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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天外飞青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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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不间断,如此已有十余年,自信剑法已登堂入室,再过十年,足以于西门吹雪一战,谁知,谁知……呵呵……”他的笑声低沉喑哑,充满着无尽的厌倦。

  对一个剑客而言,最大的耻辱,莫过于他拿不稳剑。

  在阿青面前,他连用剑的机会都没有,平日所学的绝妙招式,对敌无数次的丰富经验,在连剑都用不了的情况下,谈何使用!没有剑,他还是剑客吗!

  叶孤鸿望着地上那几段废铁,缓缓弯腰,拾起其中一截,慢慢打量片刻,忽然一个反手,将残剑的剑刃对准自己的咽喉,一刀割下!

  “砰!”

  一道大力袭向叶孤鸿,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你想死!你居然想死!不过是打不过我而已,你居然就不要命,你是疯子么!”阿青拿竹尖指着叶孤鸿的咽喉,又惊又怒,气急败坏,刚刚要不是她阻止,他就要自刎了是不是!

  “叶孤鸿!你这个懦夫!”阿青怒火中烧:“你想死,不如我给你个痛快!”

  叶孤鸿躺在地上,长发蒙住他半张脸,听见阿青的斥责,他也不反驳,只低低地笑。

  他的脉搏,已能感受到竹棒所传递的凌冽剑气,那么强大,那么令人向往。

  “好啊,你杀了我。”叶孤鸿冷笑。

  “你这个懦夫!”阿青简直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气得七窍生烟,扭头朝旁边看了许久热闹的叶孤城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都不说句话么!”

  “没什么好说的,”叶孤城抱臂而立,冷冷道,“一个剑客,本来就随时等着死于人的剑下,他既然想死,那你何不成全他。”

  阿青一怔,突然反手给了地上的叶孤鸿一击,力道凶狠,打得叶孤鸿一声闷哼,嘴角立时流出鲜血。

  “你还想死吗?”阿青冷冷地问,那张平日总是笑着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起来竟然也有几分冷冽之感。

  “呵……咳咳……”叶孤鸿捂着胸口,一边笑,一边咳。

  “懦夫,我真是看不起你!”阿青一脚踢开叶孤鸿身边的残剑,转身就往外走。

  叶孤城冷冷道:“谁说你可以走了?去书房等着,我有话问你。”

  阿青回身,狠狠瞪了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看了一眼慢慢坐起来的叶孤鸿,道:“把他打成这样,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我交代的?”

  阿青重重哼了一声。

  “至于你,叶孤鸿,用自己的剑,杀了自己,”叶孤城缓缓走近叶孤鸿,蹲下来,平视着他,目光中浮现出点点嘲讽,“这是耻辱。”

  叶孤鸿看见那人的白衣一角在他面前一晃,转眼便消失了。

  耻辱。

  懦夫。

  叶孤鸿望着那块被阿青踢得远远的残剑,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愤怒和不甘。

  一个没有失败过的剑客,是不会明白剑道的真谛的。

  叶孤城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叶孤鸿和阿青对峙的时候,他没有阻拦。叶孤鸿年纪太轻,也太过骄傲,他把剑当做成名的利器,而不是杀人的凶器。

  这本就是错的。

  这世上的剑,除了阿青的,就没有一把,不是杀人的凶器。

  从一开始就错了,叶孤鸿的剑就永远无法达到巅峰。

  而如今,经由与阿青的一战后,他是彻底放弃剑道,还是重新拾起,走得更远,那便看他自己的造化。

  叶孤城轻轻叩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对面坐着的阿青,看他一句话也不说,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发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叶孤城抬眸,望着对面的少女,淡淡道:“我要问什么,你不清楚?”

  阿青一下子就泄了气。

  “没错,我还没默完四书就想往外跑,还和叶孤鸿打架,是我不对。”阿青偏头,满脸不情愿。

  “既然知错,那……”

  “我不要默了!”不等叶孤城说完,阿青就打断他的话,断然道:“我讨厌《中庸》!我讨厌叶孤鸿!”

  叶孤城一怔。

  “为什么?打一架而已,他为什么就想死?他疯了吗?”阿青向对面的男人抛出她从刚才就执念着的问题。

  “没有为什么,这很正常,”叶孤城微微垂眸,“一个剑客,本来就随时等着死于他人剑下。他的做法,不过极端了一点,没什么不可理解。”

  阿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叶孤城,你也是疯子!”

  叶孤城抬眸,淡淡一笑:“阿青,去了中原,你会遇到很多这样的疯子,他们或者想成名,或者要牟利,或者为了女人,或者为了武功秘笈,不管怎样,他们什么都想要,只有自己的命不稀罕。”

  阿青愣愣地看着叶孤城,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叶孤城……”

  中原,真是这样的?

  阿青忽然想到了越王宫里的那些剑士。

  为了那个人的霸业,他们拼命练剑,只为一战,只为一死。

  “不喜欢……”阿青微微低头,轻声道,“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必这样,你的剑,本来就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叶孤城抬手,习惯性揉揉她的发心,“所以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望着阿青疑惑不解的目光,叶孤城淡淡笑了笑:“阿青,你真是幸运。”

  “你又这么说,”阿青嘟了嘟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原因的。”

  叶孤城不可置否。

  “好了,把你默完的那些让我看看。”叶孤城伸出手,示意阿青把她的学习成果让他检查一下。他的手修长漂亮,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可对现在的阿青来说,这双手真是很可恶。

  “一定要看吗?”阿青满脸不情愿。

  叶孤城斩钉截铁:“一定要。”

  ☆、走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阳光洒进窗来,投射在站在窗沿边认真背诵的少女背上,少女柔顺的黑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少女的对面,身形挺拔的白衣男子手持书册坐在窗边,垂眸浏览着书册内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修长的手指慢慢翻过一页又一页,只有轻微的“沙沙”声。

  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少女大松一口气,扬眉笑道:“叶孤城!我背完了!”

  “唔,”男子应了一声,手中又翻过一页,“记得不错,但你的书法还该再练练。”他正在看的是阿青默写好的文章,从最初的《急就篇》到现在的《孟子》,阿青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清秀工整,不过显然离叶孤城心中的标准还有很大差距。

  阿青不以为然:“字写得能让人看懂就好了啦,练书法好累!”手臂悬空太久会很酸的。

  “字如其人,若不好好练,会教人看轻。”叶孤城说完这一句,又翻过一页。

  阿青撇撇嘴,见叶孤城还在检查她的“作业”,干脆搬了张椅子,放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她喜欢盘腿坐在椅子上,虽然不雅,但没人的时候这样坐比较舒服。

  有什么好看的呢?

  阿青托腮看着叶孤城,见他看得专注,不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叶孤城的侧脸线条坚毅,在阴影的投射下显得尤为立体,他比范蠡要好看那么一点点。阿青想。

  不过,她看着看着,视线渐渐移到了叶孤城的下巴上,那一圈黑色的胡茬尖尖的﹑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会不会很扎手?

  这样想着,阿青的手就伸了出去。

  “唔。”叶孤城正在看阿青这段时间都学了哪些古籍,突然觉得下巴微微有些痒,下意识伸手,一把便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做坏事被抓个现行,面对着叶孤城投过来的疑惑目光,阿青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咯咯一笑,解释道:“你的胡子好有趣,摸起来感觉还不错,再让我摸摸,好不好?”

  “啪。”

  回应阿青的是轻轻一记敲击,叶孤城将书册卷成筒,往阿青头上轻轻一敲,阿青正觉不满,便听叶孤城道:“明日可以出府。”

  “真的呀!”阿青欣喜地抬头,一时把要摸他胡子的执念给抛在了脑后。

  叶孤城颌首,又道:“明日你且出去玩,戌时之前不要回来。”

  阿青不解:“为什么?”

  “明日府中要来一个人,你不适合出现。”叶孤城摸了摸她的头,解释得隐晦。

  阿青撇撇嘴,也不在意叶孤城对她的隐瞒,随口猜了一句:“不会是南王世子他爹吧。”一个南王世子就够讨厌了,他爹肯定更讨厌,要是她一个看不顺眼就闯祸怎么办,恩,叶孤城说的不错,她果然不适合出现。

  叶孤城抚摸她头顶的动作微微一滞。

  阿青感觉到他的迟滞,不由睁大眼睛:“真是他爹呀?被我猜中了!”

  叶孤城颌首。

  阿青立马道:“那我一定不出现,他爹肯定更讨厌!”

  “那便最好。”

  阿青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叶孤城,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叶孤城低头看她:“何事?”

  “我觉得南王世子一家都很讨厌,你觉得呢?”阿青问。她没有问出来的是——如果讨厌,为什么要请他们家做客?

  叶孤城将目光投向窗外,语气淡漠:“阿青,合作是不能论个人喜恶的。”

  “什么?”阿青不懂,但却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的直觉告诉她,南王来白云城,不会是什么好事。

  叶孤城回头看她,见她蹙眉,不由暗叹一声她的直觉简直敏锐得可怕,虽不解世事,但野兽般的直觉却让她足以安然活下来。而眼下,他绝不可能告诉她南王来的目的,便只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无事,勿要忧心。”

  阿青却仰脸看他:“叶孤城,我还能在问你一个问题吗?”

  “何事?”

  “你为什么总喜欢摸我的头?”阿青嘟着嘴,面部神情充分表达出她的疑问和不满:“阿妈说总被摸头,我会长不高的啦!”

  叶孤城微微一怔。

  “喜欢摸你的头么……似乎是吧……”叶孤城缓缓收回放在她发旋上的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了片刻,唇边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叶某大概是觉得,那样比较舒服。”

  比较舒服?!阿青想起自己以前也喜欢那样摸老白的羊毛,因为觉得羊毛摸起来很舒服很享受。于是——

  摸她的头,是把她做小动物么!

  阿青在顿悟的瞬间,看叶孤城的眼神立即变得杀气腾腾。

  “叶孤城,你,你以后再敢摸我的头,我就,我就和你,和你决斗!”

  在学会使用“决斗”这个词之后不久的今日,阿青气势十足地对着叶孤城立下了一番豪言壮语。

  第二日,得了叶孤城的准许,阿青一大早就畅通无阻地出了府门,只在中庭遇见叶九的时候耽搁了一下。

  其实也没有耽搁很久,只是简单同叶九打了个招呼而已,自从那一晚之后,叶九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冷淡。

  面对这样的叶九,阿青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知怎么才能同她和好,便干脆也避着她走,见到她,叫一声“九姐姐”,就算是见过了。

  “唉……”每每想到叶九那晚痛苦的表情,阿青都觉得很惆怅。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阿青支着脑袋看向远方码头上的众人,想起早上同叶九见面那一幕,难得老成地发了句感慨:“叶孤城,你真是个祸害!”

  阿青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南王在白云城只呆了两日,今天便要从镇海港回中原,此刻叶孤城正同南王世子一起送那人。南王此次前来很是低调,但叶孤城不可能不去送他,而城主又难得在人多的地方公开露面,白云城的百姓都围着叶孤城看,甚至有不少姑娘朝他扔鲜花。

  他一身白衣,笔直地负手而立,背影挺拔,映着碧海青天的背景,倒真是很好看。也无怪乎阿青有此感叹。

  阿青昨天遵照叶孤城的嘱咐,很晚才回,叶三过来告诉她,南王今天在宴上想要见她一面,只是她不在,故而南王的目的才未达到。

  有什么好见的呢?阿青摸了摸腰间竹棒,心中对南王有些不屑。她知道,南王一家肯定想要做什么,因此希望她帮他们。

  不然见她做什么?

  不过她一点也不想帮忙,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又跑出了城主府。直到现在,站在高楼上看着南王被送走。

  阿青的目力很好,看着南王和叶孤城寒暄一番,捋着胡须慢悠悠让人搀着走上楼船,看着南王世子和南王一番难舍难分的场面,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倒是叶孤城,为什么要和这一家子有交集呢?阿青禁不住又将目光投向叶孤城。

  蓝天之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衣乌发迎风飘扬,面上淡淡,没有什么表情,腰间漆黑冰冷的巨阙闪着幽幽寒光。他在的地方,周围侍从似乎都下意识往后退几步,给他留出一大片空地来。即便是女子抛洒出的花瓣飞舞到他面前,他亦视若无睹,整个人与那粉红艳丽的花瓣格格不入。

  虽然处在人群之中,但是还是只有一个人呢。

  阿青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他好像很寂寞。

  其实,他真的很寂寞吧。回想着自从见到他之后的一幕幕,阿青发现,他总是一个人,偌大的城主府,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和叶孤鸿的关系也不亲,似乎所有和他说话的人,都是带着尊敬的态度。他好像也习惯这样。

  可是,这样多没意思啊。

  阿青想,下一次有空的时候,她一定要问问叶孤城,他有没有朋友。

  没有的话,她可以做第一个呀!就算,就算被他当做老白那样子摸头,其实也可以忍受的嘛!

  可惜事情不想阿青想的那么好,她已没有机会问叶孤城这句话。

  南王走后的第二日,从飞仙岛往琉球的航线遭海盗袭击,四批商船遭血洗,除个别水手死里逃生之外,几乎全军覆没。

  白云城在南海的权威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挑战了。

  此事一出,全岛,白云城立即进入警备状态,城主府连发三道命令集结目前的海上力量,城主亲自统帅众人前往琉球一带海域剿匪。

  叶孤城一走,南王世子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时机,马上提出有要事要回中原一趟。

  就是这一趟,他用自己的船,偷偷带走了阿青。

  阿青并没有告诉南王世子,叶孤城早已知道他要带走自己的事情,她觉得看南王世子这样紧张兮兮,也很有意思,更何况,她打定主意,一到中原,她就偷跑掉,既然如此,和南王世子有交集的时候很少,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阿青不知道,这一次白云城所遭遇的海盗乃是一群红夷,更是一群被祖国通缉的亡命之徒,故而凶狠暴戾又狡诈异常。

  这一次的清除匪患并不轻松,也因此拖延了叶孤城去中原的行程。

  所以离阿青再次见到叶孤城的时间,还有很长一段。

  而此刻,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中,背着包袱的阿青正呆呆看着绍兴城的城楼牌匾,瞪大眼睛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愣愣自语:“真的不是会稽……”

  ☆、迎春阁

  一千多年过去,绍兴早已不是当初的会稽。

  从离开南王世子的队伍,到一人独行去浙江,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阿青,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她走了很多冤枉路,也遇到过不少打她主意的坏人,她一路走,一路看,一点熟悉的风景也没有,一点亲切的乡音也没有。

  在走到会稽之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可能找到家乡了。

  如今来看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完全死心而已。

  站在城外,摸着一棵粗壮的槐树那粗糙的树干,阿青怔怔地想,当年会稽城外的槐树林,是不是最后就留下了这么一棵?

  他们说,会稽是千年以前的古称。

  阿青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怅然。

  “女檀越,城门就在眼前,为何不进去?”阿青的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这人是一个和尚,一个看起来规规矩矩的老实和尚,他的衣服有很多补丁,他的脚很脏。很脏的脚上,穿着双很破的草鞋。

  这人是阿青在渡船上认识的。

  当时,有四个强盗跳到渡船上打劫,别的人都吓得要死,唯有这个和尚,居然说自己怀揣四两银子而不说,是“犯了贪念”,磕头求强盗原谅他。

  真是好奇怪。

  看着因为强盗的一句“我们就原谅了你”而欣喜不已的和尚,阿青觉得好不能理解。

  明明那个和尚功夫很好,横身一掠四丈,轻松就能到达岸边,为什么不把那群强盗赶走呢?阿青很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她可不能让自己的盘缠被这群强盗抢走,更何况他们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讨论要不要把她劫走做“压寨夫人”,虽然不太明白“压寨夫人”是什么,但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所以阿青就把他们的手脚都打断,扔到县衙门口去。

  其实阿青不知道县衙在哪,但渡船上的人见她轻松收拾了四个强盗,却不知道拿这四个人怎么办的样子,纷纷热心给她出谋划策。

  于是四个昏迷不醒的强盗就被众人送到了县衙。

  收拾了坏人,阿青得到大家的感谢,阿青觉得很高兴,高高兴兴下了渡船后,很巧的是,阿青又遇到了那个看起来很老实很规矩的和尚。

  原来他就叫老实和尚!

  好有趣的名字!

  阿青不认识路,老实和尚要去的地方正好会路过绍兴,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同行,老实和尚本来不肯,但阿青坚持要跟着他走,他也一点办法也没有。阿青觉得,观察老实和尚的日常行为和生活习惯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真的好奇怪。

  叶孤城,江湖上的人比你说的还要怪。

  ——到了中原,阿青经常这样想。

  “女檀越,”老实和尚双手合十,垂眸看着自己破旧的草鞋,“何不进城?”

  阿青收回自己的思绪,叹了口气,问:“老实和尚,你说,这世界上会有人能从一千年前,突然跑到一千年后吗?”

  “阿弥陀佛,”老实和尚念了一句佛号,低头道,“老实和尚也不知道,但是,女檀越,世间难解之事太多,何必问太多?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若此事当真存在,那也是佛祖的意思,不必妄加揣度。”

  阿青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故弄玄虚的回答不满意,但还是道:“好吧,那进城吧。”

  一个少女和一个和尚,并肩走在一起,这样奇怪的组合,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阿青已经习惯了,每到一地,因为总会有人神情怪异地打量着他们,但老实和尚显然不这么想,在小饭馆用完餐后,他突然道:“女檀越,既然已经到了你要来的地方,老实和尚我也要去我要去的地方了,咱们就此分别,告辞告辞。”

  然后他快步踏出门,一溜烟就跑了,不得不说老实和尚的轻功很好,一小会功夫,街上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阿青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就这么走了?

  一路上他这样企图逃跑都好几次了,她有那么可怕吗?

  好吧,既然走了,那就不追了。阿青支着脑袋,一面漫不经心地敲着碗碟,一面思量,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有了!去以前她和阿妈住的山上,还有遇见白公公的地方看看吧!阿青想,虽然已过了千年,那些地方总还是在的。

  看看吧,看看也好。

  唉……阿青在心底叹了口气,自打进了绍兴城,她的心情就不太好。

  唉。

  黄昏。

  黄昏前后,正是龙翔客栈最热闹的时候,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上都有客人,跑堂的伙计小北京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有点哑了。

  突然间,蹄声急响,两匹快马竟从大门外直闯了进来。

  健马惊嘶,满堂马蚤动,马上的两条青衣大汉却还是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

  一匹马的雕鞍旁挂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马上人紫红的脸,满脸大胡子,眼睛就好像他的银钩一样,锋锐而有光。

  他目光四面一闪,就盯在跑堂的小北京脸上,沉声道:“人呢?”

  阿青刚刚从山上下来,有些饿了,便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吃饭,正好看见了这一幕。这种绿林好汉突然冲进客栈或者酒楼,大吼大叫甚至寻仇打架的事情,她近来已见了很多,没什么稀奇,在她看来,这两个大汉还算好的,起码问了两句话,就冲上楼,没有在客栈里头捣乱,他们上楼干什么?

  阿青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听得那刀疤大汉已在问:“在哪边走的?”有一个女人回答:“听他的马蹄声,是往北边黄石镇那方面去的。”

  他们是在追人吗?好像很有意思。

  阿青听得那两个大汉从窗子里蹿出去,两声马嘶之后,很快两人就策马远去了。

  要不她也去黄石镇看看吧!反正,反正会稽也到了,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接下来总不能马上回白云城吧,那多没意思!

  阿青低落的情绪被这个一时兴起的想法挑高了些,她招手唤来伙计:“小二,麻烦你为我准备一匹马,好吗?”

  直愣愣盯着少女手上那一锭银元宝,伙计笑逐颜开:“马上,您稍等!”

  既然最初的目标已经不在,阿青的行动就变得越来越随意,她拉了拉缰绳,转头问那刚得了一锭元宝的伙计:“小二,黄石镇怎么走?”

  伙计的笑脸一僵:“您不知道?”不知道还敢晚上骑马走?

  “对啊,”阿青点点头,“你可以画张图给我吗?”

  “……”他能说不吗?揣着一锭银子,伙计开始为阿青画他人生中第一张地图,他真是想不明白,天都暗成这样了,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怎么敢一个人走夜路去临边的镇子?虽然他跑堂这么久,见过不少独行的江湖女侠,个个英气逼人,但这个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侠啊。

  “姑娘,从绍兴到黄石镇,这路上不太平,”将图递给阿青,伙计忍不住提了一句,“您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阿青认真地收好图,翻身上马,朝伙计笑笑:“谢谢,没有关系的。”

  灯光下少女明媚的笑颜,一时晃花了伙计的眼,待他回过神来,阿青早已骑马走远了。

  “那姑娘……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万一遇上匪徒,那可怎么办……”望着阿青离开的方向,伙计小声嘀咕。

  那伙计说的一点不错,这夜路确实不太平。

  阿青竟然真的遇上了劫匪。

  夜路独行,本就最容易成为那些劫匪的目标,更何况阿青披着的那件黑色滚金边的斗篷,一看就非凡品,更加容易吸引劫匪们的注意。

  这件斗篷就是叶孤城那件,阿青很喜欢,便带了出来。走夜路又有些凉,就披上了,谁知道劫匪的目光一开始就瞄准了这件斗篷。

  “我不会给你们钱的,”看着面前围着的一圈持刀大汉,阿青皱了皱眉,“你们让开,我就不打你们。”

  大汉们面面相觑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兵器都没有的女娃儿,居然大言不惭说要打他们?

  “女娃,你该不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走的千金大小姐吧,以为自己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哈哈!”

  “老大,一看她就是逃家出走的,身上准带了大笔银子!我们这回赚大发了老大!”

  “哈哈哈!女娃,你要打我们,来呀来呀,老子让你打,看看你的粉拳有多销`魂,哈哈!”

  听着这有些下`流的话,阿青皱了皱眉,轻轻一提缰绳,马儿提起前蹄,一声长嘶,看样子竟是要从他们头上越过去。

  “那女娃想跑!杀了她的马!”

  大汉们挥舞着各自的大刀一拥而上。

  阿青抽出竹棒,也不下马,轻轻一挥,只见一道光芒闪过。

  大汉们只觉一阵劲风拂面,紧接着手一麻,“啊”的一声惊叫,手上兵器竟都“乒乒乓乓”掉落在地,那被竹棒扫到的手腕,无一不鲜血淋漓。

  “我不杀你们,但要是再让我碰上你们抢劫路人,可就把你们送官府啦!”

  随着马儿的一声长鸣,少女清脆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大汉们呆呆地摊开自己的手,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忽然其中一人大喊:“鬼,有鬼!是女鬼!”

  夜晚,荒原,不见出招,没有下马,却能轻易卸掉他们的兵器,伤了他们所有人,不是鬼还是什么!

  阿青可不知道那些劫匪怎么看她,照着那伙计给的地图,她安安全全到达了黄石。

  黄石镇是个大镇。这条街本来是条很繁荣热闹的街。但现在夜已深,新月如钩,淡淡的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阿青进城的时候,街上已看不见什么人。

  阿青摸了摸马儿的头,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着。她一路走,一路看,思忖着要不要找个客栈歇息,而此时,她看见前面有一栋很华丽很漂亮的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大门口的灯笼还亮着,绯色的灯光,似乎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个绯色的晚上。

  阿青抬头,望着二楼悬着的匾额,一字一顿念出上面写的字:“迎﹑春﹑阁。”

  这是黄石最大的酒楼吗?

  ☆、朱停

  阿青觉得这个叫“迎春阁”的地方很漂亮,因此她决定进去看看。谁知她刚刚往台阶上踏了一步,阁里马上有人出来喝道:“你不能进来!”

  阿青抬眸,见是一个生得矮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家伙,看起来似乎很机灵,便问他:“你是这里的伙计么?为什么我不能进来?”

  那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他指着高悬的牌匾:“姑娘,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有两个穿丝绸的男人从阿青身旁走过,看了她一眼,眼神怪异,然后就大摇大摆进了门,那伙计不仅不阻拦两人,还点头哈腰地殷勤招待。阿青看了看那牌匾,想了想,问:“这里不是酒楼?”

  “哈哈哈哈!”那两个穿丝绸的男人听见阿青的问题,其中一人捧腹大笑:“丫头,你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嗯?你听清了,这迎春阁,可是给男人的地方,女人要是想进来,那就只有……哈哈!丫头,你想知道么?”

  另一个人盯着阿青清秀的脸庞和姣好的身材,上下打量,渐渐露出猥琐的目光:“丫头,你真的想进来,就跟着我们俩,怎么样?”

  迎春阁的伙计一时头大如斗,既不能得罪这两个客人,又不能让人家清白的黄花大闺女进了这烟花之地,只好一边给自个的同伴使眼色,让他赶紧叫老鸨来,一边对着这两位客人连连作揖:“赵爷,孙爷,这姑娘不是我们阁里的,完全是走错了地方,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小的立即把她赶走!”说完他就对着阿青凶神恶煞道:“迎春阁是青楼,青楼!这是男人买醉买笑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跑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别,这姑娘这么水灵,怕是比你们阁里的头牌翠羽姑娘也不差吧,”一个男人拦住了伙计要赶走阿青的动作,一面摩挲着下巴一面嘿嘿直笑,“老子很久没尝过chu女的滋味了,是不是,老赵?”

  “是啊,是啊……嘿嘿……”

  阿青撇了撇嘴,没理那两人,只问伙计:“那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客栈?”

  “过了这条街,隔壁大街的青云客栈!”伙计巴不得这莫名其妙的姑娘赶紧走。

  “谢谢。”阿青颌首,牵着马转身要走,但一只油乎乎的爪子搭上了她的肩:“丫头,不随爷俩进来逛逛,包你满意,嗯?”

  “你们好讨厌。”阿青皱了皱眉,抽出竹棒,一个回身,对着那两人的脸上轻轻一戳。

  “啊!”杀猪般的惨叫响起,伙计看着捂着右眼﹑鲜血淋漓﹑倒地直打滚的两人,骇得嘴唇都白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我没有杀他们,”阿青望着惊慌失措的伙计,撇撇嘴,竹棒轻挥,指着那二人道:“今日伤你们一只眼,是因为你们想对我不轨,以后若让我再遇到你们这样,那我可不轻饶!”

  “是是是,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两人跪地连连磕头,心中叫苦不迭,心道自己也可称阅女无数,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是个厉害胚子?

  阿青对这两人大呼饶命的懦弱举动很不屑,但还是道:“好啦,你们快去让郎中看看眼吧,再晚一点,可就真瞎了。”

  原来还没瞎?!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大喜过望:“多谢女侠,多谢……”话音未落,从门里突然冲出来两个带刀大汉,一声呼哨,招来马匹,翻身上马就狂奔出去,而两个大汉前脚刚走,后面又跟出来四个男人,这四个人身上穿的衣裳都很华丽,看来平常一定都是气派很大的人,但现在四个人的脸上却已都被人画得一塌糊涂。

  第一个人额头上被人画了个乌龟,脸上还配了四个字:“我是乌龟。”

  第二个人额头上画的是只王八:“我是王八。”

  第三个人:“我是活猪。”

  第四个人:“我是土狗。”

  他们面色铁青地一边往外走一边拼命拿袖子擦脸,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上去的,居然怎么擦都擦不掉,看见的人,无一不捂着嘴﹑背过身子去偷笑。

  他们之所以不敢大声笑出来,是因为这四个人目光凶狠,眼睛里透着愤恨怨毒之色,咬着牙往外走,看他们的样子,如果谁敢公然笑出来,一定会被他们乱刀砍死。

  偏偏有人不识时务——

  “噗嗤!”

  四个人齐刷刷瞪着笑声的来源。

  “你们干嘛要画成这样的,好奇怪,不过真好玩!”迎春阁的门前,牵着马匹的黑衣少女,灯光照得她的脸庞柔和秀丽,此刻,她正语笑嫣然地看着那四人。

  在场的所有人——嫖`客﹑龟公﹑伙计﹑妓`女……所有人看着那少女的目光都变成了同情。

  ——她以为谁没事做﹑吃饱了撑的,往自己脸上画王八乌龟?

  “臭丫头你说什么!”不出所料,其中两人果然挥刀指向阿青,另外两人虽然没动手,但同样杀气腾腾。

  看着离自己仅三寸距离的刀尖,阿青吐了吐舌头:“原来不是你们自己画的呀,那对不起啦,我说错了。”语罢,她朝后退了一步,弯着眉毛笑道:“我要去找客栈,不跟你们说啦,四个……噗……”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嘲笑他们的,只不过看着四个彪形大汉脸上活灵活现绘了这些东西,真的很有趣嘛!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好棒,她也要学!

  不过阿青好歹知道刚刚那一声笑不合时宜,生怕那几个人恼羞成怒,她一步跨上马,马鞭还没扬起,那四人其中一人已经拦在马前,对她怒目而视:“笑完就想走?哪里来的野丫头,我们江东四杰岂能受你这等侮辱!”

  阿青不由瞪大了眼:“你们真奇怪!我只是笑了一下,那画儿又不是我画的,做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少罗嗦!臭丫头看剑!”已经恼羞成怒的江东四杰亮出了兵器,急于从一场打斗中找回他们“江湖人”的面子。

  也不想想,四个男人打一个女人,是不是公平?

  “乒乒乓乓……”

  那个曾经阻拦阿青进门的伙计打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现场,一见阿青抽出竹棒,他就捂住了眼——他不是看不得斗殴场面,而是已经预感到了江东四杰的残样。

  不得不说,这个一点武功不会﹑迎来送往无数江湖人的小伙计的眼力十分之好。

  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打滚的四个大男人,阿青嘟囔道:“以后你们不要一生气就打架啦,这不是个好习惯!”语罢,在迎春阁一干看客目瞪口呆的神情下,阿青拉了拉马儿的缰绳,往另一条大街去了。

  这个时间,街上本来已没有多少行人,许多店铺也关了门,但有一家很气派的店还亮着灯,开着门,阿青路过的时候,朝里望了一眼,便见一个人坐在一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神情懒散,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阿青忍不住多看了这人几眼,不是因为这人的打扮一看就很有趣,而是因为这个人生得“很有福气”,所谓“很有福气”,就是他很胖,而且胖得恰到好处的“圆润”。

  这人也不恼,大大方方地让阿青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问:“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

  “大叔好,”阿青清脆地唤了他一声,翻身下马,朝他笑道,“我想问问,青云客栈是不是在这条街上?”

  那人回过头来。这人是个有钱人,他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但长得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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