晓疑惑地望着他。
邢原好笑地摇了摇头,“怎么会!那样的人,除了信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他。”
韩晓不解,“信仰?什么意思?”
邢原有点头疼地蹙起了眉头,“这可是人家性命攸关的事,不能说得太详细。你只要知道这人身手了得就是了。他也不是大发善心要放我一条生路——这可是我用要命的信息跟他换来的。”
韩晓还是不懂,但既然邢原已经说了是性命攸关的事,她也不好再往下问了,“那他性命攸关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邢原坚决地摇头,“没有!”
韩晓放心了。想了想,又问:“这里……到底安不安全?”
不甚了了 原一边拿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一边笑得不以为然,“这里是于氏的产业,除非孟老三跟于氏彻底撕破脸,否则……”看了看韩晓紧张的神色,邢原转而笑道,“放心啦,这些事有我呢,你就不用操心了。”
韩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操心?我操心得着吗?我……”话刚说到这里,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响,韩晓张大了嘴愣了半天,然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满床找衣服。
“这是干吗?”邢原看着她惶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晓晓,晓晓?你别是被什么东西突然附体了吧?”
“你才附体呢!”韩晓一边忙着从被子底下往外拽衬衣,一边回过头来急匆匆地瞪了他一眼,“你这种纨绔子弟懂什么!我可是工人阶级,连着这么多天没上班,我肯定要挨骂。我的年终总评……我的年终奖金……我的……坏了坏了……”
邢原一把将她捞回怀里,神色间颇有些痛心疾首,“才刚死里逃生,就开始惦记你那点奖金?晓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还有我妈……”韩晓抱着脑袋钻进了他怀里,“我老妈肯定急疯了……还有我的伏特加……快!手机借我用用……”
邢原抓住她的手就咬了一口,“我早就过,你就是个超大号的傻大姐!这些事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馊了。我早给你打好掩护了……笨女人!”
“啊?”韩晓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完全忘记了要追究被他咬手的事,“你给我打掩护了?我妈那里还有单位那里都打掩护啦?你怎么做的?”
邢原斜了她一眼,笑得很是无赖,“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韩晓眼巴巴地等来了这么一句要命的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拜托你出点新鲜的幺蛾子好不好?就这么一句话,说了不止一遍了吧?你不腻歪吗?”
邢原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还好,暂时还没腻。”
韩晓瞪着他,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邢原终于大笑出声,“你自己想想啊,当然是我跟到孟老三家之前跟他们说的了。我说带你去复查身体在刘总那边也是这么说的。至于伏特加,有咱妈给养着呢,饿不死。”
韩晓白了他一眼,“我妈没说什么?”
邢原瞟了她一眼,笑容意味深长,“说了。不过,至于说什么…… 我可真不能告诉你了。”
“邢原!”韩晓的头发又根根直立了起来。
“别生气别生气,”邢原笑着将咋了毛的韩晓拉回怀里慢慢安抚,“来,让我替你计划计划等一会儿吃什么早餐好。西式的?这里最有名的是意大利奶酪蛋卷配法式多士,要不要尝尝?不要?你确定?中式的啊,中式的我记得有生滚粥和蛋蒸饭……”
韩晓的毛毛理顺了,火气也就没那么大了。听着他絮絮叨叨地介绍冰峪沟的招牌美食,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来,“你家的……于洋呢?”
邢原收住了话头,冷哼了一声,“她?剁成馅儿包包子了。”
“邢原,”韩晓无奈,“求你了,你就正经一分钟行不行?”
“行!”邢原捏着她的下巴,笑容璀璨,“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正经一分半钟。”
韩晓瞪了他一眼,“于洋……带出来了吧?”
邢原嗯了一声,眼神略显黯淡,“这臭丫头这次玩得过了火,就算我放过了她,家里面还有一队刀斧手排除等着她呢。被剁成馅儿包包子,那还真是便宜她了!”
抬眼看到韩晓的满脸担忧,邢原若无其事地替她披上了衬衣,“不说她了。过来,让为夫好好地服侍服侍你。”
三十三 克瑞丝
这是一年之中最完美的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头顶的天空蓝得像宝石,连阳光都比别处耀眼。跳入眼中的所有色彩都呈现出最纯粹的颜色——透蓝的天,深深浅浅的绿树,冰蓝色的泳池……这样干净纯粹的颜色,在韩晓的记忆中只有童年时在乡下才见过。就连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富含更多的氧,呼吸之间有种身体内部被洗刷似的通透。
可惜的是,如此静谧的景色,只消一支小小的钢笔就被全盘打破了。
韩晓只看到于洋手忙脚乱地向旁边躲开,然后那支钢笔就紧控着她的脸飞了出去,无声无息地掉进了身后的泳池里。
于洋躲闪的样子很是狼狈,三四寸高的高跟鞋几乎崴了她的脚。但她又不敢跟邢原叫板,只能抬起头,恶狠狠地冲着远处看热闹的韩晓丢了两记眼刀。
韩晓抱着大杯的奶茶无所谓地笑,心想:这丫头够傻的。都这个份儿上了,自身难保,还顾着跟自己翻白眼……
邢原的脸上并没有多么狰狞的表情,只是盯着她的时候,眼神冷冰冰的。于洋在这样的注视下缩小再缩小,简直恨不能把自己缩到椅子下面去,表情委屈得简直要哭出来了似的。
韩晓看得出她的表情里有做戏的成分,于是越发觉得于洋像个竭力装聪明的傻孩子。傻孩子做了错事,总是会夸大自己的委屈,妄想用这样的小伎俩来逃避惩罚。
韩晓摇了摇头,脑海里闪过于洋在餐厅门口趾高气扬地打自己耳光的样子。
在韩晓的观念里,像于洋这么任性的孩子,即使犯了错也不会老老实实地接受惩罚吧?想到这里的时候,韩晓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几乎要把人灼穿的视线。
诧异地挑眉望过去,于洋正不躲不闪地瞪视着她,眼里的恨意一览无余。
韩晓不由自主地有点发蒙。再去看邢原,他的脸果然比刚才更黑。难道说……他已经查出来自己和罗青枫被孟老三请去做客的事,是于洋在背后搞的鬼?
韩晓正在暗自疑惑,于洋却收回了视线,冲着邢原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一副激动的样子,甚至还不怕死地冲着邢原比画了一下拳头,而邢原的声调也不自觉地升高。
他们说的不知是哪一国的语言,韩晓一个字也听不懂。正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幕在花园里现场直播的家庭伦理剧,女主角的手里却十分突兀地多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精巧得宛如艺术品的东西。银白色的冷金属,手柄上花纹繁复,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妖异得宛如血滴。
然而它确确实实是一把枪,而且,这把枪的枪口正直直地指着她对面的男人。
仿佛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似的,韩晓全身的血都在瞬间冷透了。无意识地重重咬住自己的嘴唇,她被口腔中淡淡晕开的血腥味暂时地唤醒了神志。
她紧张地望向邢原。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开始时的动作,仿佛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但是那双黑色的眼瞳里却已经旋起了暴风,翻卷着层层阴云。
韩晓看到他的视线扫了过来,轻轻地朝她身后挑了挑眉。
那是在示意她悄悄躲起来吗?韩晓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奶茶的杯子,心里模糊地想:她躲起来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时间突然就变慢了,仿佛每一秒钟都被拉成了两秒,三秒,乃至更长。
韩晓听到耳边有液体在汩汩流动,混合着扑通扑通的激烈跳动。这些诡异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在她的周围硬生生围出来一个透明而坚硬的空壳,让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她看到于洋眼里混合了痛恨和慌乱,她看到她的睫毛在不停地抖,连带着身体也在微微地抖。离得那么远,韩晓居然看得清清楚楚。
邢原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于洋,最初的心痛已经沉淀下去,他的眼睛里依然一片沉寂。韩晓看到他的视线又滑了过来,向着她的身后无声地示意。
无声的动作,缓慢得让人惊讶。
一声尖叫,宛如锋利的刀,在下一个瞬间突兀地划开了韩晓周围虚幻的硬壳。
所有的声音又都飞快地回来了——远处山涧里的水声,山风扑过松林的低啸,不远处的两个人房间压低了声音的唇枪舌剑……以及这一切之上的,那一声格外刺耳的尖叫。
那是韩晓的尖叫。
她拼了命似的尖叫着,却没有看那把枪,也没有看拿枪的女人,而是……看着邢原。
韩晓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肺活量,于是自己都被这一声尖叫震到满眼发黑。
而那个眼神痛恨而慌乱的持枪人则被她突如其来的惨叫乱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的方向。
不得不说一声谢天谢地,韩晓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韩晓虚脱一般捧着脑袋坐倒在草地上。透过眼前的一团黑雾,她看到邢原的拳头飞快地抡了过去,然后,那把银色的手枪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银光,咕咚一声掉进了泳池里。下一秒,持枪的女人也沿着相同的轨迹飞进了泳池,溅起了半人高的一片水花。
直到这时,隐身在暗处的保镖们才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忙着捞人捞枪。
韩晓抱着脑袋坐在草地上,眼前的黑雾散开了一些,耳边却仍然嗡嗡直响,全身上下都虚脱了似的无力。
邢原走过来,想要拉她起来,韩晓软手软脚地靠了过去,却死活不肯起身。
邢原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将她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沉默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韩晓抱着他的胳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好像刚才一拳打飞了手枪的人不是邢原而是她似的。
“头晕……”韩晓闭着眼睛嘟囔,“眼也花……”
邢原的手从她的膝弯里伸了过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直走进别墅的门厅,才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韩晓愣了一下,立刻睁开了眼,“什么对不起?”
邢原的唇角向上挑着,却是一个暗含嘲讽的笑容。他看了看怀里的韩晓,目光复杂,“灿什么,大概是有点后怕吧。”
韩晓往他怀里缩了缩,“嗯,我也有点后怕。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暴力倾向啊?”
邢原没有说话。
韩晓抬起头捏了捏他的下巴,“不回答,那就是有喽?”
邢原收紧了双臂,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她往你那边看的时候,我的心中都停了。她抖手抖脚的,那把枪万一朝着你……”
韩晓有点发愣。他是在后怕这个?
“对不起,”邢原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呸!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又不差这一个。”韩晓的眼睛里火苗般蹿上来一丝潮红,又飞快地压了下去,用力推开了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装装可怜我就跟你一笑泯恩仇了……”
邢原愣愣地看着她,眼里的光慢慢地软了下来,“你喊起来,嗓门还真大。”
韩晓笑了笑,大概又想起了刚才的惊魂一幕,眼神也随之黯淡下去,“她不是你表妹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邢原哼了一声,“那死丫头就是认准了我不敢拿她怎么办才敢跟我这么嚣张的。”
韩晓担忧地问:“那……会不会有下次?”
邢原还没有回答,就听楼梯上一个男人的声音懒洋洋地笑道:“这可不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是不是啊,邢总?”
意想不到的人正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敲打着木质的扶手,眉开眼笑的样子,活像一个性格温和的中学老师。
在他的身后,6显峰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地靠墙站着,眉目阴沉。他的手搭在腰带上,而腰事上则挂着一把pss微声手枪。他没看孟恒宇也没看邢原和韩晓,平淡的目光随着袅袅上升的烟雾百无聊赖地一路盘旋向上。
邢原放下了怀里的韩晓,目光淡淡地扫过6显峰,落回孟恒宇的脸上,“不知道三哥会来,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失礼了。”
孟恒宇又笑了,“咱们不是外人,客气什么。洋洋呢?我是来接她回去的。我孟家的人,成天不着家可不成。”
邢原客气地笑了笑,“她的事,就不用三哥操心了。”
“那怎么行?”孟恒宇挑眉笑了,“昨天你们走得太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呢——我和洋洋就要结婚了。”
邢原面色一僵。
“真是可惜啊。三十岁之前不可以随意动用自己的股份,不过……结婚了就不一样了。这一点邢总也是知道的,对吧?”孟恒宇没有放过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别有党章的笑容来,“这一次我们可真的要成为亲戚了——不是因为克瑞丝,而是因为于洋。”
没有人接话,门厅里的空气沉闷而黏滞。
韩晓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她正靠在邢原的身侧,听到“克瑞丝”三个字的时候,他眼里骤然黯沉下来的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莫名地开始心慌。
彼此依偎的两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邢原的下一次呼吸,绵长而艰涩,仿佛那一丝气体穿过了压叠在上的层层巨石,好不容易才从喉间蹿了出来。
“原来葬礼上的那个人……是你。”异常生硬的语调,完全不同于在别墅里和孟恒宇周旋时冷静的腔调。
孟恒宇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眼里却是一片冰冷,“才想起来?也是,你连克瑞丝都不知道忘得有多干净,就更别提我这个拐弯亲戚了。邢原,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惦记着你呢。”
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冰冷的眼眸里渐渐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厌恶,痛恨,以及不加掩饰的鄙夷。“哦,抱歉,我又冤枉你了。虽然你在她面前一直像个禽兽,不过你应该没有忘记她,或者说,忘记你自己做的那些亏心事吧?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白安妮,也不会有在座的这位小韩工了……”
他的话韩晓一句也听不懂,可她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起来,扑通扑通,震得脑子都嗡嗡直响。
孟恒宇走下楼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冲着邢原就甩了过来,“我一直怕你想不起来谁是克瑞丝,真的。像你这种衣冠禽兽,恐怕裤子的拉链还没拉上,就已经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我特意给你带来了克瑞丝的照片,帮你找回关于你未婚妻的一点记忆。”
那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在空中打着旋飘了两圈,歪歪斜斜地擦过邢原的脸颊落在了地板上。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盘膝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两只漂亮的猎犬。她仰着脸,冲着镜头明媚地微笑。
一眼看到她的脸,韩晓的头皮针似的一麻,整个人都木了。
如果给照片上的女人换一件白色外套,她会以为那是几年前的白安妮;如果洗掉她脸上的淡妆,再换上橘红色的连身工作服,她会以为那是几年前的自己……
麻木的感觉顺着头皮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刹那间,韩晓心如死灰。
有人在说话,可那些声音传到耳朵里,都变成了嗡嗡的轰响,韩晓什么也听不清。这些含混的声音使她脑仁生疼——不对,不是头疼……可是,到底是哪里疼呢?
韩晓分不清了。
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视线都要被他摇散了。韩晓好不容易才把涣散的焦距对在一起,却发现摇晃她的人是邢原。
他满脸焦虑的样子……是在看谁?
“你在看谁?”韩晓没想到这个问题自己真的问出了口,忍不住就想笑。那是她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笑容,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眼神却是冷的,“原来白安妮才是你的活动照片……那我更是什么都不能算了。是吧,邢原?”
抓在她肩上的手很用力地收缩,邢原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孟恒宇的声音再一次插了进来,带着恶意的笑,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克瑞丝从桥上跳下去的时候还相信你会去找她呢,你他妈的还真够狠。那时候你到底在干吗?啊?抱着哪个小妞风流快活呢?连救她命的时间都没有?”
韩晓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孟恒宇说的话她不懂,可邢原的神色她懂。他在对谁满含歉疚?对自己,还是对那个正版的未婚妻?
“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盘算要怎么了结你了。你以为我一直以来要的是于氏?”孟老三鄙夷地望着邢原,“不,不,我从来就不想要什么劳什子于氏。我一开始是要把你从于氏赶出去,让你走投无路,也像克瑞丝一样从桥上自己跳下去!可是于洋说这不可能,你们家庭里的那帮老家伙都中间你得很呢。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你玩下去了。邢原,我最近总是梦见克瑞丝……所以我决定送你下去,亲自跟她解释解释。”
这些话轻飘飘地钻进韩晓的耳朵里,又轻飘飘地不知消散到了哪里去。她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听。眼前就只剩下了一双燃烧着痛苦的眼睛,可是他眼里的痛苦到底是为谁而来?韩晓不能想,一想心里就针扎似的疼。
她和他之间曾经那么近,近得几乎没有距离,却原来……都是她自己的错觉。她认识的仍然只是一件衣裳,揭开那件外衣,真正的邢原对她而言仍然是一个陌生人,她连他心里想的是谁都不知道。
那么,当他拥抱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他半眯着眼睛吻她的时候,想的又是谁?他唤磁卡她的名字温柔地进入她的身体时,想的又是谁?当他带着迷乱的神色紧紧地拥抱她,在灵魂里和他真正融而为一的……又是谁?
韩晓不顾一切地甩开了他的手。
邢原望着自己被甩掉的手,神情惊讶而痛苦,“晓晓……”
“请你……”韩晓脸色惨白,“请你不要喊我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从认识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或者是“爱”。
真的从来没有说过,一次也没有。即使是在昨夜的放纵里,当他将她紧拥在怀里,娴熟地挑起了她深藏的欲望时,也只是问她一句“要不要”。
要不要?
舌尖的味道又咸又涩,韩晓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为什么她总像一个要饭的孩子一样,跟在别人的背后,期待一点点温情的施舍?
为什么她的爱,总是这么地……卑微?
三十四 那就相信我
高跟鞋敲碎了一室的沉寂。
孟恒宇冲着门边伸出手,笑得志得意满,“来,一起来验收我们的收获吧。”
邢原的目光也终于被突然出现的人吸引了视线,“洋洋?”
于洋望着邢原,一步一步走到了孟恒宇的身边。她对那只伸出的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