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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7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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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正咬着笔杆给琥珀写信,琥珀的家书不着调,他这边可不能不写得详尽些,因为情谊深重他也不想找先生代笔,结果没想到越写就越多,三天过去这封信才刚写到一半,好在讯鹰体型巨大,宋阳就是写出一本书也能绑它在脚上带过去。
见老头子回来,宋阳抬头问道:“怎么样?”
胡大人由衷赞叹:“这位活佛不简单的。”至于如何不简单他没去啰嗦,反正所有人都清楚。
宋阳和封邑中其他人一样,挺喜欢小娃葡萄,由此对他拜师的事情也关心的很,放下手中毛笔,坐到胡大人对面:“我不明白,你将来不打算让葡萄做官么?”
“做官?”胡大人笑了笑,反问道:“做官是什么?”
这么含糊的问题宋阳可答不上来,不过胡大人不用他说什么,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做官就是织网,关系、人情、名利三张网,网织得越大,官就做得越大。”
说完,全不解释什么,胡大人又硬生生地转换话题:“若我二十岁得子,我一定会让儿子做官……他二十岁时开始仕途,我四十岁正是壮年,我会带着他一起经营,替他栽培心腹、招揽手下,把我的人养成他的人,再二十几年下来,到了我现在的岁数,葡萄也有四十来岁了,他的地位一定是稳固的,有朝一日我撒手闭眼,他会接我的班。”
“可我快六十的时候才得一子,什么都来不及了。如今我年过花甲,他却得再过十年才能略略有些担当,就算我到时候还活着,又能再活多久?”
“晚得子只是其一,若我有四五个儿子,即便他们都来得晚、年纪小,我也会让他们做官,刚刚说过,做官就是织网,我来不及替他们织就大网,但我能助他们每个人都织出一张小网,几个娃娃以后自己努力,互相照应彼此帮衬,几张小网还有是有机会连成大网的……仅一子,又来得晚,无法弥补之事。这便是差距所在了。”
左丞相的说法,宋阳不以为然:“您老野心太大,念头一动,将来儿子就得是您这般的高位重臣,非得做大官才能自在?我看慕容县令,还有以前的周大老爷、青阳太守他们,都比你轻松快活。”
胡大人并未反驳,呵呵地笑了:“你说得不错,让葡萄做大官几乎没希望,让他做个小官、或者当个有些势力、不受欺负的富家翁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比起小官、富家翁,做一位南理的域宗活佛,岂不是更好。”
“我已经问得明白,域宗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莫说比咱们汉家禅宗,即便在高原密宗里,云顶这一脉也算宽松的,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都无妨,活佛自苦是他自己选的,葡萄如何修行大可另想办法。最关键的,有无艳和无鱼帮忙,域宗开枝散叶几成定局,将来信徒不会少……老子位极人臣,权倾一方;儿子贵为活佛,万众膜拜,想一想,也算我老胡家祖上积德啊。”胡大人越说越开心,措辞也不太讲究了。
可即便如此,宋阳还是觉得左丞相对儿子的安排无法理解。
胡大人看得出他的心思,又摇头笑道:“也不是你想的样子,我没说就让葡萄去拜云顶为师。活佛的建议我觉得挺好,先让葡萄和他多接触接触。我是这样想的,传承活佛衣钵,总算是一道前途,何必直接将其堵死,接触一段时间再看,算是备选吧;即便两人不做师徒,至少结了一份善缘……”说着,胡大人笑意更浓:“云顶活佛可不是一般的凶猛,他在意葡萄,是件大好事。”
胡大人的意思很明白,拜师不忙,有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葡萄也不用刻意躲避云顶,大家多多接触,云顶是当世高人,带一带小娃有益无害。
老头子说完,又想了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做父母的,盼孩子能出人头地,又怕娃娃会惹祸上身,说句心里话……咳,和你这个活阎王说不着。”
葡萄的事情说完,胡大人话锋一转,又问宋阳:“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封邑里事情挺多,最近会留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宋阳如实回答,他能帮忙的事情不多,不过最重要的,蝉夜叉初定,他这个密使最好能在封邑,只凭丰隆一个人去安抚这支大军,宋阳能放心才怪。
另外无鱼师太也传来消息,她那边的事情一切顺利,现在已经到了广邀大德、施萧晓准备当众深入寒潭打捞青空舍利塔的阶段了。无鱼师太能力不凡,有关‘尊者转世’的设计全由她一手安排,完全不用封邑帮忙。但用不多久,施萧晓真正化身转世尊者,封邑立刻就会忙碌起来,妙香吉祥地正式兴建、各方信徒将追随而至,至少初时地主宋阳应该在家坐镇。
而老顾那边,前后快一年的工程,销金窝已经有了大概模样,顾昭君开始着手邀请金主来场,届时常春侯一定要在,既是给那些金主投钱入股的信心,也是封邑结交中土大富的机会。
这些具体事情,宋阳不用对胡大人交代,但是他的下一句话,让老头子着实有些意外:“这一段时间,我也打算看百~万\小!说,学点以前全不摸门的本事。”
胡大人觉得好奇:“百~万\小!说?什么书?”
“兵书战策、中土国势。”
第六十二章 通融
胡大人政事繁忙,这趟为了儿子出来耽搁了不少时间,事情大概定下之后不再逗留,当天下午就急匆匆启程赶回京师。小葡萄继续留在侯府,得了父亲的允许,兴高采烈地去找活佛玩,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想学‘胸口碎大石’。
郡主和公主得知宋阳最近打算留在家中,都打从心底泛起欢喜,待听说心上人打算修习兵书战策、了解中土国势,姐妹俩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小捕把心上人当神棍看待,在她心里就没有宋阳做不来的事情,喜滋滋地点头,完全赞同;郡主则笑中带俏,轻轻摇头:“你这个人任性妄为,做奇兵还说得过去,但统带千军万马,非出事不可。”
宋阳笑着应道:“我没想过带兵打仗。”
初榕意外,小捕纳闷,异口同声问道:“哪还学什么兵法?”
年末时一趟大燕之行,因为小捕就跟在身边,宋阳并未节外生枝,就只单纯放火,不过在睛城时他也前后几次到燕皇宫、大雷音台附近去闲逛,想着身处其中的仇人,盘算着自己的心事……燕国两座圣地戒备森严,行刺是全无可能之事,莫说宋阳自己,就算他把封邑中所有高手一股脑带过去,也绝无成功机会。
没有机会,何谈报仇。宋阳不怕等,但他不想永远等下去。
当年燕子坪谤疫做饵,被国师侥幸脱逃;一品擂动乱睛城,功亏一篑未能除去景泰。但那时候宋阳不遗憾、不懊恼,会如此固然是他的性情使然,可是其中也还有另外一重重要原因:当时宋阳以为,中土大乱将至。
乱民焚宫之恨、瘸子剥妻之耻,以景泰的爆虐性情自当对南理疯狂反扑,两家大动干戈,中土五国平衡崩碎,乱战之局无可避免。至于燕国,他最先妄动刀兵,也会最先惹来乱世反噬。不用想也能明白,燕国重兵在南理猛攻,吐蕃、大戎岂有不乘虚而入的道理,何况大燕还有谭逆、谢门、付党这些内患……即便宋阳没什么针对乱世太具体的计划,但烽火焚天、燕国大乱之际,终归能找到机会。
可是出乎意料的,景泰隐忍了下来,燕国并未妄动,中土世界依旧,大家继续过太平日子。
小捕眨眼睛,眸子里有些迷惘,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跑到两年前去了,宋阳说的这些事情也和他要学兵法没什么关系,但任初榕的脸色变了,眯起眼睛望着宋阳:“你现在的想法,有些……太狠了吧。”
宋阳笑了笑:“还记得选拔奇士的殿试,那道‘乱花’的毒方么?没什么区别的,我一直这样。”
小捕听不得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抓着任初榕的袖子:“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做啥?”
“我解释给你听后,你也要答我一问。”
三姐是名门闺秀,谨守礼仪,小捕完全有信心她不会问‘春宫图哪来的’这类难以启齿的问题,当即笑嘻嘻地点头:“小蓉儿不耻下问,本官有问必答,你先说。”
任初榕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伸指一点宋阳,对小捕道:“他要惹大祸了……一品擂之后,他以为乱世将至,届时会再出现报仇时机契机,不料中土风平浪静、全无动乱之象。景泰藏身深宫、燕顶久居大雷音台,我们的他们的身份、地位、势力都相差太远,如果是太平盛世,报仇不易。只有大燕乱了才有机会,可大燕不乱,该怎么办?”
“他手上,现在有八千蝉夜叉、两千石头佬、外加山溪秀和红护卫,加在一起一万精兵,由此,常春侯又有新的念头了:燕不乱,想办法让它乱起来就是了。”
“大燕和中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大燕乱则中土动荡,中土乱大燕也无法独善其身……一万精兵,成事不足,乱事的话……若能找准时机,切中要害,倒也有一丝成算……胡乱举个例子,我偷偷摸摸踹你一脚,然后嫁祸给宋阳;我又趁人不备打了秦锥一巴掌,再嫁祸给你;最后再趁宋阳不注意,在他头上凿一拳让他误会成是秦锥干的,而且你们三个本来就有仇,不打起来才怪。”
“道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可想要真正实现,不是一般的困难。不过宋阳现在有了一万精兵,至少是有了做这件事最基础的本钱。学习兵书,的确不是领兵打仗,他是要领兵作乱;研究国势,是为了找准要害,确保一下子能把人打疼、把人打翻脸。”
任初榕说得自己都有些头疼了,小捕也大概听懂了,且不论此事是否可行,至少宋阳心里有个念头,想找到用自己的私军祸乱整座中土的办法。
小捕眉头大皱:“这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就算佛祖帮忙,咱家能把中土搅得稀烂,也未必就能找到报仇的机会。”
任初榕忽然笑了:“你家的常春侯,就是这种混不吝的性子,乱世和报仇不存直接关联,但乱世里有可能会出现报仇的机会……明白了,宋阳就是为了这个‘出现机会的可能’,不惜搅乱中土,为祸天下。”
便如宋阳自己所说,他现在的盘算,和当初在南理金殿投毒这事,在根本上并没什么区别。
如果殿试不过,无法入选奇士去大燕取刀,他就要毒死丰隆和一干重臣,等新皇登基,或许宋阳仍不能入选奇士,但新皇也有可能推翻先帝旨意……一模一样的,也是为了‘出现机会的可能’。
小捕听得直呲牙,心里不是滋味,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一转眼又看见三姐一副老神在在、全不当回事的样子,忍不住苦笑发问:“你还能这么轻松?”
任初榕端了杯茶给妹妹压惊,笑道:“靠一万人马想要祸乱中土,你刚刚也说过,哪有那么容易?非但不容易,简直就难比登天。现在我们就跟看着急,会不会太早了些。”
“的确不用着急。”宋阳开口:“何况我现在不舍得再拿南理去惹祸,事情也就变得更难了,我自己都不抱啥希望,反正读读书、了解些打仗的道理总是没坏处的。”
小捕摇了摇头,继续对三姐道:“不好说,他想做的事情大都能做成的。”
任初榕笑容更盛,大方说出自己的想法:“说真的,我倒宁愿中土乱在他的手里。”说到这里,郡主话锋突转:“中秋惨祸、靖王之乱,我们能够成功平叛,纯粹是侥幸。”
小捕早就得知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虽然不明白三姐为什么把话题扯过来,可还是点点头,接口道:“刚好宋阳去凤凰城对付无鱼,又意外救下皇帝、揭穿青木……的确是侥幸。”
“如果宋阳没能适逢其会,现在我们多半会跑进深山,托庇于山溪蛮;父王赴京凶多吉少;南理也变成昏君景泰的盘中餐……”任初榕叹了口气,转目望向宋阳:“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年任由乱花发作!”
宋阳笑了,这件事情他也想过,只是不曾说出口,不料承郃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当年若任由‘乱花’发作,丰隆与朝中重臣尽丧,南理朝纲大乱,但靖王与大燕也一样是措手不及、来不及做什么,乱过之后南理终会归于红波府的控制;而解除乱花三年之后,燕顶设计靖王准备妥当,中秋巡游惨祸爆发,若时运不济,现在红波府荡然无存、常春侯进山打游击、南理已经变成景泰家的后花园了,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当初就让宋阳把丰隆等人都毒死算了。
不论金殿投毒还是巡游惨祸,南理都会大乱,对丰隆皇帝都是一样的下场,但是对于宋阳和燕顶而言,主动被动却截然相反。
祸乱中土,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什么都不做,中土也一样会乱。”宋阳深吸了一口气:“这两年,燕国太安静了。”
九月八大乱后景泰‘忍气吞声’;三九庆典前夕皇宫再度被烧,燕国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南理这样的小国,被人算计之后还要想办法去报复,何况上上大燕、何况残暴景泰?
宋阳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琢磨什么,但至少能明白,燕顶景泰正在图谋一件大事,事关天下、事关中土,所以才没工夫来理会自己这边,按照前生里的玩笑说法,对方正在‘攒气憋大招’。
只待他们准备妥当之时,便是中土大乱之日,燕国无疑占尽先机。
任初榕接口:“中土世界一定会乱的,与其坐等燕顶出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占尽上风,不如宋阳先出手,即便我们占不到主动,至少也会让燕人措手不及。”
“的确是这个道理,以前我就想过,不过手上没兵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耐心等待。现在有了点本钱,心思又活络了。但是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渺茫,从我这里也只是尽力去想去准备、试着找机会。”宋阳从旁边笑道:“还是刚才说过的,即便我没能让天下大乱,中土仍会遭灾,提前学些用兵的道理,或许有用处吧。”
事情说透,小捕释然,尤其宋阳还特意提到了一句‘不会主动祸害南理’,让她更放心了许多,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望向任初榕笑道:“明白了,这种事不归我想……小蓉儿,你想问我何事?”
刚刚说好的,郡主为公主解释宋阳的想法,公主也要答郡主一问,任初榕伸出手,轻轻掐住了小捕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我都不敢稍加用力,生怕会捏出水来……敢问公主殿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气色调理得这么好,一天比着一天娇艳呢。”
哪个女子不在意容颜?初榕不会例外,眼看着妹妹的神奇变化,郡主满心的好奇,至于以前说过的‘神仙果子’,她自然不会当真,只当是笑话罢了。
小捕哑口无言,宋阳做贼心虚,干咳两声胡乱找个借口,快步离开大堂。
来到侯府院中,宋阳刚松了一口气,小九从对面脚步轻盈地迎上来,眸子里满满期盼,一双漂亮小手扶住他的胳膊:“公子,小九想求您一件事。”
小丫头是宋阳亲近之人,她的请求宋阳自当应允,笑着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小九喜笑颜开,不急着说事情先快乐敛衽脆声答谢,随后才说道:“公主殿下好像仙女似的神气,小九羡慕死了。我知道,公主会如此,多半是公子手上有神奇古方……小九就想求你出手,不敢奢求像公主那么娇艳,只求能让我别老得那么快……公子你看,我都长皱纹了。”
说着,小丫头使劲眯起眼睛,手指尖尖,指着眼角处眯起的一道小小的皮肤褶皱,随即又挺起胸膛,认真表示:“扎针我不怕疼,吃药我不嫌苦,只求公子能可怜我,出手帮帮我。”
公子不知道该说点啥继续干咳,敷衍着:“再说、再说,回头我给你配些养颜药膏敷面。”说完落荒而逃。
小九是宋阳的贴身侍女,地位特殊,是以在侯府中有自己的一座小小院落,回到自己住处,其中早都有不少人在等着,南荣右荃第一个迎上来,身后还跟着红波女卫、侯府婢女、厨娘,一大群女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怎么样,常春侯答应了没?有没说他给公主用了什么法子?”
小九闷闷不乐,嘟嘴摇头,南荣满脸失望,旁人也都无奈叹气。公主的好气色,已经在燕子坪的女人中引起小小轰动。
一群女人讨论‘神仙果子’之际,宋阳刚刚走出侯府迎面正碰上一个中年汉子,宋阳认得他,此人姓布,家中排行第三,人人都叫他布老三,是顾昭君的心腹手下,专门为老顾打理诸般琐事,有些类似管家的位置。
布老三一见宋阳,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来:“侯爷,我家主上有事,请您过去相商。”
说完,不等宋阳发问,布老三又道:“是请您去见一位贵客,主上要我代传,本来没有要主人家去见客人的道理,只是这位客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太方便直接过来,这才劳您大驾,万勿见怪。”
顾昭君做事风格莫测,有时候敞亮的要命,有时候神秘的要死,宋阳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多问什么,和门口的卫士打了声招呼,牵过马来与布老三一起急行赶赴销金窝。
虽然距离完工尚远,但前后一年建设,销金窝已经初具规模,远远望去,一片琼楼驻于山野之中,背后群山环绕、四周莽林重重,当初顾昭君说过的‘群仙抱月,扑面而来’之势初见端倪,宋阳好歹是这里的半个东家,看在眼中乐在心里,布老三也抖擞精神,嘴巴不停把销金窝近期的工程、后期的筹划一一报上……
顾昭君先住在一座竣工不久的二层小楼中,布老三引着宋阳直接来到楼上,来到一间屋前,恭声道:“启禀主上,侯爷驾到。”应该是早就得了吩咐,通报过后布老三也不等屋中回应,就伸手推开房门。
房间空旷,家具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屋里并没有什么贵客,仅只顾昭君一人,面色踌躇地坐在椅子上,见宋阳来了,对着他点了点头。
待宋阳入内,布老三从外面关上屋门,挥了挥手命附近所有下人退避,清场之后,他又在屋外转了一圈,确定周围不再有人,自己也迅速走开了。
宋阳听到门外的动静,对顾昭君笑道:“神神秘秘,屋里藏了反贼了?客人在哪?”说着,宋阳的目光落到了床上,床帐垂落阻隔视线,看不到床上有什么,但宋阳听的清楚,其中有虚弱呼吸。
“人就在床上。不过……”顾昭君的语气里带了些犹豫:“此人犯了你的忌讳,本来我不该留、更不该找你来,可他是我的一位老友,以前帮过我……话先说在前面,你若能通融,就帮我救他老命,算姓顾的欠你一个人情;若不肯通融我也绝不见怪,你转身就走,只当没来过吧。”
宋阳伸手揉脸,继而深深吸气,过后忽然笑了:“说得不明不白,光听你的话,我还当床上藏着的是燕顶或者景泰了,哪会知道是右丞相。”
顾昭君愕然:“你怎么知道?”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闻出来的?”
五感敏锐,不止耳聪目明,宋阳还长了一只好鼻子,点头应道:“班大人身上,除了药味,还有一股老人家的味道,算得上特殊,以前在金殿上闻到过几次,记住了。”班大人太老了,身上的老人味,总也挥之不去。
说话时,宋阳迈步走向床榻,顾昭君却一闪身将其拦住了,摇头道:“通不通融,你还没交代清楚。”
顾昭君的身法轻盈,施展时仿若一道影子,随风而起飘忽不定。
宋阳耸了下肩膀:“他是你的朋友,总不能让他死在你的床上,先救人再说吧。”说着,宋阳绕开顾昭君,扬手掀开了床帐,同时又对老顾笑道:“以前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身法,施展开来的时候总好像在踩着、踩着……”
顾昭君冷声接口:“好像踩着屁向前飘?以前有人说过,还不止一个。”
第六十三章 同窗
平逆之后镇西王进京掌控大局,与左丞相、杜尚书等人合力整肃朝纲。
南理经此一乱,即便没有闹到内战那么严重,不过也动了元气,为稳定大局,‘肃逆’中只查首犯不兴株连,靖王心腹一个不留但对于那些涉及叛逆却不知内情的普通官员,只要诚心悔过朝廷也都网开一面,当然,不治罪不代表没制裁,几个月中朝中官员调动频繁,重要岗位都由几位辅政大臣的门生心腹顶替。
但右丞相没那么好的运气,他是这场叛乱中除靖王外第一人,早早就被下狱,据宋阳所知,一个月前他已被问斩,没想到现在竟还活着。
宋阳给右丞相把脉同时,对顾昭君道:“手段了得啊,佩服得很。”
能把这样的重犯救出来,又岂止‘了得’,简直是手段通天。对此顾昭君没去得意,坦言道:“你也知道,前阵子朝廷动荡,官员不停调动……岗位轮替时难免就会出纰漏、被人钻空子……再就是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连半成把握都不足的事情,居然真的成功了。”
具体救出老友的过程,顾昭君并未多说。不过从他语气就能听得出,此事实属侥幸。
宋阳才刚刚见过镇西王和左丞相,两个人都不曾提到班大人逃狱,另外任初榕也在时刻关注凤凰城的情形,每天里都有信雀往来传报消息,一样不知道右丞相还活着。不难猜测,不论顾昭君营救班大人的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应该是成功‘调包’,恐怕整个南理都道此人已死。
宋阳也无意追问,而是说道:“承情,多谢了。”
“谢我没去麻烦你?”宋阳突兀道谢,但顾昭君能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这事你也做不了主,老班又是罪魁祸首。就算找到你、你肯帮忙去求你老丈人,镇西王也绝不会应允的,找你没用,又何必让你为难。”
班大人形销骨瘦,不省人事。
如果算上幼帝福原这一朝,班大人经历四朝。他太老了,仿佛连内脏都已开始腐烂,微弱呼吸中透着古怪的酸臭,这样的人,经历过一场牢狱之灾、又辗转千里从凤凰城逃到燕子坪,此刻居然还有呼吸、还在努力的活着。
宋阳放下老头子的手腕,顾昭君从旁边问道:“怎样?”
从皮肤到身骨、从经络再到内脏,都因衰老而虚弱,但也仅只是虚弱而已,全身上下并无任何病变,对此宋阳都觉得不可思议,摇头应道:“放心,人不会死……可是还能活多久,我没把握的。”
再好的大夫,也只能治病无法治‘老’。宋阳取出挎囊里的应用之物,开始行针用药,助班大人恢复体力,这不是什么复杂事情,医治同时宋阳也能开口说话,和顾昭君随口说笑:“你没把他送去大燕,不算真正讲义气。”按常理推断,右丞相只有逃去燕国才能真正重获自由,若是联合了燕顶、景泰,甚至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不料顾昭君却大摇其头:“姓顾的没那么小气。当初决定救他的时候,本来就打算把他送去大燕,没想过带他来这里……我和老班有交情,以前他帮过我,这次就当是还清人情,以后各为其主,斗个你死我活也无所谓。救出他的时候,我的人把话给他讲明白了,不过没想到,他不肯去大燕。”
宋阳意外:“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也才刚见到他,来时候就昏了,我怕他撑不住,赶紧请你过来。等老班醒了你自己问他吧。”班大人不去大燕而选燕子坪,顾昭君也纳闷得很。宋阳点点头,暂时不再说什么,手上云针如风,替班大人保住元气,忙活了好一阵,终于长出一口气,把针药尽数收拾起来,起身后又开出了调理身体的药方,递给了顾昭君:“放心吧,人没事,不过年岁太大,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总得调养几十天,才能再下床走动。”
顾昭君不言谢也未再道歉,他和宋阳有渊源、有交情也有生意,真正算得是自己人,平日里客客气气,真到该道谢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口。至于他救了右丞相,算起来是和宋阳作对,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义气、都有自己不得已也要完成的事情,姓顾的不觉得自己救班大人是对,但也一样不以为自己错。把药方仔细收好后,他又问道:“那以后呢?你会如何处置老班?”
为报仇宋阳甚至都不顾惜无辜,更没想过会饶恕那些爪牙帮凶,但平心而论,就凭他和顾昭君的关系,老顾真心想保的人,只要不是元凶,放过一两个宋阳也不会在意。
这次宋阳琢磨了片刻,才应道:“班大人留在南理不妥当的,大家都会为难……等他恢复些体力,送他去回鹘,你觉得如何?”
宋阳自己就是‘付党余孽’,又和谢门走狗、谭归德这群大燕反贼没少打过交道,是以一清二楚,班大人若留在南理,容他召集旧党,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卖顾昭君一个面子,留下班大人一条老命无妨;但是要再给班大人一个翻身的机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回鹘那边,‘日出东方’做得够义气,任初榕早就替宋阳想着要去向他致以谢意,特地在年前帛夫人‘下地走宝’、送回封邑的无数珍宝中选出了几样,只是觉得礼物有些轻,打算等后面再有珍宝入库时,再加以挑选,凑成一份大礼,由阿里汉押运回国送给‘日出东方’。
这一来,回鹘卫很快会有一趟返乡之旅,由此宋阳盘算着,干脆把班大人送到回鹘去。一来回鹘与吐蕃、犬戎不同,它不与汉境接壤,没有争端自然也就不存仇恨、不存歧视,再请萨默尔汗帮忙照看下,班大人至少衣食无忧,也算颐养天年了;二来两国相距遥远,没人协助班大人休想再回来,更没法再联络门生心腹、搞出什么事端。
顾昭君全无异议,笑道:“刚刚说过的,我和他以前有交情,知道他出事了,不能不去想法子救一救,没想到真给救出来了……既然救了他,便不能再推他去送死。明白了?我只是想他活命,你的安排我没话说。”
事情说完宋阳不再多待,顾昭君把他送到门口,忽然又道:“老班留在销金窝这段时间,你放心。”他的话没有讲完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顾昭君不会让老头子再联络旧党的。
宋阳哈哈一笑:“要不放心我刚才直接就毒死他了。”说完,对老顾摆了摆手,催马返回侯府,顾昭君想了想,又赶紧回到床前去看老友,琢磨着宋阳别再真下了毒,他不是干不出来……
销金窝在封邑南缘,侯府在毗邻小镇于正北,归途时路过燕子坪,正值黄昏时分,宋阳也就没回去侯府,跑去找盘头蹭饭,说说笑笑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告辞离去,稍稍没想的,走在小镇街道中,宋阳看到了一条死狗。
黄狗,蜷缩于街边,并无伤痕或其他异象,只是最最正常的老死了……它本就是条老狗了,宋阳认识它。
老宅的院子里,数不清的猫猫狗狗中的一条,宋阳已经想不起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能模糊确定,认识它应该还在认识小捕之前。很多事情不能去回想的,一旦静下心去仔细琢磨,让人恍然的便不再是事情本身,而是时间的厉害之处……有人来了,有人走了,真的很快呵。
宋阳把老狗抱了起来,他还能记得,尤太医在小镇边缘开辟过一片小小的墓园,专门来埋葬家里死掉的这些小东西,上次宋阳去埋葬尸体的时候,尤太医还活着。
老狗已经完全冷掉了,又走了一个。
处理过尸体,宋阳心里有些发闷,请镇上夜巡的红波卫帮忙传讯,今晚他会住到旧宅,不回侯府去了。
院门推开,猫猫狗狗都被惊动,完全是情绪使然,宋阳忽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在、还有很多。宋阳这次再回封邑时常春侯府已告竣工,他也住了进去,毕竟大家凑在一起,一是人多热闹,二来万一再有事彼此也有个照应。不过尤太医的老宅也并未荒弃,任初榕指派专人,每天都会来打扫、同时喂养那些小畜生。
老宅整洁,比着当初老小毒物在时干净了不知多少倍,反倒让宋阳有些不太习惯了,但是没办法,就算他再把屋子搞乱,没有舅舅的‘帮忙’,也乱不回原来的感觉。宋阳没掌灯,在尤太医灵前坐到半夜,起身上床睡觉。可还没等他闭上眼睛,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宋阳本以为是任小捕,不料深夜来访的居然是谢孜濯,很上次一样,瓷娃娃的怀里,仍抱了一个盒子,她的身体不好,盒子又好像有些分量,抱在怀里很吃力的样子。
宋阳有些意外:“这么晚还不睡?”说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想请她进门。
“我睡觉不是很好,总是睡不着,偶尔会出来走走。”体质不好的人,因为病况不同大都会有两种状况,一是异常嗜睡但总觉困倦;另一则截然相反,精神衰弱睡眠奇差,便如瓷娃娃这样。
说话同时,谢孜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进门,说几句话就会走。星月璀璨,把她的苍白染得几近透明:“晚饭后我和公主、小九她们在闲聊,有红波卫通报说你今晚住在老宅,今晚我又睡不着,就过来了。这是给你的。”谢孜濯吃力地举起盒子,宋阳刚忙接过,打开盒子一看,放得全都是书,既有知名兵法,也有近代大贤关于中土诸国国势的著述。
宋阳笑道:“这些书来得正好。”
因为宋阳笑,所以瓷娃娃也还了他一个微笑,可即便两人不过三尺之隔、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笑容落在宋阳眼里仍显得遥远得很:“平时没什么事情做,就靠百~万\小!说来消遣,我看得很杂,什么书都有的。听公主说你最近想要研习兵法和国势,就挑选了送来,不知用不用得上。”
宋阳道谢,谢孜濯无所谓的摇摇头,另起话题:“云顶上师的本领很高,我想拜他为师,他不肯答应……你的脑筋很好,有办法么?”
云顶对谢孜濯的印象很好,伤势痊愈之后,两人也多有来往,但云顶不会帮她杀人,更不会去教她杀人,何况,谢孜濯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习武,即便尤太医复生也改变不了这一点,活佛的本领虽然了得,但对此一样无能为力。
宋阳不想让她失望,可也只能摇头,坦言道:“帮不上什么。”
也许早就料到了答案,也许真的心如止水,谢孜濯并未失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不用宋阳再多说什么,跟着她又换了话题:“你学习兵法……我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学么?”而这一次,仿佛真有些害怕宋阳仍会拒绝似的,她又稍稍加快了语速:“我以前只是百~万\小!说,走马观花,没能真正学到什么。”
学习兵法学习打仗,在谢孜濯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报仇的办法。这门学问干百~万\小!说并没太多用处,非得向有经验的前辈请教不可,可是打过仗、会打仗的人莫不是些粗犷汉子,瓷娃娃没办法自己去接触,如果和宋阳一起学,情形便不一样了。
这样的小小要求,宋阳当然不会再摇头,一口答应下来:“正嫌一个人读书无聊,你肯陪我一起再好不过。有个同窗,好得很啊。”
谢孜濯没什么表情,但真正地,轻轻松了一口气。景泰是仇人,他的地位太高,由此报仇变成了奢望;自己的身体差,除了读书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由此所有与报仇有关的之事,也都变成了她的奢望。直到此刻,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进步,谢孜濯想笑,可真正想笑的时候,偏偏又找不到适当的情绪了。
瓷娃娃第三次换了话题:“回来后一直没来得及问过你,第二次烧燕宫,那火很好看吧?”
宋阳点头而笑:“听我说没什么意思,明天我让谭图子专门给你讲一回。”
说书先生谭图子长了一张好嘴,上次逃到小镇避难,承郃觉得此人有些用处,就把他留下来了,能为贵族效力是谭图子巴不得的事情,留在封邑中用心办事,现在已经先后编出几套好词,有财神降世指点销金窝;有尊者转生布道吉祥地;当然也少不了一套‘红波府比丘尼联手诛妖’的大书。
除了帮承郃宣传正经事,谭图子也把宋阳火烧大燕宫编成了故事,不过这种书不会流传,只在侯府之内讲一讲,博大家开心罢了。
谢孜濯终于笑了,无迹可寻的开心,从笑容里一闪而过,又在宋阳面前静静站立了一小会儿,轻声道:“我回去了。”
说完,谢孜濯离开,可才走开几步,她又转身回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