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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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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挺直了身体,笑呵呵地一路小跑,站到了燕顶身后。
“上次领教过大活佛的神殿杀阵后,一个多月的功夫里我一直在琢磨破阵的法子。”心情开朗,就连腹语都沉闷不再。
身后的乌达接口:“弟子无能,始终没能找出阵图,累得师父亲自出手。”
“幸亏你没找到,要不什么都让你做了,师父一点忙没帮上,也显得太无能了。”破天荒的,燕顶竟然和乌达开起了玩笑,跟着他又把目光投向大活佛,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的神殿杀阵虽然犀利,但也有些小小破绽,被我找了出来。”
燕顶说得轻松,但其中花费的心血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密宗传承无数年头、被藏到七层金顶做禁卫之用的杀阵何其周密,岂是经历过一次就能轻易找到破绽的?所幸的,燕顶于武学一道天赋惊人,且师承门派精通无数杂学,其中也包括杀阵,燕顶也曾着力精研过此项,这才成功解开敌阵。
上次十一个人的杀阵,和这次二十余人的包围并没什么本质区别,用的仍是一套合击战法。阵法的破绽被燕顶找到,想要破除也就再容易不过。没了阵法庇护,论及个体实力,神殿护卫和武功天下第一、毒术天下第一的燕顶相比,差出了整整一座天地,死得一点不冤。
燕顶的可怕之处任谁都明白,他想杀人时,何异于行走于阳世的阎罗?但博结还算镇静,他心里算计都很清楚,手上还有四重依仗、一个‘不会’……
一是护佑大殿的武士。并非身前这二十多人,神殿中还隐藏着三十个人,精通隐蔽、狙杀,他们才是这座大殿真正的屏障,甚至连大活佛自己,也仅仅是知道他们在,却不知道他们藏于何处。
二、三两重依仗都在大活佛的宝座上,椅垫的穗子中藏着一根红线,由西域血蚕丝编制而成,最是坚韧结实,直连宫外密室警铃,这边一抻红线那面就会警铃晃动,继而警钟响彻四方,柴措答塔宫内驻军会立刻赶来救驾。另一道机关在椅子扳手上,伸手反扳三道机关响应:宝座四周升起精钢护板、攻城大锤一时间也休想将之毁去;宝座倒翻入密道,直通山下,供活佛逃命;神殿顶上安置的七百七十七柄三连劲弩齐射,把殿上所有敌人都戳成刺猬。
三重不怕内j的依仗,都是只有大活佛自己知道的秘密。
最后一重依仗,就是大活佛自己了,和汉人皇帝手无缚鸡之力不同,大活佛身负上乘武功,他若拼命,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杀得了他!
至于那个‘不会’,燕顶虽然来之不善,但大活佛仍是觉得,对方不会杀了自己,这么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说过了杀阵,燕顶暂时不再理会博结,转头望向乌达:“帮我守一会儿门口。”
乌达的回答简单:“放心。”
国师嗓音嘶哑,发出哈哈一笑,点头道:“阿一、阿二、阿泰他们死后,这世上能让我真正放心的人不多了,但你算一个。”话音落处,燕顶消失不见,换而金殿之中、一道白色人影快过疾风、猛如蛟龙游弋而起!燕顶发动身法,游走于大殿之内,所过之处必有一蓬鲜血泼散,一声惨呼落地。
藏于暗中的三十护卫,正被他一一狙杀。
早就与这大殿融为一体、变成环境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被国师探明?博结心头一沉,但脑筋不乱,沉声传令身边护卫:“冲出去!”
金殿常常会有秘议,内部隔音了得,里面的人就算把肺叶喊出来,外面也未必能听到,而且敌人能上来,就说明附近不会有人,这是最最简单的安排,根本都不用博结去猜,可大活佛仍是这座山、这个城乃至这个国家的主人,敌人只是钻了空子进来,只要他的人能冲出去,当即就能唤起大队军马。
国师游走大殿击杀暗卫,二十余名武士不理国师,疯狂冲锋想要打出门口……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尘埃落地。
燕顶独立于大殿中央,三十暗卫无一幸免,惨死当堂;乌达跌坐在门口,面色苍白如纸、口中鲜血不断涌出,身体却仍死死依住金殿大门,在他身前,二十余名护卫横尸在地;大活佛仍坐在他的宝座中,面色铁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丢了三重依仗……殿中护卫尽数丧命;他拉动红绳,手上却猛地一轻,红线被人提前割断了;他掀动宝座扶手,而且不止一次,他自己都数不清连扳了多少下,机关始终不曾发动。
其实在发觉红线断开的时候,大活佛就想到扶手机关多半也遭破坏,只是他还有些不甘心吧。
乌达遥遥望着大活佛,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着对博结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没力气出声,只剩粗重喘息。
只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椅子上的机关,是他破坏的。
燕顶杀人也不去理会大活佛,闪身来到乌达身前,伸手捉起他的腕子问脉,随即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巴,又取出长针在他胸口膻中四周深深浅浅地刺了几下,乌达哇地喷出一口黑紫淤血,整个人的气色却明显好转过来。
“伤得不轻,不过没什么大事,但以后尽量少挨雨淋,也别洗冷水澡,另外,”说着,燕顶笑了起来:“多近女色,对你伤后调养也有好处,但是那个时候你尽量少动,让她们去忙活就好了。”
待乌达点头后,燕顶又赞了句:“你很好。”
乌达如实回应:“还是靠师父的手段才能过关的。”
国师杀金殿卫士不在话下,乌达却没有那么大的本领,不过燕顶之前在他身上布下了剧毒,谁一碰他就立刻魂回西天,让他在战斗里大大占了便宜,这才挡下了对方的猛攻。
在和燕顶说话时,乌达全无对大活佛时那种五体投地的尊敬、虔诚,但他认真……很认真地去听燕顶的每一句话,然后很认真地去回答。
没了虔诚,但多出一份认真。
仍高高在上的大活佛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小气,似乎等得不耐烦,遥遥对燕顶道:“有空的话,聊几句?”
第八十七章 高原
燕顶不小气、很痛快,闻言一点头:“想聊什么,我陪你。”说着,单手负于背后迈步向前走去,乌达也奋力站起身,跟随在师父身后。
大活佛好整以暇,肥胖脸孔上翻起笑容:“刚回来,还是一直没走?”
燕顶直接回答:“我这样子,很好冒充的。”看得出,他的兴致很好,说完后甚至还笑着补充了句:“我以前就被人冒充过,吃了大亏。”
只要一只森冷铁面、一只黑色鳞皮手套、一盏宽大白袍、再加一项腹语本领,就能够冒充燕顶,瞒不过身边的亲信,但想要骗过身后追踪的吐蕃密探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大活佛每天都收到有关燕顶行踪的报告,现在不用问了,那些情报统统都是假国师的,真燕顶根本就不曾离开过圣城。
大活佛点点头,又问:“基恰堪布和乌达都是你的弟子?”
“基恰堪布不是我的人,但他也不是你的人,算起来他只是被我收服了、利用了。乌达不同,他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初上神殿时,我让稻草喊他师兄,不是没道理的。”
大活佛浓眉一轩:“基恰堪布到底是什么人?”
此问燕顶未答,只淡淡应了句:“说起来很麻烦,也不重要。”
大活佛也不做追问,于宝座中摇头苦笑:“左右两名心腹,竟然都是你的手下,这个脸丢大了。”
这次燕顶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单只说你被乌达骗到,真不冤枉的。你不知道他为了这番功夫吃了多少苦头……他二十岁的时候要有七岁孩子的身材,偏偏还要顶上一张中年的脸孔;他三十岁的时候却又得变成五十岁的老汉;如今快五十了,看上去年过耄耋,所有这些痛苦,你决计想象不到。”
乌达笑呵呵地接口搭了句:“药汁洗炼身体、抑生、催面或促长的过程虽然痛苦了些,但都是师父的手段,我不用操心什么,倒是背熟那些百万言的圣王礼赞,让我觉得更难过些。”
有关乌达的身世、来历,从早衰到神授歌者,从头到尾都是国师的设局,接连发生的奇迹只是为了引起圣宫瞩目、给乌达一个被大活佛列入门墙的机会……其中的算计固然复杂,但相比之下,国师为爱徒不断修改身材、苍老面目的手段才是真正神迹,若非‘不可能’,又怎能骗过博结。
任谁被骗心里都不会太舒服,大活佛当然不会去赞国师的手段或乌达的隐忍,而是若有所思道:“你刚说基恰堪布算不得你的亲信,所以……你故意让他冒出来、被我察觉、借我的刀杀了他?”
燕顶点了点头,但眼中的笑意与得意全都不见了,竟真有些不忍似的:“他以前给我做过不少事情,论起来只有我欠他的,最后我还害了他的性命……当日此间,我当着他的人皮对你说‘来世我给他做牛做马’,也并非信口开河。”
舍掉基恰堪布,一是燕顶的图谋将成,此人不仅没了用处,以后还会碍事;另则,大活佛绝不会相信自己的两个心腹都是内j,追查出一个后,非但不会再怀疑另一个,相反还会更倚重乌达。
对基恰堪布的真正身份,燕顶始终不露口风,大活佛不得要领,最后只能沉沉一叹:“高原果然是精彩之地,不止盛景大师惦记着,连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物也要纠缠。”
金殿空旷且巨大,发动身法时一来一回不过是片刻间时,可现在缓缓走动,说了一阵子话,燕顶未过半程,对博结的慨叹燕顶全无表示,继续向前慢步。
大活佛摇摇头,把脸上的感慨甩尽,继续问道:“你怎能发现我那三十暗卫的?”
“如果只来一两次,当真察觉不出来,可一个月间我来你金顶十几次,若再不能查到他们,师尊都会托梦骂我枉费他老人家当年教导了。”基本上大活佛有问燕顶便有答,可是在解释过此项后,燕顶停住了脚步,口吻和善地提醒:“你的时间,仅在于我从门口走到你跟前,所以根本没有‘拖延’一说,我劝你,还是捡些要紧的来问吧。”
乌达揭示叛徒身份,国师身临神殿之中,有关以前的设计、阴谋此刻早都不重要了,大活佛却纠缠于这些细节唠唠叨叨问个不休,真正用意仅在拖延时间罢了,燕顶出言点破,博结神情一变……燕顶则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伸手遥遥一指他的宝座:“哦,对了,算起来你我还是有缘的,宝座上的那两道机关,是我师门祖上,帮你的前辈大活佛设计的,你以为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机关,是瞒不过我的,对它们我要比你熟稔得多。”
尤太医与燕顶的师门,毒、武、器三技称绝天下,金殿宝座上的机关就是人家门中前辈设计的,又怎能瞒得过乌达?
燕顶说完又告起步。虽慢,却九龙十象也休想拦下。
大活佛也终于不再去纠缠那些无聊问题,直入主题:“你来做什么?”
燕顶坦言:“杀你。”
博结的‘四重依仗和一个不会’,现在几乎被尽数破去,仅剩下他自己的战力了,果然,到了最后什么都靠不住,唯一不会弃我而去的只有自己的拳头,只是以燕顶的凶猛,就凭博结的修持有希望么?不论如何他都会试试的,不过对方距离尚远,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博结暗调内息,口中则冷笑反问:“又何必这么麻烦、更不用国师亲自出手吧?想杀我,让乌达给我面条里下一份毒药就是了。”
不用国师回答,乌达就接口道:“大活佛说笑了,你座下的七位辨毒高手可不是摆设,至少我瞒不过他们。”所有入口之物,就只有那七个人经手、递送,平时就是乌达奉上的茶水大活佛都不会去碰,不是他不信任乌达,而是几十年里养成的习惯。
博结冷哂了下,不理会乌达,径自望向国师:“既然来了,其他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吧?”
国师稳稳点头:“再过半个时辰,才让仁次会带领心腹杀上金殿,一番恶战之后大活佛与金殿武士尽丧,最终双方同归于尽,乌达受必死重伤,但终归不会死。”
才让仁次是圣宫中的重要人物,平日里忠心耿耿,手中还掌握着一队番兵铁卫,但大活佛不知道的,他是基恰堪布的义子。
“事后很快就能查明,才让和基恰堪布的关系,他为干爹报仇,叛乱圣宫再正常不过。大活佛暴毙,吐蕃会乱上一阵,不过死因查无可疑,终归会风平浪静;你的尸体死时会垂首望地、你的尸身被烈火焚烧时浓烟笔直向上风吹不散……”
大活佛语气漠然:“你安排的转世灵童,就在圣城之中?”
吐蕃甄选转世灵通为信任活佛,自有一套特殊方式,其中大活佛去世时的法体姿态和火葬时的烟尘方向是重要依据之一,针对其他的甄选条件,国师自然也早有准备,他随便用尸体举出的两个例子只是告诉博结:转世灵童已经备好、他此行夺取的不止是大活佛的性命,而是吐蕃这座高原之国。
“最近这段时间,我会留下来,助乌达平息纷乱、揽掌大权,前面准备的还算充分,应该不会出大乱子,过不多久一切过去,吐蕃还是吐蕃,只是换了一重外人看不见的天。”国师的话还没说完,耐心地给大活佛解释着:“佛光只对你忠心,以后怕是不好控制,所以抹去了,佛光是精兵,舍掉他们我很心疼;望谷鬼军以前是你的逆贼,以后也会是我的逆贼,也一并除掉了,望谷的为人比你强多了,杀他我稍有不忍。”
吐蕃已经成了国师的囊中物,自然不容对旧主忠心耿耿的可怕军队和一心只想造反、入主柴措答塔的逆贼,这两支队伍早就落在国师的算计里,不容他们还存于世间的。
一番话后,国师已经走过大半神殿,单手轻轻一挥,平静道:“你看,我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年复一年……我还在学艺的时候就开始想如何拿下高原了、我刚一出师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到现在为止,‘吐蕃’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大事情。”
心思绝不单只用在刺杀博结上,真正殚精竭虑的图谋、设计和准备功夫全都放在杀掉这个人后,如何接管下这座国。
内劲缓缓运转,博结蓄势已久,全身都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表情不露一丝破绽,不屑笑道:“久闻燕国师神机妙算,原来早在学艺时就知道自己会被景泰撵成丧家之犬、从那时候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若拿出对付我的心思和手段,未必拿不下景泰和大燕江山吧?!”
国师再次笑了起来,四个字莫名其妙:“我是他爹。”
“谁爹?”大活佛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语气中的吃惊绝非作伪,骇然道:“你是景泰的爹?”
燕国有两个极位君王、佛主与人王之间的关系,这才是所有一切事情的关键,大活佛把一双亲人当成了水火大仇,便只剩下‘输惨了’这一个下场。
惊讶很快散去,大活佛若有所思:“对立是做给别人看的戏,实际你在帮儿子图谋天下?”说着,他自顾自地笑起来,摇头笑叹:“好算计,有意思,有意思……”
“你也有儿子吧?”国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之前燕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走到博结身前之时,便是出手取其性命之刻,此刻又停下脚步,意思也很清楚,这几句闲聊是‘白送’的。
对这个问题博结显出了一份很无聊的表情:“儿子很重要么?”
燕顶思索片刻,笑了起来:“你什么都有,也就不觉得儿子有什么重要了;我却不一样,除了那个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一句话说完,又开始迈步向前。
大活佛无动于衷,径自问着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所做一切都是为景泰图谋天下?这么说的话,遭你暗算的不止我一个,犬戎、回鹘和南理内殿之中也都有你的图谋?”
国师摇了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算你的吐蕃已经让我穷尽心力、耗费半生……人力有穷尽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下子把中土几国全都颠覆,我倾力对付的,就你一家。”
大活佛挑起了左眉:“这么说,就是算我倒霉了?回鹘、犬戎都不比我吐蕃差,你却偏偏就挑中了我。”
“差!犬戎、回鹘虽然强盛,但比起你的吐蕃可要差得远了,当初我决定图谋高原,可不是抓阄选出来的。”国师笑呵呵地回答。
大活佛饶有兴趣:“吐蕃比着草原、大漠都强?强在哪?我自己可都不知道,还得向盛景大法师请教。”
国师却岔开了话题,反问道:“你可知当年大洪是如何一统天下的?”
大活佛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有话直说,不用问来绕去的。
国师直接道:“大洪自汉境起事,统一汉境后,情形和现在大燕很有些相似,与西、南、北方诸多蛮国打来打去,但始终也没能再有发展,直到一位能臣的建议被洪太祖采纳……洪家秣马厉兵,集结全国之力一鼓作气攻上高原!再之后战局形势突变,大洪军马无往不克,平定四隅,终于铸成了这世上唯一一次大统。再过几百年,大洪渐渐衰败,但它真正亡国的转折也在此处:高原失守,被本地人重新夺了回去,不久后洪王朝四分五裂,千秋基业终遭倾覆。”
“我才刚明白,大洪兴亡居然都在我的高原。”大活佛面色不屑:“莫不是我这高原上有什么龙脉,占之可添天命,得之可获天下?”
数不清第几次的,国师又笑了起来,说话更没了讲究:“光秃秃的高原,有个屁龙脉,何况光靠着这种玄虚说法可打不下世界。不过得高原者得天下这种说法绝不会错,说穿了吧,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一个字:高!中土五国中,单以地势而论,吐蕃是至高点,占了此处便可鸟瞰天下、屯兵此处便可制衡天下。”
两军会战,最要紧的兵策之一便是抢占至高点,战术上如此,战略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从大洪的兴衰就能看出来,谁家抢下了高原,谁家就在大战略上占了主动,这才是国师不理犬戎、回鹘,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吐蕃上的真正原因。
“自家事自己知,你这个大活佛要比我更清楚,真要是把高原削平了,你打得过回鹘么?你抗衡得了我大燕么?凭着你们,能成为中土四座强国之一,还不是占了高原的便宜,别人来打你,行程要一路向上,你打别人却是俯冲而去,这才能让你们站稳脚跟。”毕生图谋终于走出最重要的一步,国师的兴致可想而知,肚皮震动不停腹语也响个不休:“高原傲立中土,但环境使然,作物难长且天候极端,人口始终有限,自保有余可发展不足,可惜这么一块好地方,白白便宜了你们密宗这么多年。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
国师独手一挥,声音陡然提高:“以后吐蕃表面看去依旧独立,其实却成了大燕的一座高原州,大燕富庶冠绝中土,这块宝地由我家来经营,中土可期,天下可期!”
国师放声大笑,大活佛的心中也同时闪过一丝笑意,说了这许久,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他一直在寻找的关键,不等对方笑声散去便冷冷重复国师的话:“吐蕃表面看上去仍旧独立……你替景泰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不能公之于众,当真可惜得很。”
吐蕃不是大燕出兵占下的,而是国师用阴谋诡计偷来的,这桩天大功劳当然不能广而告之,若吐蕃人得知消息,怕是立刻就会冲进圣宫,把摄政的乌达和假灵童剥皮剔骨。
对博结的嘲讽燕顶毫不介意,摇着头继续笑着,脚下步伐不停,已经走进大活佛驾前十丈距离。
“国师给我写过的求援书信、借兵字据、谢表、欠条,我都妥帖保管着,不论我的死活,只要三天内没收到本座法旨,这些东西立刻会随燕雀飞散大燕各地,任谁也阻挡不住。”大活佛语气了笑意满满:“可惜了,燕兵燕民不知你的苦心,那些东西落在他们眼中,非但不是国师的功劳,反而是大雷音台卖国的罪证……你猜那个时候,景泰会不会护着你呢?”
国师越走越近,大活佛加快了语速:“为了宝座安稳,父子反目等闲事耳。当民意涌动、龙庭震荡时,景泰要想坐稳位子,非得把你、把大雷音台法办不可。”
“盛景,刚才你自己说的,你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可是莫忘记,你是你,景泰是景泰,你什么都没有,他却应有尽有,会有多在乎你这个爹?”说到这里,大活佛陡地放声大笑,声若洪钟震耳发聩:“你为景泰费尽心血;到头来景泰会如何对你?穷爹富子,天下最可笑事莫过于……”话没说完,博结遽然探出一拳,直劈燕顶面门。
第八十八章 国贼
燕顶为大燕窃取吐蕃,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绝顶机密;但是大燕刚被吐蕃番军袭扰,一度被打得‘溃不成军’,在燕国引出不小的动荡,国师和大活佛那些往来文书若传扬出去,国师便会坐实卖国大罪。
没有折中解决的办法、无法调和的矛盾,被博结死死抓住且引申到父子情义上去……其实,若大活佛能脱困、逃出这座神殿,燕顶的图谋自然败露;若博结不敌对方惨死当场,以后的事情也再和他没有关系,博结此时的大笑和大喊,只是为了在最后一击时能让强敌稍有震怒、稍有分心。
能击碎顽石的重拳劈面轰向国师铁面,拳势如电却未荡起一丝风声,大活佛真正的修持远比看起来更凶猛,即便以国师之能,面对这样的敌人时心境也不容丝毫浮躁。可惜,从铁面后透出的目光,明显泛起了怒火。
燕顶被对方的话激怒了,所以大活佛奔雷一击正中燕顶铁面!
不过打中的仅仅是铁面而已。博结只道自己击中强敌,胖脸上喜色迸现,但是还不等那份欢喜真正扩散开来,在大活佛的眼前忽然又显出了一张脸,脓疮、疖子、血肉模糊、不停腐烂同时又不停生长的脸……
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博结重拳袭来,燕顶则摆头甩掉铁面,一步跨入博结怀中,与对方鼻尖相对、四目相对。终归还是国师的动作更快些,所以大活佛打中的仅是被燕顶甩脱的铁面,而非敌人。
大活佛只来得及在心中苦笑一声,就觉得胸口倏然一冷,身体中的磅礴内劲于刹那间被抽空,甚至连站立、说话的力量都不存一丝,又何谈继续战斗。肥壮的身体软了、摔回到宝座之内。
最后一重依仗也完了,论心计不成、论身手依旧远逊,大活佛实实在在地败给了燕顶,但他还没死,只是身体不能动、不能言,五感仍存呼吸尚在……叮当一声脆响、玄铁铸就、被博结一拳几乎打烂的面具掉落在地。
燕顶缓缓收回按中对方胸口的独手:“我这一生都在算计你,临死前总要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腐烂的唇角掀起,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最后的那几句话,的确是惹我生气了,但与景泰、大燕或者我以后的会否被定罪和通缉无关,我是在气你……一辈子的敌人,我始终不曾小觑你,不想最后你看轻了我,以为那几句话就能乱我心境。你错了,当罚。”说着,燕顶挥手一记耳光。
不算沉重、更没有加毒,但声音着实响亮。
大活佛是什么样的身份,高位之人斗败横死他不在乎,可是临死前还要挨上这样的侮辱是他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铜铃般的大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无奈体内劲力全失,再如何震怒也不能稍动。
而国师留他暂时不死,也只是为了那‘你错了、该罚’,打过耳光惩罚之后就不再留他性命,伸手按在他的头顶,劲力微微一吐,大活佛的身体猛然抽动几下,就此气绝身亡。
几乎与此同时,乌达突然放声大哭。
情绪复杂。大活佛这个人毛病不少,可是平心而论他对乌达还是不错的,此刻惨死于金顶神殿,当得这一场大哭;而乌达哭声里更多的却是另一番滋味,炼体苦楚、催面煎熬、三十年中无数心血与隐忍,到了此刻终于成就大事,乌达无限感慨,就只有以大哭宣泄。
燕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就站在一旁陪着爱徒,其间甚至还拍了拍乌达的肩膀。
哭过一场,乌达收泪、收声,起身对燕顶道:“弟子这就去追查师尊与博结往来文书的下落,绝不容它们流入东土。”
不料燕顶却摇了摇头:“那些文书随它们去吧,不用管了。如今大活佛死了,但想要真正拿下吐蕃,还有无数麻烦事情,容不得你我分心。”
乌达愣了愣,虽然国师态度坚决,但他还是提醒道:“博结死前言辞是为了激怒师尊,可其中也的确有些道理,那些文书流入……您老和大雷音台会被动得很。”
“传书东土,公布罪状,钉实我的卖国之罪,大活佛死后如此,望谷死后也是一样,”燕顶笑了起来:“都来这一套,没什么新鲜的。”
说话时,燕顶自怀中又摸出了一张全新铁面扣于脸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乌达从不喜欢多嘴,可眼前的事情他明明白白就是看不透,在真正的师尊面前,他也不用掩饰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面对心腹,燕顶也不卖关子或隐瞒什么,不过他没直接去解释,而是反问道:“你可知,大燕的以前和以后,会有什么不同么?”
话没问不明不白,乌达不敢胡乱回答,摇了摇头。
“以前的大燕,重在安内。”燕顶继续道:“安内时要求稳求安定,谢蛇、谭武、付文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再加上前帝遗老、朝中名宿,各种势力乱七八糟错综复杂,景泰去放手剪除那些庞然大物,收拢天下大权,我则要帮他稳住大燕的民心、民望。政事可以耽误,但民不可乱、兵不可能乱,大雷音台要帮他维持天下,直到景泰坐稳朝堂,百官不存异心……这件事已经做完了,虽然不算十全十美,但大体上总还算圆满。”
说过以前,燕顶再论将来:“以后的大燕,重在争霸。便如我对博结所言,大燕富饶绝伦、又得了高原宝地,天下可期!可是莫忘记,大燕有两个主人,天无二日国无双主,这是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以前我和景泰摆出的又是对立架势,只要是个人就会预见,到头来雷音台与燕皇宫就只能留一座。所有燕人知道国内的佛主与人王会有殊死一战,所有燕人都知道内患未除,又何谈争霸天下?到了此刻,大雷音台已经成了毒瘤,不但帮不上景泰,反而还会涣散民心,既然如此我便舍了雷音台、舍了须弥院、舍了那个燕国师……我自己吧!”
浑浊目光望住乌达,燕顶问道:“我说的,我做的,你明白了?”
又有谁能想到的,就连博结和乌达挟持燕顶的‘罪证’,也落入了他的算计;又有谁能想得到,燕国师盛景竟要亲手毁掉他毕生的心血、亲手摧毁大雷音台;又有谁能想得到,当朝万岁的亲生父亲,为了帮助儿子竟自甘背负卖国贼的罪名、满心快乐地去遗臭万年。
当然,国师会伏法被斩,不过燕顶不会死。
大雷音台经营数十年,在燕民中威望了得,即便国师想把它毁去也不是件容易事,处理稍有不当便会激发民变。可现在事情变得简单了,不久之后一桩桩罪证就会从吐蕃传至东土,国师是卖国贼的事实坐定,花费无数精力积累起来的威望一朝崩碎,那些曾经把燕顶奉为天人的愚民在震惊、愤怒的同时,心中还会恍然大悟地说上一句:还是吾皇英明神武,早就看出来了贼子燕顶的野心,这才和他一路相斗不停……望着乌达惊骇欲绝的神情,燕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做戏自然做全套,可以预见的,国师的‘心腹’会被皇帝一网打尽;国师的神殿会被景泰名正言顺地推成平地;但禅宗不会被废掉,所有信徒都能得到皇帝的慰勉:错在j贼盛景,但我佛慈悲不曾稍改。
从此大燕便只有一位雄主了。
燕顶此刻还不知道,东土大燕中他现在最信赖的、以前就知道他的计划的心腹弟子天琼,已经死在了鬼军大营,他是甘心赴死,为了大雷音台、为了国师的英名自愿陪葬。
再把事情倒回去看,以后变成‘卖国贼’早就是国师算计中的事情,博结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没法破坏他的心境。
柴措答塔神殿惊变,悄然之中吐蕃变了天,燕国皇宫中则一片太平,景泰还没睡,正裹着厚厚的裘皮中批阅公文,如果不是常常发疯的话,景泰也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正忙碌着,一旁侍奉的小虫子凑上前,轻声道:“万岁爷,有您一封信。”
景泰放下奏折,纳闷问:“什么信?”
“师父临行前留给我的,他老人家交代,非得今天、这个时候再给您看,不是我隐瞒,是师父不许我说。”
景泰‘哦’了一声,笑道:“不用解释,又没人会怪你,快把信拿来我看。”小虫子立刻伸手入怀,除了信笺还有一粒药丸子,景泰更好奇了:“这颗药是做什么的?”
小虫子老实摇头:“不知道,师父嘱咐我连着信一起给你。”
景泰一笑,暂时没再多问,撕开信封开始读信,才看了几眼景泰就变得脸色铁青……字迹歪歪斜斜,正是国师手书,字数也不算太多,寥寥百余字,读完之后万岁泪流满面。
他知道国师有关吐蕃的所有图谋,什么引鬼兵与佛光入关、什么卧底在博结身边,燕顶的计划从不曾瞒他,唯独‘自毁大雷音台、自甘成为卖国贼’之事,当爹的没有和儿子说。或许燕顶也怕景泰会大怒大哭而不知该如何应对吧,所以留下了这样一封信,说明状况要他做好准备,当‘罪证’从吐蕃传来时,朝廷一定要有所作为,要定罪国师严惩大雷音台。
另外信上说明,清剿国师党羽的事情燕顶已经和花小飞讲明白了,再过几天花小飞入宫,协助皇帝办妥此事。
亲生父亲、景泰唯一仰仗的亲人为了儿子的大业心甘情愿去做万民戳指的‘国贼’,景泰憋闷得只觉得胸肺就快炸开了,国师留下的那枚药丸就是清郁解淤的灵丹;
景泰心中反反复复涌出的只有三个字:我不依。而国师在信笺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不依也得依!
手指颤抖着把药丸塞进嘴巴里,咽下、燕皇帝景泰放声大哭。
……
国师的图谋取得重大突破,中土世界大乱将至,可外人对此却一无所知,宋阳更不晓得这些事情。
十天前宋阳开始穿越敌阵,这个‘穿越’听起来虽然夸张,但实际行动时绝非从密密麻麻、卫戍森严的犬戎营房中潜行而过,要真是那样的话,别说现在的宋阳,就是燕国师也未必能安然走出去。
宋阳的目的是迎头赶上阿夏的部队,把前方的敌情向她通告,他的脚程快捷惊人、且时间富裕,不求太快只求稳妥,宋阳兜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干脆绕过了犬戎的军阵。而白音人教给他躲避猎鹰的办法也真正有效,一路上无惊无险,三天后他就绕过了敌阵,再过半天稳稳拦住了阿夏的队伍,火芯玉高举在手,回鹘战士见之大惊,阿夏就在大军之中,得了先锋呈报急匆匆赶来,在见到宋阳后她愕然再愕然、揉眼再揉眼,最终确定这小子竟然还活着,阿夏用本族话喃喃说了句:“这仗白他妈打了。”
宋阳听不懂她说的啥,只有呵呵笑着点头,仿佛大大赞同回鹘美人的说法。
阿夏这才回过神来,滚鞍落马,口中换做汉话:“阿夏恭迎护持圣火王圣驾归来。”说着抢上前就要行大礼,宋阳有真正的王驾身份,是大可汗的结拜兄弟,而且又是个汉人,在他面前礼数不可废。
可宋阳又怎能受阿夏的跪拜,急忙伸手把她扶住,笑道:“哪有让大嫂给我行礼的规矩,你快站好,我是做兄弟的,我来拜你。”
一句‘嫂子’把阿夏喊的心花怒放,回鹘没有汉人那么多礼节、民风又远比汉境开放,大笑中阿夏一把抱住了宋阳,喜道:“好兄弟!他就是为你来打的这一仗,他还说为你复仇,需得亲人来统领大军,所以我才到了狼窝中,没想到你还活着,当真再好不过。”
宋阳暂时顾不得多说什么,有什么事情都要放一放,先把军情奉上。在听说敌人大军在前方摆了口袋设伏时阿夏神色骇然,得知不久后将有二十余万沙民大军会从荒原中赶来助战,阿夏又满面惊喜。
阿夏是女中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