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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0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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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好奇,仿佛觉得这家伙有点眼熟,经过身边的时候宋阳随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小娃老大的不高兴……

  安顿好一老一弱,宋阳面色有些犹豫,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瓷娃娃见状一笑:“想去就去吧,我在这等你。”说着走上前,今天早上第二次、当着无数人的面前给了他一个软软的拥抱。

  宋阳也笑了,他本来还怕她会阻拦,对瓷娃娃点点头,俯身捡起一个沙民老人身旁的沉重战刀,同时对对方道:“老爷子,借你的刀用用。”

  班大人代为通译,沙民老汉呵呵笑道:“拿去,我还有另外一把!”说着从腰间抽出了把匕首,对着宋阳挥了挥。

  宋阳最后对着瓷娃娃、班大人点了点头,提起战刀向白音军阵跑去。

  等他跑远了,班大人才问瓷娃娃:“你怎么放他去了?不担心他会被打死么?”

  谢孜濯坐了下来,蜷起双腿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最喜欢的坐姿:“他曾为了燕子坪的安危冒险追查蛮人血案;为了救一个蛮人的遗腹子身受重伤;为了些不相干的沙民小娃独闯蜥巢……他这个人天性便是如此,他把白音当成了朋友,朋友要打仗他会坐视不理么?我拦也拦不住的。何况我也不想拦,他要做的事情,我都只有支持的份,不会阻挠。”

  “你当心惯坏了他。”分不清是警告还是嘲笑,班大人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个人不会被惯坏的,其实他也不用惯,”谢孜濯忽然笑了:“早就坏得无药可救了。”

  ……

  对宋阳一边说着‘借过’,一边挤过军阵来到自己身边,沙王略显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真要打起来,别指望我照顾你。”

  宋阳笑道:“我懂,你说反话呢。”

  沙王被他气笑了,没去接他的贫嘴,随口岔开了话题:“沙民的战刀比着你们汉家的要沉重很多,用的习惯么?”

  “我觉得还太轻了。”不是逞强、不是矫情,他只用得惯龙雀,放眼天下,除了龙雀再没有一把刀子会让他觉得趁手、觉得不轻。

  大战在即,宋阳心中又怎会不紧张,由此他比着平时废话也就更多了些,回头看了看白音军中一盏盏高耸大旗,提醒沙王:“让兄弟们把旗子放倒吧。”

  沙王瞪眼:“不行!事关兵家气势,还没开打就先自倒大旗,这仗还怎么打?”

  宋阳也有自己的道理:“你看看这天气,随时会雷电交加;你再看看这地势,一马平川连棵树都没有,你的大旗待会儿再招了雷劈,这一仗就更不用打了。”

  沙王不讲科学只讲迷信:“不可能,自由之族得上天眷顾,绝不会有雷亟之噩!”说完,他话锋一转:“再说沙主那边也大旗招展的,真要挨劈也不会就我们一家。”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宋阳,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你们沙民有没有统一的旗号?”

  白音沙王点了点头。当年沙民各族是一片散沙,但长年混居,与犬戎恶战时统一对外。为了方便指挥、也是象征全族和睦是一个整体,各个部族在有自己旗号的同时,也统一侍奉一面大王旗。

  大王旗就是沙主的旗号,不过以前的沙主只是个象征,并非真正的王,他的旗号代表的更多的是沙族各部的团结对外,而并非大王威望。

  宋阳又问:“这面大王旗,你还有么?”

  待沙王再次点头后,宋阳的坏主意来了,拉着白音沙王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后者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蛮话传令下去,侍立身后的一群白音壮汉立刻忙碌起来,很快,一盏尤其高大,远胜其他的大旗被竖立于阵前,上面悬挂的正是沙主的大王旗。

  这个时候忽然挂起来敌人的旗帜,白音战士都面露疑惑,沙王好整以暇,举头仰望大王旗片刻,又转目望向身后的战士,气息陡涨吐气开声,响亮问道:“谁能告诉我,同样一盏大旗,如今它代表了什么?在几十年前它又象征着什么?”

  不等战士出声,沙王就扬声自答:“这盏旗帜,现在代表着沙主高高在上,代表着他是主人,所有沙民都是他的奴隶……可真相并非如此,就在几十年前,同样是这盏旗帜,它象征了沙民各族如兄弟般团结、如亲人般和睦!那时每个部族都是自由之族、每个沙民都是自由之人,我们有首领,有兄长、有手足、有朋友,唯独没有主人。”

  “可惜现在,这盏旗帜下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了一个主人。是谁让这杆曾经象征着团结与荣誉的大王旗蒙受羞耻!”

  “今天我挑起这面旗帜,是因为害怕沙主强大,所以低头服输么?错!让这杆大旗迎风飘扬,是因为我们知道它的本意!白音要用这盏王旗告诉所有沙族,白音始终把他们当作兄弟,始终不曾背叛。即便曾经远离,但我们仍在这古老的旗帜之下。如果他们有难,白音当赴死相救;如果他们需要帮助,白音当舍命以偿。我们能为他们付出一切,唯独自由不能割舍!”

  “同族相残,不是体面之战。”说着,沙王提起刀,缓缓在自己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以示‘无颜’之意,而接下来他的声音陡然又提起了一个高度,锵锵大吼:“但自由之战,白音无愧兄弟、无愧天地,白音,无愧这面大王旗!”

  轰的一声,白音战士尽数放声嘶嗥……

  “够能说的。”宋阳神情肃穆,语气郑重,落在不解汉语的白音战士眼中,仿佛他在激昂请战。

  沙王神情激动,满目战意:“你能听得懂?”

  宋阳举起手中战刀,指向敌人将要来临的地方:“听不懂,但是大概能看明白大伙的反应。”

  沙王也扬刀,与宋阳并指前方:“没办法的事情,好端端立起一面敌人的旗子,总得给大伙一个说法。”

  轰地又是一声大响,白音数万战士,全部抽刀遥指敌人方向,厉声怒吼,群情激昂中白音战士都忽略了一重:阵前的沙主大王旗远高于其他白音旗帜,待会儿如果真要打雷下雨,最先挨劈的肯定是这杆旗子。

  一盏王旗,两重含义,到时候就看沙王怎么说了。

  若它挨了雷劈,不用问,那就是沙主不义,遭来神灵怒火;如果没打雷,那就是白音永远牢记手足之情,占住了道义再说自由不容亵渎。

  第七十四章 冲锋

  白音阵前刚刚竖起大王旗不久,视线尽头就扬起沙尘……沙族大军来到。

  又过了一阵,沙尘滚滚几乎弥漫整个地平线,但对方仍隐匿于沙中,即便宋阳也看不到他们的军容。

  沙民以‘沙’为名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喜欢在沙中前进、在沙中攻袭,除非双方接近到可以冲刺决战的距离,否则敌人都休想能够把他们看清楚。

  白音沙王蛮话传令,简单有力:“起沙!”

  阵后早就有所准备,一支两千余人的白音队伍立刻忙碌起来,转眼营地中壮汉呼喝牲口名叫,尘土层层而起、渐渐弥漫,没多长功夫这边也变得沙尘滚滚遮天蔽日。

  区区两千人,就能把容纳近十万人的、偌大一片营地尽数笼罩于尘沙之内,只有那杆高高竖起的大王旗,立于沙层之上,正迎风招展。

  起沙又名‘赶沙’,是沙民祖传的手艺,如果换成汉人或者犬戎来做,就是人数再翻十倍也休想能用扬起这么多的沙土;但是话说回来,若非最近干旱无雨、泥土干燥而松软,又或者让沙民换个地方、去水草丰茂的草原或汉境去赶沙,累死他们也休想能赶出这么大的声势。

  就在白音起沙的同时,族中妇女也开始忙碌起来,把一坛坛劣酒送到阵前,不知有什么用处……

  两支大军都把自己藏在风沙中,大族徐徐靠近、白音凝立不动,双方谁也看不清楚谁。而白音沙王则迈步向前,走出了沙尘范围,在他身后只有二十名强壮武士跟随,白音大军仍留在原地不动。

  毕竟是同族,开战之前还要先说上一阵子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待大族军马靠近到一定程度,沙主也会走出来,两方首脑谈判。

  宋阳也跟着白音沙王一起走出来,沙王又看了他一眼,宋阳赶忙解释:“里面太呛,我还是跟你一块出来吧。”

  沙王犹豫了下,不过还是点点头:“待会儿我和沙主说话,你莫开口,这是沙民的事情,你跟着搀和不好。”

  宋阳自然满口答应,另外还不忘抱怨一句:“你们沙民打仗可真够脏的……不对啊,我根本听不懂你们说啥,何谈插口,除非你们用汉话谈判。”

  沙王咳了一声,伸手敲了敲额头,笑了……明日此时,眼前的大片旷野和身后的初建家园中就会铺满尸体,现在看上去再怎么从容镇定之人,心中也暗生紧张,沙王也不例外,这才会失神说错话。

  除了紧张之外,沙王心中还另藏了一份愧疚:

  迁居到此的确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是他以为,白音实力不俗,自己又顶了个‘神眷武士’的名头,沙主应该不会轻易开战。按照他的估算,回来后双方使者往来,总要先扯皮一阵,而此时已近深秋,用不多久凛冬降临。

  从大族居处边缘到白音营地,最快行军也许要三天两夜的功夫,敌军必须要在野外过夜,要知道荒原上的冬天可不是儿戏,只要第一场雪落下,地面就会冻得坚逾钢铁,到那时根本挖不动地面,沙民的帐篷又挡不住严寒,且他们生活艰苦,能够御寒的皮裘数量有限,做不到人手一件暖裘,两宿下来就算不冻死,也没什么战力可言了。

  除非沙主发了失心疯就想吃败仗,否则不会在冬天动兵。

  沙主不会知道白音按照军阵来布置营地,他不会在乎多等一个冬天,但于白音来说,等到漫漫长冬过后,他们的大营就能初见规模,即便不算白音女子,只以青壮战士而论,沙主再想攻陷这座有三万悍卒把守的堡垒似的营盘,沙主得把多少人投进来?

  沙主投不起这样的本钱。

  而最让白音沙王想不通的是,就算沙主不肯多等,非得要抢在冬天来临前进攻白音,至少也得再过十来天才能杀到。

  沙民是人人皆兵之族,但换一种说法,人人皆兵也是人人都不是兵,沙族条件艰苦,养不起专门的军队,平时青壮都要劳作,到战时扔掉耕具拿起军器就变成了战士。待沙主统一全族后这种情况有所改变,不过日常维持的,能够随时调用出征的兵马也不超过三万,有危难时靠他们先顶上一阵还可以,可就凭着这些人,想要征服将近十万白音,那是做梦。

  沙主敢来,就说明他有必胜把握;他自忖必胜,就非得有大军不可。集结军马、调运辎重,再加上三天的行军路程,最快最快也得十几天时间才能杀到白音面前。

  可是到现在为止,白音不过才抵达此间四天。这样算起来,几乎是白音扎营同时,沙主就挥兵而进打过来了。对方哪来的时间?仿佛沙主早就集结好了军队专等他们过来似的。

  如果是长久经营,四天和十几天没什么区别,但在白音落足未稳时,其间的差异就大了,最简单的,十几天功夫,至少能让他们把前沿阵地修整完毕,可是现在……这一仗打起来,基本就是平原对冲的格局。

  沙王叹了口气。

  宋阳还有话想问,不过见沙王愣愣出神,他就一直没出声,此刻见他回过神来,伸手指向遮掩大族的沙尘问他:“能看出对方有多少人么?”

  白音沙王摇了摇头:“沙团上看,是万人赶沙的规模,至于里面藏了多少,除非现在下雨打掉飞沙,否则在外面休想辨清楚。”

  只赶沙之人就上万,只能用铺天盖地形容的沙团,其中有可能藏了十万重兵,又或者……就只有那一万人故弄玄虚?宋阳摇头一笑,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吧。

  大族的沙团越来越接近,白音沙王也不再干等,对身后手下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举起腰间号角,传起三长、三短六声号令,示意对方停步、请首领出来详谈。

  大族的沙团中响起了一片催战鼓作为回应。

  没有顾念同族之谊、不曾遵循古老战例,沙主根本就不想和白音交涉,直接擂鼓开战!

  隆隆巨响顷刻震动荒原,对面铺天盖地的沙团猛地炸碎,潮水般的大族沙民挥舞手中利刃,就此发动冲锋。

  包括沙王在内,所有白音人都告一愣,并非反应迟钝或者被吓得失神,而是这样的事情在沙民中绝不可能发生。白音以为,即便信仰不同、即便绝无妥协余地,可大家毕竟来自同一民族,就在几十年前,他们的父辈还以兄弟相称……哪怕最终会生死相见,在之前至少彼此应该见上一面,向彼此敬上一杯辞别酒。

  白音已经备好了酒,但用不上了。

  倒是宋阳反应最快,汉人可没有白音那么朴实的心思,一见大族开始冲锋,伸手拉起仍自发愣的白音沙王,转身就往自家阵中跑去。

  可宋阳万万没想到的,白音沙王被他拉住,就只向后退了一步便回过神来,当即站住脚步、手上用力一甩挣脱宋阳,随后翻手抽出了长刀,非但不再后退,反而大吼一声,拔腿冲向正蜂拥而至的敌人。

  敌人冲锋,他也冲锋;敌人铺天盖地,他只孤零零一个。一个人的逆袭。

  宋阳功力未复,力量本就不如他大,加之猝不及防被沙王猛甩,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不过屁股才一挨上地面便腰腹发力弹跃而起,看看身后又望了望前面的沙王,宋阳一咬牙又追了上去,与沙王并肩,边跑边问:“不用指挥你家儿郎排出的战阵了么?”

  刚问过一句,身后遽然传来铿锵号角,先前那二十名同沙王一起走到阵前的白音武士,在追随沙王身后一起冲锋的同时,举起了腰间的短号……

  沙王跑得并不算太快,但步履沉着神情稳重,随着奔跑手中长刀缓缓挥动,挽出一枚枚刀花:“战阵早就演练得纯熟了,不用我去指挥。”

  宋阳‘哦’了一声:“所以你就上去送死?还是你们沙民打仗族长都冲在第一个?”

  沙王笑了一下,好像有些无奈:“如果开战,我非得冲在第一个不可,和我是不是沙王无关。你忘记了?我是神眷武士。永远没有后退的道理……我是白音的图腾,若我逃回去了,儿郎们心里不舒服,会影响士气。”

  “不过,”沙王的声音里又多出了少少的兴奋:“也有好处的,只要我敢冲,我的人就敢疯。”

  话音落处,身后的号角声停歇,号令传入白音,换来万众嘶嗥,轰隆隆的大响之中,笼罩营地的沙团崩裂四方,所有白音战士纵跃而去,追随着自家的沙王、追随着族中的图腾与骄傲,逆冲向强敌!

  沙王最先起步,相对狂奔之中,与敌人迅速接近,沙王对宋阳道:“现在你退回去,没人会怪你,此战于你无关。”

  “要是真有退路,我也未必会跟你来。”宋阳的回答简单明白。若大营被敌人攻陷,宋阳不以为自己和媳妇、老班还能在乱战中存活下来。此战他与白音并肩,但却是为自己打的。

  沙王哈哈一笑,不再废话,伸手在怀里一摸,把一样东西塞进口中。

  宋阳还有些纳闷,抓紧最后的时间问了句:“吃什么呢?”此刻他已经能清晰看到对面敌人脸上的痦子。

  沙王没回答,只甩下一句:“跟在我身后!”说话同时脚下陡然加速,仿佛一头发疯的野牛,一头冲入敌阵,手中战刀绽放灿灿光华,所过之处鲜血爆起!

  沙王之后是宋阳,宋阳身后是二十位白音战士。而白音的大军还在百余丈外,他们脚下跑得再快、脸上神情再如何凄厉,手中利刃挥舞得再怎么用力,终归是落后了一大段,没办法在第一刻就掩杀到位。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二个人,像极了二十二只小虫子,明知什么都拦不住,却还张牙舞爪、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对面涌来的浩浩潮水中……

  宋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一个阵前卒、而且还是二十二个对抗数万大军的阵前卒之一;他更没想到的,死而复生后第一次冲锋竟然是‘倒退着’杀入敌阵的。

  沙场搏杀永远没有谁照顾谁之说,只有彼此协作、互相保护,沙王让宋阳跟在自己身后,既是替宋阳挡下前面的攻击,同时也是把背后交给了伙伴。

  所以宋阳转身、与沙王背背相依,所以宋阳是倒退着冲锋、杀入敌阵的。

  真就仿佛扎进洪水的蚂蚁,而且是浆糊洪水。甫一进入敌阵,宋阳只有一个感觉:束手束脚。

  庞大的压力,看不见却犹若实质,它来自万千敌人的杀心、杀意、杀气;它来自敌人口中的嘶嗥与手中利刃挥舞时激荡起的风声……所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尽数化作冥冥之力,难以碰触却真实存在,死死压在宋阳身上,让他呼吸困难、移动困难、什么都困难!生死须臾之中,却是有力使不出的压抑。

  可又有什么办法啊?想活命就得先拼命、拼命厮杀;想要不被敌人杀死,就得坚定心志、不为外物所动、调运起本应属于自己的力量。

  每个儿郎都曾幻想过沙场鏖战,斩杀敌寇无数、裹荡血雨腥风。宋阳也不例外,虽然记忆不再,可前生今世的梦中幻想仍保留于意识之中,但是等他真正冲入战场才猛地发现,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竟不是杀敌,而是保命。

  四面八方,长戈短刀……宋阳看不到兵刃的主人,他只知道周身无数兵刃递上来,每一件都足以要了自己的小命,能做的只有拼出所有的力气,手中战刀挥舞如风死死护住身体,把这些刀枪统统挡开。

  手中战刀挥舞如风,金铁交击的声音早已连成一片,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只能抵挡、无法躲避。根本无处可躲,且他也不能躲,自己的后背还依着另一个人,我若踏开半步他就会变一朵血莲蓬。

  不过短短的片刻功夫,却仿佛七生九世般漫长;不过是挥舞战刀,却仿佛倾覆三江五湖般吃力,但真正让宋阳难以忍受的,却并不是生死一线、几乎毫无希望的困境,而是胸中的重重憋闷。

  龙雀霸道,讲求血性张扬、杀中问道。大开杀戒才是它的进取之路、血海扬帆才是它的本性所在。宋阳记忆丢了,但这门凶戾功法并未消散,仍在他身体中蛰伏,此刻宋阳只求保命顾不上杀人,与‘龙雀’本意背道而驰,胸中不觉憋闷才怪。

  宋阳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甚至他隐隐怀疑,在敌人利刃加身之前,自己的胸口就会先爆裂开来,那份郁郁越结越重,压得他心慌气短。

  就在此刻,众人眼前猛然炸起一道强光,狂风卷扬而起,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旋即一声惊雷砸碎昏黑天地,天上巨响轰鸣,仿佛天兵骑阵从头顶隆隆踩过;云下暴雨轰动,其间还夹在冰雹,打在身上、脸上锥般刺痛。

  反常天气,冰雹只有夏天才会有,何曾在秋天降下过,可更让人吃惊的是,雷声滚滚之中,陡然一道紫弧探出乌云,不偏不倚直直轰中白音不久前竖起的那杆大王旗!

  旗杆的哀鸣尽被雷霆怒吼遮掩,瞬间化作飞灰,只剩下焦黑半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音战士脚下微缓,更让大族沙民惊骇欲绝……大旗竖得奇高,实在太醒目了,即便沙民大族在冲锋前都隐于沙团、目力受到影响,他们也能清晰看到那杆王旗。

  沙主的军队当然不知道白音竖起大旗的用意,当他们远远看到大王旗时,心中大都理解成:白音有意投降,不敢、至少不愿和沙主大军交战,若决意死战又何必挂起我们的王旗?

  不过在以为白音投降时,沙主大军并不觉得如何振奋,倒是欣慰更多一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同族之谊,不是几十载光阴就能尽数抹掉的,打从本心而论普通的沙民战士也不愿和白音开战,如果白音能投降,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沙主的命令出乎意料,对方明明露出‘臣服之意’,还是传下了屠灭之令。

  屠杀‘投降’的同族让人费解,大军虽然奉命行事,但每个人的心思里,都藏了一份不痛快……而此刻大战刚起一声惊雷斩落王旗,便是神灵之怒吧!

  趁着身旁敌兵疏神、手上的攻杀之势稍顿的空子里,白音沙王皆尽全力,以蛮话疾声大吼:“沙主无道天雷谴责。杀!”

  不需要激昂言辞,只消一个简单解释。刚刚那一道惊雷便足以将所有白音战士的热血煮沸。几个呼吸过后,虎狼白音终于冲到近前,一鼓作气杀入敌阵!

  士气此消彼长,沙主大军的前锋几乎一触即溃,围拢在宋阳和沙王身边的敌人很快被白音战士冲散,两个人压力大减,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可还不等宋阳松一口气,白音沙王忽然趴到了地上,摸摸索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宋阳纳闷:“牙掉了?”

  沙王一贯有问就有答:“刚才喊的太使劲,把哨子给啐出去了。”

  宋阳不知道什么哨子,想要再问忽然一个敌卒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手中长戈如蛇,直刺向他的心口,宋阳想也不想,脚下跨步避开长矛,跟着手中战刀一挥,将其砍翻在地。

  战争残酷,每一条被困于战场的性命都变得微不足道,敌卒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惨死,而在白音眼中一向脾气温和、心眼善良的宋阳,在刀锋染血、终于杀死一个敌人之后,却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真正的情不自禁,斩杀一人,心胸忽地爽快万分,郁郁一扫而空,宋阳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他听得清清楚楚,自己这一声轻笑,仿若恶魔般邪佞。

  第七十五章 入魔

  在冲入敌阵之前,白音沙王把一样东西放进了口中,当时宋阳还曾问他‘吃啥呢’,并非什么吃食,而是一只娃娃小指粗细、长不过半寸的木头哨子。

  哨子很小,含在口中也不影响说话,但刚才沙王心情稍有激动,吼喝全族时一不小心把哨子给吐了……

  差不多就在宋阳为杀人而欢喜诡笑同时,白音沙王也从地上摸到了哨子,好歹就着雨水冲了冲又重新塞回到口中,起身后还不忘皱眉问宋阳:“怎么笑得这么邪?”

  此刻白音战士层层推进,已经护住了沙王和宋阳,两人暂时脱险,这才能说上几句话。

  宋阳也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耸了下肩膀:“我也不晓得……你吃的到底是啥?”

  沙王用牙齿咬住哨子末端,咧开嘴巴对宋阳一笑,等若把哨子展示给他,宋阳更好奇了些:“哨子?这么小的东西,吹得响么?”

  舌头一卷,沙王把哨子压入口中:“响亮的很,就算漫天惊雷也压不住它的声响……不过你们都听不到!”也不解释什么,又把话题转到宋阳身上:“杀人以后,你笑得很快活的样子,还杀不杀?”

  战场厮杀只有你死我活,哪有什么正义邪恶?全不用矫情什么,宋阳只问本心,闻言笑逐颜开。沙王见状哈哈一笑:“随我身边,一起杀!顺便比一比。”

  说完,沙王转头对身边的战士传令几句,集结于附近的白音立刻整队起身,借着先前振起的气势,继续向敌阵发起猛冲,顶在队伍最前列的,正是沙王和宋阳两人……

  神眷武士必须冲在最前,正如白音沙王自己所说,他敢冲,儿郎们就敢疯!

  不久前的一声惊雷,闪电怒劈大王旗,让两军士气判若云泥,由此第一次对冲,沙主军队立刻溃败下去,可是被白音冲碎的,充其量不过是人家的前锋而已,真正大军还在后面。沙场决胜,士气固然重要,但远非唯一要素,沙主这次有备而来,大军人数远胜白音,且人家也是彪悍沙民,这一仗还远远不曾打完。

  ……

  沙民天性热情,不过他们世世代代居于荒原、不曾走出去过,外人又很难进来,所以千百年来,他们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极少与外界接触。很简单的道理,就算主人家再怎么热情好客,没有客人来访也是白搭。

  他们对外没有贸易,一切都靠着自给自足,荒原上有什么他们就用什么;反过来也是一样,荒原上没有的东西,沙民便无从发展……落在军事上,最重要的一重便是:沙民没有箭阵,因为荒原上树木做不成强弓。

  虽然黄羊和野狼的筋是上等弓弦的本料,可是他们没有制作弓背的合适木料。沙民手中的弓都很软,难以及远更毋论力量,平时对付些小猎物还可以,用到战场上则几乎没有用处。

  这么多年里,沙民被牧民死死压住,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手中无弓,赶沙能够掩护自己但无法杀敌,终归比不得震天蔽日的箭雨,打起来沙民太吃亏。

  现在的沙民内战,双方都没有弓箭、都不善骑战,就只有最原始、最野蛮也最直接的步兵鏖战。而越是这样的情形,兵阵战法的重要性也就越突出。沙主大军也有些朴素的战法,可沙民自己总结出来的那一点点打仗的道理,又如何能和集结无数名将心血沉淀出的中土兵策相提并论?

  两军相较,高下立判,沙主大军的手段不外是集合猛士发动突击、或依靠优势合围;而白音则以一支八千人的精兵作为主队,余众化作两千、一千甚至几百人的多支小队,各有精战长者带领,彼此配合、互为掩护,在敌人的大军中穿插不停,每当敌人想要以人数优势合围总会被几支白音割碎得七零八落溃不能战;每有沙主的精兵猛士冲阵,总会不知不觉陷落在白音局部优势的兵阵中无法脱身……即便如此,白音沙王还老大的不满意,满脸都是焦急神情,懊恼自家儿郎平时练习得要比现在更好。

  毕竟,白音也没能力供养军队,他们的战士也只是普通的青壮族人,不过以前经常操练战阵罢了,第一次用于实战,难免会有不足,但是用来对抗眼前的强敌,差不多够用了。

  高昂士气和精妙战法,弥补了人数上的劣势,白音硬是挡住了近三倍于己的敌人……如果说沙主大军如洪水般扑来,白音战士便是屹立在滔滔浊浪中的猛兽。洪水与猛兽的滚滚恶斗,来自同族、曾经在世世代代中兄弟相称、同甘共苦的两支大军,在荒原中、在暴雨中鏖战不休。

  果然,如白音沙王所料,空中的乌云压得太低,不会是持久大雨,这一场雨来势凶猛无匹,且伴有雷暴与冰雹,但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终结。

  雨停、天未开。等头顶的乌云散开,大家才恍然的发现,在云上仍有云,依旧阴霾密布,天空不见往昔颜色,只剩灰蒙蒙的一片,虽然高远无及,可注目稍久就会把一份沉甸甸的抑郁直接压入人心;

  雨停,战不休。十万人的恶战已经陷入胶着,无论白音还是大族沙民,都已经杀红了眼睛,有哪会管什么雨停雨歇。宋阳也一样,没去理会天气。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沙民知道大雨已经停了,只是不予理会,继续作战;宋阳则是根本不知道雨停。不止天气,他甚至连战场上的情形都不存于目、不存于心,他只专注于一件事:杀人。

  杀第一个人后宋阳开心怪笑,杀掉第二个人时他兴奋得头皮发麻,杀第三个只觉得心神舒畅,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到现在他自己都没法数清杀了多少,之前那种引杀人而起的快乐感觉也已无存,换而全身心的投入杀戮。

  他杀得认真无比。

  严格算起来,杀人也是一门手艺,这世上真就有人沉迷此道。

  比如大活佛手下最得力的‘皮匠’,追求让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把人皮完完整整地活剥下来,然后再把皮子摆在尚未断气、被活剥之人面前,问一句:你看还好么?

  又比如南理刑部杜大人手下有一位卢姓刽子手,此人每天都用鬼头刀砍人脑袋,但却又是个虔诚佛徒,是以他追求的杀人手艺是‘快、全’两字。他行刑的时候,一刀下去必会从颈椎第二与第三节的缝隙间切进,不等割碎咽喉就先切断了脊髓、经络和神经,犯人从不会觉得疼痛,也不会有一刀没砍死的状况,犯人充其量只是觉得脖子一凉便告归西,这是他的‘快’;而‘全’指的是全尸,不论犯人是壮如熊罴的大汉还是瘦若芦柴的老弱,在他刀下都不会人头落地,他的刀子只切进‘半个’脖子,绝不会再多进一分。

  脖子是个‘圆柱’形状,从后面只砍进一半,犯人已死,但入殓时躺于棺内,从正面看不出一丝伤痕,至少是落下个完整尸首。所以这位卢爷虽然做着砍人头的行当,却在南理得了生祠供奉,得了无数罪人眷属的祝福。

  不过宋阳现在的专注,与皮匠或者刽子手都不同,他的刀直劈横斩,全无规律可言,更谈不上什么节奏、记忆,被他斩杀的敌人身上伤口狰狞,个个死得凄惨无比,这绝不是什么手艺或者造诣,更像是个疯子的发泄……真让他全神贯注的并非如何杀人,而是‘杀人’本身吧。

  杀死眼前这个,再去杀下一个。

  他不在乎对方是如何死的,‘杀人’与对他来说,不是一项本领、一门技艺,而是一个态度。

  一心只想着杀人,宋阳完全沉溺于龙雀的霸道,雨收云散与他无关、两军胜败和他无关,甚至整座天地都与他无关,在他眼中就只有敌人,何处敌人密集他就向哪里冲去,所有他的行动都由杀心做主!

  自从尤太医惨死、宋阳携刀走出小镇之后,前后经历过不少苦战,但真正心性入魔的经历就只有过两次,第一次是初识陈返时,被对方逼入绝境以至走火入魔冲破三关;第二次便是现在了。

  突兀一声大吼,始终在沉默中杀人的宋阳振声断喝:“死到临头!”声音落处战刀斜起,自下而上把面前一个敌人斩杀。

  刀锋是倒起的,先入敌人左胯而后一路斜斜向上,最终从腋下划出,血浆喷溅,惨叫半声,又是一具两截尸身。

  当第一声大吼过后,宋阳的厮杀就不再沉默,但也别无其他言语,反反复复只是这铿锵四字,他每落下一刀、每夺去一条人命,战场上便会想起那一声‘死到临头’。

  龙雀之威,每一击都是孤注一掷,每一战都是你死我活,每一次挥刀都是死到临头!既然狭路相逢,总有一人会倒下,奉上‘死到临头’一声大吼,既是给你也是给我自己。

  这天下,再没什么词汇能比这四字箴言更准确来形容龙雀。

  死到临头,仅在你我之间!

  宋阳不知道,他第一次被陈返逼入魔道、苦战时口中呼喝的也是这四个字。宋阳只知道,现在这一声声大吼,每次出口都能让呼吸更顺畅、能让力量更强大一点、能让心中的霸道执念更坚定一些,这便足够了。

  此时此刻,往事真的不重要了,恰恰相反的,正是因为没了记忆的牵绊,没了那许多恩怨情仇的萦扰,让他的心性也变得更加单纯,更容易直问本心;

  而另一重,失去记忆之人,无论再怎么乐观向上,也总难免迷惘。找不到来时的路,也看不清去路的方向,便如置身迷雾,时间久了连自己仿佛也变得轻飘飘的,眼前没了目标、生命没有了重心,好容易就会被风吹走。但记忆不存、龙雀仍在,一逢腥风血雨,它便绽放烁烁光华……现在的宋阳,像极了一个迷失在暗夜森林中的旅人,忽然见到前方闪烁起璀璨之光,自然快步追逐下去。

  宋阳又一次入魔,甚至比第一次更彻底,更忘我,拔身于天地之外,由杀心指引,追逐龙雀本意。

  早在大雨未停时宋阳就脱离大队了,不再与白音沙王为伍,一个人在战场中游荡,随心随性而行,杀死每一个出现在眼中的敌人……

  白音沙王率队逆战是要配合友军一起发动军阵的,自然不能随着他乱闯瞎跑,战场纷乱嘈杂,每个人都把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谁还能顾得上谁?沙王有心无力,不再理会宋阳,凝神指挥白音战士冲阵杀敌。时间缓缓流动,恶战依旧胶着,沙王心中暗叹,这许久都没再见到宋阳,怕是他已无幸。

  对宋阳的本领,沙王还是了解的,知道他刀法了得应变惊人,但耐力有限难以持久,打到这个时候他早就该脱力了,陷于沙场之人,脱力便等若死亡……可是沙王万万没想到的,当他率领主队精兵迎头截击一队沙主麾下猛士、正咬牙恶战时,突然耳中传来了一连串‘死到临头’的怒吼,宋阳一人一刀,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与白音并肩而战,仿若疯魔般杀敌!不久后其他几支白?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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