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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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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灯大师豁达笑道:“不过是件身外之物,你留恋它作甚”

  杨恒问道:“大师,那白衣少女她真的是您的女儿”

  明灯大师脸上没了笑意,轻轻吐了口气道:“那柄天庐神匕绝错不了。”

  杨恒越加疑惑,说道:“她明明认出了你,又为何要杀你”

  明灯大师眼里泛起抹痛楚,低声道:“她是在恨我遗弃了她们母女。”

  顿了顿,他打开了话匣子,又道:“十几年了,也不晓得她们母女过得怎样。能再见霜儿面,老天待我也是不薄了。”

  杨恒好奇道:“那您当年为何要离家出走来做和尚是看破红尘”

  明灯大师枯涩地笑了声道:“我若果真看破了红尘,也就不必遁世做和尚了。这事说来话长,四十年前我如你般亦是个少年人,心想凭着手中仙剑涤荡妖氛,澄清四海。初时也颇是顺利,十几年里便闯下了偌大名头,被人誉为中原五奇之,说起来名声犹在天荒八怪之上。”

  他叹口气继续道:“可后来我却栽了个大跟头,被个老魔头打得几乎万劫不复。幸亏遇见了位当世异人,他将我带回家中救治数月,方才转危为安。我和他平日里聊得极为投机,便结成了忘年之交,伤势痊愈后,这位异人又将他平生绝学倾囊相授,令我的修为更上层楼。”

  杨恒心想:“不知这位异人是谁,听明灯大师语气中的敬佩崇慕之情,定是位名动天下的顶尖人物。”

  就听明灯大师接着道:“这位异人膝下无子,只有位年方二八的掌珠。我和她日久生情,数年后得他恩准结为连理,年之后霜儿出世,没多久这位异人就别去他处,将他隐居的那处山谷送给了我们夫妇。”

  杨恒插口道:“大师,您定很疼爱她们母女是不是”

  明灯大师徐徐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废寝忘食,心无旁骛地日夜参悟那位异人传授的诸般绝学,有时候闭关便是数月,可在心里边,却始终记挂着她们母女。

  “直到后来出了桩意外,我不得不离开山谷,在外游荡了数月,最后幸得空照神僧点化,才入了佛门。”

  杨恒不再追问,只是猜测多半明灯大师当时又不知招惹了哪个极难对付的大魔头,惟有托身峨眉以免牵累霜儿母女。否则以他的性情,绝不至于作出抛妻弃女之举,更不可能在谈及往事时流露出如许的愧疚之意。

  想到这里,他说道:“大师,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我便帮您去寻回那位霜姑娘。”

  谁知明灯大师怅然摇头道:“不必了饮啄,莫非前定。我若要见,这十几年里随时都能回去,又何苦等到今天”

  杨恒还待再说,猛听洞口脚步声响,有人蹑手蹑足地走了进来。

  他微微凛,不知来人是友是敌,于是屏息凝神,手里扣了支九绝梭。

  却听明灯大师开口唤道:“真禅,进来吧”原来他耳目依旧敏锐,更对自己几个弟子的步音了如指掌,虽没看到也对来人的身分猜得**不离十。

  果然外面那人听到明灯大师的话音欢呼声奔了进来,谁料想却险些绊倒在旷远道人的尸体上。

  他吓得惊叫声连往后退,而后战战兢兢又仔细打量了眼,确定对方已经死透。

  杨恒最看不得真禅这般胆小的样子,叹气道:“个死人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真禅讪讪笑,抬眼看见满身血污的杨恒和明灯大师,不由又慌起来,手忙脚乱地跑到近前,边咿咿呀呀想说什么,边想扶起师父。

  明灯大师道:“别碰我,否则牵动了胸口刀伤,和尚我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真禅“啊”了声,急忙又将手缩了回来,心道:“外面兵荒马乱,我却找谁来救师父和真源师弟”

  原来战事起,别人都在舍生忘死地抵御排教入侵,真禅却下子没了主张。他既寻不到明灯大师,也找不见杨恒小夜等人,只觉得身边左右都是些不认识的陌生人,个个手舞刀剑拼命厮杀,全不把性命当回事。

  真禅见状十成胆气也只剩下不到成,寻思道:“我要是莫名其妙被人剁成了肉酱,岂不冤枉之极师父平日教诲我们说大丈夫要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嗯,我得找个地方屈起来。”

  于是他急忙忙到处找可以躲藏的地方,阵慌里慌张地奔窜,还真被他寻着了这座假山洞,于是不假思索地躲了进去,却遇见了杨恒和明灯大师。

  杨恒问道:“真禅,外面情形如何,有没有见到真菜师兄和小夜他们”

  真禅摇摇头,刚要回答,突听洞中响起阴恻恻的笑声,却见飞马镖局的于总管手提刀,迈步走了过来。

  他原本是看到了真禅钻入假山洞里,便想跟进来抓个活的。不料刚进洞就听到了杨恒和明灯大师的声音,禁不住暗暗吃惊道:“敢情这两人也在洞里,还好我没贸贸然冲进去自投罗网。”

  可在外偷偷听了阵,察觉到杨恒和明灯大师均都身负重伤,当即生出凶念拔刀走将出来。

  真禅回头看见于总管,脸色登时发白道:“糟糕,我可引狼入室啦”慌忙抓住戒棍站起身挡在明灯大师与杨恒身前,口中呼呼喝斥,与其说是在吓唬对方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

  于总管又岂会将这个小和尚放在眼里,讥笑道:“小哑巴,你咋呼什么”手握诛魔刀往真禅头顶劈落。

  真禅猛往后跳,却忌惮对手修为,不敢与他动手,左手拿棍右手比划道:“求求你不要杀我师父”

  于总管哪里看得懂真禅的意思,狞笑道:“你若怕死就滚开”

  真禅当真是怕死的,如果身后没有杨恒和明灯大师,他听到这话定会毫不迟疑地溜之大吉。但想到自己走了,师父和师弟势必没命,那又如何是好情急下扑通声跪倒在于总管面前,连磕几头打手势道:“施主大慈大悲,我给你磕头”

  杨恒恨不能自己被于总管刀杀了,也不愿真禅受此羞辱,叫道:“大师,你快让他站起来啊”

  明灯大师出奇地沉静,说道:“和尚我连指头都动不得,又如何能让他站起来。现在惟有真禅自己,才能决定他是站着还是跪着。”

  这下连于总管都看不过眼了,嘿然道:“敢情云岩宗门下也有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也罢,老子饶你性命,滚到边去。”脚蹬开真禅,举刀迈步往杨恒身上斩去。

  真禅见杨恒命在旦夕,也不晓得哪来的勇气,奋力伸手双手死死抱住于总管的左腿,身子在地上被拖着走出数尺。

  杨恒声怒喝,手中暗扣的九绝梭朝于总管胸口激射而去。于总管急忙侧身闪躲,“噗”地声九绝梭只打透他的左肩钉入石壁。

  杨恒心下阵惋惜,自知体内真气油尽灯枯,否则咫尺之遥又岂容于总管躲过了要害。于总管却是杀机大炽道:“小子,我先杀了你”

  刀劈落,杨恒极力翻滚,“叮”地诛魔刀劈中石壁溅起串火星,喀喇喇裂开数道缝隙。

  于总管只当真禅不存在般,双目怒视杨恒掌凌空劈落道:“我看你再躲”

  “砰”掌风击在杨恒背心上,口中甜鲜血喷出,洒溅了明灯大师脸。

  突听身后传来真禅愤怒的吼声,双手运劲甩将他的身躯高高抛起。于总管措手不及,“砰”地脑袋撞中洞顶,忙运气挺腰飘落回地上,狞声道:“小哑巴,找死”

  真禅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紧紧握牢戒棍,眼神里依旧有惊惧与畏缩,大口大口喘着气动不动盯着于总管,脑海里只个念头翻来覆去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需知他天生懦弱,更从未经历过这般血战,颗心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若是于总管继续对他拳脚相加,甚或刀劈下,真禅多半都不敢招架还手。

  可眼见得杨恒危在旦夕,他却禁不住血脉贲张,也不晓得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竟把抓住于总管后腰,将他抛了出去。

  杨恒大声为真禅鼓劲道:“好样的,他左臂受伤,绝不是你的对手”

  于总管脸上微微现出愕然之色,刀掠向真禅的咽喉。

  真禅近乎本能地横棍招架,“当”地将诛魔刀崩开,却不敢趁机反攻,重新摆好门户全神以待。于总管恼羞成怒,寒声断喝,手中诛魔刀当头劈斩。

  真禅微露惧色,施展鸠摩棍法与于总管斗在处,却是只守不攻。

  两人激战二十余个回合之后,真禅慢慢开始还手,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清澈平和,完全融入了棍法之中。

  杨恒心生惊诧,渐渐发觉真禅的修为竟远比自己预估的要高出许多。若非对于总管心存畏惧接连错过数次机会,只怕早已将对手击伤。

  明灯大师似乎看出了杨恒的心思,微笑道:“你很惊讶是不是其实真禅的修为不差,他总觉着自己生来低人等,所以每日都在勤奋苦修,希望有天能鸣惊人出人头地。

  “可真到出手时,他心里的自卑又生了出来,十成修为往往至多只能发挥出不到五成,常常连真荤也打不过。于是他变得越发没有自信,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别人”

  杨恒点点头,故意提高声音道:“所以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对不对”

  明灯大师道:“正是,只要他能够找到自信,战胜心魔,未来成就绝不可限量”

  这两句话听似是二人在私下交谈,实则句句都清晰无比地传入真禅的耳朵里。他的眼睛逐渐在变亮,同时也觉察到了于总管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鸠摩棍法越使越有信心,开始在气势上反压对手。

  “当”兵刃交击,真禅的戒棍猛往刀上缠转,将诛魔刀绞飞脱手,于总管口发怒啸探爪扑来。

  真禅下意识往旁边闪,于总管收势不住往前冲去,眼瞧见半靠在石壁上的杨恒,厉声道:“小秃驴,我先杀了你”手起爪落插向杨恒的喉咙。

  突然他的身躯剧烈震,满脸错愕地回过头去,就望见真禅高举着空手站在自己的背后,神色里透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

  他歇斯底里地声暴吼,扑倒在杨恒的身旁,背心赫然插着支九绝梭。

  杨恒大松了口气,呛出口血道:“真禅,干得好”

  真禅像是傻了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没动,忽然如同回过了神“哇”地声哭将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明灯大师笑骂道:“你杀了他,该是他哭才对嗯,只怕他已哭不出来了。”

  过了会儿,真禅收起抽泣,抹抹眼泪,确定于总管已经气绝身亡,“嗷”地叫又狠狠踹了他尸首数脚,这才将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第八章 休惆怅,万里无云天样

  就听洞外传来小夜的声音道:“真禅,是你在里面吗”

  杨恒喜,提声应道:“还有我和明灯大师。小夜,外面怎么样了”

  “阿恒”小夜听见杨恒的响应,欣喜叫道,几乎是足不点地地冲进洞来。跟着真荤和真菜也奔入洞中,纷纷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明灯大师朝这两个徒弟翻眼,道:“你们瞧我这像没事的样子么”

  真荤和真菜讪讪而笑,小夜才有机会回答道:“排教已退下山去了。”

  杨恒精神微振,便听真菜和真荤七嘴八舌将洞外发生的战事叙述了出来。

  原来双方血战了半个多时辰,逐渐形成胶着之局。苏醒羽便召出数百名潜藏在山庄外的药偶,向祝融剑派发起致命击。

  这些药偶多是两湖附近的仙林人物,祝融剑派弟子终究不忍伤了他们的性命,缩手缩脚之下反而伤亡不断,战局急转直下。

  千钧发之际,匡天正被迫发动“九天玄火大阵”。当下正阳山庄被片火红色大雾笼罩,各种机关禁制齐齐发作,令得排教妖人寸步难行,那些药偶也失去了效用。

  苏醒羽见势不妙主动撤退,这才使得祝融峰转危为安。

  可是短短个把时辰的大战,已令祝融剑派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十多名门人战死当场,身负重伤失去战力的也有近百人,连本派第三高手金乌山庄庄主符天浩亦捱了桐柏双怪中的西门望戟,至今尚未苏醒。

  真菜愁眉苦脸道:“虽说他们退下山去,却将祝融峰完全封锁,定会卷土重来。”

  杨恒想了想,还是问道:“那老我师父呢,她有没有事”

  小夜面色黯道:“师太被苏老魔打中掌,已由真彦姐姐护送她到静室疗伤。”

  明灯大师眉头微皱,喃喃道:“这么说来,祝融峰上能与苏醒羽战的,就只剩下匡掌门兄弟了。”

  小夜柔声安慰道:“阿恒,你也别太懊恼大师,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杨恒被真荤背上,突然皱着眉扭头问道:“小夜,你们有没有再见到那白衣少女”

  小夜摇摇头,帮着真菜将明灯大师搀扶到他的背上,说道:“方才山庄内外乱作团,也不知她有没有来”

  真禅从地上捡起旷远道人遗下的那方魔印,送到明灯大师面前。

  明灯大师见状笑了笑道:“这方乌雷印也算是件难得的魔宝,你收好了。”

  真禅闻言脸上乐开了花,连向师父鞠了几个躬,将乌雷印小心翼翼收起。

  几个人出了假山洞,真荤和尚钦佩道:“真源,你真了不起,个人便杀了旷远道人和那于总管。换了我来,早去见阎王爷了。”

  杨恒笑道:“这回你可只猜对了半,于总管是真禅杀的。”

  “不可能”真菜真荤异口同声讶异道:“真禅敢杀人”

  杨恒道:“我可没吹牛。”说着便从真禅力战于总管开始,到最后用支九绝梭结束战斗的经过说了遍。

  真菜呵呵笑道:“真禅,你出息啦敢情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真禅的面色兀自发白,有心抓住机会自吹自擂几句,可心里惊魂未定,哆嗦着嘴唇半天工夫也发不出声来,只好干笑着。

  说话间出了庭院,但见庄内红雾弥漫,到处都是激战后的狼藉,群群祝融剑派弟子忙着救死扶伤,传入耳际的却是那声声苦痛的呻吟。

  “哎呀”小夜像是脚下不小心踩着了什么东西,口中发出声低呼。

  众人忙朝她望去,却见小夜踩到的居然是截断落的小腿。

  在旁不远处,个双腿齐膝以下被削断的男子尸首背心朝上,嘴巴死死咬住名已然死去的祝融剑派年轻弟子的喉管,还有丝丝鲜血从他的嘴角冒出。

  他只剩下条胳膊,另只被劈断的手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像鬼爪般插入了又名祝融剑派弟子的小腹里。这名祝融剑派弟子还在血泊中呻吟,旁边蹲着个同门正为他施救,空洞而迷茫的眼神里,隐隐露出抹恐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菜嘴里喃喃念诵起了佛家的往生咒。

  那个正救治同伴的祝融剑派弟子默默回头望了眼真菜,向他感激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带着几分麻木。

  “这便是药偶了。”明灯大师望着那具残缺扭曲的尸体,低声道:“不知疼痛,不畏死亡,人不杀他,他便杀人。可叹这些药偶生前多是两湖仙林豪杰,或许不少人和祝融剑派的门人还都是旧识。而今却要至死方休”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喜悦全没了踪影,看着满地残肢与在痛苦中挣扎着的伤者,心情仿佛凝固成铅,直觉透不过气来,空气中,血腥夹裹着死亡与恐怖的气息在黑夜里飘荡发散。

  来到平日祝融剑派掌门耆宿议事所用的“浩然殿”前,匡天正伫立在石阶上正与几名门中长老交谈,瞧见明灯大师急忙迎上前去道:“老严,伤得怎么样”

  明灯大师含笑道:“死不了,你这战下来身上又挂了几处彩”

  匡天正豪迈笑道:“都是小伤,不值提我先安排间静室给你休养。”

  明灯大师知他尚有千头万绪需要理清处断,颔首道:“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匡天正招手叫来名附近的祝融剑派年轻弟子,杨恒看倒也认得,正是曾与自己险些动手的那位秋柏青。他双颊红肿尚未消退,腿上也受了伤,走起路来瘸拐,隐隐有血迹从绷带里渗出。

  匡天正向他吩咐了几句,秋柏青躬身领命,引着众人往内院行去。

  小夜问道:“秋师兄,那位先前和你在起的贺师兄呢”

  秋柏青低头走路,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闷声道:“贺师弟战死了,他连中三刀,还杀了个排教妖人。”

  杨恒“啊”了声,环顾满目疮痍的山庄心情也越加的沉重。

  明灯大师也没了笑容,真荤心直口快,说道:“师父,咱们赶紧派人回峨眉求救,只等明镜方丈和诸位门中长老到,还怕了区区个排教不成”

  秋柏青恨恨道:“出山的路都被封死,谁能闯得出去听说今早明月神尼也曾用墨羽灵鸽向云岩宗报讯,可飞出不远就被排教射杀。”

  小夜道:“幸亏咱们还有九天玄火大阵可以凭恃,时半会儿也不怕他们攻进来。”

  秋柏青道:“这九天玄火大阵是三百年前,敝派开山祖师借祝融峰地气,耗费三十多年心血才成功建起。八十年前亏得它的保护,才打退了魔教的侵袭,自是固若金汤不惧于排教攻打,但这么僵持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明灯大师趴在真菜背上,悠悠道:“你们何必去想那么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切皆有缘法,急也急不来。”

  这时秋柏青将杨恒等人引进了间静室,说道:“明月师太便在隔壁小院里养伤。弟子会守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几位尽管吩咐。”

  明灯大师瞅了瞅屋里,问道:“你能不能替贫僧先去弄点酒来”

  杨恒番打坐,到天明才收功醒来,体内伤势好转不少,但腿脚仍不灵便。

  明灯大师斜靠在竹榻上,口接口喝着秋柏青弄来的美酒,瞅着杨恒笑了笑道:“你比和尚我恢复得快,再过几天又能跟人干架了。”

  杨恒见明灯大师脸上有了丝血色,稍觉心安,说道:“排教白天不会攻山吧”

  明灯大师笃定道:“苏醒羽不是傻瓜,他的种种妖术都需等到天晚才能发挥效力,再咽不下昨夜的口恶气也得忍着。”

  这时匡天正阔步入屋,张口便问道:“老严,又能爬起来喝酒了”

  明灯大师摇摇头叹道:“瞧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好生令和尚我羡慕。”

  匡天正却是摊双手,道:“你哪儿知道,我这样子都是做给门下弟子看的。经过昨晚战,大伙儿士气低落,个个都像丢了魂似地。唉,若只是那些排教妖人,何足畏惧

  “可恨老夫时失算,没有料到苏老魔竟能邀来这多魔道高手助阵,连邛崃山君桐柏双怪这般天荒八怪里的人物,也被他请动。再加上那个伤了你的白衣姑娘,还有那些药偶”

  匡天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我们不忍心下手,他们却是神智迷失六亲不认”

  明灯大师听匡天正提及那白衣少女,当即强压心绪变化,微微颔首,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设法寻出破解药偶之道。”

  “可不是”匡天正赞同道:“真源师侄的那串定神珠确是好东西,可山下有数百药偶,又被严加看管,哪里还能下得了手去”

  杨恒问道:“匡掌门,明灯大师,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明灯大师道:“有可也等于没有在昆仑山上生有种醒神香草,将它和若干药物混合在燃,会发出极其刺鼻的浓烈香气。中了离魂**的人只要闻到这种香气,不需片刻便能苏醒。”

  匡天正摇头叹道:“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伸手拿出张纸笺晃了晃道:“瞧瞧,苏老魔居然给我下最后通牒了。”

  明灯大师懒洋洋喝了口酒,问道:“这老家伙又胡说八道什么”

  “他要我中午前率众下山投降,从此听奉排教号令,并将总坛迁往三清山。”匡天正气呼呼骂道:“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杨恒怔,没想到这位正道大派的掌门人也会脱口成脏,可不知怎地心底里却对他好感大增,只觉此老性情率真,正是我辈中人。

  明灯大师微笑道:“消消气,喝口酒。仙林老辈的人物中,有谁不晓得你老兄霹雳剑神的美名苏老魔写这封信,不过是故意激怒你而已。”

  “他想对我用激将法”匡天正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哈哈笑道:“匡某这二十年埋头修炼七绝真芒,修为或许没有多大长进,可这脾气却好了不少。要搁在从前,我早就单枪匹马下山去,找苏醒羽杀个痛快”

  明灯大师摇头道:“你老兄如今家大业大,可非比从前了。”

  匡天正像是下子被戳中软肋,颓然坐进椅子里道:“这狗屁掌门委实不好当啊但要灭我祝融剑派满门,苏老魔还嫩了点儿,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明灯大师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九天玄火大阵还可以支撑多久”

  匡天正愣了愣,苦笑声道:“敢情你已猜到了。经过八十年前魔教攻山那场大战,九天玄火阵元气大伤,至今未能复原,倘若再像昨晚那般规模地发动次,便要油尽灯枯啦。如果苏醒羽也能察觉到这点,祝融峰最晚明夜就会失守。”

  说着他迟疑了下,又道:“我已将其它两处山庄里的人全部聚集到了这里,旦九天玄火大阵告破,我祝融剑派全体弟子只得背水战。再不行,就只能突出重围以待来日啦。”

  明灯大师沉吟须臾,笑了笑道:“老匡,你不妨回封信给苏醒羽,就说昨夜战深信贵教势大非敝派所能抵挡,惟百年基业不敢相弃,只有慨然死以报师门。今晚匡某将于庄内引颈以待,但请苏教主手下容情,莫要殃及无辜。”

  匡天正怔怔听完,不悦道:“老严,你这是让匡某向苏老魔求饶”

  明灯大师摆摆手道:“你别急,好戏还在后头:立即吩咐门下弟子大举发丧,哭得越伤心越好,然后撤去九天玄火大阵防卫,将那些抓来的排教俘虏废去修为释放下山,晚上大摆宴席再好生吃他顿。”

  匡天正渐渐醒悟过来,乐道:“你是要给苏醒羽来个疑兵之计”

  明灯大师笑道:“不是我,而是你。阁下的火爆脾气众所周知,苏醒羽收到信,又从那些被释放的教众口中探知庄内情景,以他多疑的心性,必然会生出警觉。兼之昨晚他在九天玄火阵上大吃苦头,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以免中了埋伏。”

  匡天正将明灯大师的计谋前前后后细想了遍,用力拍大腿道:“妙啊,如此少说也能拖过今晚。我这便去安排”他说到做到,当即起身告辞出了静室。

  明灯大师瞟了杨恒眼,戏谑道:“你声不吭在那儿偷笑什么”

  杨恒轻笑道:“我在想,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比起您来,我耍的那些不过是小聪明罢了。往后有机会,还需向大师多加讨教这其中的诀窍。”

  明灯大师哂然道:“知己知彼,眼观全局,这也能叫诀窍”

  他放下喝空了的酒葫芦,接着道:“今天你什么也别干,跟我学套身法。”

  杨恒诧异道:“大师传授的身法定然错不了,只是天工夫能学完么”

  明灯大师笑着道:“你拍我马屁,贫僧当然要教你点什么不过你今日学的只是这身法的诸般要诀。若欲初步融会贯通,以你的资质三年五载也够了吧。”

  杨恒忽然心中生疑,问道:“大师,你为何突然想起要传我套身法”

  明灯大师徐徐收了笑容,神情里透出丝敬仰之色,回答道:“这套身法是霜儿外公平生最得意的绝学之,连我的妻子都未曾有缘参悟。”

  杨恒隐隐升起丝不祥的预感,低声道:“大师,你是担心这套身法日后会失传,所以特意赶在今日将它传授给我”

  明灯大师道:“虽然刚才匡掌门没说出口,但我与他相交数十年,彼此性情了如指掌,换作别人,如此绝境之下定会想方设法突围逃走。但此老刚正不阿,断不愿苟且偷生成为祝融剑派的千古罪人,他定会跟苏醒羽拼到底,哪怕所有人都逃了,他也会流下滴尽最后滴血”

  杨恒身躯震,道:“大师”

  明灯大师没有接茬,悠悠道:“你是我所见过天分最高的两个少年之。宝剑配英雄,明珠赠佳人希望这套万里云天身法能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杨恒顿时醒悟到明灯大师话里有话,竟似要自己独自逃命,想也不想便道:“不”

  明灯大师嘿然道:“你以为战死就能成全自己古人说: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可谓哉你懂得这话的意思么”

  杨恒点了点头,却倔强道:“我不在乎那古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你不愿丢下匡掌门独自逃生,又焉能教我不顾大伙儿的生死逃下山去”

  “你错了。”明灯大师沉声道:“以你条性命既不能救下祝融剑派,也无法扭转局势,枉自牺牲于事无补。你讲义气,重情意,这固然很好,但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你还年轻,理应好好活着,这对真菜小夜他们也是样。”

  杨恒不甘道:“可大师您”

  明灯大师淡然笑,道:“我老啦,也跑不动了,就留在这儿和老匡做个伴。”

  杨恒闻言即知他宁可死也不愿成为众人拖累,猛摇头道:“要走起走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便和师父小夜真禅齐护送大师,杀开条血路冲下山去,料来苏醒羽也抵挡不住,至不济大家块儿去见阎王爷,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明灯大师脸沉道:“死还不容易么,你大可现在刀就把自己杀了”

  杨恒少见明灯大师如此声疾色厉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明灯大师暗自声叹息,语气放缓道:“来,我们言归正传。这套万里云天身法共分总纲砺金浮木善水扬火掩土六诀,以阴阳五行之理为基,各式身法间相生相克变幻无方,到后来天地间的石木无不可以转换隐遁,任大罗金仙也拿你不着。”

  杨恒心头宛若翻江倒海,时激奋时愤懑,自己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明灯大师又道:“仙林正魔两道各门各派都有自家的套独门身法,有的甚至还不止两套三套。但绝没有任何套能拿来和万里云天身法相提并论,便说它是旷古绝学也毫不为过

  “它充分运用五行生克之道,讲求料敌机先,后发制人,无论对手施展出何等招式,皆可纳入五行变化之中,也皆能寻出相应化解之法。但它有个极大的限制,那就是惟有悟性绝强反应奇快的人才能修炼,否则没等你算准对方的招式变化,已被拳打倒在地,再奇妙的身法也无济于事。”

  许是说累了,明灯大师歇了口气道:“我从总纲教起,你仔细聆听牢记,先不求领悟其中道理,待日后再慢慢参透。”

  杨恒见他面露倦意,劝道:“大师,你先休息会儿,稍后再说罢。”

  明灯大师摇头道:“你听好了:天生万物,分归五行;心如云天,尽现灵台。悟万变不离其宗之道,参天地造化之神机;树欲动而风先起,鸟欲翔而翼先扬”

  这篇总纲共有两千多字,起先杨恒还能听懂,到后五百字后内容越变越晦涩,他无暇发问,只能囫囵吞枣且强行记下。

  也亏得他天赋过目不忘之能,只听了两遍,就把这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总纲牢记于心。明灯大师随口考校了他十几处,见对答无误,便又开始传授砺金诀,待到整篇万里云天身法要诀完全背述完毕,已是天色大黑。

  明灯大师宛若虚脱了般,靠在软被上不停地喝酒,杨恒心下难受,又明白劝不住他,只能加倍认真,不负明灯大师临危传功的良苦用心和对自己的片赤诚托付。

  待完完整整听杨恒背了三遍无误后,明灯大师长吁了口气,仿似完成了某件重大使命,微笑道:“很好,你学得可比贫僧当年快多啦。”

  尽管没有工夫去细心参悟要诀中的玄奥,但天摸打滚爬下来,杨恒多少已对万里无云身法有了些许认识和领会,由衷道:“这六篇口诀字字珠玑浩如烟海,弟子若要完全参悟,只怕五年也不够。”

  明灯大师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潜心参悟是条,更重要的却是在实战中印证体悟,否则纸上谈兵苦悟辈子也是白费工夫。”

  杨恒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猛听守在院内的秋柏青声低喝道:“什么人”

  杨恒心头微震道:“难不成排教妖人又准备攻山了”推开窗子往外望去。

  黑沉沉的夜空下,有道白色倩影在对面的屋顶上闪而没,秋柏青纵身追去。

  杨恒脱口叫道:“严姑娘”翻窗而出,跃上屋顶跟着秋柏青追了下去。

  他的伤才好了两三成,根本不宜御风疾飞,可心想着要追到那白衣少女,好令她与明灯大师化解仇怨,父女和好,身上便生出无穷的力气,渐渐超过了秋柏青,缀着对方出了正阳山庄。

  白衣少女早就察觉到杨恒跟在身后,身影不疾不徐地往前飘飞。在夜色里那抹亮丽白影凌风踏月,飘飘欲仙,有说不出的曼妙动人。

  杨恒强运真气内伤复发,喉咙口股股热血往上翻涌,脑袋里昏沉如同背负着万钧巨石在前行。

  如此行出段工夫,两人已远离了正阳山庄,耳听隆隆水声轰鸣,却是来到了号称衡山四秀之的水帘洞上方。

  白衣少女倏然凝住身形,回头冷冷望向杨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要替严崇山报仇”

  杨恒急忙收势,身子却晃差点栽向下方水瀑汇成的幽深碧潭中。

  他喘息须臾,稍缓过口气来摇摇头道:“不错,我是想替他报仇,可大师不准。”

  白衣少女脸上依旧冷漠,淡淡道:“我看你热心过度,却不知道是被严崇山这伪君子给骗了。”

  杨恒摇头道:“你怎可这般诋毁自己的亲生父亲”

  白衣少女似乎吃了惊,皱了皱眉反驳道:“我没这个父亲”

  杨恒道:“喂,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居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该先去问问,他可曾还有半点良心当年他离家时,我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他可有回头”

  她继续用淡漠的语气说道:“而我娘亲因为他的离开而病不起,被寻上门来的恶人杀害。他却独善其身,置身事外,难道,这样的人,我不该恨么”

  杨恒愣了愣,意外道:“令堂过世了”

  白衣少女撇过头去,说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小和尚,我也不想为难你,回去告诉严崇山我唯的遗憾是,未能刀将他杀死”

  杨恒满腔怒火消褪,对白衣少女产生同情之心,柔声道:“姑娘,谁若是真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刀杀死,才会真的遗憾终生”

  白衣少女没有说话,脸上飘过淡淡的茫然之意。

  昨日那刀落下,她没有多看便匆匆离去,却是彻夜难眠,殊无欣喜之情。到了今天下午苏醒羽召众人议事,说到祝融剑派的种种怪异反应,她竟出乎寻常地主动请缨山上打探,于心底则是想了解明灯大师的生死安危,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承认而已。

  杨恒以为她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你跟我走吧。”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道:“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杨恒被问得瞠目结舌,半天才说道:“我要带你去见明灯大师”

  白衣少女道:“凭你少做白日梦”

  杨恒气恼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

  白衣少女淡然道:“那又如何”晃身往前行去。

  杨恒勉力腾身追到白衣少女身后,喊道:“等等,我说你”

  白衣少女面露不耐,侧身掌拍向他胸口道:“滚开”

  杨恒无力躲闪,只好奋力出掌招架。“砰”两掌相交,震得他“哇”地怒血狂喷,身子往后飞跌。

  白衣少女怔,没想到自己三成的掌劲就将杨恒打成这样,侧头警告道:“别再跟来”

  哪知杨恒置若罔闻,挺身又向她冲来道:“凶丫头”

  白衣少女秀眉蹙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右手三指舒展,在杨恒胸口轻轻按,真气吐出连封他数处经脉。

  杨恒但觉胸口麻,身躯失去控制笔直坠落,噗通声栽进数十丈之下的那座碧潭里,不见了踪影。

  白衣少女摆脱了杨恒的纠缠,轻舒口气,俯视着脚下翻涌扩散的圈圈涟漪,飘身消失在月色中。

  第九章 见色闻声世本常,重雪上重霜

  “哗啦啦”碧波翻涌,杨恒从水面下艰难地露出了头,周围的潭水被他从口中呛出的鲜血染得片殷红,在月光下粼粼闪光。

  他费力地抓住根探向碧潭中的枯枝,深吸口气慢慢地爬上了岸。

  胸口像有团火在烧,手足却冰凉麻木,浑身犹如散了架似地疼痛难忍,杨恒歇了会儿手脚微微有了暖意,攀上潭边凸起的方山岩上,筋疲力尽地仰面躺下,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再抬。

  夜空中星辰寥寥月向西去,山风吹在湿透的衣衫上透着阵阵凉意,杨恒不禁连打几个喷嚏,这在有护体真气流转的情形下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现在,他只觉得丹田空荡荡的难受,萨般若真气细若游丝积聚缓慢。

  昏昏沉沉间灵台阵警兆生出,杨恒的眼睛甫睁开,就看到上方有道如同巨鹫的黑影俯冲而下,没等他作出反应来便把抓住了他的胸襟。

  杨恒定睛瞧,竟是邛崃山君。就听他狞笑声道:“小和尚,你倒逍遥快活”

  原来数月前从法融寺铩羽而归乃至昨日正阳山庄战后,他眼见明灯大师身负重伤,便耐不住报仇欲念,苦等到天黑后偷偷潜上祝融峰,哪知祝融剑派已被那白衣少女惊动,在明灯大师养伤的小院周围严加警戒,令他无从下手。

  邛崃山君只好满心不甘地悄然离去,不想路经水帘洞,无巧不巧中竟望见正仰面朝天躺在山石上昏睡的杨恒,当下出手擒拿。

  杨恒暗叫倒霉,两眼翻道:“我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自然逍遥快活。”

  这句嘲讽正刺中邛崃山君痛处,他眼中凶光爆闪,嘿然道:“你敢讥笑老子”左手使劲“嘎巴”脆响,杨恒的左腿腿骨已被他生生拗断

  杨恒大叫声立时疼昏了过去,邛崃山君举掌便欲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手掌刚要击落,猛转念道:“苏醒羽正为攻打祝融峰的事犯愁,我不如将这小子带回去严加拷问,也好摸清正阳山庄里的情形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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