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国破山河在 第134部分阅读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可不方便下脚,于是递上了自己的空行军水壶。
这个从日本人那些缴来的金属水壶也是耐用得很,不要不被子弹穿了眼儿。背在身上摸爬滚打,除了有点儿掉漆,却也没有变形破损。
“行行!我给你拿去啊!等着!”老大爷颤微微地接过水壶后,回了屋里拎了一个茶壶和一茶碗过来,“先喝着,我给你灌满去!”
“谢谢大爷!”李卫倒没客气,也是渴的厉害,接过茶壶倒了一碗,一口闷完,再一碗,继续,天热让人大量失去水份,李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渴,用小茶碗喝着不过瘾,直接嘴对个茶壶咕咚咕咚猛灌几大口,才抹着嘴巴直呼过瘾,把喝空了的茶壶放在了院门边,仍旧一步都不迈入门内。
一会儿后,老大爷拎着灌满的水壶递给李卫,道:“天热,进来坐坐吧!瞧你这小伙子,为了咱们老百姓,可没少吃苦啊。”
“为人民服务!”李卫顺口爆了个公式话,心满意足地将水壶挎在腰上,附近的战士正在等李卫,他挥挥手道:“大爷,最近有一支鬼子的旅团闹的厉害,这个村马上就要开始转移了,您老可要尽快收拾安排一下。”李卫在走之前提醒道,这回给日军旅团坚壁清野的范围是前所未有的广,让抓了狂的安西旅团想报复也找不到人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哭去吧。
“哎,哎,知道了!马上就收拾。”老大爷应承道,战争初期许多人舍不得家里那些坛坛罐罐,这些年血的教训让许多人都学会了家破人在,人在家在,家破人亡,人亡家亡。
老大爷看着李卫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村道上,欣慰地笑了笑转身把茶壶放回到屋堂内,再次回到院子里,轻轻关上院门。
刚转回身准备继续张罗着院子里晒着的玉米,就听院门咣一声被粗暴的撞了开来。
老大爷佝偻的身子一顿,正想要转身看一下究竟是哪个家伙这么没有礼貌的撞开他家的门,就听道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爹!我回来了!”一个粗壮的汉子一边扯着大嗓门,一边大摇大摆走进了院子,一点儿也没在乎地上的玉米棒子,随意的用脚径直踢开,一点儿也没有庄稼人对粮食应有的珍惜态度,转过身对院门外的几个人道:“段先生,这就是我家,地方有些简陋,请到屋里坐坐!”
老大爷怔了怔,忽然像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猛一转过身死死的盯着那个粗壮汉子,辛勤劳动造就的粗糙大手指着那汉子道:“你个孽畜,还知道回来?!哼!这儿早就不是你的家了!给我滚出去!”
“老东西,老子一回来就没好话,没看到有客人来,快给老子做点好吃的东西去!”那汉子对老大爷的愤怒视而不见,好像早知如此似的。
“客人!?”老大爷转过身子看向院门口站的几个人,院门为站着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褂黑裤布鞋,半灰白二分头的精瘦中年人,身旁还有一个壮实的青年,还有几个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家伙在门外边,贼溜溜的眼神直往院子里瞅,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看到这些陌生人,老大爷一生的阅人经验就感觉到这些人来路不正,但是在这些陌生人面前,他强忍着怒气,对粗壮的汉子道:“要弄,你自己弄去。我可没这功夫伺候你。”说着背着手转过身就往屋里走,一副撒手不管丢下闭门羹的态度。
“哎!你这老东西!不想活了是吧!”
在自己极为尊重的段先生等人面前,被自己老爸一通斥责。感觉被跌了面子的粗壮汉子伸手从自己的衣褂子里一掏,摸出一支乌黑油亮的手枪来,不由分说就顶在了老大爷的脑门子上。
“来!你狗日的往这儿打,老子瞎了眼,生出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大爷对自己儿子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已经是出离了愤怒,手指着枪口对着的自己脑袋部位道:“来来来,开枪啊,我要是怕了,我就是你生的。你要是不开枪,你就是狗生的。”老大爷的脾气完全没有了刚才在李卫面前的和蔼慈祥,性子格外刚烈。
“他妈的,你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老子不敢开枪啊!”粗壮汉子老羞成怒,手指扣上了扳机,正要下毒手,却见一只手搭在了枪上往上一提,枪口立刻朝了天。
“曾贤侄。何必呢?!你父亲也是长辈,应该尊重长辈,动刀动枪的成何体统!”站在院门的精瘦中年人将粗壮汉子手上的枪推到朝天后,温和地道。
粗壮汉子没敢违逆精瘦中年人段先生的话,老实地收起了枪,连连躬身道:“哎!这是我家老头子,脾气死倔,冲撞了段先生,多谢先生宽宏大量!”转过头对老大爷道:“老不死的,今天看在段先生面子上先放过你,算你命大,还不向段先生道谢!”
“哼!~”老人执拗的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后脑勺,一副要杀要剐任你的样子。
“你……”姓曾的粗壮汉子正要再次发怒,却见段先生摆了摆手,大度地道:“算了算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点误解也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是是是!段先生,里边请!”姓曾的粗壮汉子躬伸引向院门内的堂屋,院门外的人鱼贯而入,进来的人谁都没看一眼老大爷,径直从他身边经过,在他们眼里就一破老头,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最后进来的人却将院门直接关上,显得异常小心谨慎,落到了老大爷眼里,心头的疑云越发挥之不去。
“阿诚!”段先生在踏入堂屋前停了一停,偏过头对身旁的壮实青年道:“你带阿三和暴牙到院门口守着!”
“是,爹!”壮实青年没有一起进屋,冲着边身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折返走回了院门边,壮实青年中途还将老汉在院子里整理玉米棒子坐的小板凳给捡了起来,放在门旁坐下。
“段先生!你们父子俩的可真好,不像我和我爹,真他娘的,像仇人似的。”姓曾的粗壮汉子对段先生和他的儿子段诚父子同心般的默契感到几分羡慕。
“呵呵!哪里哪里,父子么,都是这样子的。”段先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坐在了堂屋内方桌旁的长板凳上,其他几个人都各自在屋里找了地方坐下。
“唉!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咦,没水了!”姓曾的粗壮汉子拿起摆在桌上的茶壶准备给段先生倒茶,拿起手来发觉重量不对,提在手里晃了晃,一点儿水声都没有。
“老家伙,快去烧些水来!”姓曾的粗壮汉子拎着茶壶找到了仍在院子里生着闷气的老大爷,甚至连爹的称呼都省了,直接称呼为老家伙。
“不烧,想让我来伺候你这孽子,我呸!门儿都没有!”老大爷倔强的性子是一点儿都眼里掺不得沙子。
“妈的,你烧还是不烧!告诉你,今天来的是贵客,你要是伺候不好喽!哼哼,我让全村都给你这老东西陪葬!”姓曾的粗壮汉子面露狰狞地再次摸出手枪威胁道。
老大爷佝偻老朽的身子一震,双眼露出惊骇和愤怒,这个孽子居然丧心病狂的以全村人的性命来要胁他,简直,简直是……
两年前,这个孽子带着日本人来到村里,指名点姓的抓走了在村里的共产党员干部,参加游击队和民兵的村民和一些积极抗日分子,甚至还将自己的母亲推到了日本人的屠刀下,那一天,几乎村里五分之一的庄户人家都为失去了亲人而带起了白孝。
这个丧心病狂的孽子以全村老上为要协,老大爷一点都不会怀疑这个挨千刀的会做得出来。老大爷这会儿悔啊,悔不得当初直接一锄头夯死这个背祖忘宗,杀害生母的畜生,可是,现在他老迈的身躯根本不能拿这个畜生怎样。
“好,好,我烧!”为了全村老小的安危,老大爷不得不艰难地低下头选择暂时屈服,接过了茶壶。
粗壮汉子冷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径直走到鸡窝旁,手伸进鸡窝,用力拖出一只发也咯咯尖叫,扑腾个不停的老母鸡,满意的掂了一下份量,看也不看一眼,狠狠地用力往地上一摔。
为主人勤恳下蛋多年的老母鸡惊叫了一声,重重地撞到地上,弹了两下,在地上无力的扑着翅膀刨着爪子,鸡喙汩汩溢出了鲜血,不甘心而瞪得溜圆的鸡眼中映出了老主人那张青白的脸和含着浊泪的眼。
第十一卷 第五百一十三节
随手捡起已经不活了的老母鸡丢到老大爷脚下,粗壮汉子像是下命令似地道:“收拾一下,做锅鸡汤,多做几个菜,别舍不得放油。”
“这,这可是下蛋的鸡啊!”对里庄户里的人家来说,一只能下蛋的老母鸡就是贴补家用的主要来源,平时积攒几只鸡蛋,换个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什么的全靠一个鸡屁股。
一般老百姓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舍得杀会下蛋的鸡,为老大家一爷奉献了一生的老母鸡惨死在面前,老大爷怎么不心痛至极,恨不得扑上去哭天抢地一番。
“废话什么,快去!”粗壮汉子一脸的不耐烦。
鹊巢鸠占,这些家伙手里都拿着枪把子,自己那孽子又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老大爷为了全村老小,不得不屈服,含泪捧着老母鸡一步三晃的走向厨房,佝偻的身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年。
看着眼老大爷沧桑的后背,“老不死的!”粗壮汉子咕哝了一句,转身就走进了堂屋。
“段先生!小弟靠上您,可就是抱着神仙大腿了,您可要多照应着小弟啊!”对着自己老父一脸凶相的粗壮汉子却是对端坐在堂屋的段先生是一脸恭敬。
“好说好说,等我见到了安西大佐,一定多为你美言几句。”段先生心底鄙夷了一下粗壮汉子,这个家伙属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听说连自己老母都下得了手,要不是这家伙是铁了心的亲日反共,这次也不会找这熟悉这一带的地头蛇一起共商大计。
“小弟的前程就拜托段老哥啦。”粗壮汉子甚至把称呼从先生改成老哥以示亲近,日军主战部队的地位可不是地方那些据点里的杂牌混成部队所能相比的,而自己早就把周围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们给得罪狠了,若是不找一个强势靠山,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不好过。而现在有一支日军正规旅团在附近临时驻扎,人生地不熟,又在用人之际。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可真是千载难逢,就差有人引见,以后可说是前程无量。
“嗯!以后有要曾老弟帮忙地,可一定要赏脸啊!”段先生呵呵笑了起来,心底的鄙意不减,什么东西!还没见着安西大佐,就想着上位。
“一定一定!我曾六一定记着段老哥的恩情,以后有事儿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粗壮汉子拍着胸脯道。
两人对视大笑,笑得非常虚情假意,两人之只不过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安西旅团在吃了十二区队四连的大亏后,连四连的毛都没捞着,偏偏被坚壁清野孤立起来报复无门,安西大佐认为自己是吃亏在人生地不熟,恼羞成怒下顾不得旅团被一队小小土八路占了便宜的丑事外露,立刻给大本营发了电报,请求派出熟悉当地的人前来协助剿灭土八路。
石家庄的日军司令部自然是乐得有一支过路旅团主动提出帮他们消灭那些令人头痛的八路军。对安西旅团要求自然是全力协助。当即派出了熟悉冀晋一带情报工作的1417特务部队第七大队的大队长段贵山点齐精干人马到安西旅团报到,协助剿灭八路军游击队,算起来第七大队可以说是老三团一脉的老对手。双方都是见面分外眼红的死敌。
老大爷含着泪在厨房内把老母鸡洗剥干净,哆嗦着点着的灶塘里的柴火,乌黑烟囱内冒出了袅袅青烟,为了不给村里人招灾惹祸,老大爷只能使尽浑身解数把菜做好,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麻木地抓着柴禾向灶塘里塞,忽然一手抓了个空,往旁边一看,柴禾不够了,站起身走到隔壁柴房里准备搬柴禾,却听见隔壁堂屋里有声音传来。
老大爷家的柴房就在堂屋右边,传了一代又一代的老屋早已是破损不堪,一堵满是苍夷的土墙隔开了堂屋和柴房,在陈旧家具后面的墙上几个被耗子刨出来地洞可以轻易让柴房里的人听到堂屋里的动静。
人的好奇心本能,让老大爷不由自主凑到那几个洞旁。
“……旅团……土八路……”
“……消灭……十二区……嘿嘿……”
“……杀光……”
这一听不打紧,隐隐约约听到的几个词句却让老大爷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个孽子拉着一伙狗汉j想要带着日本人消灭掉十二区队,而且还怂恿日本人屠杀村落以立威。
老大爷不敢再听下去,生怕被堂屋和院子里的那些汉j发现自己的异常。忙抱起一叠柴禾走出来,继续坐到灶台旁,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烧菜做饭,而心头却是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心急如焚。
装着屈服于滛威,老大爷不露任何声色地恭恭顺顺给这群汉j送上一桌好菜。
“老东西,有菜没酒怎么行?!去,打坛酒来!要好酒!”粗壮汉子曾六斜着眼扫过一桌饭菜,颐指气使地颠倒着人伦,甩手丢出几个大洋。
老大爷默默地捡起了大洋,逆来顺受的姿态让曾六嘿嘿冷笑了起声,心底却在道,这年头,还是手里有枪才是最好使,这老东西的,只要老子枪口点点,还不怕你不听话?!
其他几个特务也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老大爷,真不知道这老东西是怎么养出曾六这个宝货出来的。
临出门口,在门口把风的段先生的儿子段诚冲着一个特务呶了呶嘴,那特务点头示意,悄然跟上出门打酒的老大爷,显然这些特务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老大爷走出门外,装着老老实实去打酒,左右偷眼瞧了瞧,毕竟普通村民加上年老昏花,没有什么反侦察经验,老大爷没有发觉自己身后有特务在监视,以为有机可趁,于是咬了咬牙,却没奔着村子里的杂货铺。
这老家伙往哪儿走?!不对!老东西要溜,发觉老大爷行踪不正常的特务顾不得跟踪监视和保持隐藏形迹,掏出手枪大喊起来,“老东西!站住!”。
“站住!再不站住,老子要开枪啦!”特务在后面喊,老大爷一惊,回头一望,明白自己的意图已经暴露,他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呯呯!~特务开枪了!
老大爷晃了晃,猛地不知从哪里爆出来,完全不似一个老人应有的力气和敏捷,仗着对村里地形的熟悉,迈开双腿径直绕着村里的小道,完全无视后面特务的喊叫和枪声,拼命向村外跑去。
老大爷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能找到八路军,村子里就还有救!
傍晚,李卫带着四连的一个排将附近一个村落全部动员转移走,就准备找地方准备晚饭。连级干部是在第一线的基层军官,许多活都得身体力行,可不像其他的部队那样事事都有勤务兵代劳,李卫也得撅着一把精钢工兵铲在地上挖坑做土灶,村里的各家各户在坚壁清野后早就封了锅灶,根本呆不住人,吃饭只能自己动手挖行军灶架锅。
挖土灶也是非常有讲究的,兵力少的多挖灶,这是狐假虎威,兵力多的少挖灶,却是扮猪吃老虎,李卫带着的一个排挖得灶坑比一个连需要的还要多两倍,分明是故弄玄虚,让敌人吃不准李卫这个排的真实兵力。
正当李卫举着工兵铲准备胡乱挖个行军灶时,一个民兵跟过来立正敬礼,道:“报告,有个老大爷要李连长!”
“老大爷?!”李卫停下了手上挖行军灶的活计,挠了挠脑袋,这一带也没可能有他姓李的什么亲戚?!
“让他过来吧!”李卫重重将工兵铲插在了地上。
一个满脸汗水混和尘土的老大爷被两个体恤老人的民兵搀扶着走过来,一看到李卫就像是找到了亲人一般,踉跄着扑过来,显然是认得李卫。
“大爷,是你啊!”李卫认出了白天他敲开的那户民居,热忱地给自己茶水的那个老大爷。
“八路军同志!可找着你啦!”老大爷气喘急促,脸色苍白虚弱,这么长的路途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是不堪重负,脚下布鞋已经磨开一条口子,露出脚指头。然而老大爷却不顾自己的劳累,紧紧地拉住李卫的手,语不成声道:“我,我真是对不起你们啊!”
“大爷,您先歇口气,慢慢说……”能跑这么远找到李卫,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已实属不易,李卫对身边的民兵道:“快弄一碗糖水来!”老大爷所在的村子离李卫现在的位置可一点都不远,看老大爷这一路风尘朴朴的样子,显然急需要一碗富含卡路里的糖水补充体力。
老大爷猛地涨红了脸用力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李卫的手,力量之大几乎让李卫感觉到异常,一字一句道:“不!不要管我,我没事,我那该死的不肖子!他带着一伙汉j,要领着日本人屠杀咱们老百姓和咱们的八路军哪……”话还未说完,一个呼吸喘不上来,面色灰败地瘫软了下去。
第十一卷 第五百一十四节
“大爷,大爷!”李卫和边上的民兵们喊起来。
“快,把大爷放倒!去,叫卫生员!”李卫嗅到一丝异乎寻常的血腥气,撕开老大爷混和的尘土肮脏地看不出颜色的汗褂子,衣襟之下,干瘦腰部异样的被一长条汗巾扎着,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汗巾上赫然透出酱紫色,一股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
老大爷这样一路奔波而来,还是带着伤,这需要忍耐着痛苦的多大毅力,李卫几乎不敢想象。
“……嗬……嗬嗬!……”
老大爷无力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却始终不能再说出一个字,渐渐失去神彩的眼睛依然尽着最后的力气盯住李卫,粗糙的手死死地拉住李卫的手,心怀不甘的抽搐着。
负伤、烈日、失血、疲劳,让一个老人油尽灯枯,能够拖着一具老朽的身躯来到李卫面前已经是堪称违反了生命规律的奇迹,然而这种奇迹频繁地出现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抗日军民之间。
老大爷似乎仍还有很多千言万语要向李卫交待,然而衰竭的身体已无法维持下去,挣扎地呼吸无可避免的衰弱了下去。
“我知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懂!”李卫虎目含泪猛点着头,他不想再让老大爷再这么不舍的痛苦下去,尽管老大爷没有把话说全,其中的几个关键字却让李卫能够估摸出大半的意思,有特务联络上日本人想消灭八路军,这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三连情报部门会进行补全。
仿佛听到了李卫的话,老大爷最终不再挣扎,嘴角露了个欣然的微笑,缓缓的合上了眼。
“卫生员甘辛报到!”挎着卫生包的卫生员也同时赶到,抢也似的扑到老大爷身旁,将手指搭在了老人颈部,脉搏越来越衰弱,渐渐彻底无法查觉到,最后卫生员颓然的跪倒在老大爷身,自责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深深为自己还是晚了一步而懊悔,更悔恨自己回天乏术。
握着老大爷粗糙的枯手,感受着生命从大爷身体内渐渐逝去,心跳声一点点消失,李卫的泪水撒落在尘土内,扑,激起一朵小上尘花。
这种超负荷的长途奔波消耗,彻底燃烧尽了老大爷的生命力,即便是在医疗设备完备的现代,也只是多拖得一时半刻,而在这种缺医少药的条件下,根本就是无能为力。
“糖水来了!小心小心,别撞到我!”小心捧着一钵糖水的民兵屁颠屁颠奔过来。待他不可置信地看到李卫和卫生员面前的老大爷时。
“不用了!”李卫无力的摆了摆手。
啪!~盛着糖水陶钵砸在地上。陶片夹杂着水渍撒开了一片。
为了信念,一个平凡的人迸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潜力,李卫只能默默地搂了搂老大爷的遗体。轻轻放倒在地上,仿佛不想打扰老人的沉眠,将食指轻轻竖在嘴上,道:“可惜了一碗糖水,小甘,不要自责了,老大爷已经睡着了,谁都不要打扰他。”
李卫站起身,和周围的战士们和民兵们一样,集体摘掉了钢盔或帽子,肃立凝视着老大爷的遗体。
向着为了民族生存而英勇献身的老人默哀了许久,李卫这才打破了一片悲伤,重新将区队地制式钢盔戴回到头上,道:“通知其他各排向这里汇合!筹备弹药,我需要大量弹药,转告其他连,打猎开始了!我要这帮狗日的不得好死”
这帮该死的特务,已经彻底触怒了李卫。
“不好了,那个老东西跑了。”老大爷前脚甩开了特务后。那名特务遍寻无着,气急败坏的返回去报告。
“什么?!”正在对桌上的鸡下筷子的段先生吃了一惊,从桌旁猛地站起,拎住那名特务的领子,狠狠的推开道:“连个老东西都看不住。你真是个饭桶!”
他们这次过来是趁着附近八路军游击队和民兵活动减少的时间,乔妆打扮潜伏过来的,段先生没有想到这个手下居然这么废柴,连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家伙都看不住,还让他给跑了。
被老大爷称为孽子的粗壮汉子曾六脸色灰败,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还有两下子,能把一个精干的特务给甩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带着惊恐的目光移向他一直恭敬称呼为段先生地段贵山。
若是好说话的时候,这家伙是笑眯眯的,若是翻起脸来,恐怕却会吃人不吐骨头,尽管和自己的责任不大,不管怎么说那老东西也是自己的老头子,就怕段先生联想到不好的地方,自己可就死定了。
“爹!怎么办?”段诚习惯性听从老头子的意见,一把拔出了手枪,拔着击锤顶上膛,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特务和粗壮汉子曾六,在他眼里,那老东西的逃跑说不定也和曾六这家伙脱不开关系。
粗壮汉子曾六更是魂飞魄散,姓段的小子可一向都是心黑手狠的,比他老头子杀人还要不眨眼,这回自己可真是死到临头,他浑身颤抖着,甚至连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喊冤,干他们这行的,就算是五马分尸也没什么可喊冤的。
“此地不宜久留,马上撤!”老江湖的段先生没有丝毫犹豫,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他活到现在的最大倚仗,恨恨地盯了那个特务一眼,道:“若不是用人之际,今天先放过你,等回头再收拾你!”
“谢大队长不杀之恩!谢大队长不杀之恩!小的一定将功赎罪,死而后已。”那个捡回了一条小命的特务鞠躬如捣蒜。
段贵山能在1417特务部队当上大队长也有其独到之处,治下极严,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丝毫情面可讲,正因为如此,其他几个大队长有过轮换,唯独段贵山却是稳坐大队长一职,无人能动。
段先生转过脸来看向已是面无人色的粗壮汉子曾六,作为一个温和的表情来,道:“为兄也是明眼人,这件事与曾老弟无关,请曾老弟务必放心,本大队长是不会怪罪你的,请你用心为皇军和特务大队办事。”言语间,由为兄转为本大队长,其中的威严将原来的称兄道弟冲的荡然无存,让曾六明白,饭桌上的称兄道弟,酒足饭饱之后就连屁都不是,一切公事公办。
尽管段贵山也很想一枪崩了这个家伙,原本就是一个很周密的行程,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家伙而百密一疏,居然自以为聪明的把他们还带到一个通共的老爹家里,还让这老家伙跑了,这岂不是暴露了他们的形迹?!可是现在事以至此即便是毙了曾六,也是与事无补,权衡利弊之后,段贵山无奈的只能卖了一个薄如绵纸的人情拢络人心,违心好言抚慰几句惊魂未定的曾六。
“是,爹!”段诚也是利索抢回到门边,往外一张望,附近的村落都已经开始疏散,这个村子也没有多少民兵,院子外面也没什么人走动,段诚转过头用力点了一下道:“正常!”
“走!”段贵山一行人,半点迟疑都没有,保持着谨慎迅速摸出村去,消失在田间地头。
一个小时后,这个村组织坚壁清野的民兵们例行公事的敲开了个院门,敲门无果后,推开院门却有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几个民兵还惊疑曾老汉家居然还杀了鸡饨汤,桌上的饭菜和几套碗筷明显不止一个人用餐,很像是有客人来曾老头家,最令人奇怪的是而且也没有动过几筷子,好像正在享用这顿美餐的时候突然丢下了美食,匆忙离开,这太不正常。
这一丝异常让警惕的民兵们起了疑心,立刻对周围展开搜索,同时向上级报告。
正因为这个村的民兵来晚了一步,这个村里仅有的一个民兵班才没有撞上段贵山那伙特务们,以普通民兵们的装备和特务们相比起来,甚至连现代警察与军队的差距都不如,多是些鸟枪火铳,三八枪一支都没有,最多就是中正式,也是以前缴军阀的,子弹也比较稀少,段贵山及时下令转移,反而让通知转移的民兵们没有遭到重创的危险。
将异常情况通报上级后,在几个小时后,曾老汉所在的这个村的民兵们接到了一个非常沉痛的消息,村里来了特务,曾老汉甩脱特务,仅凭着一双肉脚追赶上十二区队四连,告知了这一紧急情况后就因为长途奔波而导致身体衰竭而牺牲了。
一个连队整得一个日军旅团哑巴吃黄莲,区队长王保脸上是大大增光,前面刚传来的战报还没让王保得意几天,可后面传回来的报告却让王保傻了眼。
王保正为自己当初所下达的命令而感到头大,这篓子是他默许四连主动去捅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捅是捅了,可是捅的也太出乎意料大了点,四连长发信回来,要人,要枪,要炮,要弹药,这哪儿是给敌人使绊子,更像是要找敌人死掐的干活。
第十一卷 第五百一十五节
一个连队硬撼一个旅团,十二区队的区队长王保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三连传过来的情报证实,石家庄派出一伙特务准备与安西旅团会合,其中一个特务的老父不满儿子当汉j,不惜年老体衰跑了几十里路通知到李卫,最终因身体衰竭而牺牲,这才是导致了李卫抓狂的导火索。
一支从东北过来的日军主战旅团来到河北,人生地不熟,只是势大,却不足以造成巨大威胁,最多就算是一头没有眼睛的老虎。在马蚤扰作战初期,四连就在初步的马蚤扰过程中就消灭了两倍于己的日军旅团士兵。
在表面上,至少十二区队还占着地利,通过广大群众基础抵消了日军旅团兵力优势的人和,天时上大家各占一半,若是让一股熟悉河北一带的特务与这支旅团会合,日军旅团的地利不足缺点就会被弥补,瞎老虎恢复了视力,便可以择人而噬,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十二区队苦心塑造的局势就会被打破,各区队的根据地就会面临到生灵涂炭的威胁。
谁也没有想到一连护送粮队返回后的一场意外遭遇战,竟然将一支旅团给招惹到根据地临时驻扎,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扇起一系列令双方无法预料到的后果。
这下可好,日本人按原计划陷入了抓狂,可是现在李卫这小子也抓狂了。
然而区队长王保眼下最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一点,十二区队里,论起单兵战力,他不及李卫,论起枪法精准,他不如范国文,论起狡智,他不如陈佳瑶,论起技术专业,更不如六连长陈连举,然而能让他稳坐区队长一职的,却是因为他能如指臂使的善用部下的能力。
李卫可以抓狂,作为十区队的主心骨,王保却不能。区队长的心不乱,整个区队就会稳如泰山,不论局面如何糟糕,总会有那么一线机会。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翻盘,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解不开的棋局,只要能细心寻找到那一点点关键的机会,这是区队长王保在老三团团部多年警卫连长时向领导们学来的经验,当年在红军长征,王政委和郑团长就没少给还是红小鬼的王保讲过三国的故事,以打发行军路上的疲劳和压力。
古代三国时期,蜀汉的皇帝刘备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义不过关云长,智不及诸葛亮,猛不及张翼德,勇不过赵子龙,刘备当年所处的环境就像是现在的八路军。既没有曹操的权势,也没有孙权的人脉地盘,能在两大势力之间打下一个三国之争,靠得就是对人的知人善用。
派出四连对日军旅团进行马蚤扰,是区队长王保的计划,然而李卫这样的反应,也在他最坏的预估之内,至少还没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王保没有自乱阵脚,在他眼里,现在的情形还没有崩溃到最坏的局面。
至少抓狂的四连仍依旧能够牵制住日军旅团的注意力,减少对根据地民生和经济地破坏,局势还在掌握中。
而且李卫在十一分区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王保在这一点上对李卫很有信心,发疯归发疯,这小子却不会发傻。
虽然有四连连续报捷的战绩摆在眼前,王保却对四连刚报上来的炸药消耗极度抱有成见,这死小子难道去炸鬼子矿井了吗,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公斤炸药就销帐了?!听说一大早的就放烟花,这败家子!
至少这小王八蛋还知道在抓狂前,要通知老百姓提前转移。
“佳瑶!分区主力的位置现在在哪儿?”区队长王保在桌上铺开了一大张军事地图,用圆规和尺子计算着四连和日军旅团的位置,以及估算附近的村庄和地形,很大一块区域即将变成战场,幸好已经过了秋收,否则这损失可得让十一分区司令部好一阵肉痛。
一支日军主战旅团的战斗力,却不是任丘县前任大队长小野曾在石井镇战斗中带着的那两三千日伪军所能相比的,在石井镇保卫战中,小野利用自己人脉关系借调来了炮兵,十二区队的伤亡和损失中一大半都是敌人的炮击造成的,最后十二区队的五连长范国文不得不亲自带人冒险抵近狙掉敌炮兵,否则十二区队伤亡还有可能会更大。
由此可见炮火对6战的巨大杀伤力,然而即便这样,炮兵在日军主战旅团实力中却仅仅占了其中一部分,正规日军主战部队的编制里可不止有十几门野战炮,这才是让区队长王保最为担心的。
不过王保和分区司令部还是值得抚额相庆的是,幸好来得是一支旅团而不是一支师团。
“主力部队仍在潍坊一带活动,现在已经进入战役后的收尾阶段,司令部指示我们再牵制日军旅团几天,主力很快就会返回,司令部准备布置一次关门打狗给日本鬼子瞧瞧!咱们十一分区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陈佳瑶这几天一直陪着王保,亲手抓情报工作,充分发挥了女性天生心思细密的优点,情报网反馈上来的任何一丝细节部分都不放过。
兵对兵,将对将,十二区队对付十倍于已的日军旅团,恐怕也是力不从心,也就只有兵力相当的十一分区主力部队才能和日军的主战旅团杠上,十二区队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一个拖字诀,拖住日军旅团,保护好老百姓,减少损失,等待分区主力回来彻底解决问题。
“唉!又让这家伙赚到了!我只能给!真败家啊!”王保叹了口气摇摇头,批复四连的文件上写满足一切要求的回复,这小子简直没治了,王保也只能是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要弹药给弹药。末了王保还添上一笔,命令十二区队卫生队林欣雨带队与四连汇合,随时抢救伤员,希望小李子还能顾忌到林欣雨同志,能有所收敛点儿。
陈佳瑶顿了顿又道:“据根据地内传来的可靠情报,与安西旅团联络的是石家庄1417部第三大队的人,我已经派出离得最近的武工队第六中队进行拦截。”若是能够解决掉这伙特务,那么这支瞎眼老虎的日军旅团也只能继续当瞎子,对十二区队也无法构成实质上的威胁。
1417部队第三大队!?区队长王保一震,他的目光移向了陈佳瑶,第三大队对他来说是异常敏感,老三团唯一出了个叛徒段诚的老头子段贵山就是第三大队的大队长,既然是第三大队出动,老三团的叛徒段诚也有可能会在其中,一想到这里王保的拳头不自觉地握得指节直发白。
“命令各连向四连靠拢,开启三分之二的战备库存,武器弹药全部带足,给武工队加一条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这支特务,死活不论,如果能有俘虏,立刻送到我这里来。”王保眼神中泛现杀机,老红军、老革命的老三团人,出现背叛了革命,背叛了国家和民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