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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 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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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方将我们安排在城中后,向我告辞走了。这个诸葛方貌不惊人,处事却巨细无遗,井井有条,看来也是个颇为精干的人。我们的军营就在东门口,我指挥着士兵把辎重搬下来后,将破船交付随军工正修理,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去看一下军营。

  一路连番作战,前锋营损失不大,倒是狼兵损失惨重。到了狼兵驻地,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狼兵都有点怔忡,大概还没从刘石仙战死、七百人阵亡的剧痛中恢复过来。我走进去时,陶昌时正指挥狼兵搬运刀枪箭矢。他倒好象没受什么打击,仍是声音响亮。一见我过来,他迎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北门是水门,易守难攻,蛇人又没有战船,因此兵力薄弱。城中战船虽然损失了大半,水军已无战力,但以前东平城通过水路能够补给不断,有这批船总能保障后勤,如果船只尽毁,那东平城势必成为孤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这么来看,按我预先设想那样慢慢过来,虽能保证自己不受大损失,却又使得东平城雪上加霜了。从这方面来说,狼兵的损失倒是很有价值。

  我回了一礼道:“陶将军,贵部损失甚大,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下吧。”

  这也只是没话找话,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说才是。陶昌时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日后请将军行军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他这话让我有些不悦。这等大剌剌的口气,好象是在教训我一样。这次行军,我是够小心谨慎了,可他这话好象狼兵的损失都是我的责任一样,我差一点便要说:“是陶将军要先行的”,可看他一脸沉重,我心头有些不忍,只是道:“是。”

  胜败是兵家常事,可对于士兵来说,将官的一次失误却要他们的生命做代价。走出狼兵营地时,我仍是满腹心事。

  天已亮了,东平城中倒没有多少战时的气氛,许多店铺仍是好端端开着,但也有不少人家已经大门紧闭,大概阖家避兵去了,不过和当初高鹫城那种末日将临的气氛相比,东平城里还算祥和。这也是邵风观守御有方吧,要是城民惶惶不可终日,谣言四起,那么守城也要费力许多。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两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这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向边上看去,正见一列士兵扛着粮包过来,领头的正是路恭行。我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去哪儿了?”

  路恭行回了一礼道:“刚才蛇人退去,我正指挥部下加紧修理城防,听说带援军的是你,就赶紧过来了。”

  能看到路恭行,我也有些喜形于色。路恭行是个很好的长官,以他的家世,定会青云直上,飞皇腾达。以后还能在路恭行帐下为将,倒也是一件快事。路恭行看到我也很是高兴,拍拍我的肩道:“楚将军,你也来了,英雄终有用武之城啊。”

  我看着他身后那些士兵道:“怎么?粮食不够么?”

  “不是,今天是为给你接风,二太子命我来买些好米。东平城中现在粮草充足,你不必担心。”

  我讪笑了笑。经过高鹫城那等绝粮之苦,我现在几乎有些过敏了。这时曹闻道和甄以宁走了过来,我道:“对了,路将军,文侯命我以南征军残部重整前锋营。这次我带的一千三百人都是南征军的余部,这位曹将军本来就是6爵爷的部下。”

  路恭行突然一怔,好象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我不禁有些不悦,在见到二太子时,二太子也曾这样子发了一会愣。难道路恭行是跟二太子学的?不过路恭行马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彬彬有礼,他陪着我们回营,一路上还向我说着先前的战事。

  东平城地势远没有高鹫城险要,但也有一点是高鹫城所不及的。东平城北门是道水门,又是依山而建,从北门进攻,除了水军硬攻外别无他法,这也是东平城能源源不断补充辎重的原因。而之江省向来富庶,气候也较一年到头雨水甚多的南疆为好,粮仓充实,存粮足可置放五年不坏。这也是二太子决心与蛇人打持久战的原因吧,虽然蛇人以人为食,吃一顿可以十数日不饿,但这样耗下去,虽然将代价巨大,蛇人却是消耗不起的。

  只是,战事已持续了那么多日,城外的蛇人仍然未露疲态,二太子的战略不知最终结果如何。

  和路恭行分手后,路恭行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告辞,我慌不迭地还了个大礼。他的军衔现在是偏将军,仍比我的下将军高一级,我也不知他怎么行这样的礼,大概是征战已久,他也有点昏了头吧,以为我真是文侯的心腹。

  在营中小睡了一阵,天擦黑时,二太子派来接我们的马车到了。我们的营帐设在城南的一块空地上。东平城人口虽没有高鹫城多,现在也足足有二十余万,加上守军,大概也达到二十五万了。因为东平城富庶,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些大屋,但除了原先的两万驻军有营房外,二太子所率援军一律搭帐歇息,二太子自己的帅营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帐篷。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我一方面为这营帐之大惊叹,另一方面也不由为营帐的简陋赞叹。武侯虽也颇为体恤士卒,但他的营帐仍是军中最为华丽的,二太子战术不知如何,但这等不扰民的做法,实是大有古之良将之风。我对二太子的看法也登时提高了一档。和一味喜好音乐词章女色的太子相比,二太子倒更有望成为贤君,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以文侯识人之明,为什么不去辅佐二太子,而要对那个庸碌的太子忠贞不二。

  如果文侯能辅佐二太子的话,帝国中兴之望才更有把握吧。

  我们一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二太子站了起来,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两人在二太子跟前跪了下来,我高声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起来吧,请坐。”

  我的桌案已放好了。曹闻道和甄以宁现在算我的亲随将领,才可以随我出席二太子这个宴席,连钱文义他们那三个统领和狼兵千夫长陶昌时也没资格出席。我看着坐在二太子身边偏席上的路恭行,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以前路恭行、蒲安礼和邢铁风和我都是前锋营百夫长,路恭行本身比我们高一级,蒲安礼和邢铁风却和我是完全平级的。如今我和蒲安礼都升上了将级军官,邢铁风却要比我们低一级了。如果那时他来得比我早,那说不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便是邢铁风了。

  二太子的宴席倒颇有些美味的东西。之江省的人心灵手巧,菜肴糕点颇为精致,上了一道又一道,实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虽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吃上,曹闻道和甄以宁却是吃得不亦乐乎。席间,二太子问了我很多,事无巨细,样样都问。在交谈中我发现二太子对兵法也相当熟悉,《行军七要》中的句子,他是信手拈来,比我还要顺。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也晚了。我向二太子告辞后,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回营休息。还好二太子不太爱喝酒,席上酒喝得不多。但东平城的酒是用大米做的,虽没有木谷子酒那种清甜香味,也很是醇厚,我骑上马时,也陶然微有醉意。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圆的,映在青石路面上,皎洁如冰。在看到这轮月亮时,我一阵晕眩。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苏纹月。

  离开东平城后,我很少想到她。但现在,我突然想到这个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我虽然曾对她说过要娶她为妻,但是我也知道,那更多是怜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爱上的女子,只有她吧……

  我抓了抓头。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也有些痒。虽然手上这样漫不经心地动着,可是,我心里却象被利齿咬着一样疼痛。

  曹闻道在一边打了个饱嗝,忽然道:“统制,二殿下手下可很有几个强将啊。”

  我回过头,只见他坐在马上,头盔也歪了,人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仍是明亮如灯。我道:“是么?我都没注意。”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二太子问我的每一句话,我虽然看似回答得很随意,但每一句我都仔细想过才敢回答。二太子与文侯不睦,我是早就知道的,二太子未必会有对我不利之心,但天知道他的问话里有什么陷阱让我跳,我不敢不防,所以连酒也不敢多喝。

  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才没注意的。方才有个裨将来倒酒时,手一滑,酒壶滑出了手,但他极快地左右一换手,用左手抓住酒壶。这等动作,若非久练箭术之人是做不到的。”

  甄以宁忽然道:“论箭术,大概会是邵将军最高。我见他喝酒喝得很多,但不管喝得醉态多重,他提起酒壶来倒酒,绝对不会洒到酒杯外,便是将酒壶提得比头还高也一样。手如此之稳,必是箭术练到了极处。”

  听着他们的话,我不觉又是一惊。曹闻道粗中有细,眼光甚利,我已是知道,甄以宁小小年纪,竟然似乎比曹闻道更高一筹。而且甄以宁看样子是个世家子弟,如果他真的是文侯的子侄,他的前途只怕真个不可限量。

  我道:“邵将军原先在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将,箭术那时就是军中第一,自然很了不起。”

  甄以宁忽道:“对了,统制,我早就听说过军校中地火水风四将之名,火将是毕炜,水将是邓沧澜,风将是邵风观,那地将是谁啊?是你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我,他们比我高好几届呢。不过地将原先倒和我做过同僚,和我一样,也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名叫劳国基,在高鹫城中战死了。”

  甄以宁“噢”了一声道:“他可没名气啊。真奇怪,当初四人齐名,现在差那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人命由天。一个人除了才能以外,运气实在也很要紧。劳国基兵法枪术无一不佳,但一辈子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还来不及建功立业便战死,这也是命吧。”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命!什么命!老子可不信命。就算老天要我死,我也要先打他两拳赚回本钱再说。哪有什么命!哼!”

  他是有些醉意了,这些话说得很是粗鲁,平常时他对我相当恭敬,绝不会这么说的。我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曹将军,你说得也没有错。纵然有命注定,但人生一世,自不能随波逐流,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

  甄以宁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说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总要自强不息,绝不能认命。”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大了些。这个少年人有种不同于他年龄的老成,说这话时更是老气横秋。我听着他的话,却不由得心头一酸。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是我算是自强不息么?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难。在这道洪流中,我又能做多少?

  我看着天空。圆月斜斜挂在天上,水一样的月光流泻下来,就象水。

  也象泪。

  第十六章 闪电一击

  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但走到门口,却听得里面仍是传来一些声音。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在营门口跳下马,两个站岗的士兵过来牵马,我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人不休息?”

  蛇人偷袭失败后,今天也没有再来攻城,因此前锋营和狼兵都趁这个机会在休息,我也想不出有谁精力如此旺盛,这么晚了还不睡。

  一个士兵撇了撇嘴道:“是任将军。他们那六十个人还在搬东西。”

  我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帮他们?任将军一路上功劳甚大,难道你们还有门户之见么。”

  那士兵急道:“统制,不是的。我们也说要帮他搬,但任将军不要我们搬,连民伕都不用,我们也没办法。”

  任吉的部队虽然暂由我指挥,但他毕竟是毕炜的直系,到了城中,我已没办法再指挥他了。虽然任吉那六十个人也安排在我营中,但他将自己几个营帐隔开,不和前锋营与狼兵杂处,我更没想到他居然连忙都不要人帮。我看了看曹闻道和甄以宁,道:“走,我们去看看。”

  任吉的军营排在营盘的角上,可以说是营中之营。任吉正指挥着手下在抬东西。他们一共不过六十个人,三十架雷霆弩要从船上拆下,重新安装,就够他们忙半天了。我走到他们营门口,任吉已看到了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统制,你还不休息么。”

  我看了看他们。他们那船人虽少,东西却不少,正有两个士兵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我道:“任将军,你为什么不要人帮忙?”

  任吉又行了一礼道:“楚统制,请不要多心。末将受毕将军之命,这些雷霆弩务必要保管周全,绝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因此不敢劳动贵军。”

  我有些不悦地道:“难道你还怕前锋营和狼兵还有内j不成?”

  “末将不敢。”任吉大概也听到了我声音中的不悦,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末将身为军人,只以长官命令为重,请楚统制原谅。”

  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后道:“既然如此,任将军你忙吧。此番赴援,多亏任将军出力,在此多谢了。”

  他这样的军人有些死板,不知变通,但确是个好军人。我刚要走,任吉忽然在我背后道:“楚统领!”

  他的话中有些欲言又止之意。我转过头道:“任将军还有事么?”

  任吉想了想道:“楚将军,我听说你与张员外是旧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带来了平地雷。还望你将此事守秘,不要外传。这种武器越机密越好,否则走漏消息,只怕难收奇效。”

  我笑了笑道:“知道了。”

  走出一段,我低声对曹闻道道:“任吉真是死板。武器守得再机密,蛇人已然身受,哪会不知道的。”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小声道:“楚将军,难道任将军是怕有蛇人内j么?难道,蛇人真有内j安排进来?”

  在高鹫城时,高铁冲之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正想说蛇人会有内j,甄以宁忽道:“其实,他是要瞒着二太子吧。”

  甄以宁的声音说得很轻,但我却不由浑身一震。

  甄以宁说得没错,任吉与其是怕消息走漏给蛇人,不如说是不想让二太子知道他有这种威力极大的武器。我不由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本以为两位太子虽然相争,但对付蛇人时总该团结一致,看来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二太子问了我半天,任吉又要我不要把平地雷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都是基于两位太子之争。只怕,日后这两方面的力量仍然会有摩擦的。

  只是邵风观到底是什么态度?他是不是真的已与文侯决裂,投入到二太子一方去了?

  我看了看天。月亮圆圆的,清晖洒在路上,军营中也不时传出士兵的鼾声,更添一分静谧。但是在静谧背后,似乎又有着万丈暗潮涌动。

  蛇人自从偷袭失败后,行踪一直很古怪,大多是围而不攻,偶尔攻一次也是不胜即退,任吉把雷霆弩都装到了箭楼上,用得也不多,平地雷更是用都没用过。尽管守城越来越不吃力,但我仍然有些不安。和钱文义他们商议,都觉得蛇人该是用当初围困高鹫城的故技。但高鹫城粮草甚少,围城有利,东平城却粮草充足,蛇人这种围困实是毫无作用,难道这真的是蛇人首领决策错误么?

  二十日这天,算来毕炜所带大队也该到了。这一日蛇人又是攻打了一阵便又退下,看着蛇人退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我把枪交给边上的士兵,转身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曹闻道正在脱下头盔,听得我的话,他含含糊糊地道:“是有些怪。不过,蛇人是些生番,说不定真是想错了。它们破了高鹫城后,只怕这办法屡试不爽,又要用一次,也是说得通的。”

  我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想最好去向邵将军说一说,要他小心,说不定蛇人会有什么异动。”

  曹闻道把头盔脱下来了,他夹在腋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忽然道:“楚将军,我真有些奇怪,以现在这支前锋营的战力来看,武侯当初的十万大军,实在不该只能守四十天的,东平城中只有四万多人马,现在可也守了那么多天了。”

  他并不是在问我,但是我也实在说不上来。战场上的胜负,有时真是不可理喻,相去可能不过一线之微,武侯当初大概也不是没有胜机,只是阴差阳错才导致失败。不过现在诸军都恢复了一些信心,这也并不是坏事。

  我把重甲脱掉,又披上了外袍,道:“曹将军,你让人通知一下三统领,好生约束,我去见过邵将军和二太子就来。”

  前锋营这些天抽空倒进行训练。这一千多人论战力,实不逊于任何一支强兵,但由于是拼凑成军,各部的磨合很成问题。我在训练诸军时便想,若是有吴万龄在此,实在可以事半功倍。论弓马刀枪,吴万龄没有一样出色,不过他整顿军纪实在很有一套。这些天我自己统兵,每天研读那半部《胜兵策》,才知道练兵之时,军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单兵的战力更重要。一队寻常士兵,纪律谨严,整体战力便远不止单兵战力的相加。以前,不论是武侯还是沈西平,这一点都有所忽视,所以当初龙鳞军虽然攻击力可谓天下第一,终究比不上纪律较为严明的前锋营。

  我跳上马,向邵风观的中军走去。一场战斗结束,城上士兵正在换岗,不论是二太子的援军还是邵风观的守军,他们的秩序也都很是整饬,看来,他们一样也发现军纪的重要。

  到了邵风观的营前,我跳下来,让门口的护兵通过名,跟着他进去。刚进营,却听得二太子的声音道:“楚将军来了?正好。”

  二太子也在?我入内才发现二太子和邵风观两人正坐在案前,面前放着酒杯,好象正在议事。我跪下来行了一礼,参见过后道:“殿下,邵将军,楚休红有事相禀。”

  邵风观也不知为什么,似乎一直都有意避开我,我这般一说,他端着酒杯也没说什么,二太子却道:“楚将军,有什么事么?”

  “殿下,邵将军,蛇人围城已久,攻势却不强,末将以为,其中可能有诈。”

  邵风观手微微一抖,放下杯子,看着我道:“楚将军,何以见得?”

  “末将当初在跟随武侯大人守御高鹫城,那时的蛇人也是如此,每当攻城不利便又退下,直到后来有大批蛇人助攻,使城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我怕蛇人会重施故技。”

  邵风观看着那杯子,喃喃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好办了,蛇人这趟定然失算,就怕它们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二太子在一边笑道:“楚将军这是多虑了。高鹫城四面皆是平野,孤立无援,蛇人的围攻方能奏效。东平城却有东阳城为犄角之势,又有补给从水路运来,蛇人再围个两三年,也攻不下来的。”

  我抬起头道:“二太子明察。但末将担心,蛇人本意,实不在攻取东平城,而是借机将我大军牵制此处,主力却在扫荡南方诸行省,那又如何是好?”

  二太子还没说什么,邵风观的手又是一动,连那酒杯也打翻了。他有点失态地站起来道:“楚将军,你也这么想?”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这话一出口,连二太子的脸色也有些变。我横了横心道:“末将以为,蛇人这等妖物,以一支孤军直指大江边的东平城,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蛇人纵然为数众多,终究没有人多,但大江以南诸省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已无在编之军,蛇人若要巩固后方,首先是不让我们的大军南下,而后扫清南方诸省,然后再集结大军攻城。此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故蛇人有意来犯东平城,使得帝君全力注意东平城安危,我想,只怕现在蛇人的主力实际已分散在南方诸省,并不在此处。”

  我刚说完,邵风观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只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得罪之处,没想到他抓着我的肩把我提起来,扭头对二太子道:“殿下,楚将军与我不谋而合,你还有疑议么?”

  二太子却仍是坐着,拿起了他的杯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道:“此事干系太大,我一身骂名事小,一旦估计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邵将军,你还是坐下来再说说。”他转过头又对我道:“楚将军,你也来坐坐吧。呵呵,这些天来,你还是第一个来与我们说明此事的。你军衔不高,胆子倒也不小。”

  我忙不迭又跪下来道:“楚休红自知官卑职小,实是冒犯。但这些事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还望殿下与邵将军恕罪。”

  邵风观拍拍我的肩道:“何罪之有,若是被蛇人攻破城池,什么军衔,全要成了蛇人肚子里的一堆肉。楚将军,你倒有些货拿出来,我也小觑你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似乎在说二太子也是肚里空空的人物,二太子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道:“邵将军,坐吧。”

  邵风观这才有些惶惑,行了一礼道:“殿下,请恕末将失礼。”

  他虽是东平城主将,但他与二太子相比,地位实在有天壤之别。以前和邵风观没见过几次,今天才算面对面地坐到一起。邵风观相貌也平平,略有几根胡须,不象邓沧澜那样一派清雅的儒将之风,也不象毕炜那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勇将风范,很是平凡。这大概也是他不为文侯所喜,终于与文侯反目之由吧。想到这儿,我倒有些得意。文侯对我印象不差,大概我也属于相貌俊朗的那一种。

  二太子等我坐下来,让人给我添个酒杯后道:“楚将军,方才你说南方诸省已无成编之军,此话尚有疵漏。南方诸省,还有一支力量颇为可观的成制之军,只是现在消息不通,不知到底如何了。”

  我道:“殿下所言,必是指五羊城主的两万私兵吧?”

  五羊城的地位颇为特殊,虽然五羊城主无官无职,却拥有两万私兵。听说五羊城因为靠海,那私兵大多是水军,虽然不属官军,不太被帝国诸军看得起,但私底下传说,那两万私兵装备精良,力量非同小可,所以苍月公反叛时,五羊城主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苍月公也静观其变,任其自然。只是那私兵的力量到底如何,就不知底细了。

  二太子道:“正是。方才我与邵将军正在猜测五羊城主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仍然如苍月公起事时一般,五羊城保持中立,还是已经被蛇人破城,城中大小尽遭屠戮,已无孑遗。”

  我正想说大概仍是保持中立,因为五羊城主曾派郑昭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但文侯却又有杀郑昭之心,不知出了这事后,五羊城主是不是仍能保持中立了,所以话到嘴边,仍是没有说。二太子也没有注意我的欲言又止,仍道:“可惜斥堠也没消息,实在不知五羊城主心意。”

  我插嘴道:“殿下,蛇人至今未用大军来攻东平城,是不是可说南部诸省尚未全部落到它们手中?”

  郑昭抵达帝都,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是从城西逃出城去的,路途更远,现在肯定还没到五羊城。何况那次郑昭制住了我,但却并没有杀我泄愤,看来五羊城主是不会决定与帝国决裂的,蛇人与苍月公到底不同。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端起酒杯,突然叹了口气道:“天降浩劫,生灵涂炭,唉,这世界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话很平和,然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一阵感激。那些大臣名将一个个说起战事时,总说是要让帝国金瓯无缺,好象在战争中死掉再多的百姓都是应该的。二太子自己也是储君,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有些让我意外地感动。

  邵风观把酒杯放到嘴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大声道:“殿下,天寿节在即,末将所议,不知殿下定了没有?”

  我不知道邵风观提出了什么建议,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看邵风观,但邵风观根本不理睬我,只是看着二太子。二太子也将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一掌往案头一拍,道:“立刻招集诸将商议此事。”

  二太子说完,大概见我在一边茫然地样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也不知道吧,邵将军提议,从城中发兵,去攻打蛇人。”

  要去攻打蛇人!这个计划让人骇了一跳。在高鹫城中,自沈西平战死后,武侯也从来没有这等想法。蛇人的攻击力太强了,没人有那么大胆狂妄,便是那时的杀生王柴胜相,自从与蛇人正面交战后,也没有再敢说要派兵进攻之事,每个人都觉得与蛇人的战事只能以守御为主。东平城被围后,一直都是闭门坚守,我没料到邵风观到此时却有如此惊人的提议,不由惊道:“二太子,此事尚待从长计议……”

  二太子笑了笑道:“正是要商议此事。”

  他没再理我,拍了拍手,一个护兵进来跪下道:“殿下。”

  二太子从身边摸出一支令牌掷下道:“立刻召集各军领军将官到此处议事,另外叫人在这里摆好座位。”

  那护兵接令出去了,二太子又端起一杯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坐到下面去吧。”

  议事时,我这么个下将军自然没资格坐到二太子和邵风观身边。我心知此时说也没用,站起身默然行了一礼,走到后面去。这时几个护兵进来整理座位,我在角上拣了个和我身份相符的座位坐了下来。邵风营的行营甚大,坐个几十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二太子说的是各军领军将官,现在我倒也算一个。要是毕炜所率大军到了,大概我就没资格再来参加了吧。

  城中现在有大约四万多人,来参与军机会议的都是千夫长以上的将官。邵风观的驻军在东平城有一万三四千,还有四五千驻在东阳城,那儿的军官现在没办法过来,前来议事的只是东平城中的十几个千夫长,加上二太子的二十个千夫长,到齐时,营中已满满坐了三十多人。路恭行来得甚早,他进来后向二太子行过礼,见我坐在角上,过来坐到我边上,小声道:“楚将军,你早来了?”

  路恭行一直是我长官,现在军衔也比我高一级,我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坐吧。”

  路恭行坐下后,小声道:“你可知道要商议什么事么?”

  我小声道:“邵将军准备派兵去攻蛇人。”

  我的声音很小,路恭行却身上一震,象是吓了一跳,他道:“真的么?这么急?”

  我点了点头,也没说完。路恭行喃喃道:“果然有这样的决定,怪不得二太子这几天都命我加紧训练骑军。”

  我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二太子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二太子站起身,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东平城坚守至今,正好是三十三天。这三十三天里,诸位戮力同心,共赴患难,为国尽忠,东平城至今坚如磐石,都是倚仗在座诸位之力。”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声音很响亮,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却不由有些脸红,因为二太子所说“倚仗在座诸位之力”,那是连我也算在内的,只是守御东平城,我实在没出什么大力。二太子这话让我大为汗颜。

  二太子又道:“然这些天来,城中坐拥雄兵,株守不出,纵然蛇人攻不破此城,我军也难以取胜。邵将军先前与我商议,时至今日,已有必要出城一战,反守为攻,方能取得胜利,诸位以为如何?”

  我听得有点茫茫然,看了看边上的路恭行,却突然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丝讪笑,似是讥讽什么。我心头一动,小声道:“路将军,其实等毕炜将军援军到了再议此事也不迟。”

  路恭行没有转过头来,嘴角只是略微一动,轻声道:“那时便迟了。”

  这话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了,原本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二太子重要将领的路恭行也这么说,自然我所料不差。二太子这么急要出城求战,正是要赶在毕炜援军之前,那自是不想让毕炜的援军分功。看来,邵风观确实是转向二太子一方,才会提出此议的。

  二太子说什么天降浩劫,生灵涂炭,我觉得他颇有仁者之心,但是现在却觉得二太子也有有其言而无其行,在他心目中,士兵的性命实不及这一场大功劳重要。现在出城攻敌,就算能胜,损失也大,但是二太子根本没想到这些,也许是不去想。他大概认为,太子一系的毕炜援军一到,再提出此议,那功劳反倒成了毕炜的了,不如现在趁毕炜未到便冒险出击,侥幸成功后,便成全了他一战成功之名,先前东平城水军全军覆没的罪名也可以洗刷得干干净净了。接下去,二太子名列的第二储君更上层楼,与太子的第一储君换换位,那也更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邵风观有些怒意。二太子虽然号称熟读兵书,但他一直没有直正上过战阵。邵风观名列“地火水风”四将之一,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但他怎么能提出这样冒险的提议来投二太子所好?他难道真的是把士兵的性命当儿戏么?

  我离二太子的座位有些远,看过去,坐在二太子下手的邵风观神色也多少有些异样。也许,他知道这样的计划太过冒险,也在自责吧。但是他明知此议可行性太低,仍要提出,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这次行动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二太子最多因决策失误而削去储君之位,但邵风观只怕会性命不保了。

  看着邵风观,我突然想到先前邵风观问二太子到底有没有想好,那么看来,我求见邵风观时,二太子也正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那么,只怕是我在这时进来说什么蛇人在后方扫清帝国残余力量,才使二太子决心采纳此议了?

  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二太子如此冒进,看来我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如果这次出击再象当时沈西平那样败北,我是不是会被当成败北的首犯?

  正想着,却听二太子在提我的名字,我一下竖起了耳朵,只听他道:“新近来援的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将军亦向我进言,有谓蛇人困守不攻,定有深意。此言看来不错,若我军再株守不出,只怕会贻误战机,使蛇人得以坐大,那更将不可收拾。当务之急,我军必要出兵攻击,以战果为天寿节献上一份厚礼!”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响。我想起太子的口才也颇为了得,他们兄弟两个纵然大有不同,在言辞上倒是相颉相颃,不分上下,帐中诸军这时同时站起,大声道:“末将等愿同蛇人决一死战!”

  帐中的气氛已被二太子煽动起来了,一个个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一副悲壮的神情。在他们想来,现在和蛇人的战事是到了最后关头,这一仗就算战死,也是值得的。

  邵风观所定计策是以趁夜将三千骑军分为两队一同冲锋,进入蛇人营中后再兵分左右,从蛇人营两方冲出。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步兵只是在阵后接应,不参加冲锋,这样骑军可以充分发挥机动灵活的特性。三千骑军,要说取得多大的战果,那自是妄想,但是蛇人动作不快,寻常都要以战车代步,骑军不与蛇人缠斗,只负责冲营,到营中后又四处放火,一旦得手便马上撤回。这是《行军七要》中所说的“铁骑冲营,疾风突进,以乱敌心”之策,平心而论,这个计划并非全不可行,如果计划周详,实行时又能顺利,倒是可以取得一次小胜的。和战果相比,一旦主动出击也能取胜,那么守城军的士气便能大大提高,而更大的好处便是二太子能立下一场足以大吹一番的功劳。与预计战果相比,后一个原因对二太子的诱惑力更大吧。

  我默想着这计划,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从二太子所说的来看,邵风观计划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并没有可指摘的,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知道计划归计划,实施起来未必能象想的一样顺利,真正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不会按兵法去硬套。象计划中那三千骑军要一同冲入,到营中再分开,在蛇人营中形成剪刀股一样的阵势,左右各杀一圈后再聚拢冲回,可一旦到了蛇人营中,两边这两支骑军未必能步调一致,如果一边被蛇人拦住,进攻受挫,那就势必使得另一支骑军成为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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