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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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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洪流,刀锋映射阳光、旌旗翻卷寒风,向着远方急行而去。

  不久之后大军四周狂沙飞舞,掩住了战士们的身形。

  离营远征的却不止青壮,无数老人与硕壮女子也另外编成多支队伍,赶沙前进。事先宋阳没去问过,但凭着他的心思,不难想到这些老人与女子都是‘疑兵’,他们的出征不为杀敌,只求能迷惑狼卒哨探。

  另外宋阳一行人也分成了两队,他和罗冠一起编入先锋,当真去做了一个阵前卒,龙雀以杀悟道,而这天下又有什么样的杀戮能比得战场冲阵来得更残忍、更激烈?这是他的修行,虽然危险,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过。

  对于此事旁人几乎一边倒的反对,唯独瓷娃娃不阻拦,宋阳想要去做的事情,她永远都不会挡,虽然她远比着旁人更担心。所幸还有罗冠护在他身边,现在大宗师已经恢复如初,经过一次假死后宋阳的战力也突飞猛进,两人彼此配合,普通凶险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至于其他人全部随白音王和瓷娃娃所在的中军前进,谢门走狗自不用说,他们要守护自家小姐;南荣、小婉等人本意是要和宋阳同行,但战场凶险,凭着她们的本领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是拖累,是以留在中军了。

  宋阳随军前行,虽然是元帅白音王贵宾、所有沙民的恩人,但也没搞出什么特殊待遇,和沙民军卒同吃同睡,甚至在负重上比着旁人还要更多许多,罗冠也和他差不多,但大宗师背了一只长弓,还是显出了和沙卒的区别。

  行军途中,罗冠对宋阳笑道:“有时候我真有些分不清,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一个偏荒小镇里走出来的小仵作敢对燕顶、景泰下手,算是狂妄得没边了,谁要敢说他有自知之明,罗冠非伸手大耳刮子扇那个说话的人不可;

  可要说宋阳没有自知之明……哪个男子不想指挥千军万马决胜沙场,这一战从头到尾宋阳都不闻不问,就高高兴兴来做了个大头兵。

  宋阳明白大宗师的意思,呵呵一笑:“两码事,放到一起就扯不清了,单说打仗的话……我也没想太多,到现在根本就不把它当成一场仗了。”

  “那你把它当作什么?”罗冠纳闷追问。

  “杀人呗。”宋阳实话实说。

  罗冠先是愣了下,跟着说:“妖星的名头,还真不冤枉你。”说完,想了想大宗师又笑道:“还真是个好兵!”最后他又一拍宋阳肩膀,好像鼓励似的:“多杀,又能精进!”

  只管杀人、不想打仗这码事,什么战略、战术之类都是元帅和将军们的事情,宋阳根本不去费那个脑子。

  二十余天就能走出的荒原,他们绕来绕去、走了差不多四十天,而再之后便是大大小小接踵而至、一场又一场的恶战了。

  有时是独自迎敌,有时是配合友军,有时候面对优势敌人苦战不退,有时对逃散的敌军却收兵不追,而宋阳也真就始终不曾去问过主官一句‘为何如此’,常春侯坚决服从军令,闻号而进、闻鼓则战、闻金便撤……

  不知不觉里时节悄悄变化,从初冬至深冬再到初春……南理的春天来了,北地草原上却依旧大雪蒙蒙、寒风凛冽。宋阳自己也数不清他究竟打了多少仗、杀了多少人,但只要置身战场,他便化身狂魔,专心杀人!

  最初所在的那支沙民先锋早就消磨殆尽,宋阳和罗冠随着战友一起混编入其他队伍,到现在已经换过四五支旗号了。

  这其间宋阳也曾参与过几场规模巨大的战役,即便以他的惊人目力,也远不足望穿整座战场,他也不去看,在他眼里只有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狼卒。而这种裹含了几万甚至十几万战士投入的会战结束后,短时间内他都不知道自家大军究竟是赢是输,唯一能确定的仅仅是自己和罗冠还活着吧。

  甚至到了现在,宋阳都不知道沙民大军究竟有没有和回鹘儿取得联系、更不清楚战势于己方到底是有利还是不利,他了解的事情不比身边任何一个沙族战士更多……

  今天白天又打过了一仗,鏖战良久狼卒溃败,沙族没有追赶,而是原地扎营休整,晚饭后宋阳也不怕地面冰冷,头枕双手躺在雪地上,口中哼着个小调仰望夜空。

  罗冠走到近前,笑道:“心情还挺好。”

  宋阳应道:“今天是个特殊日子。”

  罗冠纳闷:“什么日子?”

  “二月十九,回鹘王驾与南理公主和亲大喜之日,”宋阳长长呼出口闷气:“这个时候,我差不多该入洞房了吧。”

  只是个初定的吉日,错过了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好久不见,宋阳真的很有些想念了。

  第九十六章 国难

  罗冠不知道该说点啥,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无聊的事情,根本犯不着自己这个大宗师去说啥,甩了下袖子转身走开了,任宋阳躺在地上自己发呆。但还不等他走远,忽然由沙卒赶来报信,说是有访客到来,现在已经抵达军营。

  宋阳略显诧异,暂时也没多问,翻身跃起与罗冠一起向外走去。他们才刚走过半途,访客就迎头而来,为首之人昂首挺胸龙骧虎步,正是沙民大军统帅白音王,在他身后紧跟着瓷娃娃、帛夫人、南荣小婉等众多同伴,另外在外面负责‘信兵’、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曾露面的帛先生也在队伍中。

  突然间大群朋友都来了,指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宋阳快步迎上:“怎了?”

  帛先生抢上半步,一反平时的啰嗦唠叨,直接应道:“一是柴措答塔宫中叛乱,大活佛博结丧命,如今密宗已经找到了新的转世灵童。”

  宋阳吓了一跳,一家的皇帝说死就死了,让他如何能不惊讶,帛先生的声音不停:“另一件事,吐蕃重兵进击东南,冒犯南理。”

  宋阳眯了下眼睛:“什么样的阵势?”

  帛先生声音低沉,并未直接回答宋阳的问题:“大活佛死后不久,柴措答塔传告天下,弑君大案已经查明,逆贼暗中与南理勾结……”

  话没说完,宋阳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全不了解,但至少能明白,柴措答塔这道昭告一传出,南理就成了所有吐蕃人的‘杀父大仇’,这次吐蕃进兵南理,也再不会像以往那般只是小打小闹的马蚤扰一番了事,而是不死不休的大战!

  除非杀进凤凰城、彻底摧毁南理皇廷,否则吐蕃人岂肯善罢甘休。

  这一战亡国灭种,南理国难当头。

  宋阳一行都在北地深处,全副心思都投入回鹘、犬戎和沙民的三方会战之中,消息闭塞,全不知外面的情形,帛先生的消息还是从回鹘方面传过来的。谢门走狗在前线‘信兵’,不久前终于有了重大突破:成功与回鹘人建立了联系。

  消息非同小可,帛先生亲自赶回呈报,而他的信道初建,只能直接和中军谢孜濯联系,没办法直接找到宋阳,不得以下小小兜了个圈子,由此大家也都一起跟了来。

  西线战事镇西王首当其冲,而前线开战、老父再度挂帅出征,筱拂和初榕的心情可想而知,再说封邑虽然远离边疆暂时不会受到战火波及,但这个时候家里非得有一棵主心骨不可,无论如何宋阳都要立刻赶回去了。

  “回鹘大可汗也传了几句话过来,大概的意思是南理是他的兄弟之盟,你家的事情他一定会管,但眼前的情势……他要南理务必坚持上一段时间,只要这里的战事完结,他立刻转头去对付吐蕃。”帛先生道。

  宋阳一笑,先莫说真正出兵,日出东方身为大可汗,敢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便足够了,而且南理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南理人自己的。

  帛先生继续说道:“我随你一起回去,高原那条路走不了了,我们从犬戎去大燕,前半程小心些,只要进入燕境,后面就全不用担心了。”

  这个时候白音王大步上前:“我来送行的,待你打完吐蕃番狗、我杀掉犬戎狼子,大家再见面喝酒。”说着他张开双臂重重给了宋阳一个熊抱,随即又有些讪讪地笑道:“另外……还有个事情想要求你,你这趟回去……能不能请谢小姐暂时留在军中?”

  宋阳不知道的,谢孜濯追随中军参与军策指定,越来越进入角色,给沙民的帮助也越来越大,毕竟瓷娃娃在家时熟读兵策,心思也足够透彻。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重极出色特质:冷静。

  她的颜色只为宋阳绽放,其他所有事情她都看得很清淡,掌兵时更是如此,只问成败不理生死,于她而言打仗就是一道题,她全神投入也只是为了解开题目,有她参与军略战策,对白音王是个极大的补益,自从沙族进入战场以来,她前前后后已经指挥了几场漂亮战斗。而且此刻沙族和回鹘刚刚建立联系,双方开始筹划与狼卒的决战,这样的关键时刻放瓷娃娃回家,白音王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宋阳转目望向谢孜濯,后者迎上他的目光,报以安静一笑,最最简单的心思,去或留她都无所谓,全都交给宋阳做主。

  “常春侯回去,谢孜濯留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班大人缓缓从人群后转了出来,他也随着大伙一起来了,走到宋阳跟前:“谢孜濯于战事颇有天分,但仍欠磨炼,还差得远了,我南理虽小,却也不乏大好战将,别人不提,就你那位老丈人麾下智将勇将就一抓一大把,南理的战事不缺她一个;可此间不同,没了谢孜濯无异折了白音王一条胳膊。”

  老头子的话里明明白白透出一股对沙民蛮族的蔑视,白音王知道他的脾气,不仅没和他计较反而点头附和:“一条胳膊不止,是两条膀子。”

  南理不缺瓷娃娃,此间的大战却少不得她,该去该留明白得很,而班大人的话还没完:“指望回鹘能对吐蕃施压、帮我南理,就得先盼着这边的战事结束……单单结束不够,还非得打赢、大胜才行!”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只有先卸掉回鹘西线、来自犬戎的压力,日出东方才有精力、有能力、有底气地对吐蕃施压。

  所以非得大胜这一仗,灭掉狼卒的边线雄兵,让犬戎短时间内都无力反扑。打平不行、敌人主力仍在、终究是掣肘之患;打输就更甭说了,回鹘大军要是在这里被人家给灭了,日出东方不收拾铺盖逃到沙漠深处避难去就不错了,自顾不暇又哪还管得了南理?

  班大人的道理清楚得很:“谢孜濯留在这里助战沙民,其实也是在帮南理,而且比她随你一起回去有用万倍。”

  说完谢孜濯,班大人又把目光转向帛先生:“差不多的道理,谢家旧部也应该留下来。”沙民的作战方式很原始,得了‘信兵’相助便等若添了几条长长的触须,战力得以突飞猛进;至于南理,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谢门走狗的能做得到的事情,南理的军情探子也未必做不来。

  毕竟是几朝元老,班大人寥寥几句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到了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宋阳即刻启程返回南理,谢门走狗与谢孜濯继续留在此处助沙民作战,班大人继续他和宋阳约定好的‘一年之期’助白音王夺位。

  至于罗冠、南荣、小婉等当初那些随宋阳一起从燕子坪出来的同伴,现在都和他一起回去,另外七上八下也离开首领加入宋阳的队伍,待他们进入大燕境内,少不得要有谢门走狗的接应,到时还要靠他们哥俩帮忙联络。

  不等天亮,宋阳等人就撤出军营,连夜启程赶赴大燕。对草原行走中最大的威胁‘库萨’,他们从白音沙民那里学到了破解之法,沿途又有草原上的小狗小心照顾,一路上不存波折,这一行人除了阿伊果武功较差劲之外个个都是精锐,脚程迅捷惊人,一个月后宋阳成功穿越边境,终于走出了莽莽草原,返回到汉家世界。

  谢门走狗在大燕的能量比着草原上强大得太多了,而付党、顾阀也非等闲之辈,这三家联手相助,宋阳的路程更加顺利通畅,只是在路过江南时,本应坐镇睛城的李明玑忽然赶来相会。

  一袭红衣,面容清冷,李明玑风华依旧,与当年一品擂前初见时几乎没有一点变化,倒是小丫头叶非非,几年过去出落得更可人了,再见到宋阳时叶非非一反冰美人的常态,笑嘻嘻地上前敛衽施礼,直接站到宋阳身旁,端茶倒水递送毛巾地忙活着、伺候着,把宋阳搞得大大地不习惯。

  李明玑坐在他对面笑道:“叶非非是我的人,我是付丞相的人,你是付丞相的公子,她侍候你是应该的,坦然受了吧。”

  “以前可没见你们对我这么好过,还收我钱来着。”宋阳随口说笑着。

  不用李明玑说话,叶非非就把嘴巴一扁,委委屈屈地想说啥,宋阳却比着她更快,摇头笑道:“少来少来,我不听!”叶非非也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又把那些肉麻话统统吞回到肚里。

  宋阳望回望向李明玑,就此转入正题:“有事情?”

  李明玑深吸了一口气:“燕顶叛国,已被景泰缉拿落狱。”

  宋阳大吃一惊,一时间还道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确认:“当真?!”

  李明玑点了点头,从吐蕃军队不宣而战攻击大燕,到不久前先后两批国师勾结吐蕃、反叛大燕的罪证从高原传入中土等所有她所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阳。

  宋阳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好半晌过去,宋阳才再度抬头,但并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对李明玑点了点头,后者一笑嫣然:“你心里有数就好,多多小心。还有……南理若真呆不下去,带了家小来睛城找我,总会有你一个安身之处的。”

  宋阳呵呵一笑:“多谢。”

  随后双方不再谈及正事,又闲聊几句李明玑告辞而去,宋阳再度启程……二月十九他离开沙民军队,穿越回鹘、大燕两座大国,历时整整两个月,终于重返南理境内!

  凤凰城和封邑早都得到了消息,他才一入境就有朝中官员与家中亲友迎上来。

  家里来的人并非公主郡主,甚至秦锥魏治这些相熟的红波卫都没来,迎接宋阳的是俏丽丫鬟小九和忠心奴隶哑巴,外加燕子坪大捕头盘头。

  国难当头也挡不住小九见了自己公子后那份开心快乐,围着宋阳又转又摸,笑得合不拢嘴,盘头也开心,但是比着小九儿要正经多了,对宋阳道:“公主和郡主交代下来,西线战事突兀,封邑需得有人坐镇,不能亲自来迎你了,盼你快快回家早日相聚。”

  燕子坪不单单是宋阳的封邑领地,还是南理佛家圣地所在。西线开启战事,所有南理臣民都人心惶惶,妙香吉祥地的作用也就愈发凸显,稳定民心激励士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自妙香吉祥地的祈福法事,甚至比着凤凰城中传出的讨贼诏更能让南理百姓安心。

  最近这段时间,信徒从四面八方聚拢而至,求佛请愿为国为家祈福,封邑中的忙乱可想而知,承郃无论如何也走不开,而更关键的,公主和郡主既是贵族也是红波府的女儿,如今她们不能离开封邑去往后方,哪怕只是去接个人也不成……燕子坪距离前线还远,但毕竟也在南理西域,比不得后方更安全,这个时候小捕或初榕走了,让前线的战士怎么想、来封邑祈愿的信徒又会怎么想?

  “另外,”盘头继续道:“封邑里的红波卫,大都返回了前线去抵御番子,所以秦锥他们也没办法过来接你。”

  红波卫都是来自西线的悍卒猛士,一旦前方大战再起他们就会重返军中,早在吐蕃兴兵之处秦锥等人就奉王命返回前线去了。

  家中的要紧人物没来,朝中派来迎接常春侯的也不是重要大员,为首官员姓李,官职不算低,是左丞相胡大人的亲信,是上次出访大燕参与一品擂的使节中少数幸存者之一,和宋阳也算熟稔,上前行礼后就不再咬文嚼字,对宋阳道:“镇西王早已赶赴前线,胡大人、杜大人几位坐镇京师,这个当口……侯爷晓得,军务、政务繁忙无比,胡大人实在抽不出身,派我来接你,出京前他老人家叮嘱我,没能亲自来迎,你可千万别见怪。”

  宋阳哪会在意这些,摆手追问道:“仗打得怎么样?”

  “镇西王亲自坐镇苦水关,番子难越雷池一步!”话虽然说得带出几分豪气,可李大人脸上还是显出了一份忧色,这次吐蕃人来势汹汹,且两国的实力根本就不在同一档次,眼下虽然还扛得住,但究竟能坚持多久,谁都不敢保证的事情。

  第九十七章 神奇

  青阳城的葛老爷是个外来户,据他自己说,以前他是在外面跑马帮做生意的,后来年纪大了、手上又赚到些钱,就不再辛苦奔波,因为喜欢青阳城的繁华热闹,所以落户在此,开开心心地做了个富家翁。

  葛老爷脾气不错,平日里都笑呵呵的,最喜欢泡在茶馆里和旁人谈天说地,此人年轻的时候应该读过书,肚子里很有些货色,口才好脑筋更好,相处的时间长了谁家有点大事小情都会向他讨个主意,葛老爷则有求必应,当真生了一副热心肠。

  渐渐地,葛老爷在邻里间有了些威望,前阵子城里选里长,街坊们全都举荐葛老爷,可出乎大伙意料的,他自己坚决推辞,任凭别人怎么来劝他都不肯去做这个差事……大家都明白他不缺钱,里长那点补贴入不了他的法眼,但这个差事背后是有大好处的。

  里长算不得官职,没什么实权,可关键是他能和官面上的人有交往,葛老爷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个土财主,他是衣食无忧了,但富不过三代,总该为儿女做些打算吧,能有机会和官面上的人物结交,将来再使些银子,未必不能帮儿孙讨个一官半职,家里有吃上皇粮、拿了官饷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光大门庭呢。

  最终他也没去做那个里长,街坊四邻都替他可惜,觉得一贯看事通透的葛老爷这次有些犯糊涂了。但街坊们又哪知道,葛老爷是绝对绝对不敢和官面再扯上半点联系的,因为他压根不姓葛,他姓周。当然他也没做过什么赶马帮的生意,人家以前是堂堂的七品朝廷命官,主掌一方生死的青天大老爷,小镇燕子坪的父母官周大人。

  从红波府得了大笔银两、改名换姓的周老爷日子一直过得舒舒服服,但是最近这几个月他总是心惊肉跳的,不是他胆子小,而是那一条条的消息来得实在有些太惊人了。

  先是南理的兄弟之盟回鹘兵进犬戎,一方是大漠雄鹰、另一方则是草原恶狼,这两头猛兽一开打立刻震惊中土,不过他们在遥远北方,打得再如何热闹也波及不到南理来,周老爷关心则已,并没太多担心;

  不久之后西域佛主博结暴毙之事传遍中土,一直以来吐蕃都在欺负南理,听说他家的皇帝死了,南理人个个都兴高采烈,周老爷那些街坊也不例外,坐在茶馆中讨论此事,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欢笑,唯独老周坐在一旁显得忧心忡忡,毕竟是读过书、当过官的人,他的见识比起普通人要高上一筹,对此事他另有看法:博结主掌高原的这些年,虽然也小恶不断,毕竟没有掀动大战,至少在大体上还维持了一个安定局面,他突然死掉,以后高原会如何对待南理?

  果然,高原上才一选出转世灵童,内政稍稳就硬诬南理为弑君元凶,消息从柴措答塔一传出,南理立刻炸开了锅,接下来便是兵祸西来,边关卷起烧天战火。

  南理西线正打得激烈,南理的另一个邻居大燕也传出惊人消息:燕国二主之一的国师盛景大法师身败名裂,落下叛国重罪。

  再加上不久之前吐蕃还曾兵进大燕,从东到西自南至北,世上五国没有一座太平的,不由得周老爷不做沉沉一叹:乱世将至!

  可南理这边仿佛还嫌自己不够麻烦、还嫌中土局势不够混乱似的,于一个多月之前突然传召天下,对草原之国回鹘宣战……小皇帝福原玉玺扣印的宣战书从皇宫传出,递送遥远草原的同时,无数信雀也从凤凰城四散而起,把这个消息传递全国。

  消息传到青阳城时、为家家户户所知的时候,周老爷正在泡茶馆,闻讯先是一愣,南理向犬戎宣战?这可不是缺心眼么?两国中间还隔着个大燕,不是打不打得过的事,而是根本就打不到。

  既然打不到又何谈宣战?难道要派兵借道大燕去草原?茶馆里议论纷纷,人人不明所以。这个时候又显出周老爷的见识了,略略沉思片刻就猛地一拍桌子,呵呵笑道:“妙啊,妙得很!”

  他一有动静,立刻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大家都知道他是有见解的人,当即围拢上来七嘴八舌询问究竟,连茶店老板都挤到了身前,周老爷先是手捻须髯微笑不语,正经摆出一副窥到天机的高人模样,半晌过去等把架子摆足了,他才心满意足地咳嗽半声,缓缓开口:“宣战也不是真就派兵参战,再说就算真派兵,大燕也不会让我们借道……不过是个态度吧,不管用什么借口向草原宣战,都是咱们南理皇廷摆出给回鹘大可汗看的态度!”

  曾经的县太爷,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窍,南理是拼命要把自己和回鹘绑在一起,今天南理为了回鹘向犬戎宣战,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尽了兄弟之盟的本分,来日北方战事结束,回鹘能看着吐蕃侵略南理不管么。

  至于得罪了当世另一座强国犬戎,以后又会招来什么样的恶果,现下南理国难当头,只求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就阿弥陀佛了,其他的实在顾不上了。

  周老爷喝了口茶水,正准备给街坊们详细解释解释这番道理,外面忽然又有消息传来,严格地说是半个消息……宣战事情的后半段。刚刚传开的只是南理对犬戎宣战,但宣战的理由大家还都不知道,此刻刚刚传过来:犬戎罔顾信义,陷害过境南理使团,上下数百使节尽遭狼卒屠戮。

  还是那只去回鹘庆祝日出东方登基的使团,犬戎说把他们送过了边境、回鹘则说没收到人,此事本来已经不了了之,如今又被南理朝廷拿出来用作了宣战借口,而最最关键的是,在小皇帝传告全国的榜文中说得明明白白:南理常春侯也在这支使节团中,随其他同僚一起遇难。

  ‘哐当’一声脆响,周老爷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大老爷脸色很不好看,轻轻念叨了‘阳伢子死了?’,他在燕子坪做了十年县太爷,也算是看着宋阳长大的,如今忽闻此子身死,心头沉甸甸的,再没了夸夸其谈的兴致,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

  宋阳当然不知道周老爷现在过得如何,他刚进入南理境内,心里盘算着立刻赶回封邑,但左丞相派来迎接他的李大人却摇了摇头:“左丞相亲口茭代的,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去一趟凤凰城,只去京师还不成,一定要走大路,逢大城重镇便要进去转一圈。”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着回家更重要,宋阳皱起眉头正待拒绝,李大人又赶忙道:“四十天前,皇帝传告九州,说常春侯已在草原殉难。”

  宋阳愕然:“我死了?什么意思?”

  四十天前,宋阳正在草原穿行为回家做长途跋涉,那个时候家里、朝廷就已经得知他就快回来了,又怎会去散布他的死讯?不过宋阳两世为人炼成的心思不是白来的,稍稍一想便恍然大悟,当即点头道:“那就先回凤凰城!”

  李大人面露喜色,当即传令手下,一行人即刻启程赶赴皇城。

  从大燕返回,宋阳自折桥关入境、入关后与前来接迎的官员与家人汇合……几个时辰之后,镇南雄关折桥关身后、南理的另一座重镇红城中,忽然马蹄隆隆传起,大街小巷中都有差官策马急行,沿途大声宣布一条喜讯:本以为已在草原上殉国的常春侯平安归来。

  跟着红城官府门前广场与四门同时张贴榜文,说明常春侯在返程之前已经见过了回鹘大可汗,大可汗承诺不日将起兵南下痛击吐蕃。

  几个月里,最最振奋人心的消息莫过于此了。

  最近这几年中,南理国内风头最劲的人物非宋阳莫属,青阳选贤崭露头角、凤凰城中用一张大笑苦主像破无头案、远赴大燕勇夺一品擂、在睛城万民暴乱中奇迹般生还回国、与回鹘大可汗结义金兰、红波府哭灵硬生生唤回了公主的魂魄、公主郡主双姝归一……在他身上发生的奇事一桩接一桩,只要一提到这位侯爷,南理人心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涌出两个字:神奇。

  而他‘死’后,朝廷循例张榜公告常春侯生前功绩,榜文中有些地方言语不详、措辞含糊,但百姓还是能大概看出来,原来当年的破解红城瘟疫、折桥关杀灭燕兵由宋阳一手所为;去年中秋皇家巡游惨祸、靖王谋逆的惊天大案,也是由宋阳暗中主持才得以告破,最终逆贼伏诛、幼帝继位,常春侯功不可没。

  这样的人干脆就是天才了,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命丧犬戎,南理百姓无不扼腕叹息,可任谁都不曾想到的,神奇侯爷又继续了他的神奇。

  一时之间红城上下轰动,常春侯过境时无数百姓涌上街头夹道欢呼,场面或许比不得皇帝巡游更盛大,但绝对更加热烈,国难当头之际南理最最神奇的那个人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友邦回鹘的承诺,让人心中升起的那重振奋,真就没办法用言辞表达了。

  又何止红城,宋阳所过的每一座城郭、州府都会掀起欢腾热浪。朝廷少不得又要放飞大批信雀,把这个天大喜讯传告南理九州,青阳的周老爷闻讯一下子跳起来多高,大声招呼着仆从上街去买鞭炮,不过还不等他家的炮仗买回来,城中四处就响起了爆竹声声……

  以为宋阳真的死掉时秘而不宣,得知他即将归来时宣布他已死、公告他的功勋,待宋阳回来后就拉着他四处‘展览’,所有这些都是左丞相一手炮制,归根究底,胡大人弄出这么多事情的目的不外四个字:振奋人心。

  吐蕃入侵大祸天降,从朝到野、从官到兵再到民人人士气低落,举国颓丧这一仗还怎么打?胡大人就是要把宋阳‘渲染’得神奇再神奇,用他来振奋人心。刚刚归国的常春侯,说他是南理人的‘图腾’有些太夸张,说是‘精神领袖’更不恰当,倒是宋阳自己给自己一个定位挺准确的:吉祥物。

  从折桥关去凤凰城、再去燕子坪,也算得上是顺路,比着直接回家多不了几天,何况他小小地绕一圈,本身也是对镇西王、对这场战事的支持,吉祥物尽职尽责,胡大人怎么安排他就怎么配合,一路之上尽享荣光,终于抵达国都凤凰城。

  南理第一繁华大城,对吉祥物的欢迎规模自是远胜别家,宋阳翻上车辕吐气开声,照着胡大人早就写好的稿子铿锵吼喝几句,跟着上朝去觐见皇帝,毕竟是个侯爷,来到了京师少不了这番礼节应酬,直到晚上他才腾出空子,被胡大人拉到了丞相府详谈。

  让宋阳稍有些意外的是,小葡萄并不在府上,问过胡大人才知道葡萄现在仍在燕子坪。

  当初把小娃送到封邑时大家说得明白,只‘寄养’一年,如今期限已满,而且燕子坪虽非前线但总比不得后方京城来得更安全,胡大人居然不张罗着接回独苗,宋阳大感纳闷。

  对此左丞相只是淡淡一笑:“公主郡主还不是都留在燕子坪了么,这个时候万万没有把葡萄接回来的道理。”

  不得不说的,南理的几位重臣都当得‘忠君爱国’这句评价了。

  宋阳看了看胡大人,也不去做无谓劝解,只是点头道:“我这就回去封邑了,葡萄的安危你全不用担心。”

  胡大人‘哈’地一声笑:“我也这么想的……番子真要突破前线、打到燕子坪,葡萄跟你一起逃进大山,反倒比回京师更妥当些。”说完,老头子一摆手转回正题:“回鹘那边,真的会出兵帮我们?”

  日出东方已经通过帛先生向宋阳转达了他的意思,但动兵毕竟是国事,就算回鹘打赢了狼卒,到时候还有没有力气再去施压吐蕃,这还是未可知的事情,对胡大人的询问宋阳不敢大包大揽,只是把自己所知的状况如数相告。

  胡大人手指轻巧几案,听得很仔细,待宋阳说完后他点了点头,又问:“燕顶叛国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怎么想?”

  在旁人看来,燕皇帝与燕佛主水火不容,一方斗倒另一方再正常不过,可宋阳、左丞相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伙,要是也那么想真就傻死算了。

  第九十八章 洪口

  返回南理这一路上,宋阳早就把这件事想明白了。

  他不是神仙,自然不会知道柴措答塔宫内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把最近中土上诸多大事串在一起去看,他找到了一个关键。

  宋阳应了左丞相一句:“吐蕃入侵南理。”

  没头没脑地回答,但胡大人眯起了眼睛,显然宋阳说中的是要害,左丞相冷笑着,接着宋阳的话向下说:“不错,吐蕃攻我南理,番子怎么敢……”说到最后一个‘敢’字,他加重了语气、加重了声音,同时再度瞪起了双眼,一向面团团般和气、不笑不说话的老头子目中凶光毕现!

  不得不说的是,吐蕃人攻袭南理选择的时机很好,北方的回鹘正和犬戎大打出手,暂时无暇顾及兄弟之盟,眼下日出东方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吐蕃番子作恶。

  可吐蕃并非回鹘这一个敌人,这些年里大活佛始终不敢吞并南理,固然是因为回鹘的牵制,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忌惮大燕,怕燕人会在他兴兵对付南理时乘虚而入。如今吐蕃怎么就敢来攻打南理?而且番子摆出的借口绝非打一打就能收兵的,甚至以大局而论,这是中土百多年里最凶猛的一仗。

  吐蕃怎么敢?除非柴措答塔能确定在他攻击南理的时候,大燕不会横插一手。

  这便是宋阳看到的‘关键’了:吐蕃哪来的把握?

  看透了这一重,整件事也就不难猜了。

  宋阳想清楚的,胡大人也照样能猜得到,老头子沉沉一叹:“吐蕃和大燕现在是一回事,这次当真麻烦了,以后更是难有宁日……”

  不等他说完宋阳就笑了:“不把初一的大火灭掉,还想什么十五的决堤?一件一件来吧,先把番子挡住再说。”

  胡大人点了点头:“只盼镇西王能撑住西线,只要他能撑上一段时间,即便等不到回鹘的救兵也无妨。”

  这个说法宋阳从未想过,当即挺直腰板关心追问:“怎么说?”

  “吐蕃为何要硬诬我南理为凶手?大活佛暴毙,不管柴措答塔看上去怎么稳当,内中总会有乱流激荡,这一重绝不会错的。内中矛盾重重,高原民心不稳,所以柴措答塔才要急着来打这一仗,把‘报仇’这个幌子挑的高而又高……”

  班大人说到这里宋阳便明白了,说穿了就是用一场外战转移视线、转移矛盾。这样做的好处不言而喻,但也并非没有坏处,前提就是镇西王能守住苦水关,让番子战事不利,时间拖得越久,吐蕃内部的压力就会越大,迟早有爆发的那一刻,到时候吐蕃国内的矛盾不仅没能转移出去,反而会发作得更加猛烈。

  便如宋阳所说,现在想得太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就盼望着老王爷能够守住雄关。

  由此话题又转回到眼前的战事,南理西线地势特殊,苦水雄关两侧各有数里长城,把一座大山隘口封堵得严严实实,天然屏障外加人工修补构成了封拒吐蕃的防线,南理建国百多年中对雄关加固,到了最近三朝镇西王负责西线防务,对它也就更重视了,经营到现在苦水关当得‘固若金汤’四字。

  吐蕃人开战之初镇西王就赶去苦水关,到现在已经坚持了两个多月,每天朝廷都能收到来自王爷的战报,吐蕃的攻势猛烈、前线打得很苦,雄关虽无恙但战士伤亡严重,南理西部的各州府、各兵马大营都已经动了起来,66续续增援到前方。

  不止西疆,不久前朝廷又从南理中部和牙门军中抽调了七万健卒,由大将谷应春率领,于二十余天前启程奔赴西线驰援。

  “调兵七万已经是大伙一起咬牙的结果了,倒不是说咱们没兵了,而是眼前的情形,剩下的人不能动也不敢动了。”

  宋阳点头,完全能明白胡大人的意思,大燕吐蕃现在成了一家,吐蕃从西边迟迟打不进来的话,说不定大燕就会自北方发难。北关折桥、红城眼线现在看上去太平,但胡大人也好、朝廷也罢、甚至镇西王自己都不敢对其掉以轻心,西面要打,北方的防务也不能稍有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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