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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 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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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
我们一到阵前,何中已迎了出来,道:“左军中军官何中,请问是哪位将军?”
我拍马上前道:“何将军,是我。”
何中见了我,道:“是楚将军啊,你来得正好。”
我跳下马,道:“何将军,出什么事了?”
何中道:“6将军带回的兵正在城外吵闹。”
我不由皱了皱眉。6经渔一向以带兵纪律严明著称,出走十日,左军中的精英都成了这个样子么?我道:“6将军在哪里?”
何中道:“他还在君侯那里。”
我道:“难道6将军去谒见君侯时没跟那一千铁骑交待过?”
何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是道:“楚将军,你自己看看吧。”
我扭头对龙鳞军道:“上城!”便走上城头。
一上城头,只见左军的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却又似乎很茫然地看着城下。我道:“卜将军呢?”
何中道:“陪爵爷去见君侯了。唉,只怕君侯难以说拢……”
我道:“君侯不是只认军令不认人情的人,不至于如此吧。6将军可曾带叛贼苍月回来?”
何中顿了顿,道:“带是带来了,只是……”
何中那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让我难受。这时我已走上城头,刚到城边往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城下,黑压压的,竟然有六七千人马!
这批人马当先是一千骑军,正是左军的旗号,可后面却是些异样盔甲的人马,看样子,竟然是共和军!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中还没说什么,我道:“6将军是……他是带共和军回来的?”
何中点了点头。
6经渔带回的共和军,总也有五千多。也许,这已是共和军的全部残军了,难道6经渔已经收伏了共和军残部了?如果这样,他倒又立了一大功。我道:“6将军是收了共和军……”
我一句话未说完,倒知道自己在胡猜了。那些共和军正在鼓噪不已,有几个正举着一面共和军的军旗,大声叫着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象是来投降的样子。我道:“难道……难道……”
我本来想说6经渔是不是被共和军捉住了,被逼着回来赚城的。但我也知道这话一出口,只怕马上要惹得视6经渔为神人的左军将士纷纷侧目。而且我也不信6经渔是那种轻易会投降的人,他带走的一千铁骑毫发无伤,看样子不会因败被擒。何况就算要赚城也不会大模大样带回共和军来。
我想得头痛欲裂,道:“何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中叹了一口气,道:“6将军想与共和军联军一处,他将苍月公带了回来,去见君侯了。”
我道:“是苍月公请降了?”
何中道:“不是,是联手。”
何中把“联手”两字咬得很重,意思也是说,共和军没有投降,只是来和我军联手。这话如果几天前听到,那是妖言惹众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可现在听到,我也不禁有些怆然。
我们似乎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也与之相去不远了。苍月趁这时候提出联军一处,那也是看准了我们不敢再妄动刀兵。这实在是示之以威,诱之以利,死中求活的好计,如果我们能顺利班师,那么以苍月那些残兵败将,势难支持得下去,日后也准会有被扫平的一天。而此时他提出联军,那便可以有喘息之机,而武侯现在一方面不敢浪费兵力去与共和军交战,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增添力量。
表面看来,这提议也是双方皆有利,倒也颇为可行,战后苍月公保持以前的藩属身份,帝君也未必不允。只是,养虎为患,如果让苍月公保留这一支力量,将来只怕会有啮脐之日,武侯也不会不考虑到这点。
我道:“6将军到底是什么态度?”
何中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爵爷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回来时只跟我说了两三句话,便带了人去见君侯了。唉,若君侯一怒之下斩了苍月,只怕城外立时又要动起刀兵。”
这时,城下有个共和军的军官催了催马,到了城下,叫道:“喂,城上的听着,我家大公现在怎么样了?若再不回话,我们要攻城了。”
我不禁有点好笑。这支共和军虽然不算少,但较之左军,还少了一半,何况他们也是败军之将,本是败出城去,又谈什么攻城?
何中到城边,道:“在下左军中军官何中,请将军稍安勿躁,君侯和爵爷定会给将军一个交待。若将军定要攻城,不妨一试。”
他的话语温和,却又带着隐隐的威胁。那人倒一下语塞,过了一会道:“何将军不要以为我们是吓人的。今日我军五千零二十三人,人人已抱必死之心。”
他拨转马头,向本营走去。
何中也转过头,有点颓唐地看着我,道:“楚将军,你说君侯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我有点茫然。如果我是武侯,我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这时,身后突然发出了一片喧哗,有人喊着“爵爷”,有人喊着“6将军”。何中象是被针刺了一下,冲下城去。金千石道:“统领,我们也要下去么?”
我看看四周,城头的士兵有些乱。我道:“我们在城上看着,让兄弟们提起精神。”
现在的左军士兵大多激动万分。这情形便如一锅烧得火热的油,一旦有颗火星飞入,只怕马上会烧起来。我们这三百多人,若是左军哗变,那真如沧海一粟,马上会被人潮吞没。但只要没有火星,那这锅油再热,也总会凉下来的。
一群左军的士兵簇拥着几人过来,所到之处,尽是欢呼。虞代有点紧张地道:“统领,爵爷来了。”
这时,城头上的左军也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6经渔和另一个老人走上了城头。
6经渔一身战甲,白得耀眼,他边上的老人却穿着土黄铯的长袍。6经渔看见了我,微微一怔,马上过来道:“是楚将军啊。”
我半跪下来,道:“6将军,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奉君侯将令,前来防卫东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6经渔笑道:“现在已不必了。来人,将城门打开。”
他笑得很是开怀。自从我们被蛇人攻击以来,还没人能笑得这样过。他的笑声也感染了边上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笑了起来,手中的武器也举得不直了。
我站起来,道:“禀6将军,在得君侯将令以前,末将不得擅离职守,故城门不得擅开。”
6经渔也站定了,看着我,慢慢点了点头,道:“也对。君侯的传令兵也该马上就到了。”
象是应验他的话,雷鼓这时正好一骑飞驰,到了东门边,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缴令。”
我走下城,在雷鼓马前跪了下来,道:“末将楚休红在。”
雷鼓勒了勒马,道:“君侯有令,东门警戒已解,龙鳞军速归本营待命。”
他说着,将另一支将令伸出来,递了给我。我将两支将令合在一处,正好合得天衣无缝。我将两支将令交还给雷鼓,道:“末将遵令。”
武侯终于和6经渔达成谅解了!随着交出将令,我心头也不由一阵欣喜。不知为什么,尽管和共和军交战了那么久,对他们却仍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也许,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吧。棋子和棋子之间,又能说什么呢?
这时,几个城丁正在放下吊桥,拉开城门。看着城门慢慢打开,我心头也不由得一阵茫然。
第十二章 变生肘腋
我们策马回到龙鳞军的营地。已近黄昏,太阳快下山了,斜晖映得到处一片祥和。右军营中的士兵大都在交头接耳,武侯终于同意与共和军联军的消息,准也已经传到了四处,每个人都在谈着这个事情。
我们下了马,几个右军士兵冲了过来,道:“楚将军,君侯真的同意和共和叛匪联军么?”
我道:“是吧。”我下了马,让人把马牵回马厩,那几个士兵还要说什么,有个传令兵道:“楚将军,栾将军和柴将军请你去商议事情。”
我来到右军后,栾鹏和柴胜相还从来不曾让我商议事情过。也许,龙鳞军以前属于沈西平的精锐,他们两人也把这看作右军的私产,我来当龙鳞军统领,他们心中很有些不满吧。
我道:“我马上就去。”尽管我对他们这些事有点不以为然,但我现在在右军,栾鹏是代理主将,柴胜相也是万夫长,都是我的上司。我看看跟在我身后正交头接耳的龙鳞军士兵,扭头对金千石道:“金将军,龙鳞军的事你要看着点,不可让弟兄们鼓噪起来。”
金千石点了点头。这样的事让吴万龄做更得心应手,但吴万龄毕竟刚来一天,他带的百人队都不见得有多服他。
我走出龙鳞军营帐,外面的士兵也东一簇西一簇的,到处都是。要是蛇人这时候攻来,我都不知道柴胜相会不会乱了手脚。左军的军纪,在全军中的确是太差了。
沈西平战死后,他的营帐空了下来,一直放了些沈西平的甲胄兵器,以供左军上下勉怀。栾鹏的营帐正在沈西平营帐边,我走过沈西平的营帐时,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不要说沈西平救过我一命,就算他没救过我,他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将领。
我行了一礼后,听得耳边有人道:“是楚将军么?”
我转身看了看,有个人站在我身后。这人个子不高,黑黑瘦瘦,只是两眼很是明亮,年纪也还轻,只有三十出头吧,只是身上却是一领有点怪异的军服。我道:“你是……”
他向我行了一礼道:“卑职左军工正薛文亦。”
他就是薛工正?我忙回了一礼,道:“薛大人,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恕末将失礼。”
左军工正,论官职,是十三级中的第七级,我以前做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有十一级,现在升了两级,是第九级,但比他还低了两级了。虽然龙鳞军的职位也有点特殊,我已算中级军官,而他却还无权列席武侯的军机会,可他毕竟在名义上比我要高两级。
薛文亦道:“你们要开会吧,栾大人和柴大人正等着你们呢。我的营帐就在边上。”他指了指一边的一个营帐,道:“楚将军,告辞了。”
这时,门口又三三两两地过来几个军官,有几个我也认识,他们向我打了声招呼,走得却仍是慢吞吞的。右军的军纪的确很成问题,真不知为什么在战事一起时,那些平常将军纪视若无物的将领会突然间有令必遵的。
一走近栾鹏的营帐,只见门口守卫着许多士兵,那阵仗看上去如临大敌。我走到门口,一个士兵道:“来者何人?”
我拿起腰牌,道:“龙鳞军楚休红。”
那士兵道:“是楚将军,请进。”
栾鹏开军机会议比武侯还要隆重么?我正要走进栾鹏的营帐,却见薛文亦站在我身后动也不动,忙道:“薛大人,你先请。”
他有点局促地道:“楚将军,我是工正,没权商议军机的。”
他不能商议么?按他的职位,他也可以有权列席商议了。难道栾鹏开军机会,只有带兵将领才能参与?我一脑子纳闷,走进了营帐。
营帐中,已坐了些千夫长,栾鹏和柴胜相坐在首位,四周围围地侍立着一圈亲兵。我向前行了一礼道:“栾将军,柴将军,龙鳞军楚休红见过两位将军。”
柴胜相面前放着壶酒,他喝得脸红红的,见我进来,抬起头道:“楚……楚将军,你来了?”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话,栾鹏站起来,打断他的话头,道:“到齐了么?”
边上一个亲兵道:“禀将军,还有左将军未到。”
那左将军叫左元再,是柴胜相手下的千夫长,属于柴胜相的亲信。他有柴胜相这样的上司,自己便也以不遵军纪著称。柴胜相那一军中的将领,大多象是小号的柴胜相,柴胜相能带着他们没有散掉,倒也说明他也算名将了。
栾鹏道:“胜相,怎么回事?”
柴胜相不知怎么,手一抖,道:“我让他在营外守着,怕出乱子,不必等他了。”
栾鹏点点头,道:“也好。各位将军,此番紧急约见诸位,不知大家可知道什么头绪?”
一个千夫长道:“是因为君侯要和共和军合兵的消息吧。”
这消息传得也当真快,武侯做出决断可能也没多久,却已传遍全军。栾鹏道:“正是。此事万分紧急,不可迨慢。”
我的位置比较靠后。可能,我这个龙鳞军统领,在右军上下看来,终是个外人,连座位也排我在最后。我看着栾鹏,心想,如果这话是柴胜相说出来的,我自当他是胡扯。但栾鹏说这席话,却也不可小视。不知道栾鹏怎么会觉得这事有如此紧急,要召开这等紧急会议来商议。
我周围已坐了十来个千夫长,他们看着栾鹏的嘴,倒似在听什么圣旨。想必在左军,栾鹏和柴胜相二人有着绝对的权威。
栾鹏道:“列位将军,君侯身负王命,带大军南征,如今被那些怪物困在城中,但到现在为止,仍不曾堕了锐气。以君侯之能,扫平那些怪物,胜利班师自是指日可待。此时6经渔竟然逼迫君侯颁布与叛贼合军的命令,罪该万死。”
我万料不到他竟会说出如此激烈的话来,不由看了看四周,边上的千夫长也有点惶恐。虽然左军和右军素不相能,但按军阶,6经渔毕竟比栾鹏高出一级,栾鹏作为右军代理主将,召集属下开会抨击左军主将,如果有人上报到武侯耳边,那也难辞妄为之罪。难道栾鹏竟然想作乱么?我看着坐在边上的柴胜相,这个以莽撞凶残著称的猛将,此时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也许,尽管他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样等同作乱,便是柴胜相也是怕的。
栾鹏说到最后那四字时,已是声色俱厉,手在案上拍了一下,柴胜相面前的酒壶也跳了跳,柴胜相倒没动,帐中诸将却都开始交头接耳。这在另几军都是不可想象的,在右军中大约也算不了什么吧。
栾鹏续道:“大军南征,本来便是为了扫灭共和叛匪,岂有反被叛贼要挟之理。若叛匪不除,得以坐大,此番南征战果尽付阙如,我们也有何面目去见战死的弟兄,去告慰沈大人的在天之灵。”
右军的一个千夫长道:“栾大人,可这道军令是君侯已经下达了的,我们还能说什么?”
栾鹏道:“那庭天大人的《行军七要》中也说过‘不从乱命’的话,列位将军也必都读过。而今君侯所颁,正是一条乱命,我们又何须服从?沈大人为国捐躯,身后却成了这帮跳梁小丑的天下,又怎不叫天下英雄心寒?”
那千夫长有点吞吞吐吐地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么?”
栾鹏看了下面一眼,嘴里象蹦出来似地,道:“兵谏!”
这两个字一出口,我看见他有点象长吁了一口气。就算栾鹏,说出这两个字也是要有很大勇气的吧。他道:“趁现在尚有可为,我们速速谒见君侯,要求他收回这条命令,将城中的叛匪一鼓而灭,斩草除根!”
他的话里,已是杀气腾腾。这话象晴天一个霹雳,让我几乎一下不知所措。他说的“叛匪”,大概把6经渔也算进去了。这时,我只觉得栾鹏的眼神有点古怪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向别人去了。我不由周身一凉。
他最担心的,也许正是我吧,我是武侯一手提拔上来的,本来就是武侯的嫡系前锋营中的人,来右军统领龙鳞军,但栾鹏他们一直不把我看作右军中人,以前有什么事也多半并不召我共议,前一阵关于退兵的事,他内心底一定也是赞同柴胜相的,只是班师之论占了优势,他便一下转而支持退兵了吧。
这个人真是会见风使舵。那时我无非这么想,但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现在所说的,其实已形同叛变,如果一旦成功,那武侯的位置多半便是他的了。我也不禁看了看四周。这是栾鹏的营帐,栾鹏召集诸将,也一定早作安排,他的亲兵列在四周,足足站了三十几个,贴着帐篷站着,一个个面无表情。再说还有那么多右军将领,就算我想冲出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千夫长嚅嚅道:“若是君侯不接受我们的建议,我们岂不是形同叛乱?”
这也是我们心中要说的话。栾鹏这么做法,若武侯接纳了还好,若不接纳,栾鹏和柴胜相自是要被视作反叛,而右军诸将也难辞其咎,恐怕全要被降级不可。
栾鹏叹了口气,道:“主将不明,乱命有所不从。若君侯真个要一意孤行,将错就错,那我们便要……”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了。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千夫长道:“纵然我们能掌握君侯,可6将军和驻在东门的共和军军力在我们之上,若他们与我们刀兵相见,我们如何应付?”
栾鹏道:“君侯在我们手中,中军也在我们手中。而以君侯名义命令后军,想罗经纬也不敢不从。”
那个千夫长道:“可是……可是这样岂不真的是内乱了?”
栾鹏喝道:“容照希,你家世受国恩,如今要你当机立断之时,哪里还有那么多话说?”
容照希被栾鹏一喝,仰起头道:“栾将军,如今我们被困孤城,理应合力,共抗外敌,君侯所作决断,末将看来也不无道理。栾将军若要一意孤行,恕照希不敢从命,也望栾将军不要错得太多。”
这容照希我也不认识,这一番话却说得甚有道理,几个千夫长都不禁微微颌首。栾鹏脸上冷冷一笑,道:“容将军是不从在下之命了?”
容照希顿了顿,道:“不从。”
他话音未落,忽然面色一滞,胸口出现一滩血迹,一枝短箭插入他胸口。这一箭来无踪去无影,也不知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容照希连声音也出不了,便已毙命。
帐中一下子都发出了惊叫。不知在外的士兵如果听到里面的声音会怎么想,我却不由得浑身发冷。栾鹏已是铁了心了,看样子,谁若不从,他便要灭口,这次与其说是来开会,不如说是胁持我们。
栾鹏道:“容将军不识大体,死不足惜。列位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柴胜相在栾鹏一边忽然吃吃地笑了两声。真想不到这个杀生王笑起来居然还有点猥琐的意思。他突然对我道:“楚将军,你可同意栾将军之议?”
边上的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我身上。他们都是右军嫡派,都是沈西平一手提拨起来的,而我却是个半路来的外人,我来得又未久,他们多半不把我当本军中人看。可是有容照希的前车之鉴,我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心知定然不是轻易能脱身的。想着,我站了起来。谁知我一站起来,围在周围的护兵一下子如临大敌,离我最近的一批将手一下按到刀柄上,倒好象防备我马上杀上去一般。
我站了起来,脑子里已飞快地转动。栾鹏把我叫来,名是商议军机,真意恐怕巴不得把我拿下。龙鳞军人数不多,在右军中却是威望极重,若龙鳞军不附议栾鹏的提议,恐怕有一半右军不会跟他们起事。
我站直了,按了按受伤的左肩。左肩的伤口已好了大半,现在要握刀也已经握得住了,可却还没什么力量。栾鹏也实在不必那么防着我的,我的心底不禁又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最多只顶大半个人,他只消两三个护兵便拿得下我了,这么防我,也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栾鹏道:“楚将军,你意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已是杀气腾腾,我想,要是我说的不合他的意,他可能会马上下令砍了我的头的。此时,我已无计可施,道:“栾将军所言,极是有理。”
我话是如此说,心底却是一万个不赞成,可也只能这么说,只是嘴上也只能滑头点,心想:“有理是有理,我赞不赞成却是另一回事。”此时共和军要求合兵,不管如何说,都是在加强我们的战力,若此时同室操戈,我们还有力量对抗蛇人么?可要我再象容照希那样明说不从,我也实在不敢。这么违心地说着,我也有些痛苦。
栾鹏听了我的话,居然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谁反对的没有?”他不伦不类地套上这一句,准也是说给我听的吧。此时还有谁会反对?他问了两声,只得到了些附和之声。他喝道:“拿酒来!”
两个士兵提了一坛酒进来。右军驻在城西,这些酒倒是不会少的。那两个士兵把一个个大碗放在我们跟前,栾鹏拔出腰刀,道:“今日事,成者大成,败者大败。若真说服君侯,日后列位将军也多能分封爵位,愿意的上来歃血为盟。”
他一刀砍落酒坛封泥,又将刀在指上割了一刀,血滴入坛中。这时,柴胜相也拔刀在手上割了一刀,他的动作却没有栾鹏那么沉稳,刀子有点抖。栾鹏道:“列位将军,都上来吧。”
我们面面相觑,栾鹏这般逼我们歃血,那也是不让我们回头。帝国最重歃血之仪,歃血之后,若再反悔,那要被天下人所不耻。一个坐在最前面的千夫长见躲无可躲,走了上去,拔出腰刀,正待要割手指,却又道:“栾将军,我们若要兵谏,有几分把握?君侯营帐位于中军,边上除了中兵士兵,外围还有前锋营,我们就算倾右军之全力,也未必能敌得过。”
栾鹏道:“用兵之道,岂在多寡。我们本是要向君侯兵谏,又不是要与中军开战,只消出其不意,中军兵员再多再强,又有何用?”
那千夫长道:“如此兵谏,已形同反叛,若君侯不顾一切,命中军和前锋营攻击我们,那如何是好?”
栾鹏道:“现在也只有赌一赌了。至于前锋营,那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妥当。”
我象被针扎了一样,人差点跳起来。栾鹏说这话难道是指他已买通了前锋营了?前锋营只有路恭行能调得动,栾鹏这话的意思是说路恭行已与他有了秘谋?
我越想越觉得事有可疑。6经渔带苍月回来时,虞代说过,君侯曾召前锋营拱卫,可后来却仍是接受了苍月的办法。以君侯的性格,是宁死不屈的,我们这批士兵在君侯眼里也不过等同一些蝼蚁,君侯自不是惋惜士兵的性命才被迫订约。那么,当中路恭行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那千夫长还想说什么,栾鹏大喝道:“当机立断,再有多言者,杀无赦!”他的声音很是响亮,想必外面的士兵也能听到。但就算听到了也未知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何况现在去报告武侯,武侯措手不及之下,又能怎么做?那千夫长一惊,刀子一动,手上已割了一条伤痕。本来歃血不过浅浅割一道,他这一下却几乎要把手指也割下来了,疼得脸也煞白。
我前思后想,不知如何是好。栾鹏这等做法,就算成功,于大局有何好处?不过削弱自己力量。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这时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道:“禀栾将军,末将愿去将龙鳞军拉出来,一同带去。”
栾鹏摇了摇手,道:“不必了,我们不是去打仗,只带我的亲兵队便是。楚将军既有此心,你先来歃血吧。”
我不由一怔,情知自己弄巧成拙,武侯本怀疑过我是内j,虽然伍克清已为我洗脱嫌疑,但武侯未必会对我就此信任。如果真的歃血了,就算不参与兵谏,在武侯眼里,那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站着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再编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去,忽然,帐外发出了一阵惨叫。
那是些士兵的叫声。栾鹏一惊,也顾不上我了,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方落,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直冲进来,这人身上插满了箭,几乎象是从血泊里捞上来的。这士兵一进帐门便跌倒在地,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张了张嘴,一句也说不上来。
我们一下全站起来了,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雷鸣似的声音:“帐中诸将听着,速速出来,若有手持武器者,当似若叛将,格杀勿论。”正是雷鼓的声音。
我眼角瞟了瞟栾鹏,他的脸变得煞白,喝道:“不要慌。亲兵队,守住门口。”
但一个帐篷哪里有什么门口可言,象是回答他的话,“嘶嘶”两声,帐篷四周被长刀割裂,帐中一下全暴露在外,此时我们才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已将栾鹏的营帐围得水泄不通,营帐外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士兵,那些多半是栾鹏守在帐外的亲兵队。这些亲兵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尽数被杀,围着营帐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了。我抬眼望去,果然,围在帐外的步兵是锐步营,后面还有一圈骑兵,正是前锋营,我已看到了路恭行在队伍前看着我们,似乎他也看到了我,但相距几十步,也不知他有什么想法。这两支是帝国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来的看数目总有两三千,大约是现在剩余的队伍的一半了。用这样的队伍用来围攻我们,武侯看来是把这事当成最大的事了。
栾鹏面色一变。这情形,呆子也知道准是走漏消息了。一个锐步营军官手持长刀,喝道:“营中乱贼听真,立即放下武器……”
他话未说完,一支短箭插入他右肩。这一箭因为距离太近,已射穿他身上的软甲,将他肩头也射透了。那军官闷喝一声,退了一步,手中长刀也坠落地上,周围的士兵都退了一步,手中的盾牌举了起来。那军官左手伸上去,一把拔出短箭,喝道:“真不要命么?”
我们已被团团包围,若是他们放箭,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掉。栾鹏扭头道:“小九,不许放箭!”转过身对外面道:“栾鹏在此,外面是哪儿的弟兄?”
忽然武侯的声音从那队人马中响了起来:“栾鹏,你好。”
围住营帐的前锋营和锐步营象潮水一样分开,武侯骑在马上,慢慢地过来,离营帐还有二十几步,他停住了,面色沉重之极。在武侯边上还站了一个将领,正是右军的千夫长左元再。
栾鹏脸色一变。如果不是武侯亲来,栾鹏可能还有后路可走,但他没想到武侯会亲自前来,他已是被逼上绝境,我看到他的一条手臂也不由抖了起来,忽然,他喝道:“小九,让兄弟们死守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要拼个鱼死网破!我心头不禁一沉,手已按到了百辟刀上。
栾鹏没有卸下我们的武器,如果我们这批人反戈一击,栾鹏的亲兵虽然人数比我们多了一倍,但在内外交攻之下,未必能护住栾鹏。如果擒下栾鹏,那么岂但无过,反而有功。我扫了一眼另一些千夫长,但那些千夫长在战场上都是些一勇之夫,现在却都有点不安,没一个拔刀的意思。
我握住刀柄,将力量运在手臂上。如果栾鹏要反抗,我只有一条手臂能用力,那只能先发制人,就算要卸了他一条手臂也在所不惜。
哪知我的百辟刀刚拔出一半,却听得柴胜相喝道:“受死吧!”
柴胜相忽地拔刀,一刀砍向栾鹏。
柴胜相本站在栾鹏边上,栾鹏肯定也想不到他这个亲逾兄弟的同僚会突然发难,在他脸上一片错愕。他的反应也好快,柴胜相刚动,他的手便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但柴胜相这一刀定是酝酿已久,疾如闪电,劈向栾鹏肩头时,一刀全无滞涩,栾鹏反应再快,他的刀刚出鞘,便要身首异处了。
此时,我的刀也已出鞘,人已扑向栾鹏。我的动作仅比柴胜相稍慢一点点,柴胜相砍的是栾鹏左肩,如果我一刀砍向栾鹏右肩,那么栾鹏就算有万一之幸躲开柴胜相这一刀,也躲不开我的刀了。
百辟刀带着破空之声,刀光向栾鹏卷去。柴胜相在马上不会比我差,但我的步下刀术从军校开始就是数一数二的,后发先至,两刀几乎同时扑到栾鹏的身边。
双刀齐下,栾鹏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了。在刀光中,我忽然看到了他的眼神,一股惊愕和不屈,就算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竟似已将此置之度外,毫不在意了。
我心头一动,两刀已经距栾鹏面前极近了。这时,我不知怎么一来,鬼使神差地,我的百辟刀一动,一下转个方向,刀光倒卷回去,“砰”一声,柴胜相的刀被百辟刀格住了,一下暴出一串火星。
我虽然格了一下柴胜相的刀,但我本来用力也是向前,突然变向,百辟刀根本挡不住柴胜相的力量,一下便被柴胜相的刀荡开。可也就是这一顿,栾鹏已退后一步,刀已出鞘,他身边也有两个亲兵也已赶到,两柄刀交错着挡在我们身边,柴胜相再要闯,那就得面对栾鹏他们三个人了。
可能,在柴胜相心中觉得要对付的,是连我在内的四个人。所以他眼珠子转了转,叫道:“右军弟兄们,不能再错下去了,快来抓住反贼栾鹏!”
我有点怔怔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救栾鹏,我的本意明明是要制服他,可事到临头,却成了救了他。刚才事情突然,我做得好象自然而然,现在一想,武侯看到我救栾鹏,那还不是将我也列入叛党了?
尽管天并不太冷,可是我身上冷汗直冒。我胡乱出手,那其实是送掉我自己的命吧。如果不辩解一下,那我到死也说不清了。
我提着刀,道:“栾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兵谏君侯,不能让右军上下弟兄为你陪葬。”
栾鹏看了看我们,慢慢道:“其实你们都反对我的兵谏了?”
我看了看那些千夫长,他们一个个互相看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就算有同意兵谏的,到现在有谁还会明说支持?
栾鹏看了看我们,忽然笑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兄们,你们好好作战,别丢了我们右军的面子。”
他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到了武侯跟前,紧跟着武侯的大鹰小鹰跳下马来,“呛”的一声,两柄刀出鞘,挡住栾鹏的去路。
栾鹏镇定之极,跪了下来道:“末将右军代理主将,万夫长栾鹏叩见君侯。”
武侯面沉似水,低声道:“栾鹏,你身为一军主将,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栾鹏抬起头,道:“禀君侯,栾鹏身受帝君大恩,不敢阵前与敌媾和,故出此下策,君侯要杀要剐,栾鹏无半句怨言。”
这时,柴胜相面露喜色,也走了出来,我们跟着他出去。到了武侯马前,都跪了下来,柴胜相道:“君侯万安,末将柴胜相见过君侯大人。”
栾鹏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事栾鹏瞒得机密之极,我被叫来开会时,一点也不知底细,要说那时会走露风声,那也把栾鹏看得同一个呆子一样了。这事武侯这么快便已知晓,恐怕也是因为有人告密。而右军上下,能神不知鬼不觉告密的,也恐怕只有这个和栾鹏并称刀剑兄弟的柴胜相。左元再出现在武侯跟前,那几乎就是个活招牌。而柴胜相刚才偷袭栾鹏,更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要是栾鹏被他擒下,那只怕他反而会立下大功。
栾鹏没有看柴胜相,只是道:“君侯,栾鹏自知罪不容赦,死有余辜,但帐中诸将,都是被我胁迫而来,虽有与末将歃血的,那也情有可原,望君侯网开一面。”
武侯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只是喝道:“左元再!”
左元再忙不迭跪到武侯马前道:“左元再在。”他跪得距栾鹏远一些,大概他怕栾鹏恼羞成怒,会暴起伤人。
武侯道:“你密告栾鹏阴谋造反,可是属实?”
那话其实是说给栾鹏听的吧。左元再正要张嘴说话,忽然,他身子一颤,两只手疯了一样要往头上抓,却只是虚抓了两下,人便扑倒在地,浑身抽搐。
一支短箭从他脑后刺入,他已是毙命。
这一箭真个厉害,恐怕就是射死容照希那人。我不由回头一看,却听得栾鹏在叫道:“小九!你下来吧,没用了。”
那帐篷顶上,有一个个子矮小的士兵。那就是栾鹏叫“小九”的亲兵。那小九盘在撑着帐篷的杆子,手上握着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弓,也不知他那么短的弓怎么射出那么强有力的箭来的。他在帐篷上向栾鹏行了一礼,道:“士为知己者死,栾将军,若有人对你不利,我就要一箭射死他!”
他说着,又大声道:“中军弟兄,小人是栾鹏将军亲兵,一身为栾将军所赐,无以为报,只能以死相殉。速让栾将军出城,如有违者,这一箭便要射向君侯了。”
这人箭术高明,而且距君侯不过二三十步远,在这个距离,连我也将可以百发百中,不用说这人了。
他话未说完,武侯已喝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