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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7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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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小镇,但几天前他们刚从青阳城出来不久,向导就害了急病昏厥不醒,周边都是荒郊野岭,商队想要先返回青阳,不料又遭遇暴雨,结果在荒郊野岭里迷了路,绕来绕去最终跑到的小镇。
说着,有商队的人抬出担架,上面躺着个汉人中年男子,浑身大汗、额头烫手,的确是患了重病的模样。
燕子坪今非昔比,平时都有贵人常驻,当然也不再只宋阳一个大夫,盘头跑去把专门从红波府跟来封邑、专责照顾公主、郡主的大夫请来,老先生的医术精湛,略略诊断后就点头:“水暑热,是野外病,错不了的。”
盘头问老先生能不能唤醒患者,后者没废话,十几针下去又灌了一付药,向导悠悠转醒,盘问之下,很快证实商队首领说的是实话。
南理与大燕、吐蕃通商,为防商队在境内出现纰漏引起纠纷,在各州府专门设立了一个小小的机构,唤作地向署,专门为商队提供引路、接待、联络等服务,署中向导都有官家登记造册,确保出身清白不会勾结恶匪或蛮人,外域商队若需要向导,也都直接到署里去雇佣,价格不贵还靠得住,省去无数麻烦。
这位向导也不例外,身上带了青阳府的证笺和文书,是官家的人,有他在基本就能确定商队的来路正常。
查来查去全无可疑,这时候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帛先生忽然开口,笑呵呵地问商队首领:“吐蕃哪里的商队?”
或许刚才看到了红波卫的旗号,首领收敛了平日里对南理人的蛮横傲气,老实应道:“主上墨脱。”
墨脱是吐蕃的一位藩主,地位不算低,帛先生也有耳闻,此人的领地近大燕而远南理。帛先生点了点头,追问道:“大燕的生意不好做么?怎么突然跑来南理做买卖。”
从民到官,从商到政,大燕的事情全装在帛先生的肚子里,对方若顺着他的话应下去,立刻就会露出破绽,商队携带的货物,都是大燕的抢手货,绝不愁卖。而路程远近不同,全无舍大燕而来南理的道理。
“不瞒您说,我们要去大燕睛城的话,好赚的很,可燕国有条混账律令,外域商队交办货物之后,逗留不得超过半月就得返程。你是汉人,不晓得,高原上的冬天一年冷过一年,实在难熬,启程前我们算过脚程,若去睛城的话,回去时候正好赶上严寒暴雪……”
商队首领苦笑了起来:“我们几个事先合计着,这趟出来,最好能在外面躲过冬天,等开春了再回去。由此,干脆也就来南理了,是少赚了几个,但落了个舒服,免去雪中跋涉,少了许多风险。另外我还听说,南理豪门喜欢效仿大燕贵族,这些货物在大燕好卖,到了凤凰城说不定更值钱。”
帛先生哈哈一笑,甩了句:“祝掌柜的生意兴隆。”跟着又对慕容县令耳语了几句,转身回侯府去了。
常春侯府内,顾昭君正带领心腹清点宝贝,见帛先生回来,老顾问道:“怎么样,有可疑么?”
帛胖子摇头:“中规中矩,看不出啥。”
这个时候有个手下,把一支金玉如意捧到顾昭君眼前,这件东西他们估不好价钱,要请主人过目,老顾仔细端详,珠宝光芒四射,映得他那张老脸也花花绿绿。看了一阵,顾昭君点点头,说出一个价钱,这才再度望向帛胖子:“分不出好坏,就当他们是贼吧……打算偷什么?”
“不会是这些宝贝。”帛胖子指了指他刚带回来的诸多木箱:“不在路上行劫,跑到老窝硬抢,这得多傻的贼啊。”
说完,稍稍停顿,帛先生又道:“不为宝贝,那就是冲着贵人来的?”
“可贵人们都不在家,论起身份,现在燕子坪最贵重的那位,非慕容大人莫属了。”顾昭君也笑了起来,笑话过后话锋一转:“管他们什么来路,总之小心没错,轰远些。”
帛先生呵呵笑道:“不劳吩咐,适才我嘱咐过慕容大人了,把商队逐出小镇,让他们在镇外扎营,着回鹘卫监视起来。”
两人说话之际,慕容大人已经端起官威,言明小镇乃重地,不容商队驻扎,命令吐蕃人挪到镇外三里处暂住。
在南理一般的州官都不会和吐蕃商人摆威风,可慕容大人官虽小底气却足,神情森严绝不通融。
一番审查下来,此刻已经快到黄昏了,大人看了看天色,又追了道命令,只准他们停留一晚,转天上午必须启程。
偏荒成这样的镇子还有脸说是‘重地’,吐蕃人满脸的不稀罕,但没辩驳,把队伍迁到了慕容大人指定之处,三百回鹘卫就在附近虎视眈眈,两族世仇,阿里汉倒盼着这伙子吐蕃人能有啥异动,给他借口冲过去砍杀一番。
吐蕃人长途行商,自有随队护卫,安顿下来后护卫散开,不许旁人靠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夜戏班子全不设防,而镇上百姓暗对他们也好奇万分,不少大人娃娃都跑到人家的帐篷外探头探脑。
夜游班子是艺人,跑江湖混饭吃,全没吐蕃番子的骄横,对人随和得紧,小侏儒免费给大家翻跟头,惹得小孩子们哈哈大笑,对镇民的好奇之问,艺子也耐心解答,双方说说笑笑很快就混得熟稔了,由此夜游班子也了解到,此间是南理大名鼎鼎的常春侯封邑,侯爷现在不在家,由玄机公主殿下主持一切,不过公主病了……
接触时间稍长,班主也意外发现,这座镇子看着荒僻,镇中百姓居然都挺富裕……这是托郡主的福。此间是宋阳的‘家乡’,镇上人都能算是他的亲属,承郃再穷也不会慢待。何况小镇上居民不多,让他们富足些不过小事一桩。
有赚钱的机会,班主精神大振,和班子里几位重要成员商议了下,今晚不妨演上一场,反正晚饭后成员们也要练功,能赚钱何乐不为,消息一传出去,小镇居民大都欢喜。要知道,现在的镇民日子小康,但地方偏僻依旧,距离最近的大城青阳也要三天路程,能看场大戏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奢望,何况是异域风情的演出。
晚饭过后不久,小镇居民渐渐汇聚而至,随着一串响亮铜锣,夜游班子临时搭了个简陋台子,献艺开始,侏儒依旧翻跟头,但这次是卷扬烈焰的火圈中穿梭;红衣女郎的独腿舞蹈好听又好看,可她周围爬满了黑红相间的毒蛇,露出了獠牙时时如电探首,想要尝尝这个女人的鲜血滋味;倒是那十条凶獒,不知为何反倒变得温顺起来,随着竹笛摇头摆尾,笨拙扭动憨态可掬。观众们时而欢笑时而惊讶,当然也少不了银钱赏赐;艺人抖擞精神,这笔意外之财足够让他们每个人卖力演出……但班子里那个号称两百岁的老人不动,他在看人。
常春侯不在,只有玄机公主,来得有些不巧,但也没办法,有一个就抓一个吧,剩下的那个以后再想办法。云顶坐在台上,眸子缓缓转动,仔细打量着每一个来看戏的观众。他的目光浑浊,但心境空明,他用眼睛去看,却用心去品味,他有相人的本领。‘心眼’,本来也是高原密宗的一项修行。普通人的身份,逃不过他的观察。
早在出发之前,就有人把玄机公主的画像呈到他的面前,不过他只是扫过一眼就将其扔进火堆,汉人女子,宫装肖像,看上去都大同小异,靠不住的。云顶活佛有‘心眼’,能通过面相轻易分辨贵人或平民,能体味气势分别高手还是凡人。
其实密宗的‘心眼’,和汉境中的‘相面’极为相似,虽然道理基础迥异,但殊途同归。
除了力量凶猛,‘心眼’是云顶能成功抓人的另一项的依靠。
对普通人,他只一看而过,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青布长衫,打扮普通长相平凡,模样和小镇很‘相配’,任谁也不会去注意,可是瞒不住‘心眼’的。即便老人收敛了气势,云顶也能看出此人的不凡,这就是燕子坪上隐藏的那个大宗师吧?云顶在心中笑了笑,不过如此。
目光继续转动,云顶看到了下午时来过的,身穿绿色长袍、长相好像青蛙的胖子,此人的身手也不会差,远不如大宗师,但也能跻身天字乙品了;双手揣在袖中的老头子也是如此;还有回鹘卫兵的首领,好像个胖老太太似的壮汉……之前的消息果然是靠不住的,云顶默默叹了口气,本来说的是只有一个大宗师,不料还另有三个宗师好手。
虽然对方的阵容比着想象里更强大些,不过云顶并不担心,他叹气是因为不开心,并非任务难以达成。
他不觉得自己慈悲,除魔卫道时一定会出手无情,可是绑架虏人这种事,不是修行中人应该做的。
云顶摇了摇头,把那些扰乱心境的念头甩出身外,继续调运心眼仔细观察人群,最最重要的那个人他还没找到……这时候人群忽然微微一乱,一队红色甲胄的卫士,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盛装女子赶来看戏,看架势、打扮,必是玄机公主了。不过云顶只望向她片刻就移开了目光,虽然粉黛之下,这个女子的五官的确与肖像上有些相似,但她面相很‘薄’,不是富贵之人。再狡猾的人也骗不了‘命’,假公主。
云顶活佛几乎立刻就失望了,对方为什么要弄个假公主出来?难道看破了图谋,要引自己入瓮么?而不久之后,云顶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混在人群中几位高手的心思、目光,都放在另外一个普通衣着的少女身上。
假公主或许不是故意布局,只是他们平时常用的障眼法?如真是先得知有刺客,真公主是绝不会来的,几位高手只全神贯注等待刺客出手就是了,不用分出精神再去照顾谁。
云顶振作了些,把注意力放到了新目标身上,不过片刻功夫,云顶再度失望,原因和刚才相同,心眼明辨,这个女子仍是平民。
可世事难料,一切自有天意,就在云顶决定已经放弃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一个无意中进入视线的女子,瓷娃娃似的女孩子。
福根深重,出身了得;后福绵长,以后会得大吉祥;但少年多舛,应该是经历过几次大难,听说玄机公主以前常常会惹上莫名其妙的祸事,最近一次是一年多前,被倒塌的楼宇砸中,险险就丧命了……
云顶信赖心眼,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认错了人,面相完全能对的上,承郃不在此间,偏荒小镇中的贵人还能是谁?而且镇民说公主病了,瓷娃娃也在病中,不用心眼也能察觉,脸色、神采、目光都说明她的虚弱。
云顶松了口气。人在就好,他就是冲着她来的,云顶的目光稳稳盯在了瓷娃娃的身上,不过看她稍久,他忽然觉得心中一清……瓷娃娃给他的感觉。
不是佛家的那种清静心境,而是冷清,真正的冷冷清清,即便她看到新奇表演,目光会变得明亮,但那双眸子无论明亮还是暗淡,都没区别的,就好像笑容并不一定代表高兴。
瓷娃娃也注意到老人的目光,出于礼貌,她对云顶报以一个微笑。果然毫无开心可言,和以前的笑容一样,只是她觉得此刻应该笑一下,所以她笑了。
云顶也还了一个笑容,同样不开心。心头有些沉甸甸的,以至在那个瞬间里,他几乎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但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他看得出,瓷娃娃以后会幸福快乐,这便放心了,命数是不会改变的,也许她以后的福气,都来自这次被抓……云顶并非恶人,托请他出手之人,并没提及公主的下场。
云顶活佛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迈步来到献艺圈中,班子里没几个正常的人,他们不止要展示自己的‘怪异’,且都还要表演绝活,两百岁的老人也不例外。
……
帛先生和顾昭君小小失算。
一个多时辰前,黄昏时分,当得知夜游班子要在今晚演出,老顾和帛先生对望了一眼,前者皱了下眉头,后者则发出一声冷笑,又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按照两人的估计,吐蕃番子若真有图谋,不外两个目的,一是为钱,另一则为人。前者几乎不可能,宝贝数量众多,难以携带,就算抢了也逃不远,行刺的可能性最大。夜晚做戏、引着封邑中的贵人去看,再趁机刺杀。
封邑里的贵人都不在家,有坏处也是好事。
坏处很简单:没人做主。吐蕃人来路古怪不怀好意,对付他们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法子,莫过于直接派兵拿下随后严加审问,根本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但南理刚刚平复叛乱不久,与大燕的矛盾渐渐升级,这个时候去惹吐蕃人当然不是个好的选择,偏巧封邑中没有主事之人,查抄这样一支规模的吐蕃商队不是小事,慕容大人不敢做这个主,顾昭君和帛先生则是客卿身份,也不好越俎代庖,替宋阳发号这样的命令。
不过,主人们不在的好处也很明显,让封邑中的高手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可施展手脚,和对方周旋一场。
无论平时表现出的样子是什么,但根骨中,顾昭君和帛胖子都藏了一份傲气,吐蕃人跑到面前耍手段,依着他俩的性子,自然将计就计,狠狠惩戒。对方既然出招了,他们根本没去想‘避开’这两字,自家地盘、实力占绝对上风,当然要接招……所以才有了一个由红波卫拱护的假公主。
两人还怕刺客不上当,又找人来扮第二个假公主,几位高手混迹人群中,故意露出关注她的神情。即便刺客能认出第一个是假的,多半也会把第二个当成真的。戏中戏连环计,不愁对方不出手。
两人正说着半截,忽然脚步声传来,谢孜濯来了。帛先生刚忙迎上去:“小姐,怎了?”
瓷娃娃声音很轻:“听说晚上夜游班子唱戏,我想去看看……”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向帛先生,目光里悄然带出些许征询之意。
帛先生略显踌躇:“这个……可能会有危险。”
“明白了。”瓷娃娃垂下了目光,再没有半个字的争取,迈步准备离开,这时候顾昭君忽然开口,笑道:“去看看吧,没事,但是看戏的时候只能你一个人,不能带仆从和护卫。”
帛先生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顾昭君的意思,也随声笑道:“没问题,是我多虑了,听顾先生的就好。”
谢孜濯轻轻‘嗯’了一声,对帛先生点了点头,又对顾昭君说了一句‘谢谢’,转身离开了。
当她提出愿望时,谈不到渴望;被帛先生拒绝时,看不到失落;再被点头应允之后,也不见太多快乐,瓷娃娃般的谢孜濯,一如既往的平静。
待她离开后,顾昭君望向帛胖子:“难得她想做一件事情,就这么回绝掉,心里不太是滋味。”
顾昭君尚且如此,更毋论帛先生……若真有刺客,前后两个假目标足以引其上当了,谢孜濯只是来看戏的普通少女,顾、帛两人仔细设想,刺客根本就不该有注意她的道理。可两头狐狸心机再怎么深沉,也猜不到对方是靠着‘心眼’来认人的,更没想到瓷娃娃会被错当成公主。
幸好,封邑中另一个身份重要的娃娃,小葡萄前几天着凉感冒,被阿伊果吓唬着早早就睡了,没能来看演出,否则他的‘皇帝命’被云顶的心眼看到,怕是一定会被当成南理的小皇帝……
第五十二章 留情
夜游班子的演出,让小镇居民大呼过瘾,掌声与喝彩接踵不断,每个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越看兴致就越高,等到那个号称已经两百岁的老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迈步上前的时候,观众们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望过去。
云顶的动作很慢,也许他太老了,动作幅度稍大些,都有可能会折断一根骨头……云顶缓缓脱掉了自己的长袍,只着一条及膝半裤,老迈的身体大半暴露。
自苦其身留下的伤疤,纵横交错、爬满全身,狰狞而恐怖,在镇民中引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跟着,戏班子里的壮汉先后搬来一共六只木箱,每只箱子都异常巨大,足能装下一头耕牛。
大箱子围着云顶摆好,小侏儒又捧了个红色的小盒子,翻着跟头送上前,可他脸上摆出一副恐惧无比的模样,身形踉跄着,好几次都差点摔跤,好不容易把小盒子送上,小侏儒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开,又把大伙逗得哄笑。云顶不看别人,他的目光只关注谢孜濯,小侏儒无比可笑,老迈活佛盼着谢孜濯能被逗得开心,可惜,瓷娃娃没什么表情。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注那个瓷娃娃,或许是她的清冷,像极了高原中的洁净雪山?可雪山没有心事,瓷娃娃有。云顶叹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伸手打开了手中的朱红盒子。
说也奇怪,小盒子才一打开,还不等云顶把其中的东西拿出来,围在他身旁的那六只大木箱,猛地发出轰鸣怪响,旋即所有大木箱,都疯狂颤抖,跳动,仿佛内中封印的恶灵被突然惊醒。
云顶从红木盒中连续取出古怪的虫子,借着火光大伙仔细观瞧,很快看清楚,红木盒中封藏的,赫然是一只只足有鸡蛋大小的蜂王,南理草木繁盛,花季漫长,蜂蜜是特产之一,境内随处可见养蜂人,小镇上虽然没有蜂农,也都对蜂王熟悉得很,但谁也没见过这么巨大的蜂王,更可怕的是它们的颜色,并非黑黄相间,而是通体赤红,样貌可憎可惧。
不等旁人惊呼出声,云顶的动作突然加快,在一个呼吸里,把十一头赤红蜂王都挂在身上,跟着伸脚用力一跺,内劲吞吐,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猛地震开地上木箱的封盖,随即嗡嗡怪响大作,一道道红色的旋风从箱中直冲而起!
成丨人拇指大小的巨蜂,无以计数汇聚成潮,仿若妖魔般飞到高空,场面蔚为壮观,可观众们哪还顾得上喝彩,人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但恐怖蜂潮并不散乱,也全不理会旁人,分作一道道‘支流’,自半空里转折俯冲,只向云顶一人而去。
十余道红色‘妖风’围在云顶周围缭绕转动,没有一只掉队转而攻向旁人,它们只在意自家的蜂王,在云顶身上层层趴伏,把自己挂在蜂王周围。只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妖风’消失不见,云顶也同样在看不见人,只剩一只高大的人形蜂塔。整整六只大木箱中的赤蜂,足够装满一间大屋,现在全都扑在云顶身上,现在他整个‘人’的体积可想而知。
又过片刻,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情不自禁用力鼓掌,其他人也都被惊醒,转眼喝彩声响亮夜空。而此刻,夜游班主越敲响了铜锣,班子里的艺子们手捧铜盘走入观众群中,脸上带笑口中连连说着‘谢赏’,今晚演出到此结束。
一般而言,这样的时候侍卫都会微微放松,正是刺客出手的大好时机,帛先生隐秘地打出一个手势,示意同伴小心提防,同时摸出些散碎银两,扔进身前小侏儒踮着脚尖高高举起的铜盘中,随口笑问:“这就散了?还没看够……那位老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蜜蜂糊着吧?”
侏儒笑嘻嘻地回答:“他老人家自有办法,待会儿大伙散去后,他会‘抖蜂’,身子猛地一颤,蜂群立刻散碎掉落,那场面也好看得很嘞。”
班主也在附近,接口笑道:“客官若有兴致,不妨留下来看看老人家抖蜂,不过一定要退到三十丈之外,别说您,我们也都一样,刚刚被抖掉的蜂子性情暴躁,那时候容易伤人,这也难怪,蜂儿好容易找到自家蜂王……”
滔滔不绝,班主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全没想到的,本应该杵戏台上、散场前都不应再动的老云顶,陡然纵跃而出,冲入人群直奔谢孜濯而去。
班主大吃一惊,失声喊道:“你干什么?”商队是真的,班子也是真的,队伍中有云顶的内应,所以才会向导重病、野外迷路最终绕到小镇,可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暗中勾当,包括首领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情。
夜游班主惊呆了、镇上百姓吓呆了,但混迹人群中的诸多好手始终保持警惕,动作奇快同时出手扑向强敌。
无论帛先生、顾昭君还是阿里汉,动手同时,心中也都升起一份惊骇:敌人出手,并未如想象中那样去对付前后两个假公主,而是向谢孜濯扑去;更可怕的,此刻正冲过去的,不是那个‘两百岁’的老人,是整整一座巨大蜂塔……他身上的赤蜂,足足数百斤的分量吧?一向以蛮力自傲的阿里汉自忖,若换成自己,应该不会被压趴下,但跑跳会异常吃力,可那个老头子此刻冲锋的速度,绝不逊于一位大宗师!
云顶身形却保持得极稳,并未抖落蜂群,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有些赤蜂一时间难以抓紧而被摔落,由此,在云顶身后,拖出了一到飘渺红烟。
活佛原先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最初时的设计,当赤蜂冲出蜂箱之后,他就会驱散蜂群让现场大乱,自己趁机抓人,可是那个瓷娃娃……从头到尾的漠然,安静的看着演出,不曾真正笑过一次,但至少她没有离开,她还想看下去。云顶知道自己是压轴的大戏,最后一桩表演了,因为谢孜濯留了下来,所以他决定把戏完整演完。
演完再抓人。
云顶急冲迅若风雷!帛先生拼出所有的力气,却绝望发觉,且不论扑上去如何应付那一大群赤蜂,单单凭自己的身法,根本无法在刺客击杀小姐之前拦住对方!帛先生如此,顾昭君、阿里汉也不例外,至于人群中埋伏的其他好手就更不用说了。就在此刻,不远处陡然传出一声震喝,深夜之中竟然炸起一连串灿灿阳光……陈返弯弓出箭,只属于大宗师的震裂一击。
宋阳带着罗冠离开封邑,临行前特意着小九去照顾陈返,另外,宋阳也把暂时能恢复陈返战力的灵药留给了小九以防万一。
顾昭君在定计对付刺客的时候,就通知了小九,给大宗师熬药,请老爷子准备出手。陈返记忆混乱了,但对身边人却更加亲切,当即点头答应,喝过药汁恢复战力,此时拨弓三箭接衔而去。
金光璀璨、利矢如电,‘蜂塔’逃不过,云顶被无数赤蜂包围,眼耳口鼻尽塞,却好像天目护身,依旧能洞悉危机来袭,纵跃中内劲急吐,就在利箭堪堪击到的刹那,他的身形狠狠一颤,抖蜂!
仍是那声‘嗡’的怪响,无数赤蜂好像一蓬血雾,轰然弥漫开来。
负担尽去,云顶的身法大幅提高,又借着蜂群掩护,身体灵巧转圜,避开陈返的劲射。但就这么稍稍一缓,帛先生便已扑到近前,双拳如雷猛击强敌。
一次正面扑击,两个意料之外……帛先生不怕蜜蜂,在常人眼中,蜜蜂代表毒刺、蜇人、剧痛,平时避犹不及,不过在武功好手看来完全不是障碍,不过就是些长翅膀的虫子罢了,大袖一抖罡风席卷,转瞬便能驱散,所以当云顶开始表演、摆弄起蜜蜂的时候,人群里的高手全不当回事,直到云顶抖蜂,帛先生才骇然发觉,这些赤红色的蜂子,竟然有‘破风’的本领。
云顶带来的赤蜂是高原上的异种,翅膀结构异常,飞行线路古怪,即便在狂风中也能保持速度、保持方向,若非如此它们也不会被云顶这样的高手选作帮手,内家好手以真力催动的罡风,对它们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这是帛先生的意料之外。
但是因为先前疏忽,让自家小姐置身于险境,谢门老狗撕扯自己脸皮赎罪的心都有了,眼看自己一时间难以驱散蜂群,又见云顶即将身形再起,情急之下帛先生选择了最决绝的冲击方式。
帛先生全不顾赤蜂侵袭,恶虎般狠扑而至……这是云顶的意料之外。
云顶出手,迎上帛先生的双拳,两下交击之中,爆起的是一种用铁锤夯砸朽木的古怪闷声。一击之后高下立判,帛先生长声惨叫,肥大的身躯翻滚着远远摔出,而云顶不停,又扬手迎上接踵而至的顾昭君、阿里汉。
不过勉强天干乙字,如何能扛住犹在大宗师之上的云顶?帛先生摔在地面,只觉四肢百骸剧痛欲裂,再也提不起丝毫力量,更毋论继续战斗,可至少他还活着。云顶手下留情了,两人相差悬殊,活佛若想杀人,帛先生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
云顶只是要抓走谢孜濯,不想多伤性命。这也是他选择赤蜂的原因之一……高原深处中还有一种纯黑色的鬼头蜂,也能‘破风’飞翔,体型较小但毒性奇大,普通人被蜇上下就会丧命,而赤蜂看着吓人、蜇人剧痛,但蜂毒其实很淡,娃娃被它们蜇了满头满身的大包,最多也只是疼得哇哇大哭,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变故突兀,事情远超先前料想,帛先生护主心切,顾昭君和阿里汉又何尝不是惊怒交加,两个人有样学样,全都不顾蜂群袭击,并肩冲锋上前。
帛先生飞起的时候,顾、阿联手迎上云顶;帛先生落地时,他们两个也同时飞起……仍是相差太远、仍是云顶手下留情,仍是摔倒在地后难以稍动……两人落地之际,耀眼的烈日之弧再度划破夜空!陈返再度出手,这次只是一箭、蕴满全部修为的一箭,而大宗师也动了起来,直直突入蜂群,从斜刺里冲向谢孜濯,营救瓷娃娃。
三百回鹘卫开始呼喝催马;二十丈外的密林晃动不休,山溪秀堪堪杀出……陈返只要把谢孜濯‘抢’出蜂群的包围,与镇上的战士汇合,云顶的本领就是再高出三倍,也全无逞凶的机会了。
陈返的心思如此,云顶又何尝不知道时间紧迫,身形爆起全力猛扑。躲箭就来不及抓人,‘玄机公主’他势在必得,人在半空不肯落下或稍停,只是尽量侧身避过要害……利箭穿入活佛肋下,夜中阳光寂灭。
陈返森然冷笑,他知道自己这一箭,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利箭穿身固然后果严重,但箭矢上附着的雄浑力量更为可怕,一旦入体巨力便会炸散,即便巨石也得四崩五裂!可没想到的,云顶只是闷哼了半声,身形未做丝毫停顿,抢在陈返之前,伸手揽住了谢孜濯。
只有谢孜濯能看清楚,云顶的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线,大宗师的满力一箭,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云顶活佛受创不轻。
抓人,总会让身法略略减缓,须臾之间陈返便杀到,距离太近没法再用弓箭,大宗师扬拳直击云顶的秃头,口中叱喝:“留下来!”
人身上最坚硬的骨头,在陈返的拳头前不见得比着豆腐更结实,云顶不敢怠慢,单手抓住瓷娃娃,身形半转举拳相迎,嘭的一声闷响战团分开,陈返一个跟头向后翻开,双足落地仍站立不稳,老脸血色全无,踉跄着向后退去。
云顶则借势前扑,撮唇做哨发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哨声,赤蜂听到哨音,嗡得一声扩散开来,蜂群覆盖的面积陡然扩大了十数倍,上下翻藤乱飞乱舞。
即便受了大宗师一箭,云顶刚刚一拳依旧收住了一些力道。一人全力,而另一个留情,陈返的力量因此攻入经脉,让云顶的伤势更重了些。
从‘蜂塔’发难开始至此刻,前后仅仅一两个呼吸功夫,避箭、抖蜂、连伤三位乙字宗师、中箭、抓人、逼退大宗师,变化兔起鹘落,每一桩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到最后云顶还是抓住了谢孜濯,身法完全发动开来。
不是顾、帛的准备功夫不足,请来了甲顶宗师坐镇,有三位乙字高手相助,在看戏的百姓中还安排了近百位顾门、谢门和红波卫的精锐好手,这样的武力,即便无法击杀云顶,也能把他牢牢拖住,只需要片刻功夫,埋伏在密林中的山溪秀和始终在近处待命的回鹘卫就能冲杀而至,到那时云顶的本领再高也休想活命。至于封邑中的石头佬,力量虽然强大,但反应稍慢,老顾没让他们参与眼前这一局,而是将其调入小镇北方的常春侯府进行戒卫,那里还有大批金银珠宝,总不能大伙都来抓刺客,让侯府空不设防。
可谁也猜不到的,云顶有‘心眼’,封邑中所有的好手都被他看在眼里,心中早有提防,更要命的是那一大群赤蜂,竟然不受掌风无法驱散,事先埋伏在人群中的普通好手,眼前红芒乱舞耳中嗡嗡轰鸣,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又何谈围攻强敌?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陷在蜂云中挣扎。就只有陈返、顾昭君等几位宗师,凭借强横修为勉强冲锋、狙敌……
战场内外蜂群狂舞见人就蜇,人群大乱四下逃跑,而之前高手宗师间发生的激战快得出乎意料,根本不等山溪秀、回鹘卫结成阵势,云顶就抓着谢孜濯冲出了包围,向着东南方向逃去。
中土顶尖的修为,全力纵跃时速度远超奔马,转眼两人身形就隐匿于夜色。
云顶单手抓住谢孜濯的肩膀,才已脱离险境,另一只手就从挎囊中摸索起来,取出一枚药丸、捏碎,在谢孜濯额头、脸颊几处轻轻一点。
他敷药的地方,都是瓷娃娃被赤蜂蜇上之处,本来热辣辣的疼着,可是随着云顶的老手按下,一阵清香飘过,疼痛立刻消失了。
谢孜濯不骂,当然也不会谢,在被迫的疾驰中平静道:“你抓错人了。”
心眼绝不会看错的,云顶不会放人,只是叹息了一声“对不住你”,继续狂奔出逃,只需逃出封邑十里,这个方向上自有人接应,那时便可以交差了。
封邑武装虽然精锐,但是借着蜂群掩护,自己已经冲出了圈子,他们追不上了。最关键的是,对方的几个高手全被击溃,那位大宗师短时间里无力再战,此间再没人能拦得住自己……听说,封邑中还有一辆马车样的厉害机括,不过没关系,机括的可怕之处在于‘意料之外’,提前加了防备就不会出事……云顶明白,自己已经赢了。
在奔逃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云顶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打算稍稍放慢一点速度,匀出一口气去调理下受创的经脉,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转出了一队人马。
队伍中有武士,不过脚步轻松,队形也不算整齐,显然不是提前设计好的拦路精兵,只是无意中的偶遇,云顶不太当回事,对方不过几十人,即便想阻拦自己,凭他们的人数也没办法大面积的兜截过来。云顶暗忖最多兜个圈子,绕开他们就好。
对方居然应变了得,云顶活佛才刚一转变方向,车队中三条人影闪出,速度奇快向他冲来。
一个漂亮和尚,扑跃时白衣凌风,身法飘逸,丙字顶尖修为,距离宗师境界相隔一线;
一个青袍比丘尼,狂奔时不失出家人的庄严之态,步态从容而跨度惊人,稳稳踏入乙字境界;
一个消瘦青年,跑得很稳,很扎实,扑击时全无丝毫花哨,仿佛一头猎豹,别无所求只为捕杀猎物而来,最简单也是最有利于奔跑的姿势,他的修为最高,已经介于甲乙两品之间。
三人彼此相护,呈铁叉之阵急速靠近。
忽然又冒出的三个高手,让云顶有些诧异,这座封邑未免也太神奇了些,的确就有一位大宗师,不过甲顶之下,竟是一个又一个的二品宗师,这样的实力可以独立举团去打一品擂了吧?可是,还不等云顶的心思落定,更让他惊讶的事情遽然发生。
伴随一声叱喝,又一道人影自车队中高高跃起,浑浊夜色之中夜色里,再见烈烈阳光!
罗冠出手,与师父一模一样,全力一箭,直取云顶面门。
清清楚楚,甲顶之力。
好像一头赤蜂钻进了身体,云顶和尚只觉得脑中嗡嗡怪响……不是说封邑之中,只有一位甲顶宗师么?
我佛慈悲,又来了一个。
第五十三章 空明
比着当初的预想,任初榕晚回来了几天,主要是为了等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任初榕与丰隆、罗冠等人离开凤凰城后不久,收到无鱼师太的传讯……老尼姑正着手安排‘尊者转世’的事情,又是造势又是联络同道,忙得不可开交,忽然又收到消息,南理西陲的一座古刹显出旖旎佛光,经久不散,被信徒奉为吉兆,在当地造成不小轰动。无鱼觉得此事可以利用,要过去看一看。
去西陲,正好路过常春侯封邑,无鱼干脆传书郡主,请她等一等自己,大家结伴而行,师太另外盘算着在封邑驻足几天,定下妙香吉祥地的具体地点。施萧晓也随无鱼同行。
待双方汇合后,队伍再度启程,承郃行事一贯低调,回程时只传书封邑说自己要回来了,并未告知具体时间,她也不用手下或者妹妹来迎接,经过一番跋涉,就此返回家园,不料还没到小镇,迎面就碰到两人。
罗冠的伤势尚未痊愈,不过恢复得良好,大宗师五感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