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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书魅影+晓星孤屿完结+全部番外 第 2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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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见到了元晴”从楚飞扬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使得牧江白浑身一震,“他他还活着吗”老人高大的身形有些微微的颤抖,他扶着桌边坐了下来,话里不知是担忧多一些还是感慨多一些。

  楚飞扬便将来龙去脉简单地向牧江白讲述了一遍。

  “师叔他很好,如今也已经恢复神智,逃离麒麟岛了。”楚飞扬看向斜倚在床边虚弱不堪的君书影,眉头紧锁道:“师父,书影为我承担了半数的内力,按照天山派掌门所说的,他没有修练过东龙阁的心法,身体会无法承受。可是书影一直以来都没有别的不适,只除了一点,他越来越嗜睡,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了。前几天他已经很难从昏睡中醒过来,我怕他再睡下去,会真的”

  “所以你扰乱他的真气,让他承受巨痛,便不会陷入沈睡”牧江白缓缓地摇了摇头,“真是胡闹。”

  “我已经别无他法了,师父,求你快救救书影吧。”楚飞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楚麟依偎在君书影的怀里,看了看他爹,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师公。

  牧江白让楚飞扬起身,摇头道:“他是你的人,为师自会尽力,还用你来央求么。看看你的样子,哪还有一点侠士风范,君公子是天天睡了,你倒有几天没合过眼了小松,带你师兄去清洗一下,冷静冷静,我还要仔细为君公子看诊。”

  楚飞扬虽然心急,却知道自己留下也无益,这些天的心力交瘁已经将他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他需要休息恢复精力。

  楚飞扬和小松离开房间,本来要将楚麟也带走,可是他紧拉住君书影不愿意走,牧江白便同意让他留下了。

  老人走到床前坐下,看着君书影布满汗水的脸,嘴唇也因为疼痛而咬出深深的痕迹,叹口气道:“飞扬太胡来了,你且再忍一忍,我为你调顺真气。”

  “不行”君书影却开口拒绝,声音虽然轻不可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坚决。

  “疼痛能让我清醒,不会昏睡。我不想睡不能睡,我怕再也醒不来了”

  “爹爹”楚麟吸了吸鼻子,强自忍住要流下的泪水,小小的手掌握紧君书影的手,幼稚的脸上尽是担忧。

  牧江白摇了摇头,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轻叹道:“孩子,辛苦你了,你放心,为师一定竭尽全力将你医好。”

  君书影有些微微的讶异,抬眼看向慈详的老者。

  牧江白一手按上君书影的脉搏,笑了笑道:“你是飞扬最重要的人,我待你自然如同待他一般。你若愿意,以后就跟飞扬一起叫我一声师父吧,老头子我也腆着这张老脸受过你这一声了。”

  君书影听了,双眼当中瞬间有微微的光茫隐隐流动,他动了动唇,却未能发出声音,只是抿紧了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楚飞扬去了小松房里,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些饭。本来小松看着楚飞扬憔悴的脸色,还要劝他睡上片刻,楚飞扬却心急火燎,哪里睡得下去。小松没有办法,只能又跟着楚飞扬去了君书影那里。

  牧江白此时已经离开,前往书房去了。楚飞扬看了一眼被疼痛和睡意的冰火两重天折磨得虚弱不堪的君书影,此时他正把楚麟抱在怀里,看着他把玩一串九连环,毫无血色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楚飞扬咬了咬牙,没有去打扰他们,径直往书房去找牧江白了。

  “师父,书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到底要怎么才能医好他”楚飞扬走到书架前正在翻书的牧江白身后问道。

  牧江白回过头来,微微摇了摇头:“君公子的问题十分棘手。除了你强行给他灌输的真气,他的脉象并无异常,内力甚至十分充沛。我想君公子之所以能够勉强吸收了那一半的内力,可能是因为他怀着麒儿和麟儿内力全失的时候,你给他体内输入了不少你的内力,使他多少有了些东龙阁真气的底子,才不致于暴亡。”

  楚飞扬对这些并不关心,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君书影是怎么侥幸逃过原本那一场死亡的,他只想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君书影从那邪魔般的睡梦里拉出来。

  “师父,难道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医治书影吗”楚飞扬看着牧江白深锁的花白眉头,头一次尝到了一丝丝绝望的滋味。

  牧江白丢开手中的厚重书本,叹道:“若有充足的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出破解之法。可是现在君公子最缺的,就是时间了。他不可能永远不睡,被那真气逆流的疼痛折磨着,他也不可能撑得太久。”

  “那到底该怎么办”楚飞扬咬牙狠狠地拍在桌沿上,厚实的桌面竟被劈出了深深的裂痕。

  “就是因为那一半内力,书影才会如此。”楚飞扬猛地抬头,张大的双眼中布满疲惫的红色,“若是废了书影的武功,他能不能恢复过来”

  牧江白摇头斥道:“飞扬,你别乱来,废去他一身内力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你应该很清楚。先不说我们都不知道那样能不能医治好君公子,就算医好了,以君公子好强的性格,若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要他如何自处”

  楚飞扬听罢,又是一拳砸在书案上。

  牧江白摇了摇头:“飞扬,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楚飞扬猛地抬头,发红的双眼紧盯着牧江白。

  “让君公子先睡去吧。即使不能清醒,他也仍旧活着。我们便有足够多的时间寻找万全的医治之法。”

  88

  楚飞扬走进房间,看到虚弱不堪的君书影却不在床上,而是坐在雕饰简洁的窗棂前,把麟儿抱在膝上,教着他玩弄他的银针暗器,被难以忍受的睡意和体内的尖锐疼痛折磨得微微发红的双眼却没有失去光彩。

  他一只手穿过麟儿腋下,搂在他的胸前,专心至致地低声讲解着什么,毫无血色的脸庞被窗外一尺多厚的积雪反射进房间的银光映衬着,白得几乎透明。

  楚麟虽然年纪小,虽然对君书影的身体担心得不得了,此时顶着两只被泪水浸红的眼睛却忍着不哭不闹,安静地依偎在君书影的怀中,片刻不离地相陪着,用自己的方法表达他幼稚的安慰。

  楚飞扬站在门前看了片刻,才走进去,将麟儿抱了起来,微微笑着道:“麟儿,我和爹爹有话要说,自己出去玩好吗,去找小松师叔吧。”

  麟儿恋恋不舍地看了君书影一眼,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阿爹讲完了话,要快点叫我回来。”

  楚飞扬笑着应了,将他放在地上,麟儿便飞快地跑走了,还不忘将房门关紧,隔绝外面刺骨的冷风。

  只剩下两人时,楚飞扬蹲到君书影面前,拉住他的手,疲倦极了似的把脸埋进了君书影的掌心。

  “飞扬你怎么了”君书影开口问道。短短的几个字之间却夹杂着两道粗重的喘息,沈重无比的眼皮在每一次眨眼时合在一起之后都不想再睁开,极度的困倦使得身体似乎非常缺少空气,无论多么用力地呼吸都觉得胸腔憋闷得难以忍受。

  楚飞扬没有立刻回答,沈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书影,你相信我吗”

  君书影的手指动了动,略微冰冷的温度让楚飞扬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划在脸上的触感。

  “当然相信。”

  “可是我不敢相信我自己了”楚飞扬猛地说道,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惶惑和痛楚,话音的末尾消失在压抑的呜咽里,“书影,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如果我错了怎么办,如果你再也醒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君书影闭上双眼,神思立刻就有些恍忽,直到混乱的真气四处冲撞带来一股股尖锐的疼痛,才迫使他重新恢复清醒。

  “飞扬,我相信你,只信你。”君书影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再一次轻轻地说道,混乱的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复杂的问题。

  楚飞扬单膝跪了下来,向前伸开手臂,紧紧地揽住君书影的腰身,良久。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君书影因为体内的疼痛而不时微微颤栗的身躯。

  体内作乱的真气被温柔的抚平,巨痛慢慢褪去,坚持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潮水一般的黑色睡意扑天盖地地涌了过来,瞬间淹没了一切神智。

  “飞扬救我”双眼慢慢闭上的时候,君书影的双唇微微地动了动,吐出了低不可闻的几个字。

  楚飞扬将君书影抱在怀里,慢慢地放到床上,眷恋地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低声道:“书影,我一定会救你的,你现在好好休息吧。”

  楚麟再次见到君书影的时候,楚飞扬正在抱着他往牧江白指点的密室走去,那里有牧江白当初从麒麟岛带出来的珍奇的寒玉床。

  楚麟对于他的阿爹没有履行承诺叫他再来陪爹爹说几句话感到分外委屈,许久都不愿意理会楚飞扬,一直守在床前,担忧地看着睡梦中安详无比的君书影。

  楚飞扬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君书影还会再次醒来,像往常一样。三天之后他却彻底不再期盼了。

  大雪纷飞的寒冬季节渐渐过去,干枯的枝头抽出绿芽,山谷中处处都是渐次苏醒重生的勃勃生机。

  除了仍在密室之中沈睡的君书影。

  两个月过去,楚飞扬只在最初的三天彻夜不休地守在君书影身边,第四天时他便向牧江白辞行。

  他要去找元晴。他们所有人当中,只有元晴一人潜心修炼了二十多年才练成了这功力,他对它的了解一定比其他人都要深得多。

  楚飞扬平静的表面之下所掩盖的几欲疯狂的极端心理让牧江白十分担忧,他却无法阻拦他。

  靠着他在东龙阁残留的典籍之中寻找治病救人的蛛丝马迹进展实在太过缓慢,他们对这古怪至极的东龙阁心法都知之甚少,漫无目标的寻找太过徒劳。牧江白不得不承认,找到他的师弟才是最快捷的解决方法。

  “飞扬,答应为师,不要伤害他。元晴他本性不坏,这一切也并非他所愿”牧江白将楚飞扬送到山谷的出口,最终还是忍不住叮咛道。

  楚飞扬微微眯起的双眼流动着意味不明的波光,他的声音却有些过于平静:“师父请放心,我还要靠他救人,一定不会让他死了。”说完再不等牧江白开口,掉转马头向谷外奔去。

  楚飞扬并不知道元晴在哪里,但他知道那帮助元晴的老太婆是天山派的人,他首先便快马加鞭赶往天山。

  天山之颠依旧冰天雪地,在一处险崖陡壁之上赫然生着一簇洁白如雪的雪莲花,在苍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之下尤如高傲的仙子在风雪中招摇。

  一抹略显纤瘦的人影正在危崖之间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狂暴的寒风之中,山颠上那朵莲花的一痕绿色在一片洁白之中仍旧显眼。

  那人似乎一脚踩滑,悬挂在陡崖之上的身影猛地一阵摇晃,几欲被风吹下深谷。正在此时,一道黑色的人影猛然间凌空而来,迅疾地飞到紧贴在崖壁上的人的身旁,一只大手牢牢地扶住了他。

  “其铮,你身子还虚弱,何必这么逞强你想采什么药告诉我,我去帮你采来就是了。”

  说话的人正是傅江越。此刻他伪装成江三时的那一把乱糟糟的胡须早已不见,黑硬的长发也整齐地束在脑后,斜眉入鬓,露出一张英俊不凡的古铜色脸庞。

  他被苏诗想废掉的武功在苏其铮的医治之下也渐渐恢复了大半,尽管天山上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欢迎他,他却依旧理直气壮地留了下来。

  苏其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我们天山上的这些珍奇药草都是有灵性的,要是被你那粗拙不堪的手碰了,药性也该去了大半。你看看那朵雪莲,知道什么叫高岭之花么那是我天山上最珍贵的东西,你这种粗鄙之人就别肖想了。”

  苏其铮语带双关地讥讽他,傅江越怎会不知,苏诗想此时就是苏其铮心中最高洁最不可侵犯的那朵高岭之花。只是那些讽刺对他全无作用罢了。

  这口上从不饶人的俊美青年,此刻依靠在他怀中的身体却温暖又柔软顺从。只因为如此,傅江越就可以完全无视他那些口是心非的唇刀舌剑。

  但却除了一点,是让他比较难以忍受的

  “其铮,你身体不好,不要爬那么高”一道温和的声音被内力裹挟着穿透了呼啸的风声送到崖壁上的两人耳边。

  苏其铮眼睛一亮,向下喊道:“哥,我这就下来,你接住我啊”说完一把挣开傅江越的手,就向下跳去。

  傅江越气急败坏地一踢崖壁,也向下飞去。当他双脚踏上地面的时候,正看到苏其铮靠在苏诗想的怀中,拧着眉毛装模作样地表示身体不适。苏诗想一脸温柔的笑意,无限制地放任包容这个和自己长着同样一张脸庞的弟弟向他撒娇装痴。

  傅江越走到两人面前,不自在地哼哼了两声,却像以往一样遭到了完全的无视。

  这就是让他感到难受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诗想对任何人亲密无间,无法接受任何人触摸诗想,即便是其铮偏偏这两个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最是腻歪个没完没了。

  “其铮,你根本就没事,别老故意让你哥担心。诗想,你穿得这么薄就跑出来,也不怕冻着。”傅江越严肃地说道,一边想借机把苏诗想拉到自己怀中温暖一下,却无奈地又被苏其铮抢先了一步,两人互瞪的视线隐隐含上了一股火药味。

  面对这几乎天天都要上演一场的戏码,苏诗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一边吵吵闹闹着一边向门派走去,刚走到半路上,却见远处两条人影飞奔到近前,其中一名粗喘如牛的弟子向苏诗想道:“掌门,山脚下有人硬闯弟子们拦不住他,他已经正往山上来了”

  苏诗想微微一惊,他便和傅江越两人施展轻功先回派里,让两个徒弟护送苏其铮慢慢地走回去。

  两人回到门派时,便看到了那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只是他此时略嫌冷酷的表情却与曾经的宽厚豁达大不相同了。

  “楚大侠”

  89

  “没有想到君公子竟要承受这样的苦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和其铮而起,我愧对君公子。”听了楚飞扬简单明了地说明来意之后,苏诗想只觉得自责又愧疚。

  楚飞扬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傅江越,却向苏诗想道:“这整件事情与苏掌门无关,掌门无需自责。我来天山只是想找到那个老太婆,只有抓住那元晴,才有救醒书影的可能。”

  那一眼让傅江越知道楚飞扬大概对他生出了些恨意。他这一生惟独在乎的人就只有苏家两个兄弟,前半辈子嗜武成痴,他连自己的命都毫不在乎,又哪里在乎别人是不是恨他嫌恶他。

  可此时被一个向来磊落豁达心胸宽广的大侠所怪罪的滋味,竟然是非常不好受的。

  傅江越向楚飞扬道:“楚大侠,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二人。不管你需要什么,我傅江越必定全力相助。若君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以命相赔”

  楚飞扬冷哼一声:“傅江越,你最好是祈求书影他平安无事,否则只要你以性命相赔也太便宜你了。苏掌门,我现在别无所求,就请你把那个老太婆交给我吧。”

  苏诗想虽然对那个无情无义的师娘也甚是失望,可是看到楚飞扬隐含戾气的神色,他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傅江越却道:“诗想,你不要再管那个老太婆了,光是她在麒麟岛上对你做的事情,她就死有余辜。况且现在是要救君书影的性命”

  原本还在犹豫的苏诗想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叹了口气,看向楚飞扬道:“我答应你。”

  自从众人从麒麟岛上回来之后,那老太婆便很少在人前露面。虽然苏诗想对她的态度仍旧算得上尊敬,他的身边却还有一个苏其铮和傅江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付她。

  尤其是那个苏其铮,虽然生着和苏诗想相同的一张脸,笑起来时更像是纯真不通世故的孩子,但骨子里的性情却极端又尖锐。她毫不怀疑,苏其铮绝对不会顾及她作为师娘的身份,随时都会取她的性命。

  她还能够给予一丝丝信任的人,就惟有苏诗想一人了。

  所以当她被苏诗想巧言所惑走出藏身的秘室,落入他设下的圈套之中,看着荫沈着脸色的楚飞扬和同样表情不善的苏其铮傅江越一起从远处走向她的时候,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瞪着苏诗想:“诗想,你竟然敢骗我”

  “师娘,只要你说出元晴的下落,我保证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苏诗想面色平静地说道。

  老太婆闻言却只是荫荫地一笑,狠狠地向苏诗想呸了一声,怒道:“苏诗想,我本以为你是良善之人,原来也是一个卑鄙小人,陷害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算什么本事好歹也是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死老太婆,你住嘴”苏其铮走到近前冷冷道,“你也配说良心二字就冲你顶着师娘的身份,我哥哥这些年来孝敬你的也够多了你却是怎么对待我哥哥的我哥哥把你当长辈看待,我可不在乎。你若识时务,就好好回答我哥的话。”

  那老妪此时手脚都被束缚在石壁上动弹不得,眼前的苏其铮满脸狠戾,傅江越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苏诗想虽然有些担忧,却摆明了是不会帮她的,只有慢慢走近来的楚飞扬

  在这江湖之中叱吒多年的楚飞扬楚大侠,豪爽豁达的,待人宽厚的,嫉恶如仇却从不以私怨生恨的楚大侠。不管他起起落落过几回,有多少诽谤和谣言缠身,最终这个男人还是赢得了江湖中人毫不吝惜的赞赏和敬重。

  对于苏其铮那种本性不正之人讲侠义道德只是对牛谈琴白费力气,对于这位处处以真君子真侠士标榜自己的楚大侠,这却是她最有利的武器

  困缚之中的老妪尤在作着最后的挣扎,她冷冷地向楚飞扬一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正正的楚大侠,竟然也与这些道德败坏不敬尊长的后辈们一起来欺负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

  她的话还未说完,她原本自信着完全可以说服这位楚大侠解开她的束缚的长篇大论,却突然被一柄伸到鼻子下面的寒光隐隐的锋利剑刃全部堵回了肚里。

  “元晴在哪里”楚飞扬平静地问道。他举着剑的手稳如磐石,整个人看上去都沈静如松。但老妪却直觉地感觉到一股尖锐的仇恨和杀意,而这样的直觉却让她不自主地从骨头里散发出一阵阵颤栗。

  不该是这样的。她虽然利用过楚飞扬,却从未做出过其他大奸大恶之事,这充其量只是私怨,怎会引来他如此的仇视呢

  何况楚飞扬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他甚至白得了一身高深的内力。可为什么楚飞扬的恨意竟似乎比那傅江越来得还要深重

  不待她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楚飞扬的剑尖向前又送了一分,贴上了老妪的脖颈。

  “我再问你一遍,元晴在哪里”楚飞扬咬牙怒道。

  再也顾不上楚飞扬为何如此反常的老太婆此时回过神来,冷冷地一哼道:“元晴走了之后我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

  楚飞扬的眼神猛地一暗,手上微一用力,剑锋划破皮肉的触感顺着剑身传到了手上,老妪的脖子上渐渐渗出一道血痕。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元晴在哪里”最后一次的逼问,似乎也用尽了楚飞扬最后一丝冷静和耐心。

  老妪混浊的双眼瞪着楚飞扬,紧贴着动脉的锋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半晌却仍旧缓缓摇头

  楚飞扬的神色彻底地冰冷下来。苏诗想紧张地看着面前僵持的两人,早已在右手上积蓄起内力,只等着一旦楚飞扬忍不住出手能够上前阻上片刻。

  正在此时,一道清澈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楚大哥你要找元晴,我知道他在哪里”

  90

  “云飞你怎么会知道”苏诗想看到向他们飞快跑来的徒弟,微微疑惑道。

  苏其铮却轻轻一哼道:“好啊云飞,原来这些天你神出鬼没总也见不到人影,是在帮那个老妖怪。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臭小子。”

  楚云飞走到楚飞扬跟前,又看向他的师父和师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叔你不要这样说,我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楚飞扬对其他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他开口只道:“带我去见他。”

  那老妪还没来得及庆幸捡回一命的处境,此刻却大声叫道:“不可能的师弟早就离开天山了,这个小子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楚云飞摇了摇头道:“他没走哦。元晴他对你说要走,可能是不想再连累师祖了吧。他在那个洞底寒潭困了那么之年,这个江湖早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江湖了。他谁都不认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一个活人,连跟人交往都有困难,现在又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他要走,能走到哪里去。”

  楚云飞虽然是在向那老妪解释,却又看向楚飞扬,眼中隐含哀求之色,似乎在替元晴向楚飞扬求情。他是不知道楚飞扬为什么会再来找元晴,不过看楚飞扬的脸色,楚云飞直觉得就感到很危险。

  楚飞扬还没说什么,苏其铮却又轻笑着道:“云飞,你还不知道你楚大哥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吧。他害了你的君大哥呀,君公子现在终日昏睡不醒,连元晴的师兄你楚大哥的师父都束手无策了。你还要阻止楚大侠去找那个老妖怪算帐吗”

  “什么君大哥”猛然听到君书影的处境,楚云飞顿时瞪圆了双眼。他本来还在奇怪一直和楚飞扬形影不离的君书影为什么会没有一起来天山,现在听到苏其铮这样说,再看楚飞扬凝重的脸色,就知道君书影大概伤得不轻,顿时急得眼眶都红了。

  “君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楚云飞急切地向楚飞扬问道,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问的简直是废话,可是他迫切地想知道君书影的状况,哪怕只是从楚飞扬口中得到一个“他会好起来的”保证,也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可是楚飞扬却只是收了剑,转身走向山洞外面,沈声道:“带我去找元晴,只有他能救书影。”

  楚云飞慌忙跟上,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楚飞扬向远处走去。

  “回来楚云飞,你不能带他去找元晴楚飞扬已经疯了,他会杀了元晴”被锁在石壁上的老妪急切地冲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吼道。这里惟一对元晴还有一点同情之心的只有楚云飞了,她现在只能从楚云飞着手了,只希望他的那一点同情能够保护得了自己的师弟。

  楚云飞匆匆奔走的身影停了一下,又继续带着楚飞扬去找元晴。

  “闭嘴吧老太婆,疯的是你。”苏其铮看着疯狂地想要挣脱锁链的师娘,示意傅江越把那老妪一掌坎晕了过去,向苏诗想道:“哥,现在怎么办”

  苏诗想轻叹一声:“还能怎么办,让人把师娘带上去看管,要好生照料。元晴那边,楚大侠要靠他救君公子,暂时应该不会伤害他。以后就要靠云飞了。”

  傅江越走到二人身人,左边搂住苏诗想,右边拥住苏其铮,仰头一笑道:“是啊,以后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两位美人不要再费心了。”

  苏诗想只是微微地一笑,苏其铮却狠狠地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傅江越忍着那点微末的疼痛仍旧左拥右抱,这正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一点小小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楚飞扬跟随楚云飞走到山顶这,在这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温泉,在这不大的山颠上星罗棋布,处处冒着宜人的热气。

  楚云飞指向不远处一个温泉边的身影道:“他在那里。”

  楚飞扬刚想走过去,却被楚云飞拉住手臂。楚飞扬回头看他,却见楚云飞动了动唇,有些为难地道:“楚大哥,元晴他这个样子,大概注定要孤独终老无依无靠了,在那寒潭里呆了那么多年,他的身体也被毁得很厉害。只要他能治好君大哥,你就不要再为难他,好不好。”

  楚飞扬面色缓和了些,楚云飞觉得几乎又看到了以前的那个楚大哥。

  “你把楚大哥当成什么人了。他若能医好书影,我自然不会为难他。可是他若医不好”楚飞扬面色又冷了下去。

  他没有说完,楚云飞再迟钝也听得出其中的冰冷恨意。他不也再多问,跟着楚飞扬向着元晴走去。

  “元晴”楚云飞开口叫道。

  按照元晴的岁数,他绝对是楚云飞师祖级别的长辈了,可是那张过分年轻好看的脸也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当作长辈看待,各种称呼都不习惯,楚云飞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叫名字算了。

  一片寒风呼啸声中,元晴听到楚云飞的声音,回过头来开心地向他一笑,却看到走在楚云飞前面的楚飞扬那张荫郁的脸。

  元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迈着沈重脚步走近的楚飞扬,直到黑影压到了他的脸上。

  楚飞扬一把抓住元晴稍显瘦弱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这简直是他从出生起就从没有过的粗鲁行为。

  元晴原本赤着脚泡在温泉里,以此驱逐长年累月积累在他身体里的寒气。此时他狼狈地被人拉起来,光裸的小腿擦过岸边的石头,抓着肩膀上的手也使足了力气,几乎要捏碎他的肩骨。疼痛使元晴微微皱起了眉头,带些不解地看向楚飞扬,又看向楚云飞。

  他近乎无辜的神情彻底点燃了楚飞扬压抑已久的怒火。就是因为他,麒麟岛上白骨累累,东龙阁一夜覆灭,他的师父也要逃离麒麟岛流落在外,最可恨的是书影也被其所害,他怎么还能作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91

  “元晴,你到底有没有心”楚飞扬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还要靠他救君书影,楚飞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冲动之下捏断他那纤细的脖子。

  “你身上背负了东龙阁多少条人命,你闭上眼的时候会看到多少条索命的冤魂你怎么还敢活得如此坦然”

  楚云飞走到两人身边,看着激动的楚飞扬,想要阻止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最终只能道:“楚大哥,元晴他现在只是有点迟钝,毕竟他好多年没有见过活着的人了,又突然间失去全部内力,对身体损伤很大。他只有说到他的师兄和师姐的时候才会不那么木讷,大概那是他想了几十年的事情吧。”

  像是要印证楚云飞的话,元晴小声地重复了一句“东龙阁”,面上就有些微微的扭曲。

  他向楚云飞道:“云飞,我知道我自己罪孽深重,你不用替我解释。你是来向我寻仇的么”元晴又抬头看向楚飞扬,面上却只有平静, “我这条命,早就不值什么了。你若想要拿去,就动手吧。”

  楚飞扬一把将他甩开,元晴无力地跌倒在地。

  楚飞扬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要以命赎罪,何必要借我的手,你还不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你根本就不敢死,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我不能自杀而死”元晴喃喃地说着。

  他的眼前翻滚着的温泉水并不是清澈透明的,这冰天雪地的山颠在他的眼中也并不空旷。那水是腥红的,翻滚着的热气犹如还未冷却的热血的温度。白色的冰雪之上满布着残缺不全的骨骸,挣紮着瘦骨嶙峋的四肢,张大着嘴巴和空洞的双眼,疯狂地向他爬来。

  死去是他的解脱,活着才能赎罪,日日受着这地狱一般的折磨。

  “我不管你是不敢死还是不能死,在你去死之前,跟我回去救君书影”楚飞扬冷冷道。

  “君书影”元晴一愣,想了一想才道:“你的情人他怎么了”

  楚飞扬不耐烦跟他解释详细的经过,只是道:“他吸收了我体内的一半内力,可他却没有练过东龙阁的心法,如今昏睡不醒。我要你告诉我那种内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惟一一个一步步修炼过来的人, 却仍然被它所控。但不管多么强大的功夫,除非走火入魔,否则不应该会心智迷失。”

  “我没有走火入魔,我的确练成了”元晴喃喃地道。

  “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心法元气,我要你告诉我它的本源以及救醒书影的办法”

  “楚大侠果然高明,这的确不是一般的内力。”元晴大楚云飞的搀扶之下坐在温泉边的一块大石上,抬头看向楚飞扬道,“它虽然能让宿主拥有强大的功力,其实并不是内力。”

  楚飞扬听到宿主两个字就觉得不舒服,又听元晴继续说道:“它其实是一种盅毒,是东龙阁的先祖们用养出来的盅虫的血掖所制。配合了一定的心法修炼,就能使得宿主的功力突破最大的极限,寿命也大大地延长。但是没有修炼过东龙阁内力的人是无法得到这种能力的,会因为压制不了盅毒而毒发身亡。并且同时,它也会使人迷惑心智。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够得到它的好处,又不会为它所控制。一千年来,东龙阁也只有一位前辈做到了。君公子没有东龙阁的内力底子,被这盅毒所侵却只是昏睡不醒而没有死去,我想一定是楚大侠耗费了大量的内力将君公子体内的毒气屏障住而无法散开,才会如此。”

  元晴最后说的和实际有点出入,君书影体内那些属于东龙阁一脉的真气应该是以前他怀着麒儿和麟儿的时候,楚飞扬过给他的,没想到却因此拖延了毒气的蔓延救得一命。楚飞扬来不及庆幸,又问道:“那要如何解毒怎样才能让书影醒过来”

  元晴想了想道:“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最简单而且最安全的”

  他看了一脸焦急的楚飞扬一眼:“废了君公子的所有内力,盅毒没了依附的真气,自然会消亡。”

  楚飞扬抿紧了嘴唇,唇角的线条犹如钢铁一般坚硬,握着剑的手也紧了又紧,皱着眉头道:“第二个办法”

  元晴低下脸去,叹道:“说是第二个办法,其实根本不可能行得通。君公子有你的保护,就算没有内力,也不会受到伤害”

  “第二个办法是什么”楚飞扬紧逼着继续问道。

  元晴有些无奈地说道:“第二个办法,就是用盅虫的血来解毒”

  “那盅虫在哪里”楚飞扬眼前一亮道。

  元晴却还想要劝服楚飞扬,他有些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楚大侠,那盅已经活过至少五六百年了,而且一直在荫寒之地养着,只会越来越强大。它不但身怀巨毒,只看它的盅毒能让人变得多么坚不可摧, 就知道普通人是无法制服它的。”

  楚飞扬既然知道有这样不用伤害到君书影的解救办法,哪里还肯放弃,他一把抓住元晴的手臂急道:“你只要告诉我盅虫在哪里,取了虫血之后要如何制作解药其他的你不要管”

  看着这样的楚飞扬,元晴突然有些羡慕起君书影来。有一个这样的人肯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照顾他,爱护他,他即便是昏睡着,心底也一定觉得安全又踏实

  元晴终是放弃了徒劳的劝说,细心地讲解起第二个方法来:“东龙阁建在麒麟岛上,盅虫自然是一直养在岛上的。东龙阁的前辈们设下了坚固的屏障, 那虫子一定跑不掉。重伤盅虫取血就已经很困难了,可是最麻烦的还是解药的问题。虫血必须是从活虫的体内取出,并且立即施用,才能起到解药的效果。所以,你必须带着君公子一起去。”

  “为什么还要带书影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我可以活捉盅虫,把它带回来放血”楚飞扬不可一世地说道。

  元晴苦笑了一下道:“我相信楚大侠的能力可以对付得了那千年盅虫。可是,任是再有本事的人都不可能把它带出麒麟岛的,相信我楚大侠,你看到它就知道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楚飞扬对元晴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既然他如此说,大概那盅虫真是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一直在一边乖乖地站着一言不发的楚云飞看他们似乎是谈好了,便上前道:“楚大哥,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到时候你要对付盅虫,肯定来不及照顾君大哥。我可以保护他”

  楚飞扬笑了笑,拍拍楚云飞的肩膀,倒也没有拒绝。

  楚云飞高兴至极,笑容也像一贯的灿烂无比。他看此时气氛不像刚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便从中又调解了两句,就扶着已经有些虚弱的元晴回他暂居的地方去了。

  92 再次上岛

  楚飞扬得知了解盅的办法,再也不愿在这天山上多停留一刻。

  楚云飞看着他双眼下的青色,也不知他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不过看到楚飞扬冷冽的神色,楚云飞原本想要劝他先休息几天,这时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其实,他也有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早一点出发,就可以早一点看到君大哥了那么久没有见过他心心念念的君大哥,楚云飞一想到君书影那张冷中带俏的脸庞,就觉得心都跳得快了一些。

  如果君书影知道楚云飞对他的容貌是这样的评价,只怕这天山派的大弟子又要触了霉头了。

  楚云飞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跟师父告了别,就要随楚飞扬一道前去。没想到刚刚出了门派的大门,元晴就在这时出现在二人眼前。

  楚云飞看着他瘦弱得几乎风一吹就要倒的身形,瞪着眼睛道:“元晴,快回去吧,不用来送我们了。”

  元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向楚飞扬:“楚大侠,君公子如今这个样子全是因我而起,我愿与你们同去麒麟岛,就当作赎罪吧。”

  楚飞扬冷笑一声:“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几个因我而起你们一个个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书影遭此劫难只是为了救我而已,和你们没有分毫关系。他也用不着你来赎罪,你回去吧,带上你只会拖慢行程。”

  楚飞扬从未如此直白地讥讽别人,但君书影的昏睡不醒早已乱了他的心境。这些因果是非他虽然不想多加计较,却总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利刺,从心底深处钻了出来。

  元晴在楚飞扬冰冷的目光下,虚弱的身体微微一颤,却还是坚持道:“楚大侠,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到了岛上还有许多机关暗道,我可以让你们尽快找到盅虫。”

  楚云飞两边看了看,看着元晴瑟缩着身体实在可怜,也向楚飞扬求情道:“楚大哥,元晴说得也不错,我们上次去岛上探过了不少密室洞穴,都没有看到什么盅虫”

  楚飞扬抬手止住他,看了元晴片刻才道:“其实你是想去找我师父吧。”

  元晴闻言,长长的眼睫忽闪了两下,微微低了头,已经是默认的态度。

  楚飞扬压制下心中的狂暴,使自己平静下来才说道:“元晴,师父除了向我们解释必要的事情之外,从未提起过你。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元晴咬了咬唇,却仍旧不开口。

  楚云飞也正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楚飞扬无奈地一叹,向楚云飞道:“路上你看顾着他吧。”

  楚飞扬转变得太快,楚云飞还没来得及高兴,楚飞扬就跃上马背,骑尘而去。楚云飞慌忙把元晴扶上自己的马,自己也跳了上去,打马紧紧地跟了上去。

  几人日夜兼程,几乎难得片刻休息,楚飞扬眼下的黑青又重了些,原本光洁的下巴也冒出点点青色的胡渣。元晴更是快要撑不下去了一样,一张脸苍白得像大病了一场。

  刚到了山谷外,中间有一片树林无法骑马飞奔,楚飞扬便将马扔给一直在谷口等着迎接他们的小松,飞快地向着山谷里面飞奔而去。

  “书影怎么样了”楚飞扬风风火火地冲进君书影睡着的密室中,看到麟儿和牧江白竟然都在。

  他快步地走到床前,握住君书影的手,那温热的感觉让他一路上都飘浮不定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阿爹”麟儿脆声声地叫了一句,被楚飞扬一把拥在怀里,在他白嫩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又看向牧江白。

  牧江白摸了摸胡须:“没发生什么恶化的迹象,一直就是这么睡着,似乎连吃饭也不需要。这也算是好消息了吧。”

  楚飞扬在床边蹲下身来,左手握住君书影的手,右臂紧拥住麟儿幼小的身体,把脸埋在君书影的脖颈间。就这样拥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稍微放松下来的心才终于觉察到一丝疲惫。

  “如果小石头也在就好了,书影一定会高兴”楚飞扬喃喃道。他却知道并不只是君书影需要,更加需要的人是他。只有手中怀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最爱之人的体温,他焦躁的心才能在这时得到真正的平静。

  麟儿乖乖地呆在楚飞扬的怀里,呼吸间还能闻到冰雪和尘土的气息。牧江白微微摇了摇头,正要出去,却被门外急匆匆走进来的小松身后带来的人惊得站住了脚步。

  “你你是”牧江白有些犹疑不定地开口道。

  “师兄,我是元晴。”再见到牧江白时,元晴反倒比较平静,微微一笑道,只是那一路上奔波劳累得过分苍白的脸看上去却有些凄惨。

  牧江白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长叹一声,示意众人随他出去。

  可怜楚云飞刚刚看到他君大哥的一缕发丝,还没来得及扑过去,就被小松拉着出了密室,把门一关,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

  “君大哥,君大哥他”楚云飞叫了两声,却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便有些恼怒地看着小松,一脸气愤。

  小松被人目光不善地瞪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又看到元晴正跟着牧江白慢慢走向院子外面,便一把拉住也向外走的楚云飞,往另一个方向推去:“来这边来这边,大家都有正事,我带你去玩。”

  “你干什么谁跟你玩我也有正事”楚云飞口中叫嚷道,却被小松扯着衣袖拉走了。

  刚刚下了一场桃花雪,山谷中依旧处处冰雪。

  牧江白负手而立,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被寒风吹得微微飘动。元晴站在他身后看着,脑海中那个英俊不凡的男人依旧面目清晰,恍惚间竟有了一瞬千年的荒唐感觉。

  “元晴师弟,你既然来找到我,我便要问你一句,你当初自诩要重现东龙阁昔日辉惶,甚至不惜违背祖训,急功近利,强行修练那套心法,弄到如今这样结局。你后悔么”牧江白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陌生得令人心悸。

  元晴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咬紧了下唇。面前仍旧处处是向他索魂的冤鬼,几乎布满了整个天地,一张张扭曲的面庞全是他曾经熟悉至极的东龙阁众人。那是他良心的忏悔。

  “现在再想这些也都没有用了,我是东龙阁的罪人,这永远改变不了。”元晴低头轻声道,“师兄,我来见你,只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说。”牧江白回头看着他。

  “我最后一次进入密室修炼之前,你出外办事还没回来。我便在你房里放了一样东西,你看到过吗。”

  牧江白拧眉想了想,才摇头道:“没有。”

  元晴听到他的回答的一刹那竟然虚弱到身体都微微晃了一晃,牧江白慌忙扶住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的关切神情,终于让元晴从那岁月磨砺的陌生之中找回了一点点熟悉的亲切。

  “是什么东西,很重要么”牧江白问道。

  元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了”

  遥远的麒麟孤岛上,黑暗掩盖下的凄凉废墟之中,一枚小小的青玉被厚重的灰尘遮掩了一切光泽,只有中央雕刻出的“晴”字依稀可见。青玉上又系着一块青巾,隐隐有墨水的痕迹。

  一阵风吹过,青巾终于脱离了玉的束缚,呼啦地平扯开来,飞向空中,青巾之上的两排俊雅小字展开了那一瞬间,又被重新卷在了里面。

  牧师兄,见字如人你若答应陪我一生一世,便来密室找我我愿立刻放弃,从此与你相半一生,一起老去。

  青巾被越来越强的海风裹胁着,四处飞舞了不知多少时候,便被直直地吹到了海里,不过片刻便被浸透,随波飘走了。

  一艘船划过青巾飘过的水波,慢慢驶来。

  楚飞扬站在船头,向岛上眺,双眼之中闪动着海水反射出的波光。

  “书影,我们终于到了。”

  93 万虫之王

  楚飞扬抱着君书影下了船,拉紧了君书影的披风,为他遮挡岛上刺骨的寒风。

  元晴在楚云飞的搀扶下也走下船,就迎上楚飞扬沈静如水的双眼。

  “盅在哪里,带我去。”

  元晴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向岛的深处走去。

  此时已到春日,虽然仍旧寒冷,岛上的树木花草却早早地抽出了绿枝,给这荒凉的水中孤地平添了些跳跃的生气。

  元晴带着众人走到已变成一堆废墟的原本的大堂外,在断裂的墙壁间穿行过去,便停在一堵孤立着的石壁前。他在石壁上摸索着摆弄了片刻,便听一道沈沈的声音响起,地面上慢慢露出可容一人穿过的洞口。

  楚飞扬看向那黑暗的地道,也不知是通向多深的地下,不由得皱眉道:“你这门派实在奇怪,为何总爱在地下挖洞。”

  元晴看了他一眼道:“东龙阁曾经锋芒太盛,没落之后虽然退居到这海上孤岛,却总有些有过节的门派来寻仇。阁中弟子的家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根本不堪一击,只能以此躲避仇杀。”说到这里却自觉说得太多了一般,摇了摇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也没必要去知道。楚大侠,这地道之中还有些机关,你们都跟着我,不要乱走。”

  元晴说着便示意楚云飞带他跳下去。楚飞扬周密地护着怀中的君书影,也跟着跳了下去。洞口并不深,楚飞扬很快便稳稳地落了地。元晴已经点起了火把,向前走去。

  一路上元晴手脚利落地卸下了很多要命的机关,有一些一看上去便很凶险。

  楚云飞看着元晴消瘦的背影,微微一叹道:“还好带着元晴来了,不然就算能破掉这些机关,也会浪费掉很多时间。”

  楚飞扬没有吭声,低头看了看怀中静静沈睡的君书影。

  那俊雅的眉头习惯性地微微皱着,总让楚飞扬有一种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安详的错觉,也许君书影正在遭受着盅虫的折磨,只是他说不出来

  楚飞扬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阻止自己去想那些令他心疼的猜测。

  走在前方的元晴这时停住了,楚飞扬顺着火光看去,那明灭不定的光亮之下照出的,分明是一堵厚重的石壁

  楚飞扬还未开口,楚云飞却惊道:“怎么回事元晴,这里是死路吗”

  元晴摇头道:“别担心,我没有带错路,盅虫就在这后面。你们需要作一点准备,都把眼睛闭上。”

  楚飞扬连问都没有问,立刻闭上了双眼,像是连疑问的片刻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又过了些时候,几人耳中才响起石门打开的轰隆声音。

  楚飞扬只觉得在这一瞬之间,原本漆黑的双眼之前猛然间变成一片血红的颜色,还隐隐有小小的黑点在游动。隔着眼皮也能感到那耀眼的光茫刺得眼睛生疼。

  元晴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就是盅虫栖息之地。它的身体发出的光太刺眼,你们从黑暗的地道里面走出来要先适应,不然会伤到眼睛。”

  待到那一阵刺疼的感觉渐渐过去,楚飞扬慢慢地张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石洞,高不见顶一般,大概是在某个山体之中。

  那刺目的白光是从前方射过来了,楚飞扬眯着眼睛看了过去,虽然知道那所谓养了千年的盅虫必定不凡,看到它的形体时也是微微一惊。

  94 取血解盅

  只见在那山洞的中央,一条条粗大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向中央聚拢,与当初束缚住元晴的场景十分相似,只是这黑沈沈的锁链更加粗重,在刺眼白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锁链的另一头向周围散去,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应该是固定在周围的石壁上。

  而在无数铁索的正中央,伏趴着一条巨大无比的生物。通体的银白色彩,额上生着两只枝枝杈杈的骨角,看上去还有些新嫩。它的身下散落了许多更大更坚硬的角,似乎是在千百年的岁月中慢慢褪去的。

  银白色的鳞片布满了粗大的身躯,最粗的地方大概要三人合抱才能围起,长长的身躯绕着山洞中央的一根巨大石笋盘了几圈,锋利的前爪趴在石上,巨大的脸便安放在前爪上,双眼紧闭,面色安详,悠长的吐息吹起了嘴边垂落的粗长硬须,偶尔微微地抖动着。

  “这这是”楚云飞顾不上被强光刺得泪水汪汪,硬是瞪大了双眼,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楚飞扬望着前方,面色还算平静,但是内心的震撼却并不比仍显稚嫩的楚云飞来得更少一些。

  本来听到元晴说它是千年之盅,万虫之王,楚飞扬以为这充其量不过是一只有点危险的虫子,还不够资格让他放在眼里。

  可是眼前的这一只它根本远远超出了所有人可以企及的界限,再强大的人在它面前也似乎完全地不值一提。

  它如今只是安详地沈睡着,却仍旧让楚飞扬感到了强大的威压,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威严

  “东龙阁竟然囚禁着这种东西,你们实在是逆天”楚飞扬低声地说道。

  元晴却坚定地道:“不,它只是盅虫而已。”

  楚飞扬正因为元晴的固执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听元晴低声道:“我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师祖们从哪里得到它的,据阁中古早的一些记载来看,最初它根本不是这副模样谁知道它活过了千百多年岁月,却慢慢长成了这种样子。东龙阁祖祖辈辈圈养了它那么多年,取它的血制药,练功东龙阁传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它,才真正明白师祖们留下遗训,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取它的血,再修练那逆天的心法,究竟是因为什么。东龙阁是靠着它才有过刹那的辉煌,即使后来我们退隐江湖,再也不去碰它,但我们早就已经不敢承认,被我们圈禁了那么多年的它也许是也许是”

  楚飞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断元晴道:“不管它是什么,今天我却必须要取它的血了。”他说着将君书影慢慢放在地上,让他靠在干燥的石壁上。

  楚云飞靠近过来,楚飞扬向他点点头道:“云飞,你替我好好照看书影,”他说着看了一眼元晴倔强挺直的身影,摇了摇头又道:“元晴也要你多费心了。”

  君书影微微低垂着脸,脸庞在强光的照耀之下却散发着清冷的色彩。

  楚云飞一把将元晴拉了过来,站在君书影的身边,向楚飞扬一点头道:“楚大哥你放心吧。”

  楚飞扬拨出了剑,缓缓地走上前去。仰起头看着那庞然巨物时,面上甚至感受得到它温热微腥的吐息。

  楚飞扬咬紧了牙,微一矮身;拨地而起,迅疾地向前掠去,身形化作白光之中的一道黑影。

  那庞然大物的身躯上处处是坚硬的鳞甲覆盖,楚飞扬原本是想在它拖在外面的长尾上弄些血出来,剑刺在上面却像刺在石头上一般,完全插不进去。它是微微摆了摆尾巴,居然没有醒过来。

  楚飞扬停了下来,知道这样行不通,咬紧牙关在它通体银白的身躯上仔细看了看,柔软的肚皮全都被它很好地遮掩在身体下面,惟有它那趴着石笋的爪趾之间露出一点粉色的柔嫩皮肉。

  十指连心,恐怕对它来说也是一样的。但此时却没有时间再想别的办法,楚飞扬看着这睡得几乎算是十分甜美的庞然大物,在心中默念一声“得罪了”,便再次飞身而起,锋利的剑直直地刺入它的爪趾之间。

  温热鲜红的血掖瞬间涌了出来,楚飞扬拿出准备好的瓷壶放在剑下面去接,壶里有元晴早已配好的其他草药,鲜血顺着剑身上的放血槽汩汩地留了下来。

  几乎在被剑刺入前爪中的同时,这庞然大物终于被折腾得醒了过来。那巨大的眼睛睁开来,里面是深黑色的湿润眼珠。它的尾巴动了动,似乎还没有从几十年来的睡眠当中清醒过来。

  在它刚刚一动的瞬间,楚云飞就直觉地感到了一股更大的威势,他机敏地立刻背起君书影,拉着元晴到了出口之外的地道里,躲在突出的石壁后面。

  果然它低头看着那个正在它左爪上做手脚的渺小人类,愣了片刻之后便猛地反应过来,一挥爪子把楚飞扬狠狠地弹开,举起还在流血的爪子仰头长吟了一声。

  楚飞扬借着它的巨大力量轻捷地倒飞向洞口,在空中时便手脚迅速地把盛了血的小壶收好,看着那正在痛吟的银白色的美丽生物,双眼中浮起一抹愧意。

  它应该是天地的宠儿,在天际翔或者在深海游弋,却绝不应该被困在这荫寒的地下。只是他现在没有时间,面对着被惹怒的它也没有能力,放它自由。

  楚飞扬最后看它一眼,口中自语道:“我会再回来放你自由,作为对你的答谢。”话音一落,他便从洞口冲了出去,那震怒的巨物已经放开了盘在一起的巨大身体,在山洞中怒火冲天的使劲翻腾,耀眼的白光更加炫目起来。

  元晴在楚飞扬一冲出来便关上了厚重的石门,接过楚飞扬掏出的小壶,又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融在里面,小心地喂君书影吃下。

  元晴看到楚飞扬一手拉住君书影的手,一手抖落剑尖上的血珠,面上却显得有些愧疚,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接替掌门之位的那一天,随师父前来看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对如此强大而美丽的生物的任何伤害和亵渎都会让人心中不安。

  “楚大侠,你不用如此。”元晴出声道,“按古书记载,它通体银色,性喜荫寒,这个地方对于它来说还算惬意舒适。除了不敢放开它而用锁链锁住了它之外,东龙阁对它向来照顾有加。”

  像是为了证明元晴的话一般,原本已经合上的厚重石门上突然出现了丝丝白霜,不过片刻那白霜迅速蔓延开来,猛然间碎石乱崩,石门上竟然已经破开几个大洞,刺目的白光从洞里冲了出来,照亮了这原本黑暗的地道。那白光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温和,不但更加地明亮逼人,中间甚至也带上了荫荫的寒气。

  “快走”楚飞扬低喝一声,背起尚未清醒过来的君书影,带着大家向外跑去。

  楚云飞趁机从那破开的大洞里好奇地偷看了一眼,那只庞大的东西还在举着爪子四处翻滚着大叫,好像疼得多么了不得似的。说实话虽然楚飞扬的剑是很锋利,但那伤口对它来说,简直如同蚊虫叮咬一般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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