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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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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块石头往对方打去,叫道:“走”
没等他回头逃跑,猛觉头顶阴风刺骨,青年人轻飘飘越过飞来的石头,探臂抓往杨恒背心拿去,口中笑道:“小和尚,你也懂英雄救美么”
杨恒不理他的污言秽语,右手双指并指点向对方掌心。青年人微咦了声,缩手变招道:“拈花指敢情你是云岩宗的弟子”
那边小夜跑了几步见杨恒被对方缠住,又停下脚步叫道:“阿恒”
那青年顺势掠过杨恒身侧,抓向小夜道:“小妹妹,叔叔我来疼你啦”
小夜吓得尖声惊叫,下意识地往后退闪。杨恒见状奋不顾身扑向那青年,怒喝声,右手掌也顾不得什么套路招数,往对方脑后拍落。
青年人目露杀机,狞笑道:“找死”拧身“啪”地与杨恒对了掌。
杨恒虽说修炼过几年佛门绝学萨般若心法,已有定功力根基,可又怎是这凶人的对手耳听“喀嚓”声脆响,他的腕骨折断,张口喷出蓬热血,身子不由自主飞跌而出,滚落在地昏死过去。
幸而这青年心要用杨恒来炼化自己的霸王叉,所以只用了两成功力,否则任他命硬福大,又怎过得了这道鬼门关
“阿恒”小夜哭叫着奔向杨恒,竟对这青年抓向自己的魔掌视而不见。
眼瞧爪就要落在小夜肩膀上,青年人猛觉手里滑,竟是莫名其妙地多了团油腻腻的东西。
他心中惊诧,忙借着月色观瞧,才发现手里抓的竟是截被人咬去了大半的羊腿
他骇然转身,就看见个邋遢和尚摇着破蒲扇,笑嘻嘻站在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就算施主不喜欢这羊腿,可也不该把它捏得粉碎,叫和尚我如何再吃”
青年人脸上变色,晓得遇上了劲敌,掣出背后那柄霸王叉道:“和尚,你是打哪来的,也敢管小爷的闲事”
邋遢和尚漫不经心地往前跨了两步,将对方扑向小夜和杨恒的路线彻底封杀,回答道:“你是邛崃山君的徒弟吧,都是老熟人啦。”
青年人愣了下道:“在下裘百盛,正是山君门下的五弟子,敢问大师法号”
邋遢和尚噗嗤笑道:“你何苦前倨后恭别担心,和尚我跟邛崃山君没有仇怨,没有交情,好像也有十几年没见面了。”
裘百盛放下心来,道:“既然如此就请大师自便,恕裘某无暇奉陪”
邋遢和尚指指杨恒和小夜,道:“贫僧带走他们,你没意见吧”
裘百盛冷哼道:“裘某没意见,但手里的霸王叉却大有意见”
邋遢和尚摇摇头,道:“你那也能叫霸王叉用来打渔都显寒酸。”
裘百盛勃然大怒,低喝道:“大师,得罪了”霸王叉式“夜叉探海”刺向邋遢和尚的咽喉。
邋遢和尚站着没动,只用蒲扇扇面轻轻往外封。说来也怪,那面破烂不堪的蒲扇,竟将去势凶狠的霸王叉生生挡住,难作寸进。
裘百盛呼喝连声,口气变化了七式叉招,均被邋遢和尚轻描淡写地用破蒲扇挡下,身子自始至终没挪动过地方。
蓦见裘百盛口中大喝道:“杀”身形凌空飞起,手中霸王叉金光烁烁,朝邋遢和尚的头顶心插落。
邋遢和尚笑吟吟道:“你啊,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话蒲扇“叮”地在叉尖上敲,发出悦耳响鸣。
裘百盛只觉手臂麻,劲力全消。还没反应过来,邋遢和尚迈步近身,蒲扇往他屁股上“啪”地拍道:“滚吧,别丢人现眼了”
这下劲透经脉直入丹田,将裘百盛苦心修炼了二十余年的魔功尽数破去,若想重新练起,少说也需十余年的工夫。
他嘴角溢血被扇风送出数丈,双脚软,栽进了杂草丛中。当下又恨又怕,哪里还敢再冲上前去找死,恶狠狠瞪视对方道:“你等着,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邋遢和尚不以为意地道:“你想报仇只怕这辈子是没机会了。记得转告令师,就说有位姓严的老朋友向他问好,要他多行善事少犯胡涂,免得没有好下场。”
裘百盛擦去嘴角血迹,喘息道:“好,你的话裘某定当带到”转身狼狈而去。
邋遢和尚回过头瞅了瞅杨恒,又从地上捡起被裘百盛丢下的那截羊腿,拿脏兮兮的袍袖擦了擦,叹口气道:“你这小子,害得和尚我连羊腿都吃不好。”
小夜惊喜莫名地望着邋遢和尚,嗫嚅道:“大师,您是”
邋遢和尚咬了口羊肉,含含糊糊地道:“嗯嗯,我是这小子的师叔,法号明灯。”
等杨恒迷迷糊糊醒来,就看到小夜泪痕未干,守在床前。
他的右手已被包扎妥当,可仍有锥心刺骨的疼痛不断传来,胸口阵阵地恶心想吐。
“阿恒,你醒了”小夜欣喜地叫道,“身上还疼不疼”
杨恒昏沉沉地回想起昏迷前情形,问道:“我这是在哪儿,那恶人呢”
床边忽有人回答道:“你这是在家客栈里,那小贼已灰不溜丢逃之夭夭。”
“明灯大师”杨恒惊喜交加,不知怎地就觉着自己见到了亲人般,心情松道:“你怎么来啦”
明灯大师从小夜背后露出脸来,笑嘻嘻道:“你还好意思问不声不响就溜下山去,几乎把整个雪窦庵和法融寺都闹个底朝天。你师父和我四处寻找,就怕你脑子热干出傻事。”
杨恒嘿嘿笑,转开话题道:“大师,别说我了,你是怎么赶跑的那恶贼”
小夜便将明灯大师戏弄裘百盛,并废其修为的事情绘声绘影地说了。
杨恒听得大感解气,忽想起事道:“明灯大师,这位小夜姑娘是端木神医的孙女儿,身世很是可怜。您能不能”
“哪还用你说”明灯大师笑容敛,道:“你昏迷的这两天里,贫僧已听小夜说了她和端木神医的遭遇。”
杨恒问道:“大师,依你之见,那些劫走端木爷爷的黑衣人会是何方神圣”
明灯大师摇头道:“时隔多日,贫僧也无从查寻。不过依照小夜的叙说,四个黑衣人里有个使十字夺,个用钓竿,那都是奇门兵刃,仙林中以此成名的高手屈指可数,倒算得条线索。”
小夜却没心情说笑,轻轻道:“我怕那些人会害了爷爷。”
杨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劝她道:“你别担心,那些恶人抓走端木爷爷,只是追问魏无智的下落,我想他们绝不会杀害爷爷的。”
明灯大师道:“真源说的极是。小夜,你先随我回峨眉,端木神医曾救过不少云岩宗弟子,更是贫僧的多年至交,这事说不得和尚我要管上管。”
小夜感激地点点头,低声道:“多谢大师慈悲”
杨恒却敏锐地发现,明灯大师的眉宇间有丝隐忧,显然对解救端木神医的事情并不乐观。而小夜在失去父母后,眼下连相依为命的爷爷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于心底深处不禁升起缕同情与怜惜。
他又问道:“小夜,那些人为何要找你爷爷打探魏无智的下落”
小夜摇头道:“我不晓得。大概个月前爷爷突然出了趟远门,过了十多天才回来,然后就收拾包裹带着我离开,路往西走,却不敢在客栈借宿,专找那些不见人影的荒僻小路走,没想到,还是被那些恶人找到了。”
这时明灯大师转开话题,又道:“小夜,你去厨房看看,给真源煎的汤药好了没”
小夜应了,拭去眼泪走出客房。明灯大师在床边坐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走”
提起自己下山的原因,杨恒就气不打处来,又恼又悲道:“我要去找娘亲,去救爹爹可师父死活不肯教我云岩宗绝学,我才自己下山的”
明灯大师道:“明月师太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你独个儿跑下山,未免有些鲁莽,也着实教人担心。”
杨恒多日的委屈愤懑彷徨无助终于统统爆发了出来,大叫道:“她那算哪门子的道理故意不传我剑法,还要我个劲儿地念经。可经念得再好,能救我的爹娘吗”
明灯大师悠悠道:“佛经不能杀恶人救你爹娘,但能参悟天地生死救你自己。”
杨恒愣了愣,道:“我不怕死,我只要找到我的娘亲,救出我的爹爹”
明灯大师赞道:“好,有骨气明天就跟我回山吧。”
哪知杨恒把头摇,气鼓鼓道:“不,我不回去就算你把我抓回去,往后逮着机会我还是要逃”
明灯大师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子,脾气又臭又硬,像极了贫僧当年。嗯,要救你爹爹,不学身好本领怎么行,这道理总该懂得。”
杨恒咬牙道:“谁说我不懂道理可老尼姑不肯教,我留在山上有什么用处”
明灯大师想了想,道:“好,我来教你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杨恒眼睛亮,却说道:“如果你是真的传我神功,我自然会勤学苦练,不再打别的主意。可如果你也像师父那样敷衍我我还是要跑的”
明灯大师哈哈笑,道:“就这么说等你伤好后,我来传你套剑法。但咱们说定了,哪天你能赢过我,才能去救你父亲,不然的话,就乖乖给我待在峨眉山上,把剑法学好。”
杨恒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过望道:“大师,你此话当真”
“蒸的,我说的还是煮的呢”明灯大师微笑道:“你愿不愿意”
杨恒起身道:“我当然愿意。可你修为那么高,我怎么打得过要是打不过,那岂不是辈子也没法下山救我爹了”
“咄”明灯大师在他头顶打了个爆栗,笑骂道:“我打你个冥顽不灵没有自信的傻小子。要知道,师父不是用来捧着供着的,而是要用心去超越假如你连击败我的信心都没有,那也不必再想下山救人的事了。”
杨恒震,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用力点头道:“好,我跟你回山”
第五章 我有明珠颗,久被尘劳封锁
次日,杨恒随明灯大师和小夜回到峨眉法融寺养伤。又过两天明月神尼接着消息也赶回峨眉,连雪窦庵都不及回去,径直来见杨恒。
她推门入屋,望着躺在床上的杨恒,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这孩子,恁的胆大妄为。万出了什么差错,教我如何向明昙师妹交代”
杨恒见着师父着急上火的模样,本来心里隐约起了丝歉疚,可再听她劈头盖脸对着自己便是通斥骂,牛脾气禁不住又上来了,高声道:“谁让你推三阻四不肯传我云岩宗绝学再说,我要真死在外头,你不是正乐得清闲么”
“混账东西”明月神尼修炼了数十年的禅心,被这两句话激得丁点不剩,浑身发抖道:“你敢这样跟为师说话”
杨恒瞧明月神尼真的发怒了,心下也有些害怕,可旋即牙关咬道:“哪有师父不教徒弟真本事的你张口闭口都是我娘亲如何如何,却也不想想她要是晓得你如此待我,会有多气恼”
明月神尼呵斥道:“孽障,贫尼的片苦心,你岂能懂得我教你读佛经,就是想用佛门慈悲化解去你受自父亲遗传的魔门暴戾之气看看你自己,有哪点像佛门弟子的模样”
杨恒掀开被子坐起来,叫道:“不准你骂我爹爹”
不知为何,明月神尼竟被这少年的气势所震,时说不出话,沉默须臾后才道:“真源,你伤透了为师的心也罢,我传你云岩宗绝学,但你也须牢记贫尼今天的教诲为善为恶全在念之间,莫要走上歧途”
杨恒没想到番争吵后,明月神尼居然会答应传自己云岩宗心法,微感意外之下哼了声道:“这可不是我求你的”
明月神尼对这弟子已失望之极,也不多说,淡淡道:“你先休养,明日贫尼再来探望。”说罢转身出屋而去。
杨恒望着师父的背影,不由想道:“这么说老尼姑其实也是为我好,但她为什么老对我爹爹抱有成见,真是奇怪。”转念又有些得意道:“我好稀罕她传授云岩宗绝学么没有她,明灯大师样会教”
十余日后杨恒的伤势渐愈,然而云岩宗尽管动用了全派之力,明灯大师也数次下山明察暗访,却始终未能探听到端木神医的下落,甚至连抓走他的那伙人是谁也毫无头绪。至于引起这切变故的罪魁祸首祁连六妖里的魏无智,更是如同石沉大海,想必早已逃之夭夭了。
小夜无亲无靠,于是在法融寺里常住了下来。
座和尚庙里住了个小姑娘,无疑比个尼姑收了男性俗家弟子,还要来得惊世骇俗。好在明灯大师向我行我素,背后的师父又是座极硬的靠山,旁人至多腹诽几句,当面却也不能说什么。
又过月余,杨恒的伤势痊愈。当天半夜,明灯大师果然遵守那天的承诺,将他带到桃花林中。
他从树上折下两根桃枝,拿在手里轻轻拍打,并不急于分给杨恒,说道:“你是明月神尼的弟子,云岩宗的绝学自该由她来教,我不能越俎代庖。”
见杨恒要开口,他摆摆手接着道:“贫僧说过,我是半路出家的野和尚。所以,我要传你的,是我在做和尚前所用的套剑法。因为这套剑法共有十三式,故而也被人叫做周天十三式。”
杨恒面露兴奋,笑道:“光听这剑法的名字,就知道它定很厉害。”
明灯大师嘿嘿道:“傻孩子,名字能作数么我法号明灯,可头发乱糟糟的像堆杂草,又哪里像盏明灯了”
杨恒冲口说出道:“灯能除千年暗,智慧能灭万年愚”
明灯大师笑呵呵道:“不错啊,小友,佛经没白读,居然领会到空照大师给贫僧起这法号的内涵。”
杨恒“啊”了声吃惊道:“您是空照大师的弟子”
他上山时间说短不短,往日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位空照大师被誉为仙林四圣之的“佛圣”,与自己的祖父杨惟俨,实是并驾齐驱的神仙级人物。只是此老隐退峨眉后山多年,纵然是云岩宗当今的宗主明镜大师平日也缘悭面,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明灯大师的师父
明灯大师道:“给吓傻了其实空照也好,明灯也罢,不过是个符号,哪有那么多道理在里面”
“言归正传,我们来说这套周天十三式:它若能配合着周天正气齐施展效果更佳,但你已修炼了云岩宗的萨般若心法,就不必另起炉灶,大费周章了。况且萨般若心法的确是佛门顶尖绝学,要是能参悟到大圆满境界,其威力尚胜过我的周天正气。”
杨恒用心听着,可老毛病忍不住还是犯了,问道:“大师,你出家前定也是位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吧”
明灯大师道:“出家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做了和尚,便只管去想和尚的事情。你不必问这么多,反正将来总能知道。”
杨恒点点头,心想:“原来他也有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明灯大师递了根树枝给杨恒道:“我说清楚,我教你剑法是心血来潮,可不是要做你的师父。咱们还是要像从前那样,只当对方是忘年交。否则便无趣了。”
杨恒笑道:“好啊,往后咱们照样起去偷鸡摸狗,烤青蛙来吃。”
明灯大师满意地颔首道:“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性情。这套周天十三式与仙林各家各派的剑法大异其趣,虽非王道之剑,但正气浩然拙中藏巧,真正能参悟透澈了,保管你碰见流高手也不吃亏。”
杨恒听得心痒难熬,催促道:“好大师,你就快教吧”
明灯大师道:“咱们的教法也别致,须得从最后式颠倒乾坤学起。这招剑法最为诡奇,也最难学,要是能在个月里初步参悟,剩下的便难不倒你了。”
“颠倒乾坤”杨恒好奇问道:“莫非这式剑法正反相冲,好杀人个措手不及”
“你都说了,还要我讲解什么”明灯大师故意板脸道:“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猛然抱缩成团,如风轮般跃在空中飞速转动,手中树枝也随着身体的飞转吞吐闪烁,游走不定。
眼看就要迎头撞上株桃树,明灯大师的身形蓦地再往上飘,呼声掠过枝头舒展开来,面朝桃树顺势剑吐出,“咄”地轻击在桃树树干上。由于只是演示并未使力,树枝触即收。
明灯大师飘然落地,微笑道:“这是颠倒乾坤的第七种变化,若遇见身法转换不灵的对手,便可招制胜。你的萨般若心法和清净法身都有定根基,要照葫芦画瓢不是难事,难的是体悟剑意,掌控火候,能在临阵时随机应变制敌机先。”
杨恒会意道:“我明白了,毕竟对手不是桃树,随时会作出各种反应。所以咱们不能刻舟求剑,也须得以变应变,而且要变得比他快,比他妙。”
明灯大师拊掌道:“善哉,善哉,孺子可教现在轮到你将这式变化练给我瞧了。”
杨恒疑惑道:“大师,你还没给我讲解运剑法门和出剑要诀呢。”
明灯大师挥手道:“哪来那么多法门要诀纵使你全都背得滚瓜烂熟,使出来的剑招也不过像条死蛇,全没半点灵气。你以为贫僧的这套周天十三式人人都能学么,还不练给我看”
犹如当头棒喝,杨恒下子醍醐灌顶道:“是了,大师要教我的是剑意招式再奇妙也没有灵魂,总会被人见招拆招化解,唯有剑意绵绵永无穷绝。”
想通了这点,他缓缓闭起眼睛,在脑中遍遍回放方才明灯大师施展“颠倒乾坤”的每个动作,阵阵明悟如清泉般注入心头,似有盏明灯在灵台间渐渐点亮。
突然,杨恒脑海里轰然剧震,所有的幻象都消失无踪,充盈着变幻诡奇连绵不绝的空明剑意,浑然忘我间,他声清啸腾空而起,瘦小的身躯抱成团翻滚向前,彷佛行云流水天马行空,施展出了这式颠倒乾坤
“咄”
树枝轻击在桃树上,杨恒双足落回地面,望着手里的树枝喜不自胜,由衷感激道:“大师,大师”
明灯大师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对面,将树枝轻轻用手从树上拨开,笑吟吟道:“你明白了么”
杨恒全身气血,腔豪情汹涌而起,铿然有力地点头道:“是”
明灯大师又恢复了他那慵懒嬉笑的模样,笑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有明珠颗,久被尘劳封锁。今朝尘洗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山中岁月长,转眼杨恒在法融寺中已住了五年多。寺外的桃花落了又开,他也从个九岁稚童,慢慢长成了个眉目俊秀的少年。
这几年间,明灯大师将平生得意绝学“周天十三式”倾囊相授,更教了他手“九绝梭”的暗器本事;杨恒的萨般若心法亦突飞猛进,顺利进入了第三层境界,同时将拈花指法修炼到了四品。
私下,杨恒也开始偷偷参悟父亲传下的铁衣神诀。他听娘亲说过,这铁衣神诀若能修炼到登峰造极之境,非但罡风掌力难伤分毫,即使仙兵魔宝亦无所畏惧,实是堪与佛门金刚不坏**比肩称道的旷世奇学。
由于没有师长指点,又担心别人察觉,他修炼得极是小心。虽然进度缓慢,倒也避免了贪功冒进,根基不稳的风险。
至于明月神尼那边,果然在教授佛经之余,也将萨般若心诀和清净法身的精义,酌情传授给了杨恒。只是师徒间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毫无改变。
这些年来,明月神尼惊异地发现,杨恒就像块无边无际的海绵,不管自己往里头注入多少清水,这孩子总能迅速而轻易地吸收进去,不费多少工夫便完全化成了自己的东西,佛经如此,云岩宗的各项绝学更是如此。她只好翻来覆去地炒冷饭,让他将拈花指诸般运气法诀和出指要点练了又练,再拼命从中挑出毛病来要他钻研。
明月神尼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传授杨恒其它绝学的时日,因为她实在不敢断定杨恒长大成人后是否会走上父亲祖父的歧途。至少于她心底,绝不愿明昙师妹托付给自己的爱子,将来成为个杀人如麻的小魔头。
闲来无事时,杨恒依旧是那个呼朋引伴满山惹事的顽童。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不仅是法融寺里真禅真荤,连峨眉山上下各处佛寺禅院里的小和尚们,也和他称兄道弟,快快活活地打成了片。
由于端木神医久无音讯,小夜便留在了法融寺里。有着明灯大师的照料和杨恒真禅等人的陪伴,她也在天天快乐地长大,渐渐出落成位明眸皓齿,雪肤云鬓的美丽少女。
这天午饭后,杨恒和小夜真禅真荤几个人聚在大殿前的石阶上,商量着明月神尼授课结束后要到哪里去玩。大伙儿正说得高兴,忽听寺门外头有人嗓音粗哑地叫道:“严祟山,你给我滚出来”
四人愣,来人已“砰”地声将寺门踢开,气势汹汹往里走道:“严崇山,这十多年让老子好找这回看你往哪儿逃”
杨恒凝目打量,就见来人五十余岁的年纪,膀阔腰圆,面相凶恶,头顶光秃满脸的虬须黄里泛紫,身穿黑袍,腰系水火丝绦,背上斜插两柄三股烈焰叉,柄身上密麻麻布满红色符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阔步进得寺来,见大殿前只坐着几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愣道:“严崇山呢叫他给我滚出来受死”
真禅胆小,看到这黑袍人模样狰狞,吓得小脸煞白直往杨恒身后缩。真荤却是个混性子,仗着胆子道:“这儿没严崇山,你上别处找去。”
黑袍人瞪眼道:“小秃驴敢骗我,老子打听的明白,严崇山就躲在这庙里”
杨恒听他口出污言秽语,心里来气道:“再骂人我就将你打出去”
这时候真菜和尚在后院听到动静,边嚼着还没吃完的午饭,边赶了过来说道:“佛门净地,谁在这儿大声喧哗”
黑袍人许是看真菜和尚年纪略长,便抛开杨恒等人迎上他道:“老子来找严崇山”
真菜和尚瞧着黑袍人心里也有点发虚,合什道:“阿弥陀佛,本寺并无名叫严崇山之人,施主找错了地方吧”
黑袍人猛把揪住真菜和尚衣襟,将他近两百斤的身子提拎离地,举在面前,恶狠狠道:“你敢骗老子”
真菜和尚的胆子比真禅还不如,张圆脸登时吓成个白面馍馍,结结巴巴道:“快快松手,我我没没”
黑袍人鄙夷地“呸”口浓痰吐在他脸上,骂道:“和尚都是窝囊废”
杨恒从台阶上蹦起,站到黑袍人身后伸手指叫道:“喂,你说谁是窝囊废快将真菜师兄放下,好生向他赔礼道歉。”
黑袍人扭头瞧着杨恒,笑道:“你这小和尚倒有几分胆量,居然敢冲老子嚷嚷。”
杨恒有样学样,也嘿嘿笑道:“你这老怪物胆量也不小啊,居然敢在峨眉闹事。”
黑袍人哼道:“那又如何别以为严祟山投入了云岩宗老子就不敢找他报仇除了几个空字辈老不死的家伙,我邛崃山君还真没把云岩宗放在眼里”
杨恒耳听小夜惊讶地“啊”了声,心中动道:“敢情这老怪物的外号叫什么邛崃山君,他不正是裘百盛的师父么”
他急着救真菜和尚,便道:“你不是要找严崇山吗我知道他在哪儿。先将真菜师兄放了,不然打死我也不说。”
黑袍人喜,把真菜和尚往身后抛,走向杨恒道:“严崇山在哪儿”
杨恒道:“你来法融寺找严崇山,想必是探知他在此处出家,对不对”
邛崃山君点头道:“不错,老子找了他十几年,才终于探听到这消息。”
杨恒隐隐猜到邛崃山君口中的“严崇山”是谁,更进步猜到他定然是从裘百盛口中得到了什么线索,这才找上峨眉。
他问道:“那你可知他如今的法号”
邛崃山君拧眉想了想,口气不那么确定地答道:“好像是叫明烛还是明灯的。”
小夜“啊”地惊呼道:“你要找的是明灯大师”
真菜和尚则是远远躲开,方敢接口道:“我师父下山了,不在寺里。”
“不在寺里”邛崃山君眼中凶光闪道:“那老子便将他的乌龟窝先砸个稀巴烂,看他还装乌龟”
杨恒心里暗叫糟糕道:“这老怪既然来找明灯大师报仇,想来修为甚高。我们几个加在块儿,怕也不够他单手打发。”
他急中生智,道:“真菜师兄,你记错了吧明灯大师不是说他去了金顶禅院,要找明镜方丈切磋佛学么”
原来他见势不妙,就想将邛崃山君引去金顶禅院。那里高手如云,又有号称“镜花水月”四大高僧之的明镜大师坐镇,任邛崃山君再是强横,也能制得住他。
哪晓得真荤和尚实在老实得过头,愣愣道:“不对啊,师父明明说他下山去了。”
邛崃山君听,知道明灯大师定然不在山上,又是失望又是气恼,举起蒲扇大的巴掌抓向杨恒道:“混小子,你敢骗我”
他这抓虽是临时起意,却也有个名头叫做“神仙把拿”。顾名思义,此招威力极大,五指戟张间封死了对方各路闪躲空间,除了硬封硬架便只能束手待毙。
不料杨恒人虽小,身手竟异常灵活,就地倒骨碌碌翻滚出数丈,顺手拿起用来打扫寺院的把竹帚,弹身而起道:“真菜师兄,快去雪窦庵求援”
第六章 洞里无云别有天,桃花如锦柳如烟
真菜和尚“哦”了声,平生头回乖乖听从了杨恒的吩咐,掉头就跑。
邛崃山君振臂挥掌,“呼”地声,蓬红蒙蒙的掌风拍中真菜和尚后背,将他打飞摔晕,狞笑道:“想通风报讯,没门”
杨恒惊怒交集,斥骂道:“老怪物,你打伤了我师兄,我和你没完”
那边真禅眼珠转,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枚烟花信炮,可火折子怎也点不燃。
小夜着急地把夺过,将信炮点燃,“砰”地响,溜红色烟火扶摇直上,在万里晴空下高高散开。
邛崃山君怔道:“不好,敢情法融寺里还有烟花示警待会儿云岩宗大批高手赶来,老子虽是不怕,可也麻烦得紧。”
可他偏是想错了这烟花信炮并非云岩宗示警之用,而是平日里,杨恒等人召集诸多山上各寺各庙的小和尚外出玩耍时所发的信号。真禅情急之下将它拿出,只盼有人瞧见赶来法融寺支持。
邛崃山君仰望天空中散开的烟花,寻思道:“老子好不容易来到峨眉,就这么灰溜溜被个信炮吓下山去,岂不笑煞旁人说不得,先抓几个小和尚,叫严祟山出面赎人”
想到这儿,他歹念横生,见小夜水灵灵地甚是动人,当下身形晃欺到近前,又是记“神仙把拿”朝她肩膀抓去。
小夜尖声惊叫,来不及丢开火折转身就逃。但邛崃山君这抓志在必得,又焉能让小夜逃脱右臂猛然暴涨,手指已探到她的肩头。
千钧发之际,蓦然背后劲风袭来,杨恒高声喝道:“老怪物,你以大欺小,白活了这么多岁”却是他见小夜遇险,也顾不得实力相差悬殊,以竹帚代剑,施展出招明灯大师所传的“周天十三式”中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顺天拂云”,剑刺向邛崃山君背脊。
邛崃山君也是存了轻敌之念,总想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不可能强到哪里去。于是并不回身,右手照拿小夜,左腿后踢踹向竹帚。
杨恒虽然是受传周天十三式后第次与人正式过招,可这式“顺天拂云”在两年间的每个深夜中,不知反复参悟磨砺过多少回,更不知在脑海中体会演练了多少次,而今使将出来已然熟练无比。他见邛崃山君飞腿回踢,手腕抖振,竹帚顿时化刺为扫,施展出“拂云”诀中的第八种变化,轻盈迅捷地削向对方脚踝。
邛崃山君猝不及防,“啊”地声脚踝被扫帚上的竹篾拍中,立时感到阵火辣辣的酸麻,若非对方使的是把竹帚,这只左脚便要不保。
小夜趁机脱出,回身摆开架式道:“阿恒,咱们起打这恶人”
奈何杨恒表面上偷袭得逞,可条右臂也被邛崃山君的护体罡气震得发麻,连运几次萨般若真气才疏通过来。
他暗自凛然于这老怪物的惊人功力,脸上却故意作出托大神情道:“这扫帚不过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可没那么便宜。”
邛崃山君气得七窍生烟,转身怒喝道:“小秃驴,老子先宰了你”跨步上前,拳虎虎生风轰向杨恒脑门。
杨恒见状思忖道:“这老怪的修为着实了得,只怕我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正面跟他硬撼,不用三招我的小命就得玩完。”
他不敢硬接邛崃山君的拳劲,展开清净法身往左侧飞飘。尽管限于功力,这式身法远不如明月神尼使来那般随心所欲,可仗着身材瘦小体重较轻,竟也是飘飘然如乘风驾鹤,令邛崃山君的这记“铁戟拳劲”打了个空。
小夜看到杨恒泰然自若与邛崃山君周旋,心中勇气倍增,双粉拳运出明灯大师传授的“叩关十八打”,跃起娇躯,击向对方双肩。
那边的真荤和尚初生牛犊不怕虎,顺手抄起条板凳,使出云岩宗的“鸠摩棍法”打向邛崃山君右额,口中叫道:“真源,我来帮你”
唯独真禅和尚最不讲义气,朝着混战中的同伴咿咿呀呀摆了几个手势,大概意思是“我去拿剑”,立马脚底抹油,往后院逃之夭夭去也。
至于真菜和尚被邛崃山君掌拍昏在地,这时想帮忙也是帮不上了。
庙里的其它和尚也闻声赶到,有两个胆大的如真面真饭和尚各自抄起兵刃上前襄助,围住邛崃山君斗做团。
邛崃山君火冒三丈,没想到报仇不成,却被群小和尚缠住。
他凶性大发,铁戟拳劲崩山裂云,招招夺命。要不是杨恒等人拼死抵挡,院子里此刻便要横尸地,饶是这般,真面真饭和真荤也先后受伤倒地,只剩下杨恒与小夜游走缠斗,勉力支撑。
突听寺庙院墙上有人叫道:“什么人跑来峨眉撒野,欺负真源师弟”
包括真彦在内的数个小尼姑,从墙上跃下,各拔仙剑拂尘加入战团,正是距离法融寺最近的云岩宗雪窦庵里的杨恒同门看着信炮,及时赶到。
她们从小生长在雪窦庵中,自不识邛崃山君的厉害,只是见杨恒和小夜频频遇险,真荤等人又倒在地上大声呻吟,个个同仇敌忾便冲了上来。可这群小尼姑又如何挡得住邛崃山君的铁戟拳劲,交手没几个回合,又有两人受伤跌倒于地,其中个骨断筋折,眼见不能活了。
众人悲愤交集,更是拼了命地围住邛崃山君往死里打。不久附近的崇信寺德诚禅院等若干寺庙中的小和尚也先后赶到,顿时声势大振。
可惜人数优势有时候并不能代表战局优势。这些来应援的小和尚均是云岩宗旁支弟子,论及修为还不如真彦小夜杨恒等人,时间“哎哟好疼”与“师兄小心”的呼喊与警告同响,棍棒与刀剑齐飞,好不壮观。
邛崃山君渐生焦灼道:“老子这是脚踩进和尚窝了,这几个小娃儿年纪小小,却恁的难缠,委实可恨之极”
他杀机大起,将拳劲加到六成,大喝道:“再不滚开,老子便大开杀戒了”说罢拳轰向真彦的眉心。
真彦躲闪不及,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猛看眼前身影晃,杨恒飞掠而至,奋不顾身地抱住她倒地翻滚。
“砰”
邛崃山君的铁拳砸在杨恒背上,虽说借着倒地的势头卸去多半,又有铁衣神诀护体,可还是打得他眼冒金星,“哇”口血喷在真彦脸上。
真彦又怕又急,哭叫道:“真源师弟”
杨恒抱着她滚出数丈,身子压着真彦已不能动弹,面色苍白地笑道:“不要紧,老怪物的拳头软,打上了就像挠痒”哇地又口血喷了出来。
就这工夫,寺门口响起明月神尼的大喝道:“邛崃山君,你以大欺小恁的无耻”
众小和尚小尼姑看见明月神尼赶到,纷纷收手退向圈外。
邛崃山君收住铁戟拳劲,斜眼瞅见明月神尼,嘿嘿笑道:“老尼姑,你来得正好”
明月神尼尽管年逾五旬,可终日参禅修行容貌并不显老。邛崃山君这么说,自是心存蔑视有意讥讽。
明月神尼环顾院内,见杨恒吐血倒地,众多佛门子弟伤痕累累,更有人生死不知,心头又疼又怒,掣出仙剑“绝尘”道:“说不得施主要给本宗个交代”
邛崃山君大咧咧哼道:“要交代么,去找严祟山,谁让他对老子避而不见”
明月神尼省道:“原来他是来找明灯师兄寻仇的”
剑诀引,她摆开菩提九剑的起手式道:“明灯不在,你找贫尼也是样。”
邛崃山君瞧明月神尼摆出的门户,气度沉稳,攻守兼备,便知对方修为甚高。他反手拔出对三股烈焰叉,哈哈笑道:“好,老子便先拿你祭旗”
明月神尼知这魔头是赫赫有名的六妖八怪之,单以修为而论,殊不逊色于当年的弹指玉笛杨北楚。
想那六妖狼狈为连成气,平日却蛰伏于祁连山中不出,甚少来中原闹事,为祸也不算深。可这大荒八怪则是各霸方,互不买账,或正或邪,行事诡秘喜怒无常,任谁撞见了都要头疼。自己若不能支撑到云岩宗强援赶至,恐怕这满院子的佛门弟子就要血流成河,无能够活命。
念及于此,她便抱定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主意,默运萨般若真气流转周身,稳守门户以静制动,清叱道:“请”
“那老子便不客气了”
邛崃山君自恃强过明月神尼,又担心云岩宗内诸如明镜明华等顶尖高手络绎赶至,届时脱身不便,于是抢先出手。左手三股烈焰叉虚晃枪,右臂振中宫直进,三股叉锋刺向明月神尼当胸。
明月神尼瞧他来势凶猛,侧步闪身,绝尘仙剑式“灵山拜佛”斜挑邛崃山君右侧眉角。两人各施绝艺,翻翻滚滚战在处。
杨恒连吐三口血,背上淤塞的经脉渐通,人也渐渐缓过劲来,小夜和真彦左右搀扶着他在旁观战。
他边观瞧打斗,边细心揣摩明月神尼的菩提九剑,但见仅仅九招剑法,在师父手中却是变幻万千,瑰奇莫测,禁不住精神大振,津津有味地沉浸其中,却又暗自气恼道:“哼,这老尼姑的剑法可比明灯大师差远了”
他看的不光是菩提九剑的招式,更是在心无旁骛地体会深藏其间的精深剑气。得明灯大师的苦心教诲,杨恒对剑法的修炼从开始便踏入了重意不重形的上乘境界,因此虽无人讲解,他竟也能把这套菩提九剑的精奥领悟到十之五六。
场中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二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纯论修为,邛崃山君虽比明月神尼稍高线,无奈对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时半会儿却也难以击破。
“老尼姑,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