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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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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传的毒术,他又何必要给宋阳仔细讲解?就凭他那副懒惰性子?
或许,尤太医知道自己的身体适合‘涝疫’,猜到自己死后,有可能会被人制成毒源?
对自己的后知后觉,宋阳再如何痛恨也无济于事了,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对涝疫而言,尤太医是唯一合用之‘人’。
尤太医曾说过,涝疫毒源能够反复使用,燕人不会放弃他们的‘大杀器’,既然尤太医是唯一,燕人一定会再把毒源取回来。
果然,取尸之人来了。
宋阳没心思去给施萧晓长篇大论地解释,只回答了两个字:“猜的。”跟着揪住了燕国密使的发髻用力一拽。不闻嘶声惨嚎,只有‘嗖’的一声轻响,乌黑茂密的头发不过是个发套,之下露出一颗圆溜溜光头,还有九点香疤。
施萧晓咦了一声,诧异道:“是个和尚?”旋即脸色阴沉了:“亵渎‘慈悲’两字,阿鼻地狱里会有你一个位置。”
宋阳却并不意外。
这场涝疫的‘手法’,与当年燕国凶僧偷取山溪蛮十二尊尸的目的何其相似;而尤太医与燕国师的莫名渊源、出现在燕皇廷的龙雀刀,早已让宋阳怀疑舅舅的那个仇家,就是燕国师。
到如今,事情终于坐实了,除非杀害尤太医之人,否则又哪会有他的尸体?
除非能把尊尸炼化成瘟疫的国师,否则又哪有手段把尤太医泡制成毒源?
又见国师门徒,这次却还有个朝廷密使的身份……宋阳缓缓呼出了一口闷气,问对方:“另外半具尸体在哪里?”
密使的毒牙脱落、要岤被制,想自我了断也没有办法,闻言森森怪笑着:“被重军护着,你休想再取回来。”
宋阳也笑了,没吱声,抓起对方手腕看了看,随即张嘴咬了下去!
咬了一口,宋阳闭上双眼、嘴巴来回蠕动,很明显他在品尝着对方鲜血的味道,片刻之后,宋阳好像尝出了滋味,施萧晓从旁边看着,只觉得光头上一阵发冷。而宋阳又抓起了对方的手腕,这一次也不再是浅尝即止,换做大口吞咽。连吞了三口滚烫鲜血,宋阳才抬起头来,双唇殷红嘴角、下颌上满是血迹,望向施萧晓:“你要不要喝?”
施萧晓赶忙摇头,宋阳也不勉强,伸手从挎囊中取出黑口瑶送给自己的那只红色木铃铛,毫不在意其珍贵,仍在地上伸脚踏碎……等了大半个时辰,长草之中忽然响起了呼呼地虫豸怪叫,一头蜈蚣样的爬虫快速爬来,围住被他踩碎的那只木铃来回打转。
爬虫后面,还跟着一个黑口瑶。
大雨前八位奇士都被远远地送走,后来接到飞雀传书,得知城中无恙就开始返程,不过他们跑得着实够远,燕骑杀来的时候他们在路上,直到天色破晓才刚进城。接到‘千里不断’,阿伊果迅速赶来,一见宋阳四肢完整、面色从容,阿伊果脸上的担心立刻变成了心疼:“格老子,不是要死动啥子千里不断?不知它珍贵咯!”
让尤太医身体完整、安详入土,或许比着宋阳自己的性命更重吧。宋阳问她:“以前闲聊时听你说过,巫蛊术有办法把人变成傀儡?”
阿伊果傲然一笑:“山里的瑶家神通广大,人肉傀儡算得爪子么。”
“帮我傀儡了他,我要他带我去做一件事。”说着,宋阳伸手指了指燕国密使。
阿伊果的笑容陡然僵硬……声音依旧清脆,可语气了那份得意劲悄然消散了:“这个……人肉傀儡也不是那么容易咯……”
宋阳瞪她:“做不来,你以前吹牛?”
“莫得吹牛皮,就是、就是这个法术高深的么,我才不到二十年子哟。”黑口瑶嘿嘿嘿地讪笑着,极其少见的,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我还莫得试过,成功的机会么……三根手指头嘞。”
黑口瑶的‘三根手指头’就是‘三成’的意思。
宋阳眉心蹙起:“三成就三成吧……”话说一半,阿伊果就摇头打断:“刚刚我还莫得说完,人肉傀儡只能用疯子来做,有了疯子,才能提到那三根手指的机会。”
宋阳点了点头,应了声:“交给我,等我一会儿。”说完,拎起燕国密使走进林子深处,不久,歇斯底里地惨嚎声突兀响起、始终不断……足足半个时辰,宋阳拉着妖僧回来了。妖僧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也不知道他刚才为何会惨叫。
而明明白白的,妖僧双目迷茫、神色痴呆,身体时不时的抽搐几下,继而或哭或笑,十足十的一副疯子样。
阿伊果大是惊奇,望着宋阳道:“我晓得你娃会用毒,还有吃下去能让人发疯的毒药?”
宋阳摇了摇头:“没有让人发疯的毒药,但我有让人疼痛难当的毒药,疼得狠了,不让他昏、不让他死,再往他耳中塞几只蚂蚁、甩不开的巨响……总会疯的,能坚持这么久,他算不错了。”
燕密使是被剧痛活活逼疯的……阿伊果撇了下嘴角,神色复杂,分不清是不屑还是恐惧。宋阳则继续道:“该你了,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要得,先扒光个龟儿子!”
行巫走蛊,门外人不得旁观,施萧晓和宋阳在树林外等待,宋阳心中阴霾,不愿多说只言片语,施萧晓默默站在一旁,有时抬头看看绿叶,有时低头欣赏小草,目光明亮兴致盎然,仿佛这世上的一草一木,在他眼中都美极了……
不久之后天边些许微光穿透雨云,天色破晓。而此刻红城中乱战也终告结束,五千燕骑只有三百余人被生擒,其他的尽数死于惨烈巷战,夺山营都指挥使江案被五花大绑置于左丞相面前。
红城大捷,军民欢欣鼓舞,胡大人却不怎么开心。打胜仗是盘算之中的事情,但打这一仗的目的却没能如预期的那样,在擒下的俘虏身上,他们没能搜出解药。
没有解药,‘涝疫’的威胁便如这天空中的沉沉阴霾,始终压在南理的头顶。
城守向胡大人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后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剥掉衣衫,涂抹猪粪,押解巡城半日,待午时于城中处斩,一个不留以祭折桥关无数英灵!”
不是他果断敢当,只因留不留这区区几百个俘虏,于大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第十八章 追尸
笛声动听。
破晓时,施萧晓来了兴致,从怀中取出一只尺余长的红色短笛,吹起了一只悠扬调子,等一曲终了,密林中脚步响起。阿伊果施术完毕,快步走出,仿佛捡到了金子似的,她脸上满满都是喜色,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格老子,真成了、真成了。”
不等宋阳发问,她就笑道:“擦亮眼珠,看仔细咯!”说着,把一只小小的竹哨放进嘴里……竹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而密林中再度传来脚步声,妖僧面带和气笑容,大步走向众人。
瑶家领蛊哨的声音普通人听不到,不过它能指挥傀儡就足够了。施萧晓看得满目惊愕,诧异道:“这个可真比得上神仙手段了。”不料话音未落,忽然‘咚’地一声闷响,行进中的妖僧一头撞到了面前的一棵大树上。
大树枝叶乱摆,妖僧傀儡也被反冲之力撞得后退一步,但紧跟着他照着原来的方向又跨步上前,不用问,再次撞树。阿伊果哎哟一声,急忙变换竹哨命令,妖僧这才僵硬转身,绕开了大树。
宋阳从一旁问道:“能开口说话么?”
阿伊果吐出哨子,摇头撇嘴:“能走动就不错了,还想让他说话,老子又不是真的神仙。”
领蛊哨不响之际,妖僧并不停止脚步,而是按照之前的指令,一条直线地向前走……宋阳跟在旁边看了片刻,转回头又问阿伊果:“换个表情呢?”妖僧始终面带笑容,乍看上去没什么,可是时间稍久就显出呆傻气来了。
阿伊果有些踌躇:“这个……试试看。”随即无声的哨音来回变化,但妖僧始终一副笑容模样,试了几次倒是黑口瑶先不耐烦了,扬手两记耳光狠狠扇过去,口中斥骂:“笑个祖宗,莫得笑!”
挨了两记耳光,妖僧依旧笑着……宋阳皱起了眉头。施萧晓也苦笑着摇头,望向宋阳:“你想靠着他去拿回另外半具尸体,怕是行不通。”
妖僧现在干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效果,比起宋阳预想的、或者说当初阿伊果吹牛时说的,相差得实在太远,要靠着他去骗毒源,破绽太多。可宋阳能怎么办,明知另外半具尸首就在折桥关,自己又哪能不去,错过了这一次,或许今生今世都再没机会还他老人家一个全尸。
阿伊果也知道这次自己有点耽误事,吹了几个无声的音符让傀儡站在原地,又对宋阳道:“或者……把小南找来,她晓得易容术,扮作这个龟儿子好了。”
对易容术,宋阳了解得比黑口瑶更细致,如果南荣在场,想要把宋阳变成另一个人,不过举手之劳;但要想把宋阳变成一个‘指定的人’,怕是个月也不能完成,这其中涉及剥皮取面、炮制脸谱等等诸多细节,做一张人皮面具,绝非朝夕能够完成的事情。
宋阳取出针囊,在妖僧的脸上沉稳施针,针灸神奇,能够拿住面颊肌肉,宋阳不断调整银针,借以改变对方那个傻乎乎的笑容,半晌之后妖僧的笑容渐渐消减,最终变得脸色阴沉了。
宋阳收起银针,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把控制傀儡的法门告诉我……”话没说完,阿伊果就瞪起了双眼:“你娃白天做梦咯,莫说我不能教,就算我想教你也学不会,不是山里的瑶家、没从小换过蛊血,根本学不到这门本事。”
原先在算计时异常简单的一件事,变得越来越麻烦。或许事关尤太医,宋阳早都没有了平时的从容,打从心眼里觉得烦躁,阿伊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莫得着急,老子陪你一起疯哈子。”
宋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要能回来,我便欠你一件事,随便做什么。”
阿伊果嘻嘻一笑:“莫得那么严重,你救老子在前。”说着开始张罗着更换衣衫,之前宋阳着施萧晓扒下密使随从的衣服,此刻派上了用场,其实也就是普通商人的服色罢了。
易装后,又在脸上涂抹了些污泥,尽量遮掩下本来面目。启程之前宋阳忽然把妖僧拉了过来,挥刀将其手腕再度划破,对阿伊果道:“折桥关大疫,他的血能解秽,你得喝几口。”究其根底,涝疫不能算作瘟疫,它是一场霸道的剧毒之灾。而一般来说解毒的药物,药力会行于血脉,随其流淌循环作用全身,宋阳刚才辨过,妖僧的血中仍有残存的药力,多喝几口当能对付涝疫。
对喝人血这种事,阿伊果毫无心理负担,一句话不多说,抓起对方的手腕就把嘴巴凑了上去,此刻施萧晓才刚明白过来,不久前宋阳为啥发疯咬人,忍不住问道:“当真能解瘟疫?”
宋阳点点头,说道:“饮血只是其一,还要辅以药物,我这里有。”另外几样药物,都是宋阳随身携带的灵药,稀少珍贵,正因如此才无法广散于红城士兵,更毋论引兵进击折桥关。
阿伊果倒是挺热情的,自己喝过血后,把妖僧的腕子往漂亮和尚手中一塞:“你喝!”施萧晓看来是铁了心要跟着宋阳来去,一边苦笑着嘟囔了句‘幸亏还俗了’,强忍着饮了几口,随即宋阳把辅配药物分给两个同伴服食。
但事情到现在还没完,最后宋阳又一挥‘’,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两道长长的伤痕,转眼血流披面。阿伊果大吃一惊:“你娃子疯了么!”而惊呼过后,她也明白了过来宋阳此举的目的。
“等回来我亲手给你们治伤,绝不会留疤。”宋阳一笑,鲜血淋漓中倍显虐戾。阿伊果还了宋阳一个狠辣笑容:“若留了疤瘌,老子把你娃变成活尸。”脆生生的威胁中,拔出匕首也划破了自己的脸蛋。施萧晓依样而为,从他的神情里见不到一丝痛楚,倒是黑口瑶眼看着他那张漂亮面孔被利刃划过,心疼地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地念叨着:罪过哟,造孽哟。
诸般准备大概妥当,宋阳双手分别托住妖僧和阿伊果,辨明方向发力奔驰,直奔折桥关。
阴家栈、青阳擂、金殿面圣……以往经历的每次考验,或整合资源顺势而起、或仔细准备谨慎思索,这才能破茧而出如愿冲关,但世事难料,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充分资源给宋阳利用、有大把时间给他准备。
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一个漏洞百出、甚至都不能算作计划的计划,可即便如此,眼前的那件事他还是非做不可,便如守孝期满时,宋阳对顾昭君说过的那句:我就是个煞笔青年!
颤抖大地的沉重脚步,龙雀冲轰轰烈烈,泥水飞溅之中跌宕起几重疯狂。
……
折桥关中,一派热火朝天。
虽然前方不见音讯,但距离都指挥使与骑兵队离开不过几个时辰,折桥关中的夺山步军并不觉得有何异常,正在长官的带领下,整理城中辎重,只待最后启运回营。正忙碌着,忽见密使大人面色阴沉,大步而来,再看密使身后的三位亲随衣衫腌臜血流披面,显然经历过一场血战,夺山营众多将士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密使与亲随日前在大营逗留的时间不长,且深居简出,极少与营中官兵接触,也没什么人留意过他们的长相,现在宋阳三人满脸血污五官难辨,倒没惹来怀疑。
入关后,‘密使’迈步走到一个军官面前,对方是个统领五百人的卫正,七品校尉,见御使忙不迭行礼。
就凭着手上的这具傀儡,宋阳等人实在不敢找更高级的将领说话。密使大人沉着脸不说话,身后的施萧晓代为开口:“那件东西呢?”正经的大燕官话。这是路上早就商量好的,宋阳从燕子坪长大,说话时总难免南理口音,黑口瑶更不用说,所幸施萧晓说得一口流利‘燕语’。
卫正职务不高不低,对御使陌生得很但对军中事情都有了解,稍一琢磨就明白‘那件东西’是什么了,躬身应道:“应大人之命,已经护送回营。”
宋阳的眼角一跳,带着脸上的伤口抽动,莫名狰狞。施萧晓直接道:“备车,送我们回营,要最好的马,快快快。”
卫正哪敢耽搁,即刻安排下去,不到盏茶的功夫御使携随从等车,卫正还安排了麾下两队军卒沿途护送,随着驾车军卒一声鞭哨,骏马扬蹄拉动大车向北而去。
等留守此处的燕军首领、副指挥使闻讯赶来时,马车已经动了起来,他不敢阻拦密使的车架,但他快步跟了上来:“请问御使,红城战事如何?”
车中人并未搭话,只传回了一声冷哼……副指挥使眉头大皱,目送马车远去后,先传令探哨南行去查红城的状况,跟着又把卫正叫来,仔细询问御使的状况,后者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不管怎么说,御使回来后竟不见自己一面,总觉得有些蹊跷,副指挥使目光闪烁着:“你可注意到,大人有没有被挟持之相?”
卫正愣了下:“您是说那三个亲随?”随即他摇头道:“应该不会……他们三个离大人都有些距离。若是被挟持,大人有的是机会逃进咱们队伍里。”
说着,卫正笑了起来:“将军多虑了,这个地方不是大毒就是大疫,若非服食过解药的自己人,靠上来就得死,那三个亲随可没中毒。”
副指挥使心下稍安,点头道:“没事就最好。”话虽如此,他还是传令手下放军雀回营,通知本营御使正在返程路上,同时嘱咐他们留意那三个亲随。
方圆几百里都被同一片乌云笼罩着,阴雨绵绵犹未止歇,雨点打落于车棚,哒哒地轻响个不停,宋阳等人坐在车内,身体随车摇摆,没人说话。
第十九章 止步
十八年前宋阳被尤太医抱着、乘坐马车逃离大燕。
如今,依旧是马车疾驰,可多年里这第一次踏足燕土,却是为了追寻尤太医的半截尸体。
或许是因为眸中遍布血丝,把宋阳的目光也染成了一片血色。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伊果现在都不敢和他说话。倒是施萧晓,全不在意宋阳的杀意,望着他问道:“去到大营之后呢?怎么办?”
折桥关的毒源被先行送回营中,就算再痴呆的人也能明白,护送毒源的不可能只是夺山官兵,还会有密使手下随行。他们三个剖面毁容,能瞒得过普通军卒,又如何骗得过密使亲随,到了地方一定会被戳穿行迹。
不同于野狼般的目光,宋阳的声音平静:“不是没机会,就是得赌个运气。”
“赌运气?盼望着夺山营中没什么驻防么?”施萧晓笑了,他脸上有一道伤痕划过嘴角,一笑之下脸孔好像就快碎掉了:“对上训练有素、结阵迎敌的军兵,凭你全力施为能对付多少?八十个,还是一百个?再加上我……你不会以为驻防军卒只有二三百人吧。”
宋阳没理会他的分析,只是摇了摇头:“不是赌这个,我也不盼着他们人少。相反,驻防的人越多越好。”说完,又对黑口瑶着意嘱咐了几句,所说的事情都是有关控制傀儡的行止,后者点头一一记下,之后宋阳身体后靠倚在了车厢内壁上,双目闭合静静养神,再不说话了。
施萧晓也不再纠缠,转目望向阿伊果:“如果待会儿就要死,你最想的是什么?”
阿伊果呲牙,一副吃人相:“秃头龟儿,老子死不了,老子出生那天族里大阿姆就说我:长命百岁、三妻四妾!”
“长命百岁、三妻四妾?”施萧晓失笑摇头:“就冲后四个字,你会信前四个字么?”随即他也不再说话,把红色短笛拿在手中把玩,仔细看的话,笛子首端铭刻了一字小篆:棠。
阿伊果也忙碌得很,不停吹起无声哨子,训练着自己的傀儡。在她的指挥下,傀儡挥手踢腿,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打架……
四匹健马拉车,奔驰速度不逊骑兵急行,燕国哨卡一见夺山营的队伍当即放行,一路顺畅无阻,不到两个时辰马车便抵达夺山大营。
虽然称作‘营盘’,但从外看上去与小城无异,筑垒高墙分设四门,只不过城中以营房、操场取代了民宅和商铺,马车来到营门前,带队校尉亮出令符想要吆喝一声‘御使回营、速速放行’,但是在看到负责营门卫戍的军官之后,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大喊出声了……守门的并非门官,而是鸿矛重骑的首官、留守大营的最高将领。在战时,守营长官抛开本职官衔,还另外有个称呼:营守正。
而他身后的军兵,看上去神情恭谨,但刀半鞘、弩在弦,杀机暗藏。在队伍中还隐着一位御使亲随,眯着眼睛正盯着马车。
透过车棚窗棂,外面的情形车内人看得一清二楚,宋阳对阿伊果点了点头。
“依例,军马归营过门,文官离辇武将下马,吾皇以下百官如是。”营守正说的确有其事,主要是防备车中藏有j细、或者武将叛变逆袭。不过这道军例只用在真正的战时,若非折桥关传回雀书,提醒大营留意御使及三个随从,营守正才不会煞有介事地搬出这一条来。
营守正当先下马,语气恭敬:“军令难违,望大人体谅。”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闷响,御使大人踢开车门跃到地上,向着营守正走去,后者欲躬身施礼,不料御使看都不看他,就那么‘直挺挺’走着,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再配上大人那副铁面神情、死人似的阴冷目光,任谁都看得出御使心中怒火中烧。
营守正哪敢用力,被对方撞了个踉跄,向一旁退开。
而御使脚步不停,大步走进士兵队伍,士兵们纷纷闪开道路,御使一直走到那个真亲随身前,与其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御使是真的,亲随被他瞪得心头发慌,后退半步低声道:“您……”不料,他才刚一开口,御使忽然从身旁的士兵手中夺下一柄战刀,用力挥动斩下。
御使本身武功了得,虽然变成了傀儡,但力气还在,夺刀、斩下动作奇快,事情又来得毫无征兆,亲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鲜血喷薄中尸体倒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御使任由鲜血喷了自己满头满脸,随手扔掉战刀,转身又向马车走去。车厢中的三位‘亲随’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跳下车,直接低头跪倒,仿佛犯了什么大罪,要请御使宽恕。
车前御使停步,抬脚踢在了宋阳的脸上,而后看都不看,迈腿返回车中,三位亲随谁也不敢多言,爬起来也回归马车……
营守正和副官面面相觑,但目光里都悄然透出了分轻松,车上的亲随都被御使踢翻,自然不会是挟持。至于御使砍死另一个亲随……不难猜,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恶事,多半是手下不利,办砸了什么重大差事,惹得御使大怒杀人。
不管怎么说,御使杀的是自己人,只要他没被挟持,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和夺山营没关系。
车中传来吩咐:“回住处!”营守正挥手放行,马车再度行驶起来,直奔御使和亲随的营房。营守正谨守职属礼仪,带一队官兵随行护送。
阿伊果坐在车里,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我的傀儡蛊术,怎么样,怎么样?!”说完,看着宋阳因为挨了一脚、伤口挣裂又复浸染鲜血的脸,低声笑道:“莫得怪我么……和尚那张漂亮脸蛋,我实在舍不得让他踢。”
宋阳混不在意,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待会儿会有场好打,你跟住我。”说着,抽出了短刀……
施萧晓笑了下:“要打架了么?”伸手脱掉了商人外衫,露出了白色僧袍。
不长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军卒道:“已到,请大人……”话没说完,车棚突然轰的一声炸碎开来,红色刀光翻卷而起,裹着一条人影扑跃而出,宋阳发难,仿佛一头熊熊燃烧的兽,直扑御使住处。
挡在他面前的几个士兵,全都不存反应的机会,大好性命被一抹而断,阿伊果带着傀儡紧随其后,最后则是一袭白袍断后,施萧晓大袖挥舞中罡风席卷,常人绝难近身……
事出突兀,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待营守正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宋阳已经带着阿伊果扑入营房,同时还大吼了声:“断后!”
施萧晓知道这两个字是说给自己的,转身把住门口,白色僧袍迎风鼓荡,遥遥望着营守正,认真说道:“你等,止步。”
此刻,雨仍未停!
下一刻,已经进门的阿伊果又转回到门口,手中匕首抵住御使的咽喉,笑嘻嘻地对着燕军道:“哪个要上来,老子杀个龟儿!”
施萧晓忽然苦笑了下,摇头道:“没用的,快进去。”
果然,营守正丝毫不为所动,怒声叱喝:“杀!”
军令一出,周围军士抽刀便冲……仍是燕国战例,长官被挟持,下属若为之动摇,其罪同叛国。靠着一个御使根本动摇不了燕军,阿伊果惊呼了一声:“小哥靠你了!”拉起傀儡又转身跑回屋内。
施萧晓哈哈一笑,双袖迎风,全力出手!他的武功也别具一格,大袖上下翻飞,刀剑往来尽被挡住。而他无论如何变化招式,归根结底就只有守势。和尚的武功,只能保住自己不挨打,却不会主动去打人。
所幸营房并非帐篷,是一座小楼,只设正门一座。门口空间狭小,施萧晓的修为比着宋阳稍逊,但晋身上品武士之列,此刻把住地利,只凭在场的几十军卒难以冲关。
“调弓弩队;选健卒卸甲轻身,攀窗入营;传重骑列阵,若还不行便踏平此营。”营守正脸色铁青,连声传令。
留给宋阳的时间异常短暂,冲进楼内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提起嗅觉用力长吸,旋即脸上喜色绽放,特殊的药物味道,与红城中的‘毒源’相近,亲人就在此间!仅只一个呼吸间,刀光斩碎木门,眼前的大屋中,五个和尚正抱着一只包裹,准备破窗逃走。
在他们到来前,这些妖僧亲随奉命看守毒源,留守小楼不得轻易外出,认人也只派了一个去。
在营门前只有一个真随从,可住处还有五个,凭着傀儡,杀一个都属勉强,断不可能杀光五个。所以到了这里,宋阳不再靠御使糊弄,直接翻脸动手。
他来得快若风雷,妖僧还来不及逃走……到现在为止,宋阳的运气不错,而他真正要赌的那个大运气,才刚刚开始。
号角连营,夺山皆动,大队官兵蜂拥而至,任谁都看得出,施萧晓抵敌不住了,可他脸上的微笑却始终不曾变过,站在门口的身形,虽摇晃个不休但却不退半步。
就在此刻,红色的刀光再现,宋阳贲烈扑出,暂时逼住敌军围攻的势子,口中大吼:“逃命!”说完,转身跑回楼里,一把拉起阿伊果,顾不得去管那个傻乎乎的傀儡,发动身法从小楼另一端破窗而出,撒腿就跑。
营守正森森冷笑:“逃得掉么?”挥手之际,鸿矛重骑蹄声轰鸣,穿插而上。
施萧晓紧跟在宋阳身旁,生死一线之际,他居然还笑得出声:“我知道你要赌的运气是什么了。”说着,伸手指了指被宋阳绑缚在背后、已经被除掉镇封药物的半具尸体……
第二十章 夺营
‘涝疫’的解药珍贵得很。
只有出征的一万八千人服食了解药,留守大营的两千军马远离疫区,没必要浪费珍贵药材……他们是否吃过解药,这就是宋阳要赌的运气。
身边细雨翻飞,背上半具毒尸,宋阳不信大营两千军卒中,没有一个肺弱之人。
蹄声如雷,兵马纵横,四下里刀光踊跃,宋阳揽着阿伊果的纤腰,施萧晓护在身边,在敌军丛中乱冲乱闯,依仗着出色修为疯狂奔逃。
他们是乱跑,但夺山军兵却有条不紊,依照高塔上的军旗指挥,一队队有序穿插,无论那三个胆子撑破天的恶贼怎么逃,都会被缓缓合围,最终会落在刀山箭雨之中,只是迟早问题罢了……中土天下武者尊崇,可一个人的修为再如何了得,对上大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休想有胜算,大宗师如此,还是上品武士的宋阳、施萧晓更不例外。何况这里还是人家的操练场!
而让宋阳略显意外的是,在血肉翻飞的搏杀中,他发现自己的龙雀杀法与施萧晓的双袖软盾居然异常默契。
宋阳一刀在手化身狂魔,每一次奔袭都不留余地,只攻不守;而施萧晓心怀慈悲,没有攻杀完全都是守势,不光守自己而且还护同伴。一攻一守相得益彰,两人联手战力猛增……可即便如此,也只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均告负伤,宋阳伤在肩头、施萧晓伤在后背,血如泉涌,把体内的力量迅速带走。
施萧晓气喘吁吁:“不成了。”
宋阳正想说什么,就在此刻,一个正纵马挥刀向他冲来的骑兵突然惨叫一身,翻身从马上摔落,身体好像一只被扔到泥土中的虾子,不停地躬起、绷紧,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开始咳嗽……他只有一口气。
肺里的空气随着咳嗽被喷出,他想再吸口气,可他咳嗽的太剧烈,连哪怕一个让他吸气的空隙都没有!先是大声咳嗽,而后无声抽搐,最后猛地一蓬鲜血喷出,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碎肉,短短片刻,他的肺就被剧毒腐蚀、残碎。
而宋阳在此人落马时跨步赶上前,全不管周围的攻杀,把性命完全交给施萧晓保护,他只是盯住对方的眼睛,从毒发到身亡,宋阳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绝大恨意!
直到对方再无生机,宋阳陡然爆发出一串大笑。
厉笑声之中,涝疫剧毒迅速扩散,大营中的号角、战鼓、喊杀……所有的声音,尽数变成了咳嗽!
营守正心中闪过‘不好’两字,可还容不得他再去细想什么,肺叶间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就绞碎了他最后的念头……
阿伊果的脸色变了。在回到红城后,她大概了解到事情经过,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涝疫竟会如此‘疯狂’,从开始有人发病到所有咳嗽声落尽,两千条人命,仅在半炷香之间。
很快,小小的城安静下来,只剩雨水的沙沙细响。
阿伊果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忍不住念叨了句:“凶猛咯。”
施萧晓则若有所思:“凶猛,才更好控制。”
剧毒扩散速度奇快,是屠城灭关的可怕利器,而也是它的猛烈,对使用者来说,才更好控制:毒发即致命,中毒之人根本没有机会逃走,自然也就没机会把涝疫带往别处去。
否则燕国又哪敢随随便便就把这道毒魔释放出来,若是瘟疫传回到本国怎么办……
施萧晓略作感慨,转目望向宋阳:“回去吧,这里不可久留。”不是所有人都被涝疫夺去了性命,至少,前后两批从折桥关返营、护送密使及亲随的百多官兵,都是服食过解药的,方才见营中出了大事,早都逃出大营,赶往折桥关送信去了,说不定还放出了军雀,用不了多久,夺山主力就会杀回来救营。
宋阳点头回应:“等我一阵,要重新封镇尸体。”说着,三个人再度返回御使所在的小楼,一进门就看到,御使大人沉着脸,面冲着一根柱子站着。
在楼内大屋,所有封镇毒源的药物都是现成的,另外还有小半箱黄铯药粉,宋阳精通药理,略作辨识,对同伴说道:“可能是解药……”话没说完,他忽然皱了下眉头,捏起一小撮药粉,放在鼻下仔细的嗅着,过了一阵又将其置入口中,闭上双眼细细品味。
良久过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再度睁开眼睛时,眸子里尽是疯狂喜色。
阿伊果看得狐疑不已,皱眉道:“又想到啥子了?”宋阳甚至兴奋到难以自已,连呼吸时都略带颤抖:“这个要真是解药……就更有趣了。”说完,小心放好身后的半具尸体,跳起身来向外跑去,两个同伴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疯,对望了一眼,施萧晓拉起阿伊果,跟在了他身后。
宋阳重返一楼,来到御使跟前,先从挎囊里取出一只瓷瓶,又随手找来一只茶杯盖,将瓶中的灰色药粉到处些在杯盖上。
施萧晓看了看宋阳的药粉,随口问道:“消红?”宋阳点了点头,所谓‘消红’,其实就是他上一世中的‘田七’,今生前世都最最常见的止血药材。
宋阳对两个同伴认真道:“闭气,说不定会死人,千万要闭气。”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晃动火折子,去点杯盖中的‘消红’。
药粉干燥,遇火即燃,冒出浓浓黑烟,宋阳探手将杯盖送到了傀儡跟前,随着傀儡呼吸,药粉烧出的黑烟,被他呼吸进去了少许。
跟着宋阳扑灭小小火焰,催动内劲挥掌,带动罡风聚散所有黑烟,看他的样子小心之极,反反复复的挥掌,直到确定附近黑烟尽散,才回头对同伴道:“行了。”
阿伊果使劲喘了口大气,瞪着他问道:“神秘戳戳,做爪子么?”话音刚落,突然她的傀儡陡现痛苦之色,身体簌簌颤抖,跟着开始大声咳嗽……倒地、抽搐、一口气直到把最后的生机都咳出体外。
阿伊果大吃一惊:“消红的烟里有毒?”话问出口,她自己就发觉不妥,御使的死状,分明是中了‘涝疫’之毒的样子,可他提前服食过解药。
施萧晓的反应比着阿伊果更快,饶是一贯微笑从容,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显出些惊悚:“你能破去解药?”
“楼上那箱,果然是解药。”宋阳的笑容开心、目光阴鸷。
药物性理不同,彼此间也有冲突、相克,最简单的,有许多中药都会忌茶,因为茶水会消解、或者冲突药性。就是这个道理了。
从解药中,宋阳辨出其中有一味‘铁莲绒’,这味药材从性子上,会与‘消红’灼烧出的烟气冲突,说穿了,如果服食了铁莲绒,再嗅到消红的灼烟,前者的药性就会被抵消一些。
所有的药方都一样,其中所需药物都有严格的配比要求,配比变动了,就会导致整张方子失效。涝疫的解药也不例外,消红灼烟只消除了铁莲绒的些许药力,但解药就不灵了。
天上雨不停,大营就始终还是疫区,御使的解药被破掉,当即惨死。
宋阳的笑声欢快:“消红是再普通不过的止血药,军营里会常备,数量绝不会少。”说完,迈步出门去找营盘中的药库。
他的鼻子好使,辗转一阵就找到了地方,进入其间,果然发觉大量消红,有些被研磨成粉装在匣中,更多的则是干燥原药,满满的几大麻包,宋阳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夺山主力即将返回、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