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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 第1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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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手里的火把光。我大声道:“正在看。”在底下大叫,回声嗡嗡不绝。刚说完,我小声道:“陈忠。”

  陈忠抬起头,看着我。我咬了咬牙,却还是没说什么。

  我已经准备不顾一切,也要破坏这个孵化器了,即使帝君怪罪也顾不得。帝君未必会因此治我死罪,但陈忠与我一同下来,他却定然难逃一死。

  陈忠,别怪我,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的性命。陈忠心性平和,功名利禄他并不看重,但他为了我一同下来,我却要害他丢尽前程,甚至可能丢命,我心里已是内疚得疼痛。可到了这时候,已经没别的好主意。

  土已挖光了,陈忠看了看我,道:“将军,我拉开它了。”

  我点了点头,陈忠扳住门框,猛地一用力,门“吱吱”的响动,我忙把火把插在壁上,伸手去帮忙。两人合力,终于把门拉开了。这门沉重异样,打开和关上都十分困难。一拉开,里面忽地传来一股很重的硝石气息,我被呛得咳嗽连连,连忙把那湿毛巾捂在脸上。

  陈忠也用湿毛巾捂住了脸,道:“将军,里面有什么?”

  我还没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张龙友的叫声:“楚将军,发现什么了?”

  张龙友也来了!我暗自叫苦,原先的设想已全盘落空了。我还没说什么,张龙友已快步跑了过来。他身材比我们都要小,也更为灵便,又有我们的火把引路,三两步便跑了过来,叫道:“这里有扇门!”

  黑暗中,他的眼里灼灼放光。我心中焦急,拦住他道:“张大人,等一等,我们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吧。”

  张龙友却不知哪来的勇气,道:“我要进去看!陈忠,把毛巾给我,你在外面等着。”

  我心里不住叫苦,张龙友却已捂着陈忠的毛巾率先钻了进去。我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道:“陈忠,你在外面等着。”

  陈忠显然也看到了我摸刀,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我不再管他,闪身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不由大吃一惊。里面的地面简直就是伏羲谷里的翻版,地面平整之极,连接缝都看不出来。

  这里,肯定有那个孵化器!

  我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按住了百辟刀,正要过去,借着火把光,眼角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那真的是一丝。我怔了怔,低下头看去。借着火把光,我看到地面上有一根头发。如果是黑发,那在这里肯定看不出来。但这根头发却是金色的,地面是深褐色,那就要清晰许多。我弯腰拣起来,看了看,心里却又是一阵刺痛。

  这时突然传来张龙友的咳嗽声。我把那根头发往衣袋里一塞,抬头看去。里面的烟要浓得多,虽然用湿毛巾捂住嘴,仍然闻得到重重的硝味,但总算还不至于呼吸不上来。张龙友手举火把,呆呆地看着,在他四周,却是无数晶亮的冰样的碎块,在他身前,却是一些破碎的金铁架子。

  我突然间如释重负,又惊又喜,但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走过去道:“张大人,里面有什么?”

  张龙友喃喃道:“完了,完了。”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疲惫,也追悔莫及。

  我知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却不知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心中窃喜,却只是道:“这里与伏羲谷很像啊。”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这些都是上一代人类留下的遗迹。楚兄,只怕真有天命吧,就在我面前,我却把这个机会放走了。”

  我淡淡一笑,低声道:“海老也这么说,阿麟与你长得也真像。”

  张龙友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样,一张脸都扭屈起来,显得如此可怖。但我记得海老说过,他并不精于剑术,我自然不怕他。我喃喃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张兄,这个新时代到来了,这些东西也不需要了。”

  张龙友愤愤道:“我知道伏羲谷那个定是你做了手脚,这里是不是你弄的?他妈的,你这是犯下了大罪啊!如果有这个,我们哪里用得着害怕共和叛贼!”

  他气急之下,终于承认他的来历了。听着他骂我,我却突然对他产生了同情。这个人才华绝世,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这许多年来他也经受了多少折磨啊。他在海老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才能也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只是在宦海中,他却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根头发,道:“你看看这个。”

  张龙友不知我拿出些什么,一根头发在地上显眼些,拿在手上却看不出来了。我把头发凑到火把边上,道:“看到了么?”

  张龙友睁大了眼,突然道:“丁亨利!”

  那种金发碧眼的人并不多,现在虽然也没有丁亨利拿根头发来比较,但也可以断定这就是丁亨利的。我点点头,道:“我们晚了一步。”

  丁兄,谢谢你。看着那七零八落的孵化器残骸,我心里暗自说着。孵化器并不很大,要搬走也不是太困难。丁亨利一定受命找到孵化器,但他还是把这孵化器炸毁了。虽然他与我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但我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我直到这时才明白昨天丁亨利那个奇怪问题的深意了,以及最后那句话。

  愿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再有战争。

  张龙友又是恼怒,又是失望,道:“该怎么向陛下交待?该怎么说?”

  我叹了口气,道:“还是把这里填了吧。我们快走,这里快透不过气来了。”

  里面虽然没有硫黄味,但硝石的味道却很浓。张龙友眉头一竖,道:“是啊,丁亨利是用什么东西炸的?怎么没有硫黄?”

  我叹了口气。张龙友如果和薛文亦一样把心思全放在手艺上,他也会过得更快活一些吧。其实我比他好得有限,一样也在这个污浊的泥坑里随波逐流,渐渐染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大概,只能让自己的心保持原样,才是解脱之道吧。

  知道那个造人的孵化器也已毁了,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现在,联合政府间最后一个障碍也已消除,两边都该一心一意了。我的心境从未有过的好,叫出了五德营五统领,一块儿到我家吃饭。

  吃的是久违了的石板烤江豚肉。江豚肉油脂很多,烤过后就没那么腻。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浇点美酒,酒香腾起,把连瘦带肥的肉片铺在上面,看着肉片“滋滋”作响,再往蘸料里蘸一蘸吃下去,这等美味当真难以言说。五德营五统领又不是外人,一个个聊得口沫横飞,连向来沉默的陈忠也被曹闻道逼着唱了个小曲。只是我总觉得廉百策有些异样,也许那天我突然说他是文侯的暗桩,让他心中有了顾忌吧。

  正吃到兴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高呼。我吓了一跳,曹闻道也跳了起来,叫道:“出什么事了?谁敢胡乱喧哗?”

  地军团军纪极佳,营中从来不会有喧哗之事。曹闻道已有了三分酒意,想必以为是在军中了。我道:“坐吧,没事的。”这声音我听得出,正是尊王团那种如歌如泣的大声疾呼,什么“为国捐躯,为君分忧”,还有什么“帝国荣耀,不容玷污”什么的。我笑了笑,道:“是尊王团。对了,他们那份血糊糊的血书我一直没交上去,会不会找我算帐来了?”

  这当然是句笑话。我虽然不喜欢尊王团,但我现在是帝国首席军官,他们似乎挺喜欢我。我刚说完,他们还没来得及笑,却听得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声嘶力竭,让我心惊肉跳。我正想让老周出去看看,却见老周冲了进来,叫道:“将军,外面在杀人!”

  我吓了一大跳,杨易他们也一下站了起来。曹闻道惊叫道:“什么?没王法了么?执金吾在哪里?”

  我们全都冲了出去。一出门,却见前面有一群人正在走过来。那些人头上全都扎着红色的布条,有个人走在最前,正在振臂高呼。他喊一句,边上的人跟着吼一句。而在人群中间,树着一根旗杆,在旗杆上竟吊着一个被扒光衣服的人。这人遍体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身上还扎了一支箭。这些人走过,路人纷纷变色躲避。我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迎了上去。此时那伙人已经走过来了,他们看来倒不是来拜见我的,只是路过而已。我拦住他们去路,领头那人也吓了一跳,叫道:“是什么人?”

  我看了看那个吊在旗杆上的人,道:“他是谁?”

  那人道:“此人是共和叛贼!这些叛贼蛊惑人心,意图巅覆帝国,我等身为帝国忠贞子民,定不允许他们阴谋得逞!”

  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却莫名其妙,道:“现在不是立宪,共和军与帝国联合么。他犯了什么罪了?”

  我只道那个共和军的人犯了什么事,结果被这些人动用私刑抓了。就算那人十恶不赦,但法律就是法律,私刑是不允许的。那人却喝道:“什么共和军,那是叛贼!你难道也是共和叛贼一员么?”说着,也不知从哪里取过一支长枪,直直对着我。看枪尖,这人臂力不小,也练过两年,居然不弱。我怒道:“难道就因为他是共和军的人,你们就这般折磨他?”

  那人叫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共和叛贼妖言惑众,意图乱我朝纲,我等义民誓与叛贼不两立!”

  他说着,举枪便向我刺来。我心中不由升起怒火,厉喝一声,拔出百辟刀来,脚下一个错步,已闪过他的枪尖,接连砍到他枪杆上。百辟刀虽然锋利,要一刀砍断枪杆也不可能。但我出刀极快,一瞬间已有十几刀砍出,砍的又都在同一个地方。那人见我闪过了枪尖,正待抽回,“嚓”一声,枪杆已被我从中砍断。

  砍断他的枪是为立威。我哪容得他再还手,枪杆一砍断,右脚在地上一点,左脚转了个圈,脚背重重踢在他的左脸上。那人被我踢了这一脚,人一下摔倒。我抢上前去,把刀压在他喉咙口,喝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尊王团只不过会喊些口号游行,从来没有这等公然在大街上杀人的。那人虽然被我制住,却倔强之极,喝道:“不要管我,这共和叛贼还敢动粗,杀了他!”

  我还没说话,身边响起了曹闻道的声音:“这是地军团都督楚休红,你们狗胆包天,哪个敢动?砍了你们!”

  那人听了忽然叫道:“原来是楚都督。楚都督,你是国家栋梁,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共和叛贼蛊惑君心,妄图以立宪为名,行共和之实。长此以往,必将国之不国,要国破家亡的!”

  他这样说,我倒没办法反驳了。立宪制原本就与君权至高无尚的帝制背道而驰,所以他说的话其实并不错。只是帝制难道就好么?这帝国不成为帝国,并不是一件坏事。国破了,家却不会亡。可是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也不能公然说帝国亡了是好事。我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恶言诅咒陛下,妄杀平人,该当死罪。”

  现在我说“陛下”两字,他们倒没有磕头了,反倒有一大批人呼啦一下站上前来,挺枪对准我们,又有个人喝道:“与叛贼同流合污者,也是叛贼!楚休红,你不要自恃对帝国有功,我们千百万帝国义民绝不答应!”

  他喊完,身后那些人齐声喝道:“尊王义民,忠君爱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声势甚是骇人。他们的吼声整齐划一,我想说什么连自己都听不到了。我心里一阵茫然,身后杨易上前小声道:“将军,立刻把五德营调来吧。”

  我摇了摇头,心里不知有多么空虚。当初离开军校时,有个叫柳风舞的学生问过我什么叫名将,我说军队是为了保国安民,如果用来对付民众,那这军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尊王团的人纵然不可理喻,他们还是帝国子民,我怎么能调用军队,过来大杀一阵?那又与当初文侯在帝都之乱时有什么两样。昨天,我还满心欢喜,觉得这个新时代已经到来,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就变成这样子了。不知道这个被杀的共和军成员地位高不高,假如是郑昭那一级,联合政府立刻就要寿终正寝。

  这时那些尊王团一阵呼喝,已挺枪向我冲来。我拖着那人,一时间也走不开,却听得曹闻道怒喝道:“王八蛋!”他身形一晃,如旋风一般直冲上去。那些人见有人上来,挺枪便刺,枪还未中,当先一人忽然“啊”了一声,仰天摔倒在地,曹闻道趁势一把夺过他的枪,倒握着以枪纂一扫,将那些枪挡开,他手里的枪已顺了过来,便要刺去。我惊叫道:“不要杀人!”

  那个要刺曹闻道的人是被一个弹丸击倒的,自然是冯奇出手。冯奇他们九个人住在我宅子隔壁的一个小宅里,我和五德营统领饮酒,他们自然放假,听到外面有声音,这时也冲了出来。冯奇冲到我跟前,道:“楚将军,要不要动手?”

  我道:“不要杀人。杀了人就难办了。”

  冯奇露齿一笑,道:“楚将军放心,我用的是泥丸,他不会死,就见点红。”冯奇平时用的不是铁丸就是石丸,那两种伤人立死,练习用的却是泥丸。虽然打上去颇为疼痛,但还不会死人。

  那个被他打倒的汉子此时果然正晕乎乎地爬起来,额角已流出血来。他一起身,就叫道:“你们……你们竟敢打尊王团义民!”

  冯奇不等他说完,手起弹落,又一个泥弹正打在他嘴里。泥弹虽然着物即散,但这一弹也打得他满嘴是血,只怕牙齿都打掉了几个。那人唔唔叫着,口齿已是不清,快步向后退去。曹闻道还要追,我道:“曹闻道,不要追了!”

  这时有人忽然叫道:“执金吾来了!”那些尊王团的人忽然一阵马蚤乱,向后退去。挂着人的旗杆原本由几个人扶着,此时失了扶持,登时倒下来。曹闻道见势不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但他力量虽大,这旗杆上还挂着个人,要扳回来,他力有未逮,仅仅稍稍减弱了些下坠之势。

  这时杨易陈忠他们齐齐冲了上去,五个同时扶住,旗杆立时止住倒下之势。他们将旗杆慢慢放倒,把那人放了下来。我抬起头道:“那人怎么样了?”

  杨易弯下腰试了试那人的鼻息,向我摇了摇头。我心头怒起,百辟刀向下压了压,对那个被我制住的人骂道:“混蛋!你们竟然随意杀人!”

  那人却也死硬,我的刀已架在他脖子上,他仍然梗着脖子道:“叛国反贼,死不足惜!你不识好歹,算得上身为帝国军官么。”

  我恨不得一刀把他砍了,但仍然留住了手。这时前面有人喝道:“我们是执金吾,这里出什么事了?”

  那是一小队执金吾,当先是个少年军官。我正待说话,当先那执金吾军官惊叫道:“曹将军!天啊,真是曹将军!”

  曹闻道收好了枪,道:“你是……”

  “我是林武啊,曹将军,当初你还训练过我们,前两年在送一个难妇去卑田院时还碰到过你一次。”

  曹闻道定然忘了这林武是什么人了,唔唔了两声,那林武忽然又惊叫道:“楚将军!”

  一听到那林武说送难妇去卑田院,我已想起了前两年的那事。这林武给我留下的印象甚好,忠厚善良。我收好刀,站起来道:“是林武将军么?我是楚休红。”

  林武三步两步冲到我跟前,一并脚,行了个礼,道:“小将金吾卫骁骑林武,见过楚都督。”

  上一次他还是百夫长,现在看来已升了一级。我指着地上那人道:“此人蓄意杀人,将他收监,送刑部审判。”林武道:“遵命。”他从怀里掏出法绳,正要去捆那人,忽地怔住了,抬起头道:“楚都督,他是尊王团的人啊。”

  林武大概是从那人围着头的红布看出来的。我道:“尊王团怎么了?”

  林武有些局促不安,小声道:“楚都督,陛下有命,说尊王团都是忠贞爱国的义民,民心可用,所以命令我们让尊王团便宜行事。都督,只怕就算抓去了,刑部也不收啊。”

  我怔了怔。从没想到帝君还有这种圣旨,这一年来我心思都在与共和军的谈判上,为立宪奔走,几乎毫不关心街头巷尾的事。我道:“陛下说让他们便宜行事,难道说了他们可以随便杀人么?”

  林武道:“这倒没有。”

  “这人蓄意杀了一个人,以杀人罪拘捕他!”

  林武眼中也有了光彩,一个立正,道:“遵命!”

  林武将那人反绑起来,那人却面无惧意,只是看着我嘿嘿冷笑。曹闻道见他那样子,怒不可遏,挥拳又待上前,我一把拉住他,道:“曹兄,让执金吾处理此事吧。”

  曹闻道脸上满是怒色,道:“太嚣张了,居然有这等不法之徒,像什么样子。”

  我心里也极是沉重。没想到尊王团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发展到这个程度,而他们几乎是病态地反对共和军的一切,又病态地宣称支持帝君。假如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可他们正如自己说的,是千百万人。那天那个上血书的人更说了,尊王团足足有二十万之众。

  先前我心里的喜乐已经荡然无存,一片阴霾沉重地压在我心上。帝国,到底怎么了?

  第四十一章 阴谋诡计

  当黄门出来告诉我,帝君不见我时,我惊得呆了。我道:“为什么陛下不见我?”

  黄门苦着脸,道:“陛下现在不愿见人。楚将军,请您先回去吧。”

  那一天,我赶散了一批举着绑了个共和军的旗杆游行的尊王团,把领头的送到执金吾,没想到第二天傍晚,一大批尊王团就来我门外聚会游行。他们打出横幅,骂我吃里扒外,是“共和叛匪”潜于帝都的内j,似乎全然忘了原先他们称我为帝国栋梁的事。更让我恼怒的是,我居然在那伙人当中看到了那个被我送到刑部去的汉子,连那个被冯奇打了一泥丸的汉子也在。他们得意洋洋地笑着,似是有意前来示威。冯奇气恼无比,向我要求给他一铁弹,我还是把他拉住了。等那些尊王团从早吵到天黑时走了,我立刻起草了一个奏折,准备面见帝君交给他,要他收回允许尊王团便宜行事的诏令。这等便宜行事必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尊王团已经开始冲击共和军设在帝都的议事处,再这样下去定会让联合政府的事彻底破产。我要求帝君立刻下诏,缉捕闹事首领,取缔尊王团,向共和军赔礼道歉。

  可是奏折刚递进去,我还没等到帝君召见,便退了回来。上面批着几个字:“尊王团朕之赤子,忠贞可嘉,不得阻挠。”

  看到这等批语,我差点气死。我刚以为帝君有点明君的样,居然就批出这等话来。而帝君现在也不知对我有了什么成见,我三次求见,都被驳了回来,说让我回营候命。等第三次被驳,我知道帝君已铁了心不愿见我,更害怕那个共和军议事处有什么闪失,只得先去那边看看。自从我听说尊王团冲击那里的事,心急如焚,立刻调动五德营的两辆铁甲车前去守卫,防止尊王团再干出什么事来。现在共和军议事处里虽然没有太重要的人物,到底都是共和军派驻帝都的官员,假如他们出了什么事,那真个不可收拾。

  我到了议事处前,还隔得两条街,便见人山人海,很多人都兴高采烈地向那边冲去,而议事处的所在竟有黑烟升起。我心头一沉,向那儿走去,刚走了一段,便见地上有一滩血迹,心更是沉了下去。

  再走过一条街,已能见到议事处了。一见,我心中便彻底凉透了。我派来的两辆铁甲车被拖到了一边,上面还被大大地写了几个字,有骂我是国贼的,也有誓死保卫帝君的,连在一起看似乎我有行刺帝君之意。幸好铁甲车牢固,没什么事。可是议事处门口已稀稀落落没几个人了,其实连门都已经没有,早烧作焦炭,正一团团地散出黑烟。

  我快步上前,敲了敲铁甲车的门。铁甲车的窗子拉开了一条,里面的士兵见是我,这才开门跳了出来,一脸的沮丧。我骂道:“饭桶!这是谁干的?”

  一个士兵委屈地道:“都督,人太多了,总有好几万。他们疯一样过来,把我们推到一边,我们又不能真个动手碾压他们。他们一下冲了进去,把里面的人全抓了出来。”

  这士兵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另一个接道:“他们把那些共和军的官员拖出来,便活活地在地上打死,连尸首都拖走了。将军,我在战场上不怕,可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当真怕了。”

  他们说得简略,可是我却有如目睹,心头像被撕裂了一样痛。我只以为尊王团只是冲击办事处,不敢真个如何,没想到他们真的疯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四周,颓然道:“回营。”

  我拉开门,跳上了铁甲车。士兵也跳上了车,驾驶者见我进来,道:“都督,若是那些尊王团再拦着我们怎么办?”

  我恨恨地道:“碾死勿论!”

  我心里已真的痛恨之极。尊王团把议事处彻底毁坏,他们也就是把立宪制毁了。现在共和军大概未曾接到消息,等一知道此事,我敢说战火立刻就要燃起。这些尊王团真的疯了么?可帝君居然还支持他们,难道帝君也疯了?

  铁甲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这回那些尊王团想必也知道了我的决心,一个都不敢在车前晃,两辆铁甲车一路直接开入军营。

  一回军营,简仲岚过来想要汇报什么,我咆哮道:“现在不要说了,谁也不准来打扰我,违者格杀勿论!”

  这种命令无理之极,我也知道,可是我现在实在想静一静。到今天为止,这一年来的和平结束了,我与南宫闻礼这一年来为立宪的奔忙也全数成为画饼。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免战争,但战争还是迫在眉睫。我现在恨不得立刻下令,把地军团开出去,见一个尊王团就杀一个。可是现在把二十万尊王团杀光也无济于事,何况我真有这种命令,肯定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杀人狂魔楚休红”之名。更何况尊王团成员大多是帝都居民,有不少与那些士兵有着亲属关系,我让他们杀人,他们多半不肯的。

  我该怎么办?即使在与蛇人交战的最危急关头,我也不曾像现在那样无助。我现在实在想和人商量一下,可是在地军团里只怕商量不出什么。即使是杨易和廉百策,定也感到茫然。假如是曹闻道,可能会嚷着要血洗帝都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想着。帝君突然间变脸,他是受到了谁的游说?多半是张龙友。张龙友发现孵化器是被丁亨利炸毁,原先的计划全部化为泡影,恼羞成怒之下,要与共和军决裂。一定是这样的。本来我对张龙友已经回复了一点好感,但现在又恨他入骨。帝君偏生信任他还在信任我之上,我什么话都说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仗。可是,我能和帝都的百姓开战么?

  我发现自己以前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我总以为君为轻,民为贵,民意是不会错的。可是,民意有时也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当一个人疯狂时,跟着疯狂的人往往会有几百、几千、几万。

  帝国疯了。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

  门上突然响起了敲叩。我吼道:“现在我谁也不见,快滚!”

  可是门外那人仍在敲。我怒不可遏,站起来冲到门边,拉开门,正想再咆哮几句,命令他滚蛋,门一开,却见是曹闻道站在门口,后面杨易他们四个也直直站着。我冷冷道:“你们要做什么?”

  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我有事禀报。”

  “不见,等过后再来。”

  我正想关门,曹闻道一把抵住门,道:“你太冲动了。”

  曹闻道自己很冲动,现在倒说我冲动了,我冷笑道:“曹将军,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曹闻道平时虽然与我不拘小节,嘻嘻哈哈个没完,但我一旦正色对他说话,他立刻恭敬之极。可是现在他却毫不退缩,直了直腰道:“统制,你平时向来冷静镇定,现在却大为失常。老廉有件极要紧的事要禀报,你一定要听。”

  他反倒像在命令我一样。我心头又是一阵怒火升起,正待发作,但看到他身后的杨易他们四个,心里却像有一盆冷水浇过。这一席话不仅仅是曹闻道的意思,只不过只有曹闻道才敢说。我抹了一下额头,点点头道:“好吧,让廉将军进来。”

  曹闻道舒了口气,回头向廉百策颌首示意。我转身进了屋子,坐在了椅子上。廉百策进来后,把门掩上了,我道:“廉将军,你有什么事?”

  廉百策看着我,忽然一下跪倒在地,重重给我磕了个头。他这等举动我不曾想到,吃了一惊,但脑海中如电光一闪,道:“你……你真是大人的人?”

  廉百策抬起头。他眼里已带有泪光,却也有三分苦笑,道:“百策是大人的人,也是张大人的人。”

  他这一句话,我已明白了一切。邵风观说得完全正确,他当真估计得百发百中,只是他也漏算了一点。我站起身,道:“当初张龙友是在掌握大人的耳目吧?”

  廉百策点点头,道:“甄文公当初将耳目刺探的统领权交给了张大人,百策那时也是张大人有意安排。张大人说你认识我,只消我能显露本领,他要杀我时你定会求情,以后就会把我纳入你的麾下。”

  我的心里如同有一块寒冰。早在那么久以前,文侯和张龙友就已经在我身边埋下了耳目,我居然毫无觉察。文侯一时失察,把耳目统领权交给了张龙友,这也是后来被帝君和张龙友反克的关键吧。我点点头,道:“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廉百策又重重磕了个头,道:“可百策首先是地军团廉字营的统领。将军,那天你问我时,我便知瞒不过将军了。现在末将宁可一死,也不愿再隐瞒将军。”

  我沉吟了片刻,扶起他来,道:“廉兄,起来吧。这事你还向谁说过?”

  廉百策道:“我只与杨将军他们四个说过。”

  “让他们都进来。”

  廉百策答应一声,出去将杨易他们叫了进来。等他们到齐,我看了他们一眼,道:“首先,我想对大家说,廉将军永远都是我们地军团的一员,生死与共。”

  廉百策的呼吸急促起来,杨易他们看了看廉百策,都点了点头。他们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杨易道:“都督,廉兄永远都是我们的兄弟。”

  我伸出手来,道:“过去我总觉得,军人以身许国,不该以私交笼络。但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国家已无法让我们信任,我现在只能要求你们无条件服从我,即使付出性命。”

  他们都吃了一惊。我以前一直反对将军队私人化,所以在五德营中,我没有与哪个营特别亲近,全部一视同仁。我见他们也有些犹豫,道:“你们也可以不同意,不要有顾虑。只是我现在要做的事,必须得到你们无条件的支持。”

  廉百策道:“楚将军,也许末将没这个资格,但末将愿无条件服从。”他伸出手来,拔出腰刀要刺破指尖,曹闻道忽地伸出手拦住他,抬头看着我道:“统制,你先说你要做什么事。假如有违我本心,末将坚决反对。”

  五德营中,在旁人眼里曹闻道是与我最接近的一个,我也从来没怀疑过他和陈忠两人的忠心,没想到他现在却是第一个反对。我的心里一动,还不曾说话,杨易忽然道:“都督,你是要兵谏陛下?”

  这话一出,几个人全都面色大变。兵谏帝君,如果不成功的话就会被视成反叛,诛灭九族。即使成功,恐怕我们也逃不了后世的骂名。我点了点头,道:“因为这不仅仅是我一人的事,所以我想求得诸位支持。”

  陈忠忽然道:“我同意。”他一直没说话,此时说得斩钉截铁。

  曹闻道嘴唇哆嗦了几下,左手往右掌中一击,道:“好,干就干!统制,我也跟着你。”

  钱文义看了看杨易,正待说话,杨易忽然上前一步,道:“都督,这是下下之策,万万不可。”

  曹闻道眉头一竖,道:“你说……”杨易忽然一伸手,止住了他,低声道:“帝君出尔反尔,已失人君之望。末将以为,要做就做彻底,废了他!”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轻,但却是石破天惊,连我都吓了一大跳,看着杨易。他现在说的话已够得上大逆之罪,足够凌迟碎剐了,我都没想到一向持重的杨易居然会有这等提议。我正要让他闭嘴,杨易已接道:“帝国数百年,气数已尽,共和军也是口蜜腹剑,说的和做的完全两样。都督,现在帝都根本没有能与地军团对抗的势力,只有你自立为帝,才能建立一个真正的新时代!”

  杨易的眼中炯炯有神。他是当初兵部尚书路翔的远亲,结果路翔被文侯扳倒,他无罪被拘。从那时起,他对帝国已经彻底失望了吧。曹闻道看着他,又看着我,头上汗水已流了下来,忽然伸手到桌上一拍,道:“杨兄说得极是!我赞成!老陈,你呢?”

  陈忠似乎也被杨易的话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多想,只是道:“楚将军为帝,我同意。”

  我见钱文义和廉百策也要开口,不管他们是附议还是要反对,抢道:“此话再不用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曹闻道看着我,道:“统制,我知道你觉得共和军说的那些更有道理。你不做帝君,做共和军的统领也是一样,你肯定是个明君。”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我会不会是明君,我以军队牟私利,便是给后人做了个极坏的样子,纵然有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行。这事不许再提,绝无可能。”

  曹闻道低低一笑道:“起兵自立为帝是以军队牟私利,兵谏难道就不是了么?统制,要做就做彻底,杨兄这话我赞成!”

  曹闻道和杨易以前一直不太和睦,但这时两人似乎说到一块儿去了。

  我的额头已尽是冷汗,背后也有寒气爬过。我本来只想让他们支持我兵谏。现在在帝都以地军团实力最强,兵谏很有可能成功,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说到这个上去。那些野心家,在开始时何尝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即使在起初这是真话,但后来还是变了。就算我永世不会变,但我一定要堵死以军队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目的这种路子。

  可曹闻道的话一语破的,我觉得兵谏可以表明我没有私心,自立为帝才是有私心,可两者其实有什么两样,都是用武力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今天我可以兵谏来强迫帝君放弃决议,明天就有人可以用同样的理由起兵造反,不论我是否有私心,都是为将来的无耻做了个榜样。

  不,绝不允许。我直了直身子,大声道:“不要说了。从现在起,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如果想要地军团起兵,不论口号有多么正义,地军团必不可听,当视若国贼,立时格杀!”

  他们脸色又是一变。刚才我还要让他全部无条件听我的命令,现在这条命令就像是跟自己作对了。他们怔怔地不说话,我哼了一声,道:“听到了么?”

  “遵命。”他们同时说了一句。刚说完,曹闻道急道:“那么,统制,你该怎么办?”

  我的头乱成一团。帝君不再见我,共和军的议事处已被乱民捣毁。现在共和军自然不会得到这个消息,但再晚,过一两天这消息也该传到五羊城了。我不知道帝君敢任由尊王团胡作非为到底有什么预防措施,方才热血上头,根本顾不得考虑太多,现在倒冷静下来。我看了他们一眼,道:“大家先坐下来吧。你们说,现在事态已经如此,共和军听到变化定会起兵,到底该如何避免?”

  他们都坐了下来。廉百策一坐下,便道:“楚将军,有一件事,甄文侯问过我好几次你的态度,他应该仍想把你召回麾下。楚将军,有没有可能把兵力交给文侯,让他处理?”

  文侯的才能,我们全都清楚。廉百策其实是张龙友安排进来的,他现在有这种提议,显然已经把立场完全转到地军团上来了。我还没说话,杨易已摇了摇头,道:“文侯大人如果能控制地军团,定然能够扭转乾坤。但他一旦手上有了权力,便更不可收拾,等如饮鸩止渴。”

  我也正是顾虑及此。如果我现在投靠文侯,那么文侯起死回生,固然可以一举扭转局势,但他不是我所能驾驭的人物,演变成的局势恐怕是我更不愿看到的。我点了点头,道:“杨兄说得极是。”

  陈忠忽道:“其实说来说去,这件事到底本身有没有人在指使?”

  杨易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脸腾地红了,道:“楚将军,尊王团背后其实是张尚书……”

  曹闻道闻听,猛地站了起来,道:“老廉,你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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