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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天外飞青 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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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无端端就有几分可爱。

  叶孤城自然不可能把阿青和小狗联系起来,但见阿青如此,他的心情莫名有几分愉悦,低头瞧着她,烛光照耀之下,显得阿青的脸越发柔和,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一闪一闪的,配着那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叶孤城的心微微一动。

  不由自主的,仿佛被什么操控一般,他缓缓俯□子,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呀!你,你做什么!”阿青被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白嫩的小脸在一瞬间红得几乎要滴血,她下意识捂住被他吻过的额头,觉得那块地方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一时间也不敢看叶孤城了,眼神躲躲闪闪,到处乱飘,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你,你干什么要亲我啦!”

  叶孤城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这样,实在可爱。叶孤城淡淡一笑,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难得语气柔和:“阿青,我答应你,此事了结后,我便带你回白云城。”

  阿青的脸红扑扑的,整个人几乎都缩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害羞得不敢看他。听见他承诺带她回去,阿青一时间开心起来,望着叶孤城,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好了哦!可不许反悔!”

  彼时,薛冰尚在昏迷之中。

  她被那歹徒下了迷|药,药效未解,6小凤送完阿青,就立即赶回蛇王的住处去看她。

  蛇王见两个人去,却只有一人回,便问:“那姑娘呢?”

  6小凤笑道:“她非要留在叶孤城那里不可。”

  这话说得轻易,但白云城主绝不是好说话的人,他的住处,更不是随便哪一个女子能够留下的,听6小凤这么说,蛇王会意一笑:“我听闻白云城主不近女色,原来也是有心仪之人。”

  心不心仪就不知道了,但起码叶孤城对阿青的确不一般。唉,没料到一向久居海外的叶孤城居然到了中原,一想到他很可能去找西门吹雪对决,6小凤就头大,这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剑客,无论谁死了,都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最可怕的是,这两人用的都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剑一出鞘,其中就有个人非死不可。

  只希望阿青这丫头给力点,能阻止两个人的比试才好。

  阿青办事靠不靠谱且不说,6小凤对她的剑术可是极有信心,如果说天底下有谁能阻止得了此事的发生,除了她,6小凤再找不到别人。

  蛇王并不知道6小凤心中所想,他笑着举起酒杯,一杯给了6小凤,一杯自己拿着,含笑道:“虽然没解决案子,但今晚的事情总算了解,薛姑娘也化险为夷,咱俩喝一杯。”

  6小凤看了一眼沉睡的薛冰,亦觉得今夜有惊无险是件好事,更何况薛冰差点被掳一事一出,更让6小凤断定薛冰与绣花大盗一案有些干系,如今只待她一醒,就能问个究竟出来。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突破口,6小凤心情也不错,毫不迟疑地接过蛇王的酒杯,一饮而尽。

  但当他喝下之后,却发现蛇王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

  不等6小凤开口问,蛇王已自顾自地说道:“我不能让我的朋友跟我一块去冒险,但这件事巧得很,偏偏是明天发生,我只好让你睡一觉,抱歉。”

  喝下去的那杯酒里有药!当6小凤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蛇王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歉意:“对不起,朋友,我这是情非得已,那人实在太危险。”

  “是谁,我可以帮你,告诉……”话音未落,6小凤已经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阳光已照在碧萝纱窗上。蛇王正坐在窗下,用一块雪白的绒布,轻轻擦拭着一柄剑。一柄非常细,非常窄的剑,是用上好的缅铁百炼而成的,平时可以当做腰带般围在身上,这正是蛇王的成名武器——“灵蛇剑”。

  蛇王没有想到6小凤竟然醒得这么早,这个时间,还不到他和那人约定的时辰。

  看见6小凤坐起来,蛇王的脸色更苍白,长叹一声:“那些药本足够让你睡到明天早上的,可是再强的药力,对你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效力。”

  6小凤苦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这个人本来就已经快麻木。蛇王,既然我已经醒来,不妨告诉我,既然是朋友,就不必隐瞒!”

  蛇王沉默良久,才缓缓说出原委。

  这个江湖上,有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名气的女人,她叫公孙兰。

  她并不是个名人,因为她不愿做名人,她认为做名人总是会有麻烦。她喜欢易容,几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用过很多名字,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全都是她。

  据说她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都叫她公孙大娘,但她却并不是个舞剑的人,相反,她是个可怕的女人,手段如蛇蝎,心肠堪比魔鬼。

  ——蛇王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全都死在她的手中。

  蛇王并没能找到她复仇,但她却主动找到了他,约他今晚在西园见面。蛇王已经病了十年,手抖个不停,根本无法握住灵蛇剑,这一去,无疑送死。

  6小凤虽然对朋友的事情从来不问,可是他心里其实都清楚得很,他是个很关心也很体贴朋友的人。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去替蛇王赴约。

  “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她有个毛病,你只要知道她这个毛病,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蛇王缓缓地说,“无论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无论她改扮成什么样的人,她穿的鞋子总是不会变的。”

  什么鞋子?

  红鞋子!

  “鲜红的绣花鞋子,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但上面绣的却不是鸳鸯,而是只猫头鹰!”

  这鞋子,岂不是与江轻霞所穿一模一样,亦与那假金鹏王死前所握红鞋一样?

  得来全不费功夫!6小凤的神经在一瞬间兴奋起来。

  “我不许你去!”

  忽然,一个冷冷的女音□两人的谈话之中,顺着声源看去,薛冰直直地坐在床上,正拿一双冰冷的凤眸死死盯着6小凤!

  6小凤却瞧着她笑了:“你不让我去,是不是因为你和公孙大娘……或许也有那么点关系?”

  ☆、35

  “糖炒栗子!”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她穿着身补满补钉的青色衣服,背上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好像已将她的腰从中间压断了,她的脸满是皱纹,看来就像是张已揉成一团﹐又展开了棉纸。

  “刚上市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她手里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她那叫卖的声音几乎已完全嘶哑。

  望着这个可怜的老太婆,6小凤居然笑了笑,忽然蹲□子,一脸痛苦,挥舞着双手,哇啦啦大叫:“我肚子好痛,谁来帮帮我,好痛!”

  老太婆在6小凤面前站定,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很快道:“年轻人,不要怕,我去找人救你。”说完后,她立即离开,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蹒跚了。

  “这就走了?”6小凤干脆在树底坐下来,望着那弓腰驼背的老太婆,眼底充满笑意:“6某还以为公孙大娘是借着蛇王来找我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老太婆的身形一下子顿住。

  6小凤却不疾不徐地悠然道:“绣花大盗手里头那块红帕子,大概就是你脚下那双鞋子的鞋面?一切的证据都表面,公孙大娘是真正的犯人,但6某就觉得奇怪了,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被盗之时,你正在邀请薛冰入伙,怎么抽得开身去犯案?”

  老太婆转过身子来,她的脸依旧皱巴巴的,但她的眼睛却有了不一样的神采,亮丽,聪明,妩媚,高贵……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

  6小凤断定,公孙大娘的真面目,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薛冰那丫头,都把实话跟你说了?”她捂嘴一笑,声音竟也极为好听。

  6小凤微笑:“我一直奇怪,被她砍断的孙中的那只手,是怎么突然回到客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带回来的,所以我好奇,这是你们组织的规矩吗?”

  公孙大娘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薛冰新加入,才会露出点破绽,倒被你这个鬼机灵看了出来,不错,我们红鞋子每年聚会都会带点纪念品,不是银子,那就得是男人的舌头啊,眼睛啊,手啊……之类的……”

  6小风听得背脊有点凉飕飕的,他摸摸胡茬,笑道:“公孙大娘既然不是绣花大盗,那么很可能是组织里头出现了叛徒?”

  公孙大娘斜了6小凤一眼,嗔道:“6小凤果然不是个笨蛋!”

  6小凤笑道:“还好还好,有的时候,我还是不太笨的。”

  公孙大娘也笑道:“我知道绣花大盗是谁,我一定要揭穿这家伙的阴谋,没有人能像他这么样陷害我!我也一定要找出谁是他的共谋,我不能让这种人留在我的姐妹中,就好像我不能让一粒沙子留在我眼睛里。”

  6小凤颌首笑道:“阿青曾经刺了那人一剑,算是有了证据,我想应该更容易找出他来,不如我们合作?”

  公孙大娘一笑:“好!不如合作!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阿青那个小丫头在哪里,她合了我的眼缘,我真想让她也……”

  6小凤立即否决:“她不会加入红鞋子的!”

  公孙大娘轻哼一声:“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阿青已到了百花楼。从王平城到江南,走水路过运河,速度是很快的,但当阿青进百花楼的时候,却发现花满楼根本不在。

  ——南王世子对花满楼欣赏得很,要留他在平南王府住几天。

  如果阿青知道,在她拉着叶孤城泪眼汪汪地说“事情完了一定要来找我”的时候,南王世子正在琢磨着怎么把花满楼拉入自己的阵营,她一定会冲到他的屋子里把他打个满头包,不管后果。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阿青百无聊赖。

  搬张小凳子在花丛前坐下,托腮看着开得正旺的花儿,阿青幽幽叹了口气:“唉,真的好无聊啊……”

  她已经这样待了十多天了,好没意思,中的毒又不深,她的体质又好得很,休养几天已经好多了,所以才觉得这样没人陪着玩的日子无聊透顶。

  但今天似乎注定不会如往日一样无聊。

  “糖炒栗子!”楼外传来一个嘶哑的叫卖声,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太婆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朝里头勉强一笑,问:“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姑娘,要不要来两斤?”

  阿青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又低着头看花。

  老太婆见她态度如此冷淡,居然不走,不死心地又问:“姑娘,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阿青还是无动于衷,低头盯着那朵白色的漂亮花儿,重重叹了口气:“师父,你好无聊啊……”

  此话一出,那老太婆的背瞬间挺直,一个跨步跳进门来,动作干净利落得很。“来来,吃糖炒栗子,刚刚买的,绝对无毒!”一篮栗子递到阿青面前,老太婆的嘶哑嗓音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青扫了他一眼,拿起一颗糖炒栗子剥开,送进嘴里。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阿青却道:“师父,这样看你好奇怪,能不能把易容洗了?”看一个老太婆用司空摘星的语气说话,有点起鸡皮疙瘩。

  闻言,司空摘星往阿青额上弹了一个爆栗:“有你这样的徒弟吗?居然敢忤逆师父?啊,胆子肥了!亏得师父心疼你,听说你受了伤,特地买了板栗子过来看你,你就这样说师父?”

  阿青不以为然,嘟了嘟嘴:“哪有过来看望人带糖炒栗子的,而且师父你今天这个造型真的好奇怪。”

  司空摘星道:“徒儿你不知,这个造型呢,是模仿的专卖毒栗子的熊姥姥,你居然能够一眼认出来,也算不错!”

  “熊姥姥?”阿青奇怪:“那是谁?”

  不等司空摘星回答,门外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音,美貌女子提着裙子跨进门槛,掩嘴咯咯笑道:“熊姥姥你都不知?那是红鞋子的老大公孙大娘所扮,吃了她的栗子,一准立马归西!”

  竟然是薛冰。

  怪了,今天可真是热闹。

  看见薛冰,阿青来了点精神:“薛姐姐,你已经好啦?”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一点迷|药而已,那金九龄真是可恨,居然想掳走我,幸好有你,”薛冰拉过阿青的手,温柔笑道,“我是来谢你的。”

  这么郑重其事的一说,阿青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关系,小事一桩啦,我本来就答应6小凤要保护你的嘛。”

  说起6小凤,薛冰周身温柔的气息一下子变了,一双眸子饱含着怒气:“他早就怀疑我了是不是,真不是好人,故意让你跟着我,想探听红鞋子的事情,把秘密挖过去,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

  哟,这位姑娘也是被6小鸡甩了的?司空摘星一时间兴致勃勃,忍不住要煽风点火:“6小凤那人就是这样,姑娘,你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好歹的!”

  薛冰打量了一下司空摘星,面色有些古怪:“偷王之王?”

  阿青很适时地点头:“对啊,这是司空摘星,我师父呢。”

  薛冰的面色变得更加古怪:“听闻偷王之王的易容术登峰造极,没想到扮起老太婆来也惟妙惟肖。”

  说是夸奖,但司空摘星怎么听都有点反讽的意味,不过他有一点和6小凤很像,那就是从来不和女人计较,所以即使薛冰看他的表情古怪至极,他也不在乎。

  倒是阿青接了一句:“司空摘星说他扮的是熊姥姥,你又说熊姥姥是公孙大娘,公孙大娘是谁,那红鞋子又是什么?”

  薛冰微笑:“红鞋子是一个组织,一个只有女人的组织,很有意思,公孙大娘是这个组织的老大,她功夫好,毒术也高,易容更是厉害,先前还和6小凤一块破了绣花大盗的案子,是个奇女子呢,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她,她很喜欢你哦。”

  阿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司空摘星已经快速道:“我替我徒弟拒绝,她要跟我去紫金山看决斗,没空去拜访你家老大!”

  薛冰怒瞪他:“决斗是八月十五,还早着呢,急什么?”她这次可是特意来请阿青加入她们红鞋子的。

  司空摘星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姑娘不知道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决斗,要早点去才能占个好位置吗?再说了,那两人要是打得不可开交,我家徒弟还能上去调解一番,徒弟这么重要,当然不能缺席!”

  阿青听得一头雾水,到了这儿,她终于伸出手插话:“我有问题!”

  薛冰和司空摘星齐齐看向她:“何事?”

  阿青问:“绣花大盗的案子破了?凶手是谁?”

  “金九龄,”提起这个名字,薛冰还有些愤怒,“公门中人,居然监守自盗,我们组织的二娘偏偏喜欢他,为了供给他那奢侈的生活,也跟他一块犯案,还将罪名推到公孙大娘身上!”

  “哦,”阿青点点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金九龄”这个名字,发现想不起来,于是放弃,转而问,“紫金山的决斗又是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忙不迭接口:“当然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斗!”他摇头晃脑,慢声而吟:“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司空摘星笑道:“三百年来,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剑客,就要在紫金山决斗,这一战不但势必轰动天下,也必将永垂不朽,谁愿意错过?我看徒儿你在百花楼待得也腻味,特地来找你一块去,我这个师父够意思吧?”

  阿青的眉头微微拧起:“是谁发起的这场决斗?”

  “据说是叶孤城。”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音,回答了阿青的问题。

  ——今天果然是热闹得很。

  “花满楼,你回来啦,”见花满楼安全回来,一派清风朗月,显然并没有受到南王世子的纠缠,阿青显得很高兴,“你也知道那个决斗?”

  花满楼微笑:“如今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此事。”语罢,他朝着司空摘星和薛冰微微颌首,温文有礼道:“司空兄,薛姑娘。”

  阿青的笑容渐渐沉下来,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即对司空摘星道:“师父,你带我一块去!”

  “薛姐姐,我不能随你去看公孙大娘啦,”阿青朝薛冰歉意地笑笑,“我想去看看叶孤城。”

  薛冰微笑:“无妨,以后还有机会。”

  “花满楼,你不去吗?”阿青转头问。

  花满楼淡淡道:“我对此并无兴趣。”

  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喜欢这样杀气纵横的决斗,但阿青却觉得花满楼一个人待在百花楼,肯定寂寞又无聊,她才待了十多天,就受不住了。于是她执意要扯住花满楼的袖子,非要把他也拉走:“去嘛,你也去嘛,西门吹雪变了很多哦,我上次去看他,一点杀气都没有了,你这次说不定会认不出他来的,去看看,好不好?”

  ☆、36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八月十五将至。

  而决战的主角之一,却倚在水榭的卧榻上,闭目养神,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一战毫不在意。

  “主上,人来了。”叶三站在门外,恭敬开口。

  来人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红漆木盒,全身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头微微低着,只能看见尖削的下巴,却看不清样貌。

  女子轻轻一福身,朱唇轻启:“奴家夏娘,见过白云城主。”声音倒还很娇软动听。

  叶孤城坐起,寒星般的眸子紧紧叮嘱这黑衣女子,打量片刻,冰冷的视线锁住她不放,但这女子居然并不害怕,她摘下帽子,露出白皙的脸庞,对叶孤城微笑着又一福身,道:“夏娘擅长化妆,不知白云城主想要夏娘化什么?”

  叶孤城没有回答,却抬头看了叶三一眼。

  叶三会意,抱拳立即道:“城主,这小女子来自燕北地区最好的杂耍团,属下见过她的化妆之术,几乎堪比易容术。”顿了顿,叶三的声音放低,缓缓道:“这女子是孤女。”言下之意其实很明显,孤女的消失,是最不容易让人追究的。

  “如此,”叶孤城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冷冷问,“你会画什么?”

  “叶城主想要画什么,夏娘都能。”

  叶孤城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慢慢道:“我要你画伤口,足可以假乱真的伤口,可否做到?”

  夏娘笑道:“自然能,只要城主说出具体是什么伤,奴家就能画。”

  叶孤城颌首:“叶三,叫叶七一块过来,学着。”

  “啊?”叶三傻眼:“主上,我来学?其实,其实不必这么认真吧,没有人会察看的,装一装就好……”

  “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叶孤城起身,缓缓褪下外袍﹑上衣……又嘱咐一次,“快去。”

  “是!是!”

  在一旁的夏娘却看得呆了。

  “你,你这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绯红。

  叶孤城除去最后一件里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回首对她点了点头:“把伤口画在我身上。”

  “啊?”夏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孤城,却见叶孤城面色沉静,才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匆匆忙忙打开红漆盒子,只见盒子里面各色刷子和色彩,大大小小的工具一应俱全。

  “请,请城主躺下!”抹了一下嘴角流出的可疑液体,女子红着脸,结结巴巴道。

  叶孤城极为听话地躺下。

  两块胸肌,八块腹肌,又白皙,又光滑,还好有弹性,啊呀妈呀,这身材比杂耍团里头跳火圈的谢阿哥都壮,天哪,天哪……我,我还没出嫁呢好不好……

  夏娘颤抖着双手摸上去,面色红润,一双眸子兴奋得冒出水光来,刚才进门时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叶孤城淡淡瞥她一眼:“如果你不想接这单生意,我想应该还找得到别人。”

  “接!我当然接!”这可是十两金子的生意!夏娘立即抬头,一脸肃然:“这样的妆,整个燕北,除了我,没人能画得更好!”

  叶孤城淡淡道:“那就快画。”

  也在这一天,阿青刚好到了紫金山下。

  这里热闹极了。

  紫金山下的小镇里,早已聚集满了江湖中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布满整个镇子的赌坊和赌摊。

  “他们都在赌什么?”阿青好奇地要探头进去看看。

  司空摘星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看的,来这个镇子的家伙,还能是赌什么?”

  阿青不解:“赌什么?”

  花满楼微笑着解释:“自然是赌谁胜谁败。”想不到,他敌不过阿青的纠缠,居然甘心也跟着来了。

  闻言,阿青好奇地往那塞满了人的赌坊张望片刻,问:“那现在大家都比较看好谁?”

  司空摘星笑道:“自然是叶孤城啊!现在有人愿意以三博二,赌叶孤城胜!”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瞅了两眼阿青,压低嗓子道:“徒弟,我记得,你和他们两个都打过吧,谁比较厉害?”

  阿青问他:“你也要去赌一赌?”

  司空摘星摇头:“我对赌博没兴趣,我就是好奇,而且……”他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喜欢看那些赌徒输光裤衩﹑哭爹喊娘的样子!”

  阿青很鄙视地看了司空摘星一眼,然后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空摘星诧异地瞪着她:“你不是和他们两个都打过吗?”他这话说的声音大了点,惹来周围不少人侧目。

  阿青摇了摇头:“他们都不是一般的剑客,进步是很快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同他们打过,不清楚他们现在又有了何种进步,而且……”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而且我担心他们的心境会不太对。”

  司空摘星重复一遍:“心境?”一脸疑惑。

  “嗯。”阿青点了点头,回忆起最近见那两人的场面,西门吹雪的变化大是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但她却还感觉到了叶孤城的一些细微变化,可是变化太小,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花满楼缓缓道:“也就是说,如今这场比试,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关键在于谁的心境更稳定。”

  阿青感觉被花满楼这样一解释,顿时变得玄妙起来,挠了挠头,含糊道:“或许吧。”

  “管它呢,”司空摘星一摊手,笑道,“无论谁赢,只要我徒弟在,保准他们死不了,花兄就放心吧!”花满楼心善,看不得人死,要不是相信阿青的能力,他估计不会来凑这场好戏。

  听到司空摘星的夸奖,阿青很高兴,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师父你不要这么夸我啦……”

  司空摘星笑:“你是我徒弟,不夸你夸谁?”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开始不住往人群中扫来扫去。

  见状,阿青撇嘴,被夸奖而展现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大半。她知道,她这个师傅坏毛病又犯了,他在看看镇子里来了哪些江湖名人,一边看一边思考偷什么东西比较有挑战性!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趣味啊!阿青觉得这个师父什么都不错,就是这个坏毛病让人讨厌。

  阿青在内心鄙视了一番自家师父,然后开始四处张望,她饿了,想看看哪里有好吃的。

  诶,等一下!阿青揉了揉眼睛,好像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好久没见到的身影。

  咦?!那人是……

  “老实和尚!”阿青跳起来大喊,兴奋地朝人群中那个光头的家伙直挥手。

  很久没见,老实和尚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脸老实相,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脏脏的,听见阿青在招呼他,他顿了顿,然后掉头立马就走。

  “喂!”阿青很是不悦,跺了跺脚,施展轻功追了过去,这里正是闹市,人多得很,寻常的轻功施展不开,但阿青跟司空摘星学了几手后,居然能如泥鳅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自如,而且速度还很快。

  “你干嘛躲我!”阿青一把揪住老实和尚的衣领,满脸不悦。

  见躲不过,老实和尚只好转过身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檀越,好久不见。”

  阿青不悦:“你干嘛躲开我,难道我很讨厌吗?”

  不是讨厌,是很麻烦,作为阿青走上中原后的第一个旅伴加朋友,老实和尚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姑娘可怕的武力值——和与之相比肩的惹麻烦能力。所以再次见到阿青,他不躲开才怪。

  当然,他不知道阿青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在中原见识了很多,自然也懂得了很多事,基本不会再玩帮倒忙这种事情了。

  但既然阿青怒气冲冲要找他问个明白,老实和尚不能不回答。

  “阿弥陀佛,贫僧不是在躲阿青姑娘,而是要急着赶去京城。”老实和尚道。

  他的确是要急着赶去京城,这可是句实话。

  “可是你明明就看见我了……”阿青不满地瞪他两眼,撇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怕我惹麻烦,算了,你真的要赶去京城,去那里做什么,不看决斗了吗?”

  “这里已经不会有决斗了,”老实和尚双手合十,深深地叹了口气,“西门吹雪已经将决战日期改为一月以后,地点也改到了紫禁城。”

  “什么?”阿青惊叫:“他们又不打了?”她的声音很大,一时间整个闹市的人都在看她和老实和尚。

  “不是不打,而是改在了九月十五,紫禁城。”

  阿青不解:“为什么?”

  老实和尚叹气:“据说叶孤城已负伤。”

  阿青一下子跳起来:“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敢伤他!”

  老实和尚道:“唐天仪。”

  阿青怒火中烧:“他是谁?我要教训他!”

  老实和尚:“……”

  花满楼走了过来,为阿青解释道:“唐天仪是蜀中唐家的大公子。”语罢,他也觉得很奇怪,便问老实和尚:“叶孤城久居海外,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过节?”

  老实和尚摇头叹气:“据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叶孤城虽然以一着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仪,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花满楼皱眉:“此事当真?”

  老实和尚摇头:“据说而已,但既然西门吹雪改了日期,应当假不了。”

  “又是毒!”听到这里,阿青禁不住暴跳如雷:“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用毒药伤人,卑鄙,无耻!真是可恶极了!这个唐家在哪里,我要去挑了他们!把他们都打得起不了床!”

  在花满楼的记忆里,阿青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想起阿青曾以一根牙筷从西门吹雪剑下救人的本事,花满楼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危险的预感,虽然阿青从来没有主动对谁动过粗,但花满楼毫不怀疑她的本事。

  万一她真的去挑了唐门,那……

  一想到可能的后果,花满楼心头危机更甚,立即按住阿青的肩头,阻止她接下来可能有的举动,温声劝慰:“阿青,白云城主既然受了伤,如今最重要的事该是去看看他的伤势才对。”

  “对哦……”一提到叶孤城,阿青的怒火消了三分,浮上心头的都是担心,他会不会伤得很重?她想不通,为什么除了她,还有人能够打伤叶孤城,这简直不可思议!

  暂时将那可恶的唐门撇到一边,阿青转头问老实和尚:“叶孤城现在哪儿,你知道吗?”

  老实和尚摇头。

  “那我们去京城看看,”花满楼对阿青温声道,“既然他们定了京城比武,叶孤城无论如何都回去京城。”

  ☆、37

  枫叶已红。

  九月的驿道边,草木渐渐枯黄,凉下来的天气里,连吹过的风也带了萧瑟的意味。

  道旁一株橘子树上缀满金黄的橘子,圆滚滚的一个个,看起来煞是可,一只素手伸出,轻轻摘下两个熟得快要掉下来的橘子,拿袖子擦了擦,然后小心剥开。

  “七哥哥,尝尝,好甜的橘子呢!”阿青转头,将剥好的橘子递了半边给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阿青,附近很多橘子树么?”

  阿青左右看看:“是挺多的,你怎么知道?”他难道能看见了?

  花满楼将橘瓣送进嘴里,然后慢慢道:“很浓郁的橘子香味,所以我猜,是不是有人在驿道附近设了果园。”

  这是一条通往京城的驿道。

  从老实和尚口中得知决战改期之后,几人就决定快些赶去京城,司空摘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让他一个月什么也不做,就干等着看决斗,他一定会闲死,所以便同阿青和花满楼在紫金山下告别,自己玩去了。

  至于老实和尚,趁阿青一不注意,他就溜了。

  故而如今只有阿青和花满楼两人同行。阿青一直觉得很奇怪,花满楼明明看不见,为什么马还骑得这么好,对此,花满楼说,“这匹马是驿站的老马了,认识去京城的路,我只要坐上去,它自然会带我去京城。”

  真的假的?路上,阿青无数次打量花满楼的那匹马,除了终于看出来那匹马挺健壮,是匹好马之外,其他真没看出什么端倪。

  此外,相马之术还是花满楼在路上教她的,她只会看羊的好坏,不会看马。

  花满楼懂得真多!阿青很佩服知道很多东西的人,而这种佩服到了花满楼身上,由于他目盲和儿时遭遇的坎坷经历,所以对他的佩服的程度还要升一级。

  也因为如此,阿青开始改口叫这位花家七童为“七哥哥”,简直把花满楼归为了值得崇敬的“兄长大人”一类。

  于是,听到花满楼说这附近可能是果园,她立马相信,连连点头:“哦,难怪橘子这么甜!”

  花满楼笑着摇头:“阿青,我的意思是,这橘子是有主的,我们拿了主人家的橘子,就该付钱才是。”语罢,他伸手轻轻一弹,两枚铜钱“嗖”地穿过树枝,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橘子树上。他的指上功夫习自6小凤,自然精准无匹。

  阿青见状,嘻嘻一笑:“主人家肯定以为树上会长铜钱!”

  花满楼一笑,张口正欲答话,却忽然顿住,侧耳倾听片刻,道:“后面有人来了。”

  的确是有人。阿青扭头往后看去,见道上烟尘四起,两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的骑手是一男一女。

  待阿青看清骑手的面貌,不由一喜,当即要开口跟来人打招呼,却听得花满楼低低说了一声:“是她。”

  咦?!阿青立即转头看向花满楼,见他一贯平静的神情变得微微有些复杂,不由得促狭一笑:“七哥哥,我都还没看清楚那是谁,你就知道啦?”

  说话间,那两个骑手已经到了面前,红衣女子一勒缰绳,停在两人面前,笑道:“花满楼,阿青,好久不见!”

  阿青笑得开心:“好久不见,石姐姐!”几个月不见,石秀云的变化很大,她原本是峨眉四秀中最小最不羁的那个,但如今整个人却变得柔和了很多,虽然依然明艳动人,但却由夏日灼人的骄阳变成了秋天温暖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更加舒服了。

  “石姐姐,你又变漂亮了!”阿青瞄了两眼旁边的花满楼,忽然贼兮兮地一笑,“刚才花满楼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哦!”

  石秀云一笑:“我同他约定,下次见面,一定还要认出我来,他说到做到,是不是?”说到最后那三个字,她已经完全转头看向花满楼了,虽然那话是对着阿青说的,可那脉脉含情的眼波却是朝向花满楼的。

  “是,我们约定过。”花满楼低声道,脸上带了淡淡的微笑。

  啊呀呀,好暧昧呐……阿青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一副心有灵犀的模样,觉得自己待在这,简直就是多余的。

  旁边那位和石秀云一起来的少年也深有同感。

  “阿青,好久不见。”少年自然不会不识相地去打搅石秀云和花满楼,他也没这个兴趣,事实上,打从一碰面,他的目光就完全落在阿青身上。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青的关注重点全在石秀云和花满楼那儿,直到现在,他出声唤她,她才注意到这个随石秀云一起来的少年。

  “是你呀!苏,苏少英!”阿青卡了一下壳,好歹最终还是没忘记他的名字,记起上次在王平城的桥上是因为吃了他的东西,这才没饿晕,阿青很感谢他,“谢谢你上次给我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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