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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乳房交给谁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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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范磷拍囊话妫渤蜃拍囊话妫惺被姑豢赐辏访肪头较乱徽牛膊凰祷埃惺狈?广告的图片,硕大的乳房像聚光灯一样,胡梅梅就会迅速翻过去,像堵见逝者的遗容,两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然后无声地对视一眼。

  住院的二十多天,胡梅梅和许光荣很少对话,许光荣好像突然变得关心国事民生来,把报纸翻看得极为仔细,他对胡梅梅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因无微不至而显得生分和凝重,不像同室的37床总是把手术的前后富有声色的演讲若干遍,仿佛被切除的不是一个人体器官,而是多余的六指或是阑尾,37床的男人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没有染,他对来看望的亲友讲37的病情,赞叹那个主刀医生,他说,技术高,厉害,逢得好,边是边,角是角,平整。他说这话的时候,许光荣就把头埋得更低,似乎地心引力在他身上作用得厉害。

  出院后,许光荣就上班了,每天走前给胡梅梅做好两顿的饭,晚上从菜场再买上一只鸽子或者青鱼。他一边掀开锅盖,一边和胡梅梅说话,他说,鸡汤怎么都没动?不吃身体怎么好得快。他的问话跟鸡汤一样,不咸不淡,不浓不腻,胡梅梅从不回答,她就站在水池边,看他收拾青鱼,水声淹没了一切。

  吃完饭,许光荣帮胡梅梅洗澡,手术过后,胳膊还抬不起来,他握着莲蓬头,把水柱浇在她的后背,他大多时候先站在后面,手认真地搓洗着,然后再转到前面,他不敢看她的疤,潦潦草草冲刷一下后,再弯腰搓洗她的脚面。他蹲在地上,头发上溅满了水珠,亮晶晶的。胡梅梅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许光荣一惊,抬头问什么事?胡梅梅抿着嘴没说话,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之后胡梅梅坚持自己洗澡,她不想让许光荣看见那块梅红色的疤,它像一团火似的,把两个人的目光都烧成灰烬。

  许光荣不在家的时候,时间多得要溢,她仿佛看到时间像洪水一样扑来,从窗户,从门缝顽强地涌进来,她要窒息,她想呼喊,她被洪水团团包围了。她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跑去,屋外并不像家里那样灰暗,阳光明媚,柳色正新,这个城市正涌动着青春的气息,像姑娘们骄傲的乳房一样,藏了一个冬天,都迫不及待得跳跃出来……她觉得每一个人的乳房都显得突兀和刺眼,每一个东西都貌似乳房的形状,建筑物的顶,汽车的前灯,甚至是姑娘们的阳伞,孩子手上的蛋筒,都像乳房一样在晃动,她感到压抑,甚至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一颗乳房这么重要?它就像每户人家的板凳一样,有的是红木的,有的是塑料的,有的只是装饰,有的破旧得失去价值。她看见路边卖玉米的老太,隔着衣服清晰看到乳房已耷拉到腰部,尽管很丑,但她仍健全,并不缺失。

  胡梅梅只需做两次化疗,原本以为会掉光头发,形骸俱衰,那样或者更彻底一点,胡梅梅心想,彻底成为一个病人也罢。但医生说,胡梅梅化疗没有变化,多是因为还很年轻的缘故。年轻。这个词在胡梅梅听来竟觉得百般刺耳,她不像37床已近古稀,是的,她还年轻着,但她已丢失了一颗乳房。

  如果自家老婆的乳房是海南岛,别的女人的乳房就是夏威夷;自家老婆的乳房是黄土高坡,别的女人的乳房则是喜马拉雅山,总之,男人本性就爱攀登,然后一览众山小。胡梅梅的胸前缺山缺水,无沟少壑,如战后沙场,一片荒芜,满目狼藉。

  她绕着医院转到第三圈的时候,汗渗了出来,衣服和身体暧昧地粘在一起。其实乳房与这汗水有着异曲同工的作用,乳房从女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然后就把男人和女人亲密地吸引在一起。这种引力与乳房的体积成正比,体积越大,引力越大;体积越小,引力越小;体积为零,则为斥力。

  胡梅梅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有关乳房的问题,衣服下左胸处的疤痕,宛如一枚印章,蘸着红彤彤的印泥,盖着的是不幸。她想把思想从这枚印章上跳跃出来,但思想如有若干个闸门的大坝,关闭了其中一个,水又从其他出口处奔流而出。她怀念那颗乳房,怀念拥有那颗乳房时与许光荣的幸福时光;她感到许光荣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有关乳房的一切话题,他的眼神忽然在某一天变得十分陌生,他从来不主动向她要求*,他淡淡地说,你身体不好,等好了再说。是啊,她身体不好了,没有了一颗乳房如何才能再好。许光荣很少开口了,他微微隆起的肚子里,又有多少她无法猜透的想法;还有,这个夏天他怎么突然爱上了游泳,她想他究竟是爱上了游泳,还是爱上了泳池里女人皮球一样漂浮的完整乳房?

  许光荣把头从水里探出来,长长吐了口气,用手撸了把脸,便依在泳池边休息。他仰起脑袋看天花板,水波反射出无数条光线,织成了一道网,从头顶上覆盖而来。

  一颗乳房究竟有多重要?许光荣对着这张网在胡思乱想。

  他想起小时候玩的一种扑克牌——丢地雷。那个被选作地雷的牌在每个人手里流转,落在谁的手中,谁就无比惊慌和无奈。现在,这只地雷突然落在了他手里,且嵌在胡梅梅身上,如果要扔掉地雷,就得连胡梅梅一起扔了。

  胡梅梅手术后,他们有过两次*。像果子熟了,稻子黄了,该秋收了。那晚他把灯调到很暗,她把床单铺得极其平整,一切都恰到好处,谁也没有说话,像等待某个仪式开始。她躺倒在床上,他轻轻覆盖上去,他褪去她的短裤,然后便看到她的脸上泛起胆怯却又渴望的神色。他犹如从远方归来,又看见熟悉的山与水,家就在眼前,炊烟袅袅,白云飘飘。仿佛舟车劳顿,疲惫倦怠全抛得一干二净。他急切地向前奔去,向家奔去,他看见她就在前面向他招手,像若干次梦见的一样,像从前脑海里的记忆一样。他轻轻吻着她,她在他的吻中微微颤抖,他解开她的睡衣,像一个游子重游故土。那就是阔别很久的家啊,他在心里深情地感叹,他迈开双腿,他卯足力量,他跨过一条条小径,越过一道道溪水,他迫不及待地要冲过去。突然,就在他眼前,一只红灯倏地亮起,胡梅梅左胸处红艳艳的疤,不合时宜地探出了衣服,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许光荣掬了点水冲洗着脸,来镇定心底的惊慌。一颗乳房究竟有多重要?许光荣丝毫说不上来,他只知道那颗不知道流浪到何处的乳房,像起了化学作用一样,把他和胡梅梅之间的关系变得陌生和紧张。那个红灯横亘在他俩之间,日夜闪烁,永不熄灭,让他无法跨越,让他无法回家。

  突然,许光荣的腿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利器一样划过,紧接着,他的泳裤便被拽下了一截。他本能的用手提起,脸上扫过一丝尴尬。那个拽着他裤子的手在水里扑啦了几下,然后又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才站稳脚,手的主人一边惊慌失措撸着脸上的水,一边连声说对不起。

  这个女人三十上下,眼睛大大的,写满无辜。许光荣看过她很多次,在泳池的浅水区里,她跟谁都不说话,也不会游泳,一个人拉着护栏自学,学累了就倚在泳池边上发呆,眼神很空洞,有时低头看水,一看就是半天,都以为她睡着了。

  她常常穿一件黑色泳衣,下摆有花边,像一尾黑金鱼。许光荣有时把目光落在她的泳衣上,有时与她的目光相遇,她的眼睛,大而含蓄。胡梅梅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像蕴藏了很多年的一碗酒,浓俨,纯净,深长。但这是手术前,手术之后,他看到的只是一种陌生。

  江娜娜还不住地喘气,未能平静,刚才一脚踩空了,栽进水里。她以为自己要淹死了,像小时候掉进鱼塘里,她用手死劲地划水,她要呼吸,她喊救命,突然间手抓住一颗树干,树干在水里很滑,她的指甲都嵌了进去,身子还不住地往下沉,然后树皮就被她扯下了一截。

  江娜娜不会游泳,就连在水中走步都感到艰难。但她贪婪水的感觉,像无数双手,把身体紧紧包围着。这段时间她常常一个人到泳池来,拉着护栏练习潜水,练累了就倚着池壁,把身体淹没在水中,思索一些与乳房或多或少有关的问题。

  自上次医院检查后,她像桃园主人一样开始重视起来,定期对这块土地进行勘探、诊视,进行按摩或锻炼,原本细致规律的生活被打理得更加细致和规律,她规律地饮食,规律地睡眠,规律地锻炼,规律地*,甚至规律地和李一波吵一些没有规律的架。

  最近一次的吵架就很简单,江娜娜让李一波陪她一道来泳池,正好教她怎样游泳。

  李一波正坐在电脑前玩cs,枪林弹雨,硝烟弥漫,敌强我弱,战火声声,江娜娜扯下李一波的耳麦说,你陪我游泳去好不好?

  出师不利,说完这句,江娜娜就后悔了,不该用疑问句,而该用祈使句。

  李一波说,啊,我不去了,老婆你去吧。然后又重新戴上耳麦。

  匪军扔来一只烟雾弹,眼前一片白色,李一波转过脸又补充一句,我不去了,我不喜欢游泳。

  江娜娜嘟起嘴,说,是啊,你不喜欢游泳,你只喜欢玩游戏。

  李一波没留神,就被对方突然爆了头,有些责备,说,干什么嘛,老婆,怎么最近突然喜欢上游泳呢?

  江娜娜原本想攻击他,说跟他喜欢电脑游戏一样,没有原因,但她不想绕弯,看李一波聚精会神,一副专注模样,就有些生气,她说,游泳有益乳房健康,我有乳腺增生,我怕得乳癌。她停顿了下,又补充道,这是医生说的。

  新一局游戏刚开始,李一波就被对方的狙给击中了,他把鼠标在桌子上狠敲几下,侧过脸对江娜娜说,你去就是了,干嘛逼着我去啊。再说,医生那话能信么?都他妈的危言耸听。

  我看你是漠不关心。江娜娜也甩出一句,然后在一片炮火声中摔门而出。

  吵架其实是门技术活,在多年的实战交锋中江娜娜已深刻体会到。这就像两人玩五子棋,既要切断对方四处延伸的子儿,也要对对方进行有效包围。

  每一次山雨欲来时,江娜娜都能慎密计划好舌战的内容,她抛出一句,基本能估算出李一波将要甩出的下一句,如果李一波都按照套路出牌,那就可以朝着她既定的方向走下去。这种争吵没有悬念,在江娜娜看来,吵架没有胜负,只有结果,女人对吵架赋予的重任,就是要达到某个结果。

  当然,这一次,江娜娜并没有达到某个结果,她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选错了时间,不该在李一波专注游戏的时候点起火索,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环节,舌战也是战,时间、人物、地点,这是吵架的三大要素,所以,她没有恋战,收得较快。她只想传递给李一波一个信息:他并没真正关心她的乳房问题。

  当然,这次蜻蜓点水般的交战后,也让江娜娜感到有些难过,她传递给李一波的这个信息,难道不正是李一波无意识传递给她的一个信息吗,她的乳房或许都不及虚拟游戏中的一把ak47或者一枚手弹重要。

  江娜娜把头潜在水下,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憋气。睁开眼睛,水下的世界是明亮的,她看见自己的脚,腿,还有手,轻轻晃荡一样,像生长在海里的一棵珊瑚。然后,她看见了自己的*,从v型的领口探出来,闪着光芒,像一对硕大的夜明珠。

  她想起和李一波刚刚恋爱的日子,乳房似架在他俩之间的桥梁。他们在有限的约会时间里享受无限的*乐趣,李一波如一个归者,她仿佛看见他从桥梁的另一端幸福地走来,他一边迈动脚步,一边抚摩着桥面,只有纤云弄巧,没有飞星传恨,他朝她笑,她就是他的家。

  泳池里也有许多如他们当年热恋的情侣,情侣们每天饭后都把身体浸泡在其中,让泛着湛蓝的水把爱情清洗得更加透明和纯净。江娜娜继续把头潜在水下,她仿佛闻到了情侣们飘散的荷尔蒙的气味,这种气味让她感到心悸。她用手挥舞着,把身体压得更低,水下的世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音,池底的面砖勾勒出一道道笔直的逢,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河蚌一样,正焦渴地往地缝里钻去。

  突然,河蚌被一只阔大的手提了上来,江娜娜惊恐地看着许光荣。

  她说,啊,怎么了?她记得他,就是被她拽下泳裤的那个男人。

  许光荣松开手,说,你没事吧。他误以为她溺水了。

  如果没有这两次戏剧般的接触,即使同在这个泳池里浸泡三五年,江娜娜和许光荣都不会说话,在江娜娜看来,李一波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她没有朋友,也不愿意结识朋友,她在这个小宇宙里,乐此不疲地绕着李一波公转。

  许光荣站在水中半天,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不会游泳?

  江娜娜嗯嗯两声。

  迟疑片刻,许光荣说,我来教你。

  江娜娜看着他一眼,只是瞬间,便抿嘴笑了下,以示赞同。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也注意过很久,个头不算高,略微有些胖,头发整齐而茂密。常常一个人在泳池里一呆就是半天,他对着池壁发呆或沉思,有时目光会落在江娜娜身上,落在水面上,那种目光亲切而自然,随波而来。

  许光荣伸出手,示意她身子要向前倾。江娜娜小声地说害怕,动作有些迟疑。许光荣朝她点头,鼓励她,于是她便听话地向前伏去,许光荣的手轻轻托住她的腹部。她感到一股温热,温热迅而变成羞涩,羞涩使她要离开那双手,她努力地收腹,向上收腹,然后,身体便浮了起来。

  但只是一瞬间,又沉下了。他鼓励他再来一次。那双手的热流又迅速流遍她的全身。他的手像天平的支架,像一片云,云将她平稳地托起。江娜娜觉得自己仿佛飞了起来,在腾云驾雾,她从没有如此美妙的感觉。

  他说,你看,就这么简单,你已经会了。

  他们像课堂上一起完成实验的搭档,动作拘谨却显得虔诚。对话也极其简单,语言在他俩之间似乎失去存在的意义。练累了,两人就倚着池壁休息,像两片树叶被浪花逐向岸边。树叶在水中轻轻荡着,一会儿离得很近,一会儿又隔得稍远。

  休息片刻,两片树叶又安静地飘向池中。江娜娜不再感到害怕,她甚至喜欢那双手的温热。她把身子向前倾去,他的手就托住了她的腹部。手一会离开她的身体,但总在身体不平稳的时候及时托住。她伸出手臂,向两边划水,腿用力向后蹬,身体便向前驶去,这就是游泳的感觉,她感到欣喜若狂。犹如在十万英尺的云层上,一朵厚实却轻盈的云托住了身体,她在自由飞翔,她拨开云层,她鸟瞰大地,她仿佛看见了万物生灵,看见了人间的悲欢离合,甚至看见了李一波,一如从前那样的忙碌,她想喊他,他却戴着耳麦,她心里一阵难过,感到从未有过的委屈,就像要失去什么,她不想振动翅膀,她只想伏在这朵云上,只想抱住这朵云——

  江娜娜从许光荣的手臂上滑下来的时候,呛了一口水。

  许光荣问,你没事吧?语气带着歉疚。

  江娜娜一边说没事,一边倒着耳朵里的水,往池边走去。她没想到刚才游泳的时候又想起李一波,想起下午的那次小小争吵,李一波岿然不动地坐在电脑前,用后脑勺对她,后脑勺的每根头发都散发着他的倔强和自负。

  泳池里水波潋潋,顶棚上波光闪闪,像两道晃动的网。人们在这两张网之间嬉戏、游水、聊天,甚至发呆,似乎习惯并喜欢着这些网,人类乐此不疲地在生活中给自己编织各式各样的网,编织共同的网,编织隔膜的网,编织家庭的网,编织婚姻的网,和谐的时候,网是他们的乐园,产生矛盾的时候,亦能鱼死网破。

  江娜娜突然感到很颓废,她来游泳的目的就是希望健康乳房,缓解乳腺增生,她希望自己有一对平安且生机勃勃的乳房,这是她和李一波之间的桥梁,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桥梁,她用这样的乳房来取悦于李一波。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凄凉,造物主创造了人类,创造了男人和女人,人类进步的过程就是男人和女人相互征服与取悦的过程,生命的意义似乎只如此而已了。

  江娜娜起身爬上池岸,这才发现许光荣不安的目光,他似乎还在意刚刚没托稳她而使之滑落。江娜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许光荣也跃上池壁问,刚才没事吧?

  江娜娜摇摇头,抿嘴笑着,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出口走去。

  江娜娜到家的时候,时钟正指着九点一刻,像一对平展的手臂。李一波难得在家,躺在床上玩弄手机,见江娜娜回来,便熄了灯,只有手机的荧光忽明忽暗地闪着。

  江娜娜匆匆洗了,也躺在床上,窗外月色惨淡,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明亮的车灯在窗户上一闪而过。李一波不说话,江娜娜也不说话,其实她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下午的那场还未见硝烟的战争,比如她想告诉他,自己的内心是何等的波涛汹涌,但她不想先开口,因为这个时候谁先开口了,似乎意味着谁输了一着。江娜娜继续望着窗外,又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她想,不会超过十辆汽车过去,李一波一定会开口说话。窗户玻璃再次被照亮,第三辆汽车驶过的时候,李一波翻了个身,故意咳嗽了几下,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轻轻伸了懒腰。窗户第六次被照亮的时候,李一波往江娜娜身边靠了过来,他把脚搭在她的腿上。江娜娜心中窃喜,似乎胜券在握,心想,不消一分钟她就能爬上胜利的高地,然后给李一波灌输她思索了一个下午的逻辑与道理。

  就在这时,李一波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欢快奏响,两个人都有些意外,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瞟向那个不识大体的东西。李一波接通电话,漫不经心地嗯嗯两声,然后便坐起身来。江娜娜故意侧过脸,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耳朵竖着,绝不马虎地偷听。电话那头有女人的声音,似乎很急切。李一波嗯嗯两声后说,好的,好的,一会就到。然后下床弯腰穿鞋。

  江娜娜从床上跃起,对着李一波的背影问什么事?

  都快看见曙光了,却从胜利的高地上跌落下来,江娜娜还是先开口了,她输给了一个电话,不免有些气馁。

  李一波说,出去一下,同事的车坏在路上。

  哦,江娜娜看着李一波,问道,谁啊?

  李一波低头穿鞋,似乎没听清楚,稍停片刻才说了三个字,方蓉蓉。

  这回轮到江娜娜愣住了,她忽然想起上次一同吃饭的情景,那个叫方蓉蓉的目光如一只皮球似的,在李一波身上弹跳不停。她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小嘴也圆圆的,她很少说话,只是格格地笑,男人间无聊的对话也能激起她的笑声,笑完了,就直一直身子,把一对乳房搁在饭桌上,江娜娜用余光扫视几次,顿时觉得阴风怒号,四面楚歌。

  江娜娜问李一波,她车坏了,怎么就单单找你帮忙呢?

  李一波说,我是维修部的啊,当然要找我。

  江娜娜说,今天又不是你值班,即使你值班也应该是总台给你打电话啊。

  你真够过敏的。李一波看着江娜娜,都是朋友,帮忙一下又怎么了?

  帮忙一下没什么,但江娜娜受不了李一波为方蓉蓉辩驳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仿佛在对付他和方蓉蓉两个人似的。

  江娜娜从床上蹿下来,挡在李一波的前面,她说,她为什么打电话让你帮忙?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李一波摊开手,貌似很无奈,像碰到一条无解的算术题。

  江娜娜觉得自己仿佛在黑暗中在追赶李一波,埋头跑着跑着,却发现眼前是一条死胡同。方蓉蓉为什么打电话给李一波?只有方蓉蓉知道,江娜娜不该问李一波这样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她只是觉得委屈,原本属于她的胜利时刻就要到来了,李一波的腿已经跨出了边防线,忽被一个电话搅乱,而且电话的那头竟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燃起了她和李一波之间的战争之火。

  李一波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用鼻孔哼了一声,说,真是莫名其妙。然后提包向门外走去,江娜娜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哼”声,争吵的时候,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包括鼻孔的气流都充满了对她的蔑视。她说,李一波,不许出去。她使劲地抱住了他欲要推门的胳膊。

  恋爱把男人女人变成白痴,婚姻却把男人女人变得歇斯底里。她使劲地抱着,他就使劲地甩着。他使劲地甩着,她更使劲地抱着。他像一根树干,她像树干上的一片叶子。泳池里抱住的那个胳膊像一片云,轻盈而又温暖;现在的这个胳膊像一颗树,狂暴而又冷峻。树疯狂地摇摆晃动,终于挣脱开来,冲出门外;她被摔在门内,叶落无声。

  江娜娜跌坐在地上,眼泪便流了出来。汽车的车灯从窗户上又一次闪过,像幻影。短短几分钟,就有了这么大变化,刚刚的车灯犹如希望,她欢喜地期盼着;现在的车灯,挤眉弄眼,咧嘴讥笑。不知道过去多少辆汽车了,如果没有那个电话或许他们正在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耳朵里就流出了一丝水,在泳池里呛着的那点水,这才温温热热流出来,她突然有点想念那只云一样的胳膊。

  (3)

  生活像泳池里的水一样平静,没有波澜。但每个人的内心似乎都藏着点什么,随时等待一阵风起云涌,或波涛澎湃。他们外表平静,把波澜藏在身体内,包裹在一件件或昂贵或廉价的衣服里。

  江娜娜照例规律地生活,规律地观察李一波没有规律的变化。她觉得生活的规律掩饰了某种不规律,或者某种不规律正在这种规律下悄悄发芽。

  对于上次李一波帮方蓉蓉修车的事,像一个疮在江娜娜心里腐烂并蔓延开来,她不知道那个半夜他俩究竟进行了哪些对话,或有了怎样的暧昧举止。她设想了很多场景:李一波埋头换轮胎,方蓉蓉娇羞地站在一旁,他挥汗如雨,她帮他拭擦汗水,她的手触及他的皮肤,他凝视她的双眸,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哦,不——,江娜娜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确信李一波只是按部就班地换了轮胎,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进行换轮胎以外的事情。李一波是爱自己的,她相信这一点。她曾在某天的云雨之后,跟李一波含沙射影地谈论了那事。她觉得她对他的爱使自己变得紧张、妒忌,并热衷侦查;而他理解并能接受的爱,则是杜绝一切的妒忌、猜疑和侦查。她说,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女人。他说,你既然相信我,就应该相信我和其他女人。他们像玩绕口令一样,围着一个“爱”字在战争的边缘地带展开了一场对决。最后和谐地又以一场*结束了谈话。江娜娜躺在床上,幸福地闭上眼睛,一场场*逐渐削减了她的痛苦和悲伤,一管管精液像输送到战区后方的粮食军火,十分及时。是的,生活原来并没有她担忧的那么糟,她甚至开始谴责自己的心胸狭窄和多疑,谴责让她对这份爱变得更加坚定,坚信她和李一波的感情就像避孕套里的精液一样透明而浓烈。

  然而,隔天早上,她又悲伤起来,那场*像一管麻醉,药效过后,万般疼痛。她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怀疑李一波用*的方式来麻痹她,或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愧疚。这种设想使她愤怒,悲痛,在心中跳跃激荡,如火山喷发前的蓄势运行,她似乎要等待一个出口,甚至希望方蓉蓉再次半夜求助李一波,然后她就抓住这次机会,握起自己的利剑,直戳他们的脊梁,她要用火山喷发出的岩浆把他们驱赶到无路可逃。

  江娜娜感到内心疼痛,这种疼痛像药丸被水溶解开来,苦味正四处蔓延。牙齿在绞痛,胃囊在绞痛,心脏在绞痛,甚至腋下都染上了这种苦汁,绞痛也随之而来。她用手扪住胸口,手像一块磁铁,疼痛迅速聚拢过来。她深深吸一口气,突然间,疼痛恍若从手下千万丈的地方迅速往上提升,穿过心脏,一直跃到左乳上。

  她沮丧地落下手臂,脑袋耷拉下来了,乳房耷拉下来了,一切都显得颓唐无比,乳房里的小增生用怪异的疼痛强调它的存在,这种疼痛像游丝一般,丝丝入扣地牵扯着江娜娜的每个神经系统,它似乎警示什么,它是她感情的增生,生活的增生,愁绪的增生。

  江娜娜顾不上吃饭,夹着病历直奔医院。星期四,马赫在病房值班。江娜娜敲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看一份资料,看到江娜娜,脸上先是职业地闪过一丝陌生,然后又开出一两朵笑容。

  他抬头问有什么事?并示意她坐下。

  江娜娜递上病历,试图用病历上的内容唤起他对她的记忆。她说,我一直是在门诊上定期检查的,这段时间乳房总是感到疼痛,我有些害怕。

  的确,江娜娜每隔两个礼拜就去检查一次,马赫说他周五门诊,其余时间都在病房,有事可以去病房找他。江娜娜没去过病房,总是安分守己地排队挂号排队就诊。她已经习惯在那条逼仄的走廊里等待叫号,把自己夹杂在一群满脸苦大仇深的人群里。

  马赫走向检查室,她跟在后头。他的白大褂很干净,跟墙壁浑然一体,走廊里的灯把他的影子压缩或拉伸,突然间她想躲进他的影子里。

  躺在检查床上,脑袋里嗡嗡的,江娜娜看着他的脸,一张像经过消毒液擦拭过的洁白的脸,连笑容似乎都显得无菌而干净。他弯下腰,说放松一点。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江娜娜从来不马虎自己的定期检查,她觉得只要一踏进他的诊室,她的心脏就充满了活力,不再沮丧,她曾经认真地注视过马赫的手,那是一双几乎神奇的手,泛着桃花一样的粉白,她开始喜欢这双手,它温热、它轻柔、它平静、它真实。她希望这双手能帮她守护桃园。

  其实,江娜娜希望跟马赫有一丁点儿的关系,这种关系干净,纯洁,没有一丝杂质,绝不需要上床*的那样,但这关系却能把她和他紧紧连在一起,比如她和李一波共同拥有这两颗乳房。她也希望她的乳房能成为她和马赫之间的某种联系。她呵护乳房,像呵护一对儿女一样;他也呵护她的乳房,像关心自己的某个研究或培育的成果一样。他们共同负责它健康,守望它成长。总之,是需要她和他共同付出和关爱的。

  有一段时间,江娜娜一直思索或寻找这样的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能迅速将他俩紧密联系起来,她想请他吃饭,作为感谢,但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她想和他成为朋友,他像关心朋友一样而关心她的乳房,但是马赫总是以职业的笑容竖起一堵墙。他们也偶尔在谈及疾病的时候闲聊几句,比如对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平时在哪里打羽毛球等等,但只是短短几句,马赫似乎就看出了江娜娜对乳房的担忧,便对她说,有规律的生活和好的心情有利于乳房健康,不要担心,定期检查,我不在门诊就在病房。是的,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把乳房不是交给门诊就是交给病房。她觉得她和马赫之间有一道沟,这道沟让她无法和他建立友谊,他们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乳房在婴儿的眼中代表食物,在恋人眼中代表*,在马赫眼中,它或许只代表某种病菌的载体。

  她像一个无力照顾儿女的母亲,急切地想把它们托付给谁,希望它们健康地成长在她的土地上,她究竟为谁守护着这片桃园,江娜娜不住地问自己,为李一波,为自己,为将来哺育,还是为自己继续快乐地存活。马赫洗了手,对江娜娜说,还是一点增生,定期检查吧,平时适当按摩,多运动,游泳最好。

  江娜娜认真地点头。马赫说按摩的时候,她想起了李一波,说游泳的时候,她则想起了许光荣。前者让她百转惆怅,后者令她百感丛生。

  出了检查室,江娜娜走在前面,马赫跟在后头。江娜娜故意放慢脚步,这一前一后的,似乎就是疾病和治疗的关系。她想和马赫并排走在一起,显得像朋友一样。经过拐弯处,一副担架床迎面而来,床上躺着一个女子,面色惨白,大概刚下手术。江娜娜猜想她的胸前一定不再玩好,曾经也许如白炽灯泡一样明亮的*,现在被拉灭了一盏,女子紧闭着双眼,似乎还不能接受和适应,眼前的这片黑暗。

  江娜娜一阵难过,原本都已膨胀开来的心,又收缩起来。她转过脸,想对马赫说点什么,马赫却低头走着路。突然间她觉得跟马赫之间有种亲切,这种亲切让她觉得原本马赫跟李一波就该是同一个人,是不是上帝弄错了。李一波的手充满激情,马赫的手却满是温情,李一波只接受她的健康,而马赫却使她变得健康,他填补了李一波的空缺,他的填充才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完整。她抿了抿嘴,酝酿了一股感情,激动而又谨慎地启开双唇,刚说了声“马医生”,一个护士在身后喊起马赫,护士看见江娜娜,先是用眼睛勾了一下,问马赫,找你的?马赫点头回答,是的,然后顿了片刻说,一个病人。江娜娜忽的愣在那里,刚刚的那股感情像挣脱手的氢气球,“腾”地飞了出去。她想自己是病人吗?或者像病人吗?她以为她都快和马赫成为朋友了,一句话又把她甩到了对岸。一位哲人说过,没有疾病,只有病人;没有爱情,只有爱人。疾病和爱情只是一种现象而已,现在足以说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这种疾病的现象。

  李一波单位组织去旅游,黄山,两天一夜,可带家属。

  他和江娜娜说这事的时候把最后四个字给省略了。李一波一边喝着盒装牛奶,一边漫不经心地和江娜娜说话,他说,我们单位要去黄山旅游,前年都去过了,这次还去那里,实在没劲。他把牛奶盒吸出呼哧呼哧地声响,似乎要证明自己对此次旅游没有丝毫的兴趣。

  对于玩,李一波还是充满兴趣的;尤其是对于和一伙人玩,他的兴致更浓。他喜欢热闹,喜欢一群人在一起开些或咸或淡的玩笑,说些或荤或素的段子。但是他没告诉江娜娜可带家属这事,是存了这样一个小思想的:单位里结过婚的没几个,年纪稍大的肯定不会带上老伴,年纪稍小的,还没对上象,他想要是只有自己带上家属,就显得有些不合群,或格格不入。上次旅游时,有个同事带了女朋友,结果这个同事除了照顾小女朋友外,几乎没参加同事间的任何活动。不能参加同事间的活动,对李一波说来就好比经历一场酷刑。

  对江娜娜隐藏了这个后,李一波心中还是有些愧疚,这个愧疚使他跟江娜娜说话更加小心翼翼,并期盼旅游早日到来。

  临行前的那个早上,天还没亮,李一波提着江娜娜为他准备的东西往门外走。突然,他的心头涌起一阵难过。他停下脚步,并返回到卧室门边,朝里喊着,老婆,老婆。江娜娜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啥事?要出发了?李一波站着没吭声,半响才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黄山吧。卧室里没有声响,江娜娜仿佛睡着了,突然,江娜娜兴奋地尖叫一声,忽地坐起身子,但紧接着又倒了下去,嘟哝说,不行啊,我没有请好假呀。

  李一波“唉”了一声,低着嗓子说,你不去,我都不想去了。有些言不由衷。

  江娜娜继续埋头睡去,她朝门外挥手,说,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一样言不由衷。

  下楼的时候,李一波心里已没有先前的愧疚了,他不是没邀请她,而是她没有时间。他觉得人的情感真是有意思,只消一两句话,就可以把堵塞在心里的愧疚通通挤出来,并扔向道德的千里之外。

  李一波临走时的那句邀请,让江娜娜有稍许的感动,这个感动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只要一想起,连牙齿都幸福得痒痒的。

  李一波不在家,江娜娜觉得时间多了很多。婚姻真是可怕,它既吞没了人们的爱情,也吞没了人们的时间。因为两个人要花时间说话,花时间*,甚至花时间吵架。江娜娜在这些多出的时间里,除了思考自己和李一波的感情外,就是把身体浸泡在泳池中,有时,这两件事是同时完成的,她把脑袋歪在池壁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那是一面屏幕,正在播放她和李一波的恋爱故事。

  人们处于爱情甜美阶段时很少会去审视自己的爱情,只有当爱情分泌出疼痛,似乎才会重新审视或审判它。江娜娜不会去审视,她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回忆和思考。当初大学毕业时,她就给出了自己的择偶标准,她认为对方的学历高不高?长得帅不帅?家庭背景好不好?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人品好,对自己好就行。李一波几乎就是按照这个标准出现的,他是江娜娜经人介绍的第一个异性。李一波人品好,对她也好,是的,只是那时,他表现出所有初恋情人的热情、勤劳、迷恋和关心,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再后来,李一波开始抽点小烟,喝点小酒,打些小牌,再和江娜娜吵点小架。吵架的内容先是由性格的差异一直到其他异性的出现,江娜娜悟到一个道理,原来爱情是个只能容两人藏身的小屋,当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这个小屋必然会受到震波甚至坍塌。

  她突然想起了方蓉蓉,有若干个圆溜溜符号的女孩,仅见过一次面,就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她那一对虎视眈眈的乳房,像探照灯一样,仿佛正关注着他们的爱情小屋,搜寻着门牌号码。

  江娜娜深呼吸一口气,便感到左乳处的郁结疼痛。她把头潜在水下,向前方游去。

  这一两个月来,江娜娜的游泳已进步很多,每天的饭后,她都会来泳池游上一两个小时,许光荣也会来,两个人像不约而同。他们不怎么说话,像两片树叶被风随意地吹到了一起。有时他们并排向前游着,像进行一场无声的表演。一个来回,再一个来回,直到江娜娜有些喘不过气,他们就会停下来,倚在池壁上休息。有时休息很长时间了,江娜娜仍赖在那里,这时许光荣便会独自游上一会儿。他把双手向前伸展,头往水下探去,身体就像鱼似的窜出很远。江娜娜特别喜欢看这个动作,它的标准,它的娴熟,它的轻弋,它的力量,当然,它也会吸引到更多人的目光和赞叹。每每这时江娜娜会有一种自豪感,当这个感觉像一缕青烟快要缥缈殆尽的时候,被她捉住了,她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怎会令她产生自豪呢?然而就是这样的感觉,也令她的牙齿感到痒痒的,像游丝一样穿过齿逢,然后穿过皮肤,穿过心脏,穿过她忧伤的乳房。

  李一波旅游回来的第二天,就迎来了他二十八岁生日。二十八岁生日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无所谓,但对于李一波来说,就很有所谓,只要是能借这机会把自己所有的狐朋狗友名正言顺地聚集在一起的,都有所谓,都是重要且有意义的日子。很多天前,他就开始想象自己穿梭在一桌一桌的朋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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