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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0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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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部分,最要命的是前一步,在沙漏计时的时候大雨不能停歇,否则全部问斩,这个过程干脆就是听天由命;至于后一步,四人搏杀幸存者脱罪,对宋阳倒没什么难度,凭着他现在的身手,杀死三个沙民没太多问题。

  沙王的决定也是沙民的传统,全无更改和讨价还价的余地,三个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此返回住处,不过刚回到他们自己的帐篷,班大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急匆匆地去返回王帐,不知和沙王去说什么。

  过不多久班大人回来,在他身后还带了四个白音青壮,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帮他建起了一座新帐。班大人指着新帐篷对两位同伴道:“我自己住这里,晚上没事别来打搅我。”

  瓷娃娃有些窘,宋阳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笑道:“还是住一起吧,好多事情我还都不明白,得要您老指点。”

  “屋里有男人,我睡不着。”班大人冷哂:“再说我没什么可指点你的,有什么事情你问她去,少来烦我。”

  这个时候有沙民来访,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宋阳救下的那个娃娃,来拜谢他的救命之恩。

  班大人还对沙王会汉话耿耿于怀,甩了句:“沙民都会说汉话,不用我做通译!”溜达着返回自己帐篷了。

  剩下的人没办法,只能用手比划着费力沟通了……

  小娃的父母已经在蜥蜴偷袭的时候丧生,现在的年轻夫妇是他的叔叔婶婶,以后会抚养小娃长大成丨人。沙民不擅言辞,尤其那个‘叔叔’,对宋阳的感激深重,但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句谢词,随后一定要让宋阳给小娃起个名字。沙民习俗特殊,族中小娃要满两岁才能有正式的名字,现在这个小娃还没名字。

  宋阳想也不想:“阿斗。”

  年轻夫妇致谢后,口中反复念叨着‘阿斗,阿肘、阿狗’离去了,谢孜濯问宋阳:“阿斗……古怪的很,有什么出处么?”

  宋阳搔了搔脑袋:“出处肯定是有,就是现在还想不起来。”

  自从怪蜥袭击营地,沙民就暂停了行程,一直在原地扎营,而且最近几天也还会继续住下去,等打掉狼群再启程。

  宋阳被蜥蜴打得浑身是伤,且体力消耗巨大,此刻终于安定下来,进帐后好歹吃了些东西,甚至连话都没能再说几句,就再也坚持不住,倒头沉睡了过去……

  昏天黑地的一场大睡,过去不知多久,直到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打碎了宋阳的好梦。

  第六十三章 马鞍

  宋阳一惊而醒,耳听外面乱成了一团,迷迷糊糊地还道出事了,腰腹用力一跃而起,结果牵动全身上下好几十个伤口,惨叫了半声又跌回到毯子上。

  正守在他身旁的谢孜濯吓了一跳,忙不迭安慰道:“没事,莫惊慌,太平的很。”

  刚才的动作太莽撞,宋阳疼得眼角直跳,不过因疼痛刺激,脑筋随之清醒了不少,由此分辨出外面虽然吵闹不堪,但沙民的呼喊里饱含喜悦,大人孩子都在欢呼。

  宋阳奇道:“怎么回事?”

  谢孜濯应道:“还真有狼。沙民的斥候找到了狼群,正如沙王猜测的样子,戈壁上许多狼群都合到一起了,规模空前,而且还在有狼群加入……前天一早斥候回报,沙王带了大军赶去,这才刚刚回来,听说是打了大胜仗,偌大一个狼群被他们彻底打散了。”

  宋阳有些疑惑,并非打狼而是时间:“探子回报、前天出兵、现在回来?我睡了多久。”

  谢孜濯竖起了四个手指头:“快四天的样子,你还真争气,现在别说沙王、沙民,就连我都有点相信,你有嗜睡怪病了。”

  宋阳诧异不已:“睡了四天?”说完,又摇头笑道:“幸亏被吵醒了,要是再睡下去渴也渴死了。”话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醒来后他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但却一点也不口渴。

  瓷娃娃笑:“不会渴死,差不多每天都会坐起来一两次,眼睛都不睁开就跟我要水喝,喝饱了后又躺下继续睡。看来这一觉睡得足够实在,把中间喝水的事情都忘记了。”

  宋阳先是点点头,可是在仔细回忆过自己的睡梦后,他又摇起了头:“前面应该睡得很好,完全不记得什么,不过最后这一段,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做了无数怪梦,偏偏现在又想不起梦到了什么。”说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瓷娃娃想来扶他,但宋阳看了看她的小身板,生怕自己一个站不稳再把她压折了,没敢用她帮忙,起身后又继续道:“我自己觉得乱梦不是坏事,应该是记忆复苏的征兆。”

  这个时候,刚刚返回营地的沙王亲自登门……白音出动大军,把一支已经规模空前、仍未完全集结完毕的狼群彻底击溃,不过真说到‘杀’,沙民打死的狼并不算太多,全加到一起不过千余头。

  但死在他们手中的狼,用沙王的话讲是‘无一等闲之辈’,要么是狼王,要么是群族中有威望的强壮大狼,沙民打掉了狼群的首领,余众溃散而去,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能够察觉狼群宋阳功不可没,沙王是来送谢礼的,他带着宋阳等人来到营中一片空地上,刚一靠近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这次出征获胜后,所有剥下来的生狼皮都堆放在此,有沙民正在忙碌着,按照狼皮的成色分作三堆,第一堆毛色驳杂,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第二堆略好些,但也还算普通;第三堆则不一样了,这里的狼皮色泽单纯、皮毛光亮饱满,或雪白或乌黑或通红如火,每张皮子都难找到一根杂毛,放到中土任意地方都是最上乘的皮货。

  沙王指着这堆狼皮,笑着问宋阳:“送你三十张够不够,具体看上哪些自己去挑。”

  最后一堆上品狼皮,全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张,沙王一下子给宋阳三十张,出手足够大方了。宋阳也不客气,笑呵呵地点头谢过,伸手指向其中一条皮子:“其他的无所谓,就是要有这张。”

  沙王随他手指方向望去,笑道:“果然有眼光。”

  宋阳也笑着回应:“那么显眼,想看不到都难。”上品狼皮不外黑、白、红三种颜色,唯独他‘点名’的这条通体金黄。

  说话的时候宋阳走上前去把那条狼皮掀了出来,铺在地上,随即咋舌道:“这么大,比得上小一号的牯牛了。”

  沙王点头道:“是头老狼,快成精了!”

  老狼以前应该是条黄狼,不知在荒原上活了几十年,其他那些狼王都以它唯命是从,按照沙王的估计,要是没有它,大大小小那么多狼群也未必能聚拢到一起。沙民打到它的时候,发现它牙齿都快掉光了,爪子也凋朽不全,但一身皮毛丰润无比,色泽金灿耀眼。

  选好了狼皮,也不是立刻就带走的,现在狼皮还尚未经过炮制,根本没法长久保存,只是让宋阳先挑出来,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沙民弄好后会再给她送过来。

  其他的狼皮都好办,唯独那张金色狼皮,沙王不好做主,多问了宋阳一句:“这张是要制成毯子还是皮袍?”

  宋阳转目望向身边的班大人和谢孜濯:“你们想要什么?”

  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大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根本不在意:“不用问我,我不要,问小丫头吧。”

  谢孜濯看看狼皮又看看宋阳:“真能由我做主?能不能制成马鞍?”

  宋阳纳闷,沙王愕然,班大人若有所思面带微笑……谢孜濯的话还没说完:“把它缝制成马鞍,其它都无所谓的,但狼头一定要留下,甩在鞍后或顶在鞍头。”

  沙民不善骑战,但也经常骑马代步,沙王皱眉道:“做出来是没问题,可带着个狼头骑马时很碍事,那样的马鞍干脆就是个摆设。”

  谢孜濯摇头道:“没关系的,摆设就摆设,狼头一定要有。”

  宋阳更纳闷了:“做成马鞍,什么意思?”

  谢孜濯对宋阳露出一个微笑:“这是件礼物,不久以后要拿出来送人的。”

  宋阳已经平安归来,以前要做的事情以后还要继续做下去,回鹘盟友不可丢,等他们离开荒原后的第一站应该就是回鹘,这是谢孜濯给宋阳义兄准备的礼物。

  犬戎以狼为图腾,大单于自封狼主,麾下雄兵自称狼卒,若是‘日出东方’把一头‘金狼王’骑在胯下、天天用屁股坐着,其中寓意不言自明,这份礼物算是送到了大可汗的心坎上。

  宋阳连自己还有个义兄都忘记了,更毋论送礼,班大人却能明白谢孜濯的意思,所以面露笑容。

  此刻天将黄昏,沙王打掉狼群凯旋,千余头饿狼尸体都被带了回来,营地晚饭时自然少不了一场热烈庆祝。

  狼肉被架上篝火,营地中欢歌笑语,又是一番大大的热闹,唯一美中不足的,狼肉熏烤出来的味道很有些古怪,香气中还夹杂着些酸涩,闻上去让人不怎么舒服,比着烤黄羊差远了。

  而沙民对待宋阳,也正像沙王保证过的那样,把他当作尊贵客人,恭敬有加热情和善。

  功过不能相抵,但仇恨早已散去,对宋阳曾把数十名白音族人碎尸万段的事情,沙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恨,会如此估计也和沙民信仰灵魂将永生有关,至于罪责和惩罚,都交给神灵去决断,在天水降临之前,宋阳是他们的贵客、是他们的恩人。

  所以宋阳等三个汉人,都分到了大块的狼肉,据说是来自那头金色老狼……狼肉粗糙、难咬,味道发酸且腥很重,不过宋阳睡了几天没吃饭,现在饿得连生肉都吃得下去,又哪会计较那么多,等他吃饱了,才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腻,小声对同伴道:“真不怎么好吃。”

  班大人被他气笑了:“不好吃你还找沙民加了三次肉?”

  宋阳也笑:“这不是饿了嘛。”

  吃饱喝足,三个人暂坐于篝火旁,看着沙民欢歌乱舞,过不多久瓷娃娃凑到宋阳耳边,轻声问:“你能帮我个忙么?”后者自然点头,瓷娃娃却不说要他帮忙做什么,而是让他稍等,她自己则欢欢喜喜地跳起来,找到几个相处较多还算熟稔的沙民女人一起,忙忙碌碌不知做什么去了。

  等瓷娃娃回来的时候,沙民的庆祝已接近尾声,大多数族人休息去了,只剩下些新婚不久的青年男女,还坐在篝火旁窃窃私语,偶尔传来几声胖媳妇的娇笑……谢孜濯的额头上顶了片细密汗珠,眸子亮晶晶的,也没解释什么,挽了宋阳的手一起回‘家’。

  进帐后宋阳才发现,帐篷中央多出一支注满水的硕大木桶,热气氤氲弥漫,伸手一碰水温正好。

  宋阳已经数不清多少天没洗澡了,现在见到大浴桶,只觉得从头皮到脚跟无一处不在发痒,恨不得双腿一蹬立刻就跳进去,可咬牙又咬牙,最终还是忍住了,摇头叹气:“身上外伤太多,现在还碰不得水。”

  瓷娃娃抿着嘴巴笑了:“知道你现在洗不得澡,本来这桶水也不是给你预备的。”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请你帮忙……帮我在外面守一阵,我想洗个澡……自从被俘就一直不曾洗澡,不是沙民不让,是我自己不放心、不敢洗。”沙民不会虐待俘虏,何况在他们眼中,瓷娃娃和班大人也不是俘虏,而是他们的同族,但沙民再怎么友好,谢孜濯也不可能真就放开胸怀融入其中。

  直到宋阳归来,她才觉得自己安全了……瓷娃娃呼出了一口闷气,淡淡道:“两个月,再不洗澡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快死了。”

  明明是一句赖皮话,却被她幽幽怨怨地说出来,听得宋阳心里痒痒的,笑道:“放心,死不了,我这就给你站岗放哨去,我鼻子长眼睛尖耳朵大,是天字第一号的哨兵,你安心洗,鸟都别想飞过来一只。”

  说着宋阳退到帐外,席地而坐守在门口。没想到刚坐下,对面不远的帐篷,班大人伸出头:“怎么被轰出来了?”

  宋阳摇头:“不是被轰出来,是……”说了半句,他觉出不对劲了:“不是,我这才一出来,你就知道了?你晚上不睡觉,光盯着我们这干啥?”

  班大人眨了眨眼睛,想不到该怎么回答,脑袋一缩,回帐篷里不搭理他了。

  如此良久,直至深夜,宋阳枯坐着无聊,听着帐内哗哗的水响就觉得更无聊……终于,水声停歇,又过一阵,身后帐帘掀开了一道缝隙,一只手臂探出来,不等宋阳回头就抓住他的袍子,把他拉回到帐篷。

  梳洗过后的瓷娃娃,不见神采飞扬,只剩瑟瑟发抖,小脸煞白嘴唇都有些青了,打着哆嗦说道:“外面冷,冻、冻坏了吧?”

  宋阳啼笑皆非,学着她的口气:“我没事,倒是你现在,冻、冻坏了吧?”

  “越洗越贪心,水都冷了……冻、冻死了。”瓷娃娃想笑,但脸颊都僵硬了,笑纹根本就打不开。

  宋阳心说‘冷你倒是多穿点啊’,瓷娃娃只着一袭内衬白衫,并未罩上外袍,莫说刚洗过澡,就只荒原半夜的寒冷,凭着她现在这身穿戴也得冻个半死。不过谢孜濯早有准备,地上扑了两张厚厚的毯子,相关铺盖也都摆放妥当,两张距离极近的‘单人床’

  冻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暂时闭口,谢孜濯哆哆嗦嗦地钻进自己的被窝,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片刻后缓和过来,舒服惬意地说:“水桶不用管了,明天早上再说,帮忙吹熄灯火。”

  随着‘呼’地一声轻响,火烛熄灭,帐中一片漆黑,宋阳躺在了自己的铺盖里,他能看得到,瓷娃娃并未睡去,黑暗中眸子更显得晶亮,正静静望着自己。宋阳饱睡四天刚醒不久,精神健旺全无困意,翻身侧卧和瓷娃娃四目相对:“说说我的事情吧。”上次见面匆匆,具体事情都未谈及。

  瓷娃娃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个要做、在做大事的人,很大的事情。”所答非所问,答案空洞无味,甚至还有些云山雾罩的意思,可她的语气很认真。

  听说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宋阳挺高兴的:“我在做什么事情?到底有多大?”

  “天下。”两个字,瓷娃娃咬得很重。

  宋阳情不自禁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我要当皇帝?我在争天下?”

  谢孜濯摇了摇头:“是不是想当皇帝,以前你没说过,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很想的,你以前做的事情也不是要争天下,而是祸乱天下,你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天下大乱。”

  宋阳更惊讶了,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听你的话,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个魔头似的。”

  瓷娃娃笑了:“魔头这两个字,辱没你的身份了,你比着魔头还要更高些,你是天上下凡、坠入人间的天煞妖星。”

  宋阳越听越糊涂,想接着问下去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而瓷娃娃也不等他再开口就继续道:“你的事情我大都知道,可麻烦的是……”

  稍稍措辞片刻,谢孜濯说道:“若你是个开油盐铺子的,那事情就简单了,我告诉你油在哪排架子、酱在哪个格子就成了、就万事大吉。但你不是,你认识的人很多,大都根基深厚、关系错综复杂;你做过的事情很多,其中不乏惊人之举,涉及到天下最神秘的门宗、中土最强大的势力、世上最古怪的高人。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或事,都有深重背景,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即便我能给你说清楚,你也没法尽数明白,因为……因为你丢了记忆。”

  “你丢了记忆,忘掉的不止是人和事,更要紧的是你记不得以前的‘感觉’了,比如曾经有个人对你很好、对你很重要,你可以为他赴汤蹈火,此刻我就算告诉你他是你的亲人,你却想不起他到底有多疼爱你、你对他到底有多敬重,也是没用的。能明白么?”

  瓷娃娃平时话不多,但绝不是笨嘴拙腮之人,不过有些事情本身就模糊,想要把道理解释清楚绝非易事,她绞尽脑汁也没把话说得顺畅易懂,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仔细想过的,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以前的事情我给你讲太多也没有用处,只是徒增困扰罢了,不如你静下心来自己慢慢回忆,有朝一日记忆尽启,你自然回到从前。”

  或许是怕宋阳还不明白,瓷娃娃举了个例子:“就说我吧,你我还在襁褓中就订下了亲事,不论是你是死是活,谢孜濯都是付弥人的妻子。可是你记不得我了,又没了父母的约束,以后你若不喜欢我,也照样不会娶我的,不是么?”说着,她浅浅叹了口气:“其实你以前也不喜欢我的。”

  这个例子举得实在不怎么样,和她之前说的道理几乎全无相干之处。

  瓷娃娃自嘲一笑,转回正题:“总之我的意思是……先不用我多说什么,你先自己想一想,这样会更好些,可以么?”

  宋阳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但暂时也不再追问往事了。瓷娃娃则岔开了话题,很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有没有被人扔飞过?飞得很高,如果没人接住,掉在地上会摔死的那么高。”

  宋阳摇了摇头:“不记得……应该没有吧。”

  “我飞过,你扔的。”

  宋阳吓了一跳,不知该说点啥好,瓷娃娃笑了起来,声音却显得有些飘渺了:“开始是我自己任性,想着飞上天去一定很畅快,可我没想到你能抛我到那么高,那时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了,我不怕死,但我却怕你会接不住我,很古怪的感觉。待过落下的时候,你稳稳就把我接住了。我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从未这么踏实过的,由此……感觉就更古怪了。”

  说话中,窸窸窣窣的轻响传来,谢孜濯掀开了自己的毯子,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挤进宋阳的毯子里、把自己挤进宋阳的怀里,很不讲理地抻过他的一条胳膊,把头枕了上去,跟着惬意地深深一吸、一呼:“睡觉!”

  随即闭上了眼睛,瓷娃娃开始睡觉。

  第六十四章 打滚

  谢孜濯睡了一个好觉。

  真正的踏实、安稳,心无杂念,转眼就沉沉入睡,一觉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很久没有这样的好睡过了,她甚至记不起,上一次睡得这么沉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从付家倒坍、谢孜濯落难之后,她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每每躺到床上,心里总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思索着该如何报仇;想念着以前的亲人;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手刃仇人后、该如何向那些远在天国正遥望着她的人们祷告。

  如果真心期盼、但却永远没办法实现的美梦做得久了,慢慢就会变成梦魇的,瓷娃娃身陷其中,夜不能寐。她是大燕的反贼,不是唯一的、但却是最最没用的那个。

  大燕国反贼众多,谢门走狗、付党顾阀谭家军等等,也没人指望谢孜濯做什么,可真正麻烦的是谢孜濯自己放不下:两双父母和无数亲人的血仇,不应假于旁人之手,谢家和付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副担子摆在那里,除了她谢孜濯之外,没人有资格去扛。

  她扛不动,却还咬牙去扛,被这副担子压得直不起腰、透不过气、也睡不着觉。直到有天她突然发现,原来天底下还有另外一个人,比着她更有资格去挑下这副重担,不提能力只说资格,付家的儿子、谢家的女婿,要比着她这个媳妇、女儿更合适。

  而真正让她惊喜的是,这个人也比着她要强大得多、凶猛得多。蜻蜓无法企及的云端高空,却是雄鹰的翱翔乐园。

  可是后来他死了。

  本已被他挑下的担子,又落回到她身上,这一卸一当之中,那副担子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了,几乎一下子就压塌了谢孜濯的天。老天保佑,这个家伙死了一个多月,然后又笑嘻嘻地回来了。无法言喻的开心感觉、无法言喻的轻松感觉,还有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安全感觉……虽然宋阳现在伤得乱七八糟,全身上下裹伤口的绷布加起来都够一大家子人过年裁新衣的布料了,可瓷娃娃就是觉得心里踏实,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所以这一晚谢孜濯睡了个昏天黑地,张开眼睛后一时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迷迷糊糊地也不妨碍她觉得毯子很暖和、枕头正合适、身后的依靠很软很舒服,纯粹下意识地又向后缩了缩身体,随即发觉身后的依靠……也不全是那么软绵绵的。

  谢孜濯完全清醒了,跟着脸红了,自己的头下还枕着他的胳膊呢。

  生怕宋阳还在睡着,又不敢回头去看,谢孜濯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挪向前,不再挤他了,不过她这么一动,脑后就传来宋阳的声音:“醒了?”问过后宋阳笑了起来:“你睡觉还真实在。”

  背对着宋阳,谢孜濯笑了,干脆不再假装,伸胳膊伸腿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就好像小时候那样一脚蹬开身上的毯子坐起身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衫裙,好像有些凌乱,不过总算还穿在身上……

  宋阳也在起身,可他的动作就僵硬多了,本来就一身伤,再加上胳膊被压麻了、看瓷娃娃夜里睡得香甜不敢乱动怕打扰她美梦,现在全身又酸又疼又僵硬,想坐起来都不是件容易事了,而漫漫长夜里最痛苦的还是另外一件事……那重煎熬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瓷娃娃顾不得去穿戴外袍,忙不迭伸手去扶宋阳,目光里藏了些歉意:“害你一夜都不敢动,真有些对不住了,其实不用那么谨慎,你累了把我推开就好了。”

  宋阳总算坐起来了,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笑道:“我也不是整夜都未动,你还算体贴,睡到一半时候让我换了条胳膊。”

  谢孜濯摇头,完全记不得其中的过程了,宋阳则笑容古怪:“你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么?醒来后比起睡之前?”

  谢孜濯目光迷茫,仔细想了想,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终于恍然大悟,旋即神情愕然:“这……这不是闹鬼了么?”

  睡之前,她躺在了宋阳的右侧,枕着宋阳的右臂,可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后竟然跑到了宋阳的左侧,不用问,刚才脑袋下的那只胳膊也是宋阳的左臂……

  宋阳哈哈大笑:“睡到半夜,你就死乞白赖地向后拱啊拱,好像小猪爬山似的,然后就从我身上翻过去了,天亮后不久你又来了,要不是外面牧民吵闹,估计你还能翻回到原位。”

  少见的,瓷娃娃愕然张大了嘴巴,又惊又笑。宋阳若有所思:“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不太好肯定……就我估计着,你应该是第一个在我身上打过滚的人。”

  瓷娃娃笑出了声音,追着宋阳的话在心里琢磨着:昨天晚上,我在他身上打了个滚?

  ……

  沙民队伍启程,继续向北而行,不知是太巧还是不巧,随后一段时间里天空始终湛蓝清透,别说能够用来洗罪的滂沱大雨,就连小雨也没见过一滴。没有天水,宋阳就无法洗脱罪责,不能离开沙民队伍。

  即便宋阳全盛时,如果没有沙民的帮助,想独自走出荒原都不是件容易事,何况如今修为骤减、全身是伤,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耐下心来老老实实跟着白音的队伍前进。不过因为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心中没有太多牵挂,所以宋阳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大雨始终未至,但白音却遇到了草原上最可怕的黑沙暴。

  这天大队人马正在前进,不知不觉里空气变得闷热异常,忽然从队伍前头传来阵阵号角,随即所有沙民都面露焦急,由诸多长老带领着迅速分散开来,从天空鸟瞰,数万人的队伍几乎是一哄而散……大概两三个时辰之后,一声空气爆裂所致的闷钝巨响传来,旋即裹满狂沙的黑色风暴,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荒原上狰狞席卷。

  眼前的景象,瓷娃娃和班大人都曾经历过一次。唯一的不同仅在于,上次他们置身于黑沙暴之内,这次则是在沙民带领下躲于土坑内,藏身远处看着沙暴肆虐。沙暴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式微最终消散于无形。

  看到沙民对黑沙暴如临大敌的样子,再联想以前的经历,班大人和瓷娃娃都若有所悟,当晚借着吃饭的机会和沙王印证此事,后者也不再隐瞒,笑着对他们说出实情……沙民能够通过天象、土壤和虫蚁的反常之处,提前预知黑沙暴的到来。

  另外沙民先祖之中,也有类似山溪蛮十二尊尸那样的精彩人物,他们摸透了沙暴中的杂乱风路,且制出古怪的御风衣,由此沙民能在黑风暴中作战,借助天势所向披靡。

  这本来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又被犬戎牧民讹传夸大,最终变成了‘沙民能够召唤黑沙暴’的传说。至于宋阳一行经历的花海之战,不过是适逢其会,正赶上当晚有黑沙暴降临,沙民借机袭杀犬戎狼卒……

  行旅途中,周围的沙民对宋阳等人照顾有加,但是也没有太多语言交流,倒是白音沙王,只要没事就会来找宋阳聊天。或许是因为老师是汉人的缘故吧,看得出沙王对汉人很亲近。

  瓷娃娃是年轻女子,沙王懂得汉人的规矩,既是尊重也为避嫌,不能和她随便说笑;至于班大人那副性子就不用多说了,沙王可不触老头子霉头,他就只和宋阳聊天。

  宋阳丢了记忆,看事对人的想法也单纯了许多。由此突显了他那副开朗的性子,和沙王聊得挺投契,一来二去的两人熟稔了,虽然还不算无话不谈,但至少算是朋友了。

  几天之后,宋阳的狼皮炮制完毕,金色的狼皮马鞍,狼头被甩在了鞍后,若骑乘的话会是一副‘倒骑狼’的样子,虽然狼头碍事,但也当真是威风凛凛,沙王把马鞍送来的时候笑道:“我都有些后悔,舍不得把它给你了。”

  宋阳大方得很:“你要喜欢就拿去,算是我送你的,回鹘朋友的礼物我再想办法。”

  沙王大喜:“当真?”

  宋阳大惊:“你怎么这么实在?”

  沙王哈哈大笑:“还是不要了,免得你回去了跟你媳妇没法交代。”

  除了马鞍,另外那些狼皮,按照黑、白、红三色,每色制成带头铺毯一张、皮袍两件、皮帽两顶,一共三张毯子、六件袍子外加六顶帽子。

  每种颜色的皮袍和皮帽都是一大一小,正合宋阳和谢孜濯的身材,沙民炮制皮料的手艺了得,无论毯子、皮袍或者帽子,都皮制柔弱长毛绒茸,触手温软舒适,十足的精湛做工,可宋阳在看了皮货、致过谢意后又皱了下眉头:“怎么没有班大人的衣帽?”

  瓷娃娃喊老头子叫班大人,宋阳也跟着一起这么喊,虽然他还不知道老头子到底是个什么官。

  沙王解释道:“班大人后来单独找到我,说他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就用普通皮子给他缝件一套铺盖穿戴就成,放心,我可不敢亏待他,给他缝制的那套毛色普通,但都是真正的厚实皮子,不如你们的漂亮,却比你们的更暖和。”

  皮货送到,谢孜濯好一通忙活……忙着该如何和宋阳搭配衣衫,拉着宋阳左比右挑,最后终于定下了‘主意’:

  宋阳穿黑袍时,她就着红袍,黑红相称男霸道女妖娆;宋阳如果想穿红袍,她便穿白袍,男人贲烈如火女子则要清雅灵秀;要是宋阳穿了白袍,她就选黑袍,夫君潇洒倜傥,妻子便要神秘高贵……

  这种女人家的心思,宋阳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来的,瓷娃娃则笑道:“平时你想怎么穿都随便,不用操心什么,我会跟着你去配我的袍子。”

  班大人穿着件灰狼皮袍子,从一旁看两个娃娃为了衣服折腾来折腾去,老脸上满满不屑。但目光里却藏了些笑意:两个娃娃加在一起,掌握了大洪藏宝图的大半财富,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大富豪,就算一座金山堆在面前,他们只怕还要嫌弃这座山怎么那么刺眼,如今却为了几块狼皮开心不已?

  环境特殊,不能按照常理揣度,但宋阳和瓷娃娃现在这份相比起来很便宜、却反而更纯粹的开心,班大人完全能理解,迟暮之人,对‘快活’两字的了解,比起娃娃们要深刻得多了。

  当晚黄昏宿营时,宋阳被沙王找去谈天说地,班大人则找到了谢孜濯:“我和蛮子闲聊时得知,三天后是他们的一个节庆,这个节日的名堂有些意思,是他们专门用来结婚的好日子。”说到这里,班大人话锋一转:“以前你和我说,宋阳如何如何重要,都是在你报仇的事情上打转,可他回来之后,依我看,你的那份开心,可不止是有人帮你挑下了担子吧。”

  人老成精,那些小儿女的情怀可逃不过班大人的眼睛,谢孜濯笑了笑,并不像普通女子那样羞赧窘迫,而是平静点头:“我很喜欢他。”

  老头子露出了个笑容:“当年我也曾出访大燕,和付丞相、谢大人都见过面,真要较真算起来,我也算你俩的长辈,或者……由我做主,借着蛮子的吉日,把你们的好事办了吧。”

  不料谢孜濯却摇了摇头,班大人眉头大皱:“有什么顾虑?还是怕宋阳不会答应么?放心吧,我看得出……”

  不等他说完,谢孜濯就继续摇头:“不是怕他不答应,是事情不能这么做。”说完,她也没多做解释,对班大人认真道:“您老的好意,谢孜濯拜领。不过婚事……现在不行的。”

  班大人闷哼了一声,凭他的性子才懒得追问缘由,甩着袖子转头走了。

  再转过天来,瓷娃娃的‘配衣大计’正式开始,可惜沙民都没眼光,对她苦心琢磨的黑红配、红白搭全都不看一眼……可能是沙民觉得瓷娃娃丑如夜叉,穿什么都没用吧。

  所幸,瓷娃娃自己玩得开心,有人夸赞最好,没人理会她也无所谓。

  又过十来天,宋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基本愈合,自幼炼血的身体不同凡响。可惜他的武功老样子,强壮足以、但比起出事前还差得太远。

  他的内劲修为并未散去,逼近宗师境界的雄浑力量仍在,只是蛰伏于经络中,好像休眠了似的,怎么叫也叫不醒,让宋阳总有种有劲使不出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别扭。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每天晚上瓷娃娃都会缩进他怀中睡觉,偶尔也会如第一晚那样‘小猪翻山’在他身上打个滚。自从他回来她心中就真正踏实了,这段时间瓷娃娃睡眠出奇的好,不止没了睡前的胡思乱想,甚至连梦都不做一个,每晚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再张开眼睛必定是天色大亮。

  睡眠得以保障,瓷娃娃的苍白脸色中也渐渐透出些健康红晕,白天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可是反观宋阳就没那么精神了。每天晚上他都挺难受的,倒不是因为不能乱动,而是怀里有个她,她长得好看,和他很亲近……伤没好的时候宋阳只能强忍着,现在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今天晚上宋阳就忍不住了。

  其实不是忍不住,是他不想忍了,左臂被谢孜濯当枕头了,还有另一只手能动,躺了没多久,宋阳的右手就轻轻动了动,隔着衣裙轻轻滑动……过了片刻,见瓷娃娃没什么反应,宋阳的胆子大了些……小丫头呼吸有些紧张、略带颤抖,心跳得更快了些,她就躺在宋阳怀里,这些小小反应哪能瞒得过他。

  谢孜濯还是没动,宋阳也就更贪心了,不想再相隔衣衫。不过瓷娃娃的内裙是连衫,从肩膀直垂脚踝,宋阳想甩开‘它’又够不到脚踝那么远,只能伸手向上再向上,去找她的领口。

  领口倒是不难找,但是让宋阳没想到的,右手才刚刚绕过她的脖子,瓷娃娃忽然一低头,张口轻轻咬住了那只正做贼的手。

  纯粹做贼心虚,宋阳手一哆嗦,倒是把谢孜濯吓了一跳,声音有些迟疑:“咬疼了?”

  “不疼。”宋阳回答得很老实。

  ‘咬疼了’、‘不疼’,这么缺心眼的问答,实在不像两个聪明人能说出的话,一时间两人都有些讪讪。

  窸窸窣窣地轻响,瓷娃娃翻过了身,与宋阳四目相对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很轻:“我知道这么睡你不舒服。每天早上醒来时都暗下决心,今天开始分开睡;可每天晚上我又都忍不住,想钻到你身边来睡……靠在你身边睡觉,我很快活的……是我霸道了。”

  宋阳没说话,只是笑了下,微微侧头亲了亲她的手心。可是再次出乎意料的,刚刚隔着衣裙上下其手时都没太多反应的瓷娃娃,在宋阳小小的亲昵亲吻过后,竟然一下子懵住了,一言不发愣愣望着他。

  宋阳不明所以,静静等了她一会儿,见她还在发呆才轻声问道:“怎了?”

  瓷娃娃回过神来,徐徐呼出一口气:“你亲我的手心。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人亲?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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